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報到啦!」獄警把牢門打開,一張戴著眼鏡的稚嫩臉孔在獄警身後探望,牢房內等他的則是三張老練的臉,形成極大對比。

稚嫩臉孔的主人捧著裝滿生活用品的鐵盆伴著啪噠的拖鞋聲在其他三人的注視下進入牢房,當獄警在牢房外說:「有什麼不懂的規矩就問其他人,暸嗎?」的時候,他已經走到自己的床位,也是四張床中唯一空的的那一張床,將鐵盆裡的東西拿出來一一擺好,牙刷、牙膏、衣服、毛巾……

獄警見他沒搭理,便跟其他三人使了個眼神,走了。眼神的意思是要他們好好照顧這位菜鳥,當然不是用拳頭照顧,現在囚犯間圍毆、雞姦的事情已經很少發生了,否則現在爆料這麼熱門,一爆到社會上獄方哪受的了?

「嘿,小子。」睡在菜鳥上舖的倫哥從上舖上跳下來,自我介紹:「我叫劍倫,叫我倫哥就行了,我們這間牢房很和平,只要你不惹事就不會有麻煩,這兩個……你們自己介紹吧,免得菜鳥說我們不禮貌。」

「我叫毛仔,以前是倫哥的手下,現在還是。」鼻子上長著好大一顆青春痘的男人說。

「我叫鴻獅,歡迎來到這裡。」國字臉的男人說。

倫哥點點頭,問那菜鳥:「你呢?叫什麼名字?」

菜鳥搔搔頭,沒回答,繼續整理著滿床的生活用品。倫哥又問第二遍:「欸,我們都那麼客氣了,你也該回一下吧。」

菜鳥還是沒回答,又一一將生活用品擺到床底下,然後伸了個懶腰在床上躺平。

好大的膽子,倫哥皺了皺眉頭。國字臉的鴻獅看起來雖忠厚,卻是第一個出言恐嚇:「小子,雖然這裡很和平,不過要是你自以為很酷而不想搭理我們的話,指揮挺組合的遊戲我們還是可以玩的。」

「唉,獅子別嚇人家菜鳥,我們早就沒玩那招了,多沒品。」毛仔在一旁應道。通常對付不客氣的菜鳥,他們倆個總會這樣唱起雙簧。

但那菜鳥竟然摘下眼鏡閉上了眼睛,開始睡了起來。

鴻獅還想說第二句恐嚇的話,被倫哥給打斷了:「算了,菜鳥第一天被關進來,可能還在想外面的情人家人,別煩他了,讓他睡吧。」

毛仔跟鴻獅看倫哥不想為難菜鳥,也作罷了。

獄中的生活規矩的很,別以為你可以在床上睡一整天或是睡到刑期滿,納稅人可不是花錢來讓你睡覺的。九點準時就寢,六點準時起床,一點也馬虎不得。

倫哥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那菜鳥早已起床,挺立著身子站在牢房門口,等著獄警來開門排隊吃早飯。鴻獅坐在床上刷牙,毛仔在床上矇著棉被,可能還在睡。

「第一天進來就那麼早起啊?」倫哥拿著牙刷牙膏經過菜鳥身旁時問道。那菜鳥一如昨天,沒回答。

倫哥嘆了口氣,刷牙去了。以前的他在道上沒有人不怕的,一聽對方有劍倫這樣一號人物,什麼交易都先打了折扣。但現在被關了,連菜鳥都看不起他。這段時間裡沒半個家人來探望過他,只有幾個手下來看過他,那幾個手下說,他家人聽說他被關了以後高興的不得了,又怕他出獄後會找到他們,全家到國外去了。

啐,什麼嘛,到國外的錢是誰的錢?還不是他的,這一家人最好不要再回來,否則他鐵定找人砍死他們全家……不對啊,這樣的話不就包括他自己?

