晚上,黃色小街內坐著兩個人。

一個是我,一個是老闆。

接到喬丹簡訊,已經是昨天的事情了,昨晚我就直接在老闆這邊住了下來,還打電話給莎拉她們說我晚上借住在朋友家,明天再回去。

如果我還有命可以回去的話……

等一下會來的人,如果不是窩被抄了、傷痕累累的喬丹,那就是一窩蜂的黑領幫殺手了。


「老闆,其實我不懂耶。」我舉起手中的台灣啤酒,淺淺喝了一口,「為什麼我們要坐在店裡呢?黑領幫可以在外面派一個狙擊手,遠遠就把我幹掉啊?要不然就派人在廂型車上用火箭筒直接把這裡轟成廢墟也可以啊?為什麼我們要坐在這裡?」

「那是因為,黑領幫不會那樣做。」老闆酒量好,已經乾光了三罐啤酒,不像我喝了老半天還在喝那一罐。

「你怎麼知道?」

老闆擦擦嘴:「你以為我軍火賣假的啊?我在黑道上也有些地位了好嗎?黑領幫看在我的面子上,絕對不敢用那麼蠻橫直接的方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會先派人來店裡問你幾個問題,然後你只有兩個選擇,乖乖跟他們走,要不然就是大幹一場。」

「我的答案,一定是後者囉。」我搖著酒罐。

「我想也是。」老闆又把一罐啤酒一亁而盡:「你要知道,這次為了幫你,我可把我的地位名聲給賠進去了。」

「我知道,老闆,謝謝。」我緊握酒罐,說不出的感激。

老闆又隨手打開一罐啤酒:「其實也沒什麼啦,為了義氣而死,也挺瀟灑的啊!」

這時,一台黑色跑車停在店外。

兩個穿著黑色長風衣的人下車。

兩個人都不是喬丹。

「來了。」老闆眼神往外一瞄。

「也該來了。」我終於把手上那罐不知道喝了多久的啤酒給乾了。

那兩個穿風衣的人走進來,跟老闆點了點頭,老闆也禮貌性的點頭回了禮。

「你們認識?」我心裡想,卻沒說出口。

那兩個人分別脫下身上的風衣,吊在店門口旁邊的衣架上,此時我清楚看見,他們兩個人身上都綁著一條黑領帶。其中一個人自認為很酷似的帶了一副金邊的小圓墨鏡,另一個人比較特殊,有著一雙碧海般的藍眼珠。

那個戴墨鏡的傢伙從櫃檯上拿起一罐啤酒,也不避諱,開了就喝。藍眼珠的傢伙眼神則停留在老闆堆在櫃檯旁邊的水果日報上。戴墨鏡的一口氣喝掉半罐啤酒後,緩緩地說:「我們老大說,你有兩個選擇,跟我們走,或者死。」因為他帶著墨鏡,所以我不知道他在看著誰,也不知道他在跟誰說話,不過我猜八成是在跟我。

「我很好奇,這兩個選擇有什麼差別嗎?」我假裝鎮定,看著戴墨鏡的傢伙。

「因為老大說,他不好意思砸黃老闆的場。」戴墨鏡的人說。

老闆神秘地朝我笑笑,一副:「你看吧,我早說過會這樣。」的表情。

我聳聳肩:「如果你們可以把我弄出這裡,那就動手吧。」

帶墨鏡的連頭都沒轉:「黃老闆?」

「回去跟你們老大說,這小子我罩定了。」老闆定定地說。

那人摘下墨鏡,一雙單眼皮的瞇瞇眼吃力地眨了一下,然後語氣平淡地說:「如果我跟你說我們現在在外面埋伏了多少人手、多少火力,我相信你會改變你的作法的。」

這種威脅性十足的話從他嘴巴裡說出來,竟然就像走進便利商店裡說:「我要一張電話卡。」一樣的簡單從容。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老闆連眼皮都沒眨。

那瞇瞇眼臉色微微一變,但隨即恢復,不斷點頭道:「很好啊,原來你們也是有備而來。」

老闆笑:「若無準備,怎麼會悠哉地坐在這邊喝著啤酒等你們?」

「黃老闆,我們黑領幫一向做事不手軟,但現在看在你是前輩的份上,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要為了這小子跟我們黑領幫槓上?」

