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認後面的確沒有人追過來後,才走向停在我左邊的校車。他們沒追過來可能是因為已經報了警,抓我的事情交給警察就夠了。也可能阿恩跟老飛擋住了他們,可能用他們知道我的住址在哪、我的個人資料等等當藉口拖延,我想他們應該很清楚我的為人才對,我不可能突然就電光石火地把一個女學生的頭給砸爛。

不過還不能放心,後面隨時會有人追來,而且警察也隨時會趕來,到時要是我還呆站在這裡,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我必須要快點上車。

透過車窗我可以看到裡面已經坐了不少學生,而站在校車門口的是一個正看著點名板的體育老師。他們是要出去上體育課的吧,我們學校因為校地小,當有高爾夫、游泳、保齡球這些需要場地跟設備的體育課程時,全班就得坐校車出去上。

救護車的鈴聲開始從遠方道路響起,大概是來處理砂石車意外的,等等應該還會有一台來處理那個女學生……先不管這個,重點是我必須搭上這台車才行。那體育老師我認識,我之前在他辦的活動裡當過工讀生,在心裡琢磨該用什麼藉口撘車後,我走了過去。

「嗨,老師。」我說。

老師瞄了我一眼,似乎是有點認不出我,間隔了兩三秒才說:「是你喔,怎麼滿身大汗?」

我看了看身上衣服,才發現汗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沾濕了整件衣服,可能是剛剛逃跑時造成的吧。我拉拉身上衣服:「沒什麼啦,老師你要帶學生出去上課嗎?」

「是啊,不過前校門出了車禍,好像要處理蠻久的,現在在等警衛把南校門清開來。」老師說。

「喔,那是上什麼課啊?」

「保齡球。」老師接下來說了一個保齡球館的名字,我聽都沒聽過,但我還是假裝知道的樣子:「啊!那家保齡球館我知道,我可以搭便車嗎?」

「搭便車?」老師不解,以為我是要搭便車打免錢的保齡球。

我裝出傻笑:「其實我今天只有上早上兩節課啦,而剛剛才知道說老師臨時請公假,現在閒閒沒事,偏偏我又是坐校車來的,校車要到放學才會發車……那家保齡球館離我家很近,你在那裡放我下車,我可以自己走回家啊。」

老師聽後看了一下司機,似乎是想徵詢司機的意見,但卻又改變了主意,眼神馬上轉回來:「那你上車吧,別想摸魚喔。」

他的意思是,別想混到保齡球館裡面打免錢的。我笑著道了謝,然後趕緊上了車。

老師沒注意到我沒帶書包。

我找了個中間沒人的位置坐下,其他學生對我這個突然上車的不速之客有點好奇,幾個人議論紛紛了起來。但我可沒時間注意他們,我該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現在的情形……剛剛那間教室裡的人四十多雙眼睛都看到我把一個女學生的頭不斷往地上砸,這個罪名我是扛定的了,儘管事實不是這樣。靠,這死神一開始就把我推到無底冤坑裡面,真不知道比小說裡的死神白爛上幾百倍。

打電話給我的無疑就是那個作怪的女高中生,但我還是不打算把那個女高中生當成死神,我之前看過她,雖然我沒聴過電話裡的聲音,但我看過那個女高中生,但我卻想不起來在哪裡看過……我右手搓揉著太陽穴,左手拿出了手機。手機的情況跟她說的差不多,按每個按鈕都沒反應,女朋友的照片在手機螢幕上任我怎麼按就是不會跳到選單,這隻手機現在只能接電話,而且只能接那個自稱死神的女高中生的電話。

車外突然傳來清楚的談話聲,我往外看去,發現體育老師正在跟校門警衛講話,我不自覺的開始有點緊張。不知道他們是在說南校門已經可以通行了,還是在談有一個學生蓄意傷害了其他學生,正在校園裡逃竄?

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老師很快結束跟警衛的談話上了車,拍了拍司機的肩膀說:「可以出發了。」

我心頭上的一塊石頭放下,但很快又被另一塊更大的石頭佔據。這台校車會發生什麼事情?如果是好萊塢電影看太多的人,會說校車上被裝了炸彈。如果是鬼片看太多的人,會說校車等一下會莫名奇妙開到墳場,然後掉到不知名的大坑。如果是科幻片看太多的人,會說校車等一下會穿越某個漩渦,到達異次元。

但,我可不打算排除任何一種可能。

周圍的學生嘰嘰喳喳地不住聊天,我聽到有幾個男生像在炫耀似地說:「我跟你說,我有看到經過啦!啊那個男生就摔倒啊,剛好就被捲到輪胎裡啊,超噁的!」

是啊,你有看到喔?你有看到真相喔?我在心裡嗤之以鼻。事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趁著這小小一段時間,我檢查了一下有帶出來的東西,有只能接死神電話的手機,真想把它丟了,但如果劇情是照小說走的話,想要丟掉手機或是破壞手機都不是明智的選擇,我是作者所以我最清楚。