倫哥邊刷牙邊胡思亂想,甩了甩滿嘴的泡沫,他想開了,出獄後,他打算就找個安穩的工作,不打算出現在道上了。家人若回國,不理他也就是了。

獄警來開門的時候,毛仔還躺在床上。「欸……那個誰誰誰,叫他起床了,吃早餐了。」

以為毛仔還在睡覺的倫哥一把掀起毛仔的棉被,但掀起的那一瞬間他卻看到毛仔的眼睛睜的渾圓大,他竟然有些嚇到了。

「倫哥?」毛仔眨了眨眼睛,眼框邊竟然有些微的黑眼圈。

「是我啊,白痴,要不然是誰?起床吃飯啦。」倫哥踹踹毛仔的身子。

「喔……」毛仔沒有一般人剛起床時的動作遲緩,而是快速站了起來,搭在了倫哥的肩旁小聲的說:「等一下跟獅子說,等會吃飯的時候離那個菜鳥遠一點,我有些話要說。」

可能是不讓菜鳥起疑,毛仔說的雖小聲,卻說的很快,說完後馬上到門口報到,沒有半點擔擱。

倫哥沒有不相信他的理由,毛仔在道上是他最有力的手下,現在也還是。

獄中的早餐很簡單,由幾粒饅頭、肉鬆、筍乾等中式早點構成,想吃豪華的西式自助餐?抱歉,你走錯地方了。

這所監獄吃飯的規矩很自由,不用像軍隊那樣照順序排好後聽口令才能吃,這裡可以排隊領餐後隨便找位置吃飯。

不用倫哥他們自己坐遠,菜鳥眼鏡男自己就先選了一個最角落的偏遠位置坐了,通常也是只有菜鳥會做那種位置,稍微在監獄裡混熟一點的人都會照圈子坐。

「倫哥,你不會覺得那菜鳥很奇怪嗎?」儘管菜鳥離這裡很遠,毛仔還是說的很小聲。

「是有點,都不理我們,該不會是個啞巴加聾子吧?」倫哥把筍乾跟肉鬆夾在饅頭中間,像吃漢堡一樣咬下一大口。

「我也覺得這樣,要不然就是那小子的膽子真的很大,或是後面有靠山。」鴻獅說。

「不,你們先聽聽我昨天看到了什麼……」毛仔小心翼翼地看向菜鳥那邊,開始說出他昨晚遇到的事。


大概是兩三點了吧,或者更晚,當我起來的時候整個房間內只聽的到倫哥打呼的聲音,什麼?我幹麻起來?被痛醒的啊,昨天晚餐有豬肝湯不是嗎?我對這些內臟類的東西實在反感到了一個極點,但獄中的食物你若不吃,肚子餓的時候又不知道該找誰靠么。

反正我的肚子就很痛啊,我正想下床去烙賽的時候,發現有一個人站在我的對面……也就是倫哥你睡的鋪子那裡,那個人他面對著牆壁,小小聲地不知道在唸些什麼,我瞇著眼睛從後面看,感覺那好像就是那菜鳥,再看那菜鳥的床位是空的,果然就是他。

我正想問他那麼晚起來幹麻,他卻好像聽到了我這裡的動靜,一個回頭,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對,我看到一張臉,但那不是菜鳥的臉。什麼?他那時有沒有戴眼鏡?他沒有戴啊,但我可不會因為一個人有沒有戴眼鏡而認錯人,那菜鳥的鼻子很扁,五官分散的很寬,但那張臉卻是鷹勾鼻,五官擠在一起,醜的要死。

不不不……我絕對沒有看錯,雖然那時我很想睡,但更想烙賽,我的神智很清醒,真的。不過說也奇怪,看到那張臉的時間我突然不想烙賽了,可能是害怕吧……是啊倫哥,我當然怕啊,這不能跟上街砍人比啊,看到一個人的臉孔突然變了另一張,而且還是在那種情況下,詭異的要死。

喔,前面說過了啊,房間很暗,我是瞇著眼睛才看清楚他的臉,他大概以為我只是睡覺翻個身,沒一會兒又轉過去對著牆壁碎碎念,他唸些什麼?我沒聽到,倫哥你的打呼聲實在太大了……

然後我當然睡不著啊,你們瞧,黑眼圈還留在我臉上呢,一直等到天亮、你們起床我都還不敢起來,我一直怕那菜鳥的臉到底是長什麼樣子。

我想太多?那菜鳥是真的有點奇怪啊,我們連他怎麼進來的都還不知道咧。


說的也是,那菜鳥看起來挺斯文的,不過通常這種人要是發狂起來就越恐怖,像國字臉的鴻獅看起來雖然老實,卻在一場衝突中把三個警察的手給砍了。倫哥趁著一個獄警經過他旁邊的時候說:「欸欸……小傑,你來一下。」

這位獄警就是昨天帶菜鳥進來那一個,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小傑負責倫哥那房的放風、吃飯管理,跟倫哥他們當然也熟了,監獄其實很少有囚犯跟獄警對抗的情形,變成好朋友的倒不少,除非獄警真的夠很雞巴。

「倫哥,什麼事啊?」

「你昨天帶進來的那個菜鳥,知道他犯了什麼罪嗎?」

「知道啊,怎麼不知道?他現在在社會上紅的咧,只不過你們不能看新聞報紙,所以不知道。」

「那他到底是犯了什麼罪?」毛仔好奇地問。

小傑看了菜鳥一眼,說出一個讓倫哥放空至少五秒的答案:「他把他的父母、兄弟姐妹給殺的一個不剩。」

鴻獅有點不相信:「你在開玩笑吧?那他應該被判死刑了才對,怎麼被關到這裡來?」

「後來有精神醫生幫他證明他有分裂人格,而且情況非常特殊,你們跟他相處了一個晚上,應該知道他是啞巴了吧。」小傑說。

「他是不會說話沒錯,但怎麼連理都懶的理我們?」毛仔說。不能用說的,那還有其他方法可以表達啊。

「他的家人見他是個啞巴,不放心讓他進學校讀書,現在連半個字都不會寫,所以他就算聽的懂別人問他什麼,他也懶的回應了。」

「原來如此,你繼續說吧。」倫哥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小傑繼續道:「喔……聽說當他另一個人格出現的時候,不但性格變了,連長相也會變,而且連話都會說了!你們說是不是很奇怪?兩個人格相差很大這倒不奇怪,一個是老實的啞巴少年,一個卻是殺人魔。但連長相都會變,這真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這……你知道他的另一個長相長什麼樣子嗎?」毛仔幾乎是結巴著說這句話。