「是。」

瞇瞇眼嘆了一口氣:「你這是何苦。」

「就因為他是我朋友。」老闆語氣平靜,我心裡卻已波濤洶湧。

瞇瞇眼突然雙眼一睜,兇光霎時瀰漫,他語氣陰狠地說:「好!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說完,他戴上墨鏡,轉身就走出店裡,那藍色眼珠的傢伙也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然後兩人上車,駛離。

我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傻傻地說:「事情不會這樣就結束了吧?」我到底是在跟老闆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連我也搞不清楚。

老闆不塊是老江湖,老到地說:「當然還沒結束,把你的槍準備好,找掩護了。」

果然,一陣刺耳的引擎聲從店外傳來,兩台全黑的箱型車以高速飆到店門口又緊急煞車停住,車門拉開,十幾個蒙著臉、打著黑領帶、手持步槍的人下了車來。

真是可笑的裝扮,但我可笑不出來。老闆當機立斷,馬上把櫃檯的桌子給掀翻了,拉住了我就往底下躲,還邊喊:「快蹲低點!這張桌子是我做的!防彈!」

雖然我看不到外面,但我感覺得到門外那十幾個暴徒正手持步槍在外面排成一排,朝著店裡瘋狂的掃射。問我怎麼知道?因為被我們拿來當盾牌的桌子已經是鏘鏘鐺鐺響個不停,而門外猛烈的槍聲也已經響了起來。

真是典型的黑道尋仇手法,想當初在「四海兄弟」裡,沙立瑞跟主角也是這樣在餐廳裡遭到埋伏的。

「這就是黑領幫的頂級殺手嗎?怎麼這麼蠻幹啊?」在對方的激烈炮火中,我對老闆大喊。

「你懂什麼?一開始最先出來都嘛是小兵!厲害的在後頭咧!」老闆喊完,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巧精緻的無線電通話器,我也從自個口袋裡拿出了一個。這個通話器也是老闆自己做的,老闆可不只搞槍械而已,什麼亂七八糟的道具都有,若說他是殺手界的阿笠博士倒也不為過。