靠,我沒事把小說主角設定的那麼慘幹麻啊,害的我跟他一樣慘。

還有機車鑰匙,跟體育老師說我坐校車來當然是唬爛的,不過校車已經出發,離開了校園,經過一間間的市區商店。除非我可以回到學校,不然機車鑰匙無用武之地。不對,不能再回去了,警察八成已經到了學校,而且一定會查到我的機車。

手上的手錶,目前最有用的東西。

另一個有用的東西大概就是錢包了,裡面有我的各種證件跟幾百塊鈔票。

校車引擎突然發出「噗咻」一聲然後停了下來,就像旋轉木馬時間到了一樣。往外看,我們正停在馬路最擁擠的路段中間耶。

「怎麼了?」

「靠,不會拋錨了吧?」

「爛學校!爛車!」其他學生的幹譙聲此起彼落。

事情絕對不是只有拋錨那麼簡單,我知道這是她要下手的前奏。我即刻把全身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老師也到司機座位上關心情形,司機跟老師低聲說了幾句話,就打開車門下了車。他先揮手指揮後面的車輛超過去,然後從校車下面的空間拿出了紅色的警告標誌往車尾去了。

「各位同學,校車出了點問題,司機下去看了,稍等一下喔。」老師宣佈,學生們馬上一片哀嚎,真不知道會拖掉多少時間。

不過我看到有一個人上了車。

是那個高中女生。她就站在老師的後面,但老師沒有發覺,其他學生也沒看到,只有我看的到。

靠杯,我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麼。

她似乎也知道我要做什麼。當我的身體離開座位,兩隻腳都還來不及在走道上面站穩,她已經到了司機的位置,然後一腳用力踩下去。

爆衝!

老師整個人瞬間趴到走道上,我的身體也差點順著走道摔到後面,幸虧我及時抓住旁邊座位。車前發出好幾聲巨大的碰撞聲,是前面的車子。這時我才驚覺,她的目標不是這台校車上的人,而是利用這台校車為工具去殺人。

她繼續踩著油門,沒有想放開的意思,我看不到前面,但可以想像一台又一台的小客車被龐大的校車撞到翻頭的樣子。

「大家抓緊!」我大吼,側身鑽進旁邊的一排座位,那裡已經坐了一個女學生,正抓住窗簾在尖叫。我不住在大叫:「大家抓緊!別離開座位!把頭低下!」卻突然發現老師還趴在前面,身體隨著校車一次次的撞擊而猛烈晃動,但卻沒有起來的跡象,是被撞昏了,還是……

我沒辦法去注意他了,我雙手環抱住頭放低姿勢,希望就這樣撐到事情結束。我不知道外面情形到底是怎樣,外面有那麼多的車子跟行人,喔,媽的。

當校車終於停止動作時,我感覺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但看一下手錶,時間差不多是九點五十分。而我是在第一節的下課時間正好一半時接到電話的,也就是九點五分,時間還沒過一個小時。我看著手錶思考著時間的定義,但不敢抬頭。

直到車頭那邊有人喊:「你們都還好嗎?」時,我才敢稍微抬頭看一下。

有幾個人站在車頭,車頭的情形很慘,窗戶差不多破光了,老師趴在四處散佈的玻璃碎片裡,身上不少地方都在撞擊中被割傷了。有幾個人正蹲下來照顧他,其他學生的情況稍微好一點,也是有幾塊座位邊的窗戶破掉的,但影響似乎不大。我旁邊的女學生昏倒了,我探探她的氣息,呼吸沉重且均勻,大概是嚇昏的。

「我們已經叫救護車了,大家待在座位上不要動。」前面一個中年男人安撫著坐在前幾排的學生。

「幹你老師!你們司機咧?剛剛怎麼開車的?」一個頂著啤酒肚,滿臉通紅的大叔撞上車一陣謾罵。司機此刻應該被車子拋的老遠,正要死要活的跑步趕來吧。

我沒空理這些,因為手機又響了。

「你先下車,你如果被帶到警局,你就死定了。」女孩下達指令。是啊,我懂,我是作者當然最清楚。

我站起來對前面那幾個人說:「這裡有個女生昏倒了,快來幫忙!」

前面馬上有人走到我這裡來,週遭的學生也有人湊過來幫忙。「她有受傷嗎?」「救護車還要多久才到?」「你扶住她的頭,先讓她在座位上躺平。」

趁著大家手忙腳亂,我閃出了座位,走到車頭,車頭的人都在照顧老師,沒多少人注意到我,我假裝鎮定地下了車,但一看到外面的景象,我可鎮定不起來了。

校車停在一個十字路口,剛剛校車並沒有轉彎,該死的女高中生就一直踩著油門讓校車一直線猛衝到這個路口,停在校車前的小客車通通被撞歪、撞翻。幸好沒撞到行人,被波及到的小客車看起來都好不到哪去,我可不敢奢求裡面的人都可以安然無事。