「靠!既然如此那還把他關進來幹麻?應該關去精神病院吧,要是那個殺人魔又跑出來怎麼辦?」倫哥濫罵,但他罵到一半又想到,說不定那殺人魔已經跑出來了,就是昨晚毛仔看到的那一個……倫哥現在發現剛剛覺得奇怪的地方在哪裡了,如果那菜鳥是啞巴,怎麼可能昨天晚上面對著牆壁碎碎唸?原來是另一個人格?

小傑兩個問題一起回答了:「他的另一個長相喔……新聞沒講,所以我不知道。不過新聞有說他經過三個月的吃藥控制後,另一個人格已經不見了,法院宣判將他關個幾年也就是了,不用趕盡殺絕,畢竟人不是他殺的……某種方面來說啦。」

倫哥也把毛仔昨天遇到的事情覆誦一次給小傑聽,小傑聽後皺著眉頭沉思道:「怪了,難道是他治療的不夠完全?可是新聞明明說……」

「少在那邊新聞新聞的了,現在媒體說的話有幾句能信?看你要不要跟上面反應一下,要不然那個殺人魔又跑出來,趁著晚上把我們全宰了怎麼辦?」鴻獅不耐地說。

「幹麻啊?你們這些在道上混的現在竟然會怕一個啞巴小子?好啦,我會跟上面說說看,看要不要請一個精神科醫生來鑑定一下還是怎樣……」小傑拍拍倫哥的肩膀,算是給倫哥一個承諾。

只不過這一個承諾沒撐到明天。

隔天一早,小傑照常拎著鑰匙去開牢門,但身後跟了三個人,一個人是負責診斷那位菜鳥的精神科醫生,另兩個是跟醫生一起來的為了以防萬一、配有真槍實彈的警察。

「你確定他的長相是鷹勾鼻、五官都擠在一起?」醫生翻著手上一疊資料,腳下腳步飛快。

「這是跟他同房的囚犯跟我講的,他們不可能騙人。」受到身後三人腳步聲的催促,小傑的腳步也比平常快了不少。

來到牢房前,四人都發覺了不對勁。一個白色物體擋住了牢房門的玻璃,從外面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小傑開了鎖,門敞開,一條棉被往裡面倒去,露出裡面已經成為地獄的場景。

倫哥、毛仔、鴻獅三人躺在地上,早已沒了呼吸。不,應該說是被「串」在地上,他們三人成一直線被串在一起,肛門、嘴巴,直進直出,就像烤魷魚一樣。從四張床都已經消失,而且零件到處散落的情形來看,讓這三人玩起串串樂的工具應該是拆掉的床架。

菜鳥穿著血紅的囚衣躲在牆角,嗦嗦發抖。

小傑張大了嘴巴,胃酸瞬間中在他體內打起戰爭,怎麼會發生怎種事?昨晚巡房時不是很安靜嗎?

另兩個警察可能見過較多世面,一個馬上掏出了槍瞄著那個菜鳥,大聲喝道:「待在那裡不准動!趴下!」

另一個警察走到倫哥一串人身邊檢查,但也沒什麼好看的了,三個人早死了。

醫生的心情比小傑還要穩定,他看著菜鳥一連串地唸道:「怎麼可能?不是已經治好了嗎?難道第二個人格對藥有免疫性?不可能啊,怎麼之前都沒發現……」

菜鳥很配合地趴下了,殺人魔的人格可能又回去了。

「抬起頭來我看看。」醫生道。

那菜鳥抬起了頭,但卻是一張醫生從未看過的臉,他不禁驚呼:「你又是誰?」

那張不認識的臉哀怨地看了看倫哥三人串在一起的屍體,發出一聲巨吼,往持槍的警察撲了過去。警察很快地開了幾槍制住他,衝不到兩步就倒了。

那張臉的眼睛看著三個人的屍體,慢慢的失去了光彩。

「醫生,你也看到了,這次若不射殺他,你還能擔保任何問題嗎?」那個開槍的警察說。

醫生仰天嘆了一口氣,說:「算了,又死了三個人……他的情況我已經無法掌握了。真不知道他還有幾張臉、多少個人格……」

醫生不認得菜鳥死時的那張臉,兩個警察也不認得。

唯一認得的只有小傑,他第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張臉上有倫哥的眼神、毛仔的那顆青春痘、還有鴻獅的國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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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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