「小子!快把外面那幾個不要命的傢伙解決掉!」老闆對通話器吼。

「了解。」不是喬丹的聲音,是另一個同樣優秀的狙擊手,黃小開。之前說過了,他什麼武器都會用,而且都用的很讚。

咻咻咻咻。

我在店裡聽到了外面那群暴徒倒地的聲音。

門外的槍砲聲在咻咻聲過後安靜了,倒是外面好幾個人一直在尖叫。老闆讚道:「好小子!做的好!報告一下情況吧!」

「唔……有兩台車正往你們那邊開去,一黑一紅,現在還沒看到警察的蹤影,不過我看到有人在報警……喔,靠,我這裡遇到麻煩了。」

「怎麼了?」我擔心地問。

「樓下有人在敲門,我先把我這裡解決掉再說,你們兩個想辦法搞定那兩台跑車吧。」喀擦,黃小開切斷了通訊。

聽完黃小開的話,我心一寒,對方的殺手果然不是省油的燈。能夠在瞬間中就找到黃小開的位置……

「好久沒火拼了,嘿。」老闆把手中陪了他十幾年的老同伴寇特點45手槍上膛,看的出來一股棋逢敵手的熱誠正在他體內饒燒。

我也把我慣用的手槍拿出來,緊握在手上。

「衝吧!」老闆翻身從櫃檯後躍起。我也跳了起來,跟著老闆一前一後的竄出店裡。

到了外面,我用最快的時間看清楚外面的情形,民眾們聽到槍聲已經跑的差不多了,只剩幾個嚇到腳軟的還癱在地上。另外……還有兩台跑車從左右方向朝我們衝來。

「他們想左右包夾!」老闆對著通訊器叫:「李單!右邊那台紅色跑車交給你了!」

「知道了。」李單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

忽然,我耳朶抽動了一下。

然後我跳起來,往旁邊一個迴旋,子彈在我身旁炸開。

「他們有狙擊手!」我心有餘悸地看著剛剛炸開的彈孔,一邊佩服自己的好耳力。

老闆舉起手槍朝附近的一棟大樓開了一槍,說:「現在沒有了。」

好個老闆,瞬間中就察覺到狙擊手的位置,還可以順手把他斃了。

磅,右邊的紅色跑車突然失去控制,往路旁的店面衝去。衝撞中,我看到紅色跑車的輪胎鋼圈上插著一柄飛刀。

「幹的好,李單!那台跑車就給你了!」我說完,跟著老闆往左邊那台黑色跑車衝去。

用肉體去擋車?我們當然沒那麼笨,我跟老闆很快在跑車的軌道前站好位置,拿好了槍。

這種距離、這種速度、再加上我們的槍法,要擊斃裡面的人根本是易如反掌。

但那台跑車的人也不笨,很快的原地一個甩尾停住,車門打開,兩道身影飛快竄出車內,躲到了兩旁。

「阿浪,你小心點!這兩個人不簡單!」老闆吼著,拿著他的槍躲到了消防拴後面。

「不用你提啦……」我也躲到了一台車的旁邊。

剛剛下車的那兩個人,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倒是那台紅色跑車的人就沒那麼幸運了,我看到裡面的人頭上都差了一柄飛刀,鮮血泊泊泊的流滿了他們的臉龐。

拿著槍的殺手遇到耍飛刀的李單,不一定是拿槍的贏。

現場,出乎意料的安靜。

我、李單跟老闆都各自躲在掩護物後,黃小開可能還在跟其他黑領幫的殺手拼命。

對方黑色跑車的殺手,此刻也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槍聲猛烈的槍戰,是單純暴力的匪徒才在打的。真正的高手對戰,絕對不是那樣……

「老闆,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透過通訊器,我小聲地說。

「我衝出去,你掩護我。」老闆說。

「不,還是我衝吧。」

老闆罵:「他媽的!我是你前輩耶!」

「我看這樣吧,你們誰也不必衝,要衝的……」李單的聲音突然插進:「是我的飛刀啦。」

李單話音剛落,我已經看到了一道黑影從旁邊的鎖匙店飛快的衝了出來。

那家鎖匙店,正是李單躲藏的地方。

霎時,兩道火光從我們前方閃現了一下。

只是一下,但已經夠我跟老闆反應了。我跟老闆默契十足地衝出,雙眼睛準的瞄準發出火光處,手指飛快的扣下板機。

對於我的槍法,我相信這一槍就夠了。

我的手指一離開板機,馬上轉頭去看剛剛從鎖匙店衝出來的黑影,然後我忍不住笑了。

那不過是一件外套,綁在李單的飛刀上射出來的。

但我沒有其他時間多想,因為在我身後,一道黑影動了。

「媽的!有一個還沒死!」老闆大叫,手指扣發。

喀。

「靠!這老槍卡住了!」老闆對著我大吼:「阿浪!」

那活下來的殺手眼看機不可失,拔腿就往車上跑。

我舉起手槍,朝那殺手移動中的身影開了五槍。

但卻沒一發命中,那傢伙跑的真他媽的快。

那殺手很快的就進到了黑色跑車裡,壓低著頭發動了車子,車子原地一個迴轉後就往道路另一邊奔馳著走了。

「媽的……」我手上退了彈匣,剛剛把整排子彈都打光了,還是打不到那在車子裡壓低身子的混蛋殺手,「老闆怎麼辦?」

此時,通訊器中傳來黃小開的聲音:「我這裡都解決掉了,你們那裏怎麼樣了?順便說一下,警車快來了。」

老闆馬上回:「有一個溜了,不過沒關係!陳正明!你他媽快給我過來!」

老闆「你他媽快給我過來」剛說完,一台灰色的小客車已經從一旁的暗巷中衝出,然後停在我跟老闆面前。

是陳正明。沒錯,這次他也有來,不過他說他今天懶得殺人,於是我們讓他開車在旁邊等。

為了不讓人認出來,他今晚不開計程車。

老闆拉開車門,很快的就坐了上去:「阿浪!你也上車!咱們一起追!記住,這最後一個要活捉!我們還得問清楚喬丹的情形。」

「我知道。」陳正明緊握住方向盤,若無其事地嚼著口香糖。

我也坐上車後,陳正明馬上踩緊了油門,時速在短短五秒內就已經飆到了一百。

「這台車我自己改的,絕對不輸你們這些殺手愛用的名牌跑車。」陳正明把頭轉向我,口香糖咬啊咬的。

「就為了你這個朋友,我今晚再飄移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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