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今天應該還會出現吧。

    家輔帶著攝影機來到位於路口轉角的小吃店,老闆一看到家輔,沒有問家輔要點什麼,而是說了句:「她今天還沒出現喔。」

    「沒關係,我等等看。」家輔露齒一笑,在小吃店最外面的座位選了個不錯的攝影角度,然後又轉頭對老闆說:「來一碗魯肉飯跟貢丸湯,不然老被你說佔位置不吃東西。」

    「我不在意啦,反正我這家小店的位置又坐不滿。」老闆哈哈一笑,轉身做餐去了。

    家輔把眼睛移到十字路口上,車輛跟行人來來往往,而「她」還沒有出現,但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因為這一個禮拜來,她天天都會出現在這個十字路口。

    一開始是家輔無意間在小吃店的老闆口中知道這件事的,常常會有個女孩跑到十字路口的正中央去,就站在那邊一動也不動發呆,叫人看了心裡不時為她捏冷汗,女孩很年輕,大約十五六歲,而每次都是小吃店老闆打電話通知警察來把女孩帶回家去,才結束這齣馬路鬧劇。

    老闆說,自從那件事後,這齣鬧劇在這個十字路口幾乎天天上演。那件事是什麼?是一場車禍,肇事者撞死女孩的母親後逃逸無蹤,而女孩又出生在單親家庭,父親早就不在了。

    聽說女孩現在由親戚照顧,不過她三不五時都會偷溜出來,來到這個十字路口的中央點上發呆,有一次警察把女孩拉走時,老闆曾經聽到女孩口中一直唸著:「我在等媽媽……我在等媽媽……等媽媽……」

    「不能接受母親去世的事實,精神失常了吧,真可憐。」老闆說完後哀嘆,而這個故事引起了身為記者的家輔的注意。

    他打算追蹤拍攝這個女孩三天,再把影片交上去。在現在的台灣,什麼新聞都不奇怪,這樣一個社會邊緣的可憐女孩的故事,也會有許多人注意,搞不好會有人看了新聞後願意出面幫助女孩也不一定。