「我下車了。」我對手機說。

「很好,現在讓我看看你的耐力有多強吧,現在是十點,而在十一點時在五權路跟雙十路交叉路口有一個人等著你去救,他穿著棕色襯衫、黑色牛仔褲,拜拜。」掛斷。

靠杯,那地方離這裡至少有十公里耶,我不禁幹譙。看了看皮包裡的幾百塊鈔票,不知道坐計程車夠不夠呢……不管,先離開這一蹋糊塗的道路再做打算。

我該開始跑。而跑了一小段後,我發現如果要趕到那裏的話跑步是最快的方法了,因為剛剛的校車事件絕對會癱瘓整個市區交通,坐計程車反而會拖延時間。我想著,腳也大步跨著。

  從接到第一通電話以來,我沒有喝過半滴水,而且幾乎都在跑步。媽呀,苦死我了。

  我對我耐力的自信並不是很多,雖然我曾經騎自行車環島過兩次,同行的老前輩也對我這個小老弟讚不絕口。但對於跑步我沒有十足信心,因為當時一位同行的曾經參加過鐵人三項的車友說:「我不強啦,因為騎自行車跟跑步用的肌肉不一樣,跑步強不代表其自行車也很強啊!」

我耐著小腿上的疼痛繼續跑,一邊看錶。十點十幾分了,從我接到電話開始不過過了一小時再多一點點,整個社會就好像變了樣。

我想著其他事情試圖轉移對疲累的注意力。我到底是在哪裡看過那個高中女生?她看起來長的不壞,但我有認識那麼漂亮的高中女生嗎?而且她是哪所高中的?為什麼我一看到她身上穿的運動服就知道她是高中生?為什麼?為什麼?

太多個為什麼,但我卻無力回答。

一小時跑十公里並不是難事,只要你不放棄就行。但我還是忍不住在途中喘氣休息了幾次,畢竟我還沒經過當兵時早三千晚三千的操練。

人好像有一種特性,不管是上課或上班,在趕時間時總是不習慣看時間,或應該說是不敢看,等到了目的地後才敢看,結果不外乎是鬆口氣跟剉屎了兩種。現在我的結果是第二種。當我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十一點八分了,這是我在抵達後看手錶才知道的。

我原本很擔心在現場等我的會是一具屍體,但那個路口的人們一群群安穩的過馬路,路況有點塞車,但還不算糟糕。

沒有半點情況。

我再次看手錶確認時間,確保手錶沒有在剛剛校車的撞擊中秀逗後,我抬頭,然後看到了目標。

他站的離我很近,就在路口的斑馬線旁邊,看樣子不像要過馬路,因為現在是綠燈,周遭行人一個個超過他,但他沒有絲毫想往前移動的意思,維持著雙手插口袋、右腳不自然抖動著的姿勢。

不會吧?我又看看時間,十一點十分了,時間已經超過了。

不過目標現在安然無恙總是好事。我現在有兩種選擇,一是先帶目標到安全的地方後跟他解釋清楚情況,不過不知道他會不會信呢?另一種是等那個女高中生下手時再伺機救目標。

沒太多時間容許我考慮,我很快的決定採取第一種行為。畢竟跟他解釋情形的藉口很多,於是我走了過去,這時燈號轉成黃燈,正準備要過馬路的一群人在目標旁邊停住腳步。

我跟那群人混在一起,正想伸手去碰目標時,在人群中卻有另一隻手比我快速的伸了出來,飛快推了一下目標,那隻手的袖子是高中運動服的款式。目標那奇怪的站立姿勢被這麼一推,馬上重心不穩往前跌了過去。

記住,在台灣的路口上閃爍的不是紅綠燈,而是起跑燈。

一台剛起跑的轎車把目標撞個正著,目標飛到空中一兩公尺處,正落下來時又被另一邊剛起跑的車子給撞翻,啪的飛到旁邊人行道上。

第一個撞到目標的轎車因為驚嚇而整台車亂轉,咚的撞到紅綠燈。另一台車則緊急煞住,但後面的車子因為他的緊急煞車而連翻撞成一團。

不用我去確認,就已經知道目標已經死了。一個臉轉到跟屁股同一邊的人還有什麼好確認的?

現場又是一團亂。但經過早上的幾起事件,我竟然已經對這種情形麻痺了,對我比較震撼的是我又無法救到一條人命。再看那群人,我找不到那隻手,也找不到那隻手的主人。

手機響了,鬼來電的鈴聲在混亂中顯得微不足道。

我接起電話,女孩用帶著讚賞又有點鄙視的語氣說:「很好啊,你只遲到了一點點,不過還是救不到人。」

「我問妳一下,這遊戲有期限嗎?」在小說裡的期限是,午夜十二點之前必須救到人才行。

「時間的期限?沒有,不過有任務數量的限制,不過現在也快中午了,你就休息一下吧,吃個午飯吧。一點的時候我會再打給你。」掛斷。搞什麼?既然有任務數量的限制為什麼也不說清楚有幾個任務?分明耍我嘛。

至少現在我不用為了某個遠在幾公里外的地點而賣力跑步。

最後看了一眼被撞的亂七八糟的目標屍體後,我離開了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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