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壓抑著抽蓄的右手,打電話給小希,告訴她我已經在她家門口了。

「你等一下喔,我馬上就開門。」她說。

「嗯。」我掛上電話,並甩了甩右手。

這就是簡詭那些異數家所謂的「感覺」嗎?

從一路上走到小希家,我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城市裡有著許多東西,正在驅使著我的右手去做些什麼事情……我的右手似乎擁有自己的意識,他想掙脫我的身體,他想創作。

但我壓抑著我的右手,我不想讓我的右手去創作,或者說,我害怕。

我害怕我的右手會創作出怎樣的作品,我甚至還無法接受,自己已經變成了異數家的一員。

為什麼經過了一天晚上,我就擁有了這種能力?

那個女人,那個穿著全身黑,握著我的手的神秘女人……是她搞的鬼嗎?

喀啦,小希把門打開了,她仍穿著昨晚那套居家睡服,頭髮顯然沒整理過,有點亂,但臉色看起來還算正常。

「怎麼樣?有發生什麼事嗎?」我問。

她把門敞開來,說:「你先進來吧,看了就知道了……」

我走了進去,電視機前的桌上仍擺放著那一個盤子,但盤子上已經沒有肉,卻殘留下一灘血跡。盤子上的血腥臭味不客氣的衝進我鼻子裡,昨天小貓吃完後,沒有收拾吧……

小希帶我走進廚房裡,並說:「今天我起床的時候,小貓已經出去了,但我發現冰箱裡卻多了很多東西……」

小希將冰箱的門打開來給我看,我一看見冰箱內的東西,登時覺得有點頭暈。幾袋便利商店的購物袋堆在裡面,原本是白色的購物袋表面卻淡淡滲鮮血般的紅色。

「裡面裝的是什麼?」我問。

「不知道……我不敢打開……」小希的音量很低,好像恐懼已經讓她連說話的聲音都沒有了:「我很怕,如果打開以後是人的……屍體該怎麼辦?」

「別想太多。」我吞了口唾液,將手伸向那幾包購物袋。

一打開封口,濃濃的血腥味又衝著我而來,我只好暫時閉住氣。因為不是冰在冷凍庫的緣故,這些東西聞起來似乎已經腐壞了……我瞄向袋子封口裡的東西,說真的,我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血糊糊的一團東西,看起來是某種肉,或某種內臟,但至少我確定不是人的斷肢或頭顱,但看起來也不像是市場賣的牛肉豬肉……

我將封口綁回去,關上冰箱的門,深呼吸了一口氣:「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的肉,但至少不是分屍後的屍體。」

小希點了點頭,一樣用小聲的音量說:「我有打給小貓,問她冰箱裡的東西是不是她放的……她說,那是她的晚餐,要我不要亂動……你說,對一個女生來說,這樣子的行為是不是很奇怪?」

「唔嗯。」我無法多說什麼,一個女孩子突然嗜吃生肉,當然奇怪。

「我很怕……假如小貓的症狀是一種病,如果繼續惡化下去的話會怎麼樣?」小希看著我,似乎期望我能有一個確切的解答。

但我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我目前所知道的是,小貓的症狀百分百是那些異物所引起的,但後續?我無法猜測。

小希晚點就要去黃泉路上班了,約定好晚上黃泉路見後,我離開了小希家。

我得找個地方,好好靜一靜,好好想一想,或者,讓我的右手好好創作一下……





假設,接下來我要說的,都只是假設。

那天晚上,那些異物墜落到地球上時,有部分侵入了地面上的人體內,也就是當時在降落範圍的人們,而這些人,會開始出現嗜吃生肉的症狀,就像小貓這樣。而且從小希家裡冰箱裡堆積的那些肉來看,他們對於生肉的需求量似乎會越來越大。

而其他的異物,則散佈在城市內,也就是簡詭畫中那些不規則形狀的物體,他們潛伏在城市裡,準備伺機而動。

這些都是很合理的推測,是吧?