    而這是第三天了,家輔打算今天拍完後就收工,前兩天女孩都有出現,家輔也都拍下了女孩被警察從路口上被拉下來的畫面。

    今天女孩出現的比較晚,家輔已經在位置上打起瞌睡,還是老闆把他給叫起來的:「起來啦,她出現了!」

    家輔抬起垂垂欲睡的頭,擦了擦嘴邊的口水,看到女孩已經站在路口中央了。「她出現多久啦?」

    「五分鐘吧。」老闆回答。

    家輔打開了攝影機,記錄著女孩孤身一人站在路口上,車流穿梭於她身邊的畫面。

    「老闆你打電話通知警察了嗎?」家輔問。

    「還沒,我正要打。」

    「這次不用打了,我想自己去把她帶回來。」家輔說,並站了起來,伸展著身子。

    「咦?為什麼?」

    「我想親自跟她對話看看,而且我也想讓自己上電視,哈。」家輔一說完,便跨出了小吃店外,他閃躲著幾台闖紅燈的車輛,直接穿越路口往女孩走去。

    家輔小跑步著接近女孩,真實的來到這裡後,他發現這個中央點似乎比斑馬線上還安全一點。「嘿,小妹妹。」家輔盡可能在臉上擠出友善的微笑。

    但女孩連撇都沒撇家輔一眼,她面對著其中一條路,眼神像是要從接湧不斷的車群中找出什麼東西似的。

    家輔在女孩旁邊蹲下來,身材高大的他要這樣才可以直視女孩的雙眼,「妳還在等媽媽嗎?」

    女孩的嘴唇簡單動了兩下,吐出兩個輕輕的字:「媽媽。」

    「媽媽已經在家裡等你囉,我們回去吧?」家輔友善性地伸出一隻手。

    但女孩沒有理睬他,搖搖頭又說著那兩個字:「媽媽。」

    「是妳媽媽叫我來的,她在家裡等你喔。」家輔仍試圖著以自己的力量把女孩帶回家,而不像警察那樣直接把女孩拉走。

    女孩的下個舉動卻完全出乎家輔的預料之外,女孩竟然直接往前跑,就對著面前穿流不息的車龍,直直往前跑。

    家輔完全被嚇到了,但他馬上反應過來,女孩這是直接跑去給車撞,無疑是自殺。

    「喂!妳在幹嘛啊!快回來!」家輔大腳跨出,他對自己的速度有信心,在事故釀成之前應該可以把女孩抓住。

    但女孩的速度卻出乎意料的快,她好像有所目標,對著一台正高速朝她正面駛來的車輛跑去,並一邊大喊著:「媽媽!媽媽!」像是在哭叫,又像在呼喚。

    將跟女孩面對面衝撞的是一台發出震耳引擎聲的高級跑車,但家輔實在沒有心思去管他是哪一牌的跑車了,他必須快點把女孩抓住,現在的一切都在錄影中,他不希望自己本來好心想帶女孩走,卻變成害死她的兇手。

    豁出去了,家輔心裡只有這個念頭。

    當他終於抓到女孩的手臂時,他們兩個離那台極速行駛的跑車只差不到二十公尺。家輔能看到車上駕駛的表情,他雙眼瞪大,嘴唇緊閉著,家輔甚至判斷他想做什麼,既然煞不住,就撞下去吧。

    這下完了,家輔閉上眼睛。

    但耳邊只聽到一聲輪胎的打滑聲,跑車的引擎聲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然後是一聲巨大的撞擊聲。

    「喂!年輕人!」

    家輔張開眼睛,發現小吃店老闆站在他眼前。

    「靠,我還活著?」家輔有點不可置信,還拍了拍自己的身體。轉頭一看,只見那台跑車撞上了另外一邊的路燈桿,車頭撞得歪七扭八,駕駛不知道被夾在車子的哪裡。

    而女孩正緊抱著家輔的大腿,她也凝神看著爛成一團的跑車,嘴巴裡喃喃唸著:「媽媽……媽媽……」

    「我已經報警叫救護車了,你們先回店裡去,喂,沒有嚇傻吧?」老闆輕輕拍著家輔的臉龐。

    「沒事、沒事。」家輔吶吶答道。

    剛剛真是好險,要不是跑車駕駛決定往旁邊急轉彎撞上路燈,現在稀巴爛的應該是他跟女孩了……跑車駕駛決定撞向旁邊而非撞倒他跟女孩,這是家輔當時的結論。

    很快,警方跟救護車來了,家輔看著救護人員把不成人形的駕駛從跑車中拉出來,心裡也很不是滋味,這位駕駛畢竟是因為女孩跟他而死的。

    負責照顧女孩的親戚也趕過來了,正在跟警察討論事情。

    家輔回到小吃店後把攝影機打開,瀏覽著剛剛錄下的影片,等一下警方可能也會跟他要攝影機看這段影片吧。

    「唉喔,真是嚇死了。」老闆也跟著回到店哩,嘴巴上慶幸著:「還好你沒事,女孩的親戚好像要把車禍的責任扛起來,那個女孩好像也嚇壞了,說不出話來……也真可憐了那個駕駛啊,明明什麼事都沒做,路上突然跑出一個女孩來,當然車子會失控吧,還好你們沒被撞到……」

    但只見家輔的臉色一片鐵青,緩緩地對老闆說:「不,老闆,我覺得那個駕駛不是無辜的。」

    「嗯?你在說什麼?」

    「你過來看看,」家輔把影片秀給老闆看。老闆探頭過去看剛剛那段事故的影片,只見在那台跑車的左側,攀附著一個人影。「這是……」

    「然後你看這邊。」家輔快轉了一下,在跑車將撞上他跟女孩之際,那個攀附在側邊的人影,把手伸進了駕駛座,迫使著駕駛急轉彎。家輔的臉色從鐵青轉成恍然大悟:「難怪,當時女孩會奮不顧身的往這台跑車衝過去。」

    「你是指?」老闆還是不懂。

    「女孩不是一直在說嗎?她在等媽媽啊。」家輔說:「她一定是看到了攀附在跑車側邊的媽媽,所以跑過去了……」

    家輔抬起頭,在混亂的人群中尋找著女孩的身影,只見她坐在醫護人員身邊,看著跑車殘骸發呆,眼神像是在問,媽媽去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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