但那些潛藏的異物會有什麼動作,目前還不知道,但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接下來的問題,是我的右手。

離開小希家後,我到便利商店買了一枝原子筆跟一疊便條紙,然後在便利商店的門口,我放任我的右手在紙上創作。

我知道,一直壓抑著這種感覺是沒有用的。不管我多害怕我的右手會創作出什麼東西,到最後仍必須讓他去創作,而且我必須習慣這種感覺。

我們無法再想創作什麼就創作什麼,而是憑著手的感覺去創作。我必須面對這個事實,我已經跟簡詭他們一樣成為異數。

花不到一分鐘,右手已經在紙上完成了一篇作品。

不是小說,也不是散文,有點像……一串怪怪的詩。



「剖開來,放到桌上放到手上放到嘴裡。割下來,切下來,放到桌上放到手上放到嘴裡。有心臟有肝臟有肺臟有脾臟有腎臟有腸有胃有骨頭有肉,放到手裡放到嘴裡。咀嚼咬碎咀嚼咬碎,咀嚼咀嚼咬碎咬碎吞下。」




如果這串文字是那些異物要傳達給我們的,那麼我只有一個感覺。

那就是噬肉的渴望。

而且那些異物要的不光光只是肉,在文字中,各種內臟都出現了,心臟肝臟肺臟脾臟腎臟……

眼睛瞧著這一串文字,我登時覺得有點頭痛,左手迅速將便條紙塞進了口袋裡。

然後,簡詭的一句話突然插進我腦中:「我問你,當人體受到外來病毒入侵時,會發生什麼事?感冒、發燒、肚子痛都有可能,我們的身體會因為病毒的入侵而發生各種變化。」

而現在,我完全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有些病毒入侵人體後,會侵襲細胞,然後再造成細胞互噬……

而地球上,我們這些生物就是細胞,道路就是血管,異物就是入侵的病毒。而被病毒入侵的細胞,會開始噬吃其他細胞……

這是我的推論,簡單又合理的推論。

我馬上傳了封簡訊給簡詭,通知他晚上再到黃泉路去集合。我想把我的推論、跟我變成異數之一的事情跟他說。

更重要的是,簡詭說不定知道那個穿黑衣服的女人是誰。






晚間新聞證明了我的推論是正確的,多名被異物入侵的人因為開始有嗜吃生肉的情況而被家人送入醫院,目前已知有五十多起這樣的病例,主播在電視上口齒清晰的唸著:「衛生署稍早召開記者會時表示,目前還不確定為傳染病,也不知道此病症的發生原因,衛生署將此症暫時命名為『噬肉症』,並計劃將患者統一管理,並做抽血檢驗……」

小希在櫃檯後幫其他客人調酒。而我坐在座位上,喝著可樂看著新聞,一邊等簡詭,雖然說已經超過了預定的時間。

簡詭很少遲到的。

等小希調完一杯酒後,我問她:「小貓……現在應該已經回家了吧?」

「嗯,現在應該在吃晚餐吧。」小希說。

冰箱中那些血糊糊的東西又重現在我眼前,我甩甩頭,不去想小貓那種漂亮女孩在生吃一整團肉塊內臟的畫面,那種畫面不管怎麼想,都很不搭嘎。

我問:「妳下班回家後,會想叫小貓去就醫嗎?」

「她不會去的。」

「我想也是。」

我喝了一口可樂,並看了一下手錶……簡詭已經遲到半小時了。我拿出手機,開始撥電話給簡詭。

第一次撥出,沒接。

第二次撥出,還是沒接。

第三次……沒接。

我收起手機,坐立難安地用手指敲著桌面。

簡詭有很多支手機號碼,但我打的這一支號碼,卻是他二十四小時都會接聽的一支號碼。

小希看出了我的不安,問:「怎麼了嗎?」

「我朋友一直沒接電話。」

「可能手機沒帶吧。」

「不可能,他曾跟我說過:『要是打這支電話號碼還找不到我,那就代表我掛了。』他總是隨身帶著那支手機的。」

「不一定吧,每個人都會有把鑰匙忘在家裡的時候。」

「也對,但簡詭絕不是那種人。」我站起身,批上外套。「我去找他一下,如果妳下班時我還沒回來,再打給我。」

「嗯。」小希應道。我答應小希,會陪她下班回家,以免小貓有更詭異的行為。

走出黃泉路的門口,有個男人正站在門邊,像是在等人。我本來以為是簡詭,但一看臉後才發現不是,那個男人看起來比簡詭大一點,他的手上原本正把玩著一個木雕,他看到我走出來後,匆忙收起那個木雕,好像怕那個木雕被別人看見似的。

我繞過他身邊,往街道另一邊走。

而那個男人則雙手抱胸,繼續站在原地,果然是在等人吧……先不管他。

現在重要的是,要找到簡詭。

我又拿出手機撥了一次號碼,仍是沒有打通。

雖然之前只去過簡詭家一次,但應該可以憑著印象找到吧……

我在腦海中回想到簡詭家的路線,大步前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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