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尖叫，嚇醒了客運上的所有乘客。
尖叫的是個女孩，當其他乘客朦朧地睜開眼睛時，看到這個女孩站在走道上，正扯開喉嚨尖叫。她用左手把自己的行李抱在胸前，右手指著自己的座位，很明顯造成她尖叫的原因就在位置上。
「呀啊啊啊！」女孩用極為恐怖的高音摧殘著其他乘客的耳膜，「他死了！死了！死了！」
後面幾句話比無腦的尖叫要實用上一萬倍，至少可以讓其他人知道她到底遇上了什麼事，畢竟除了瘋子之外，不會有人平白無故就在客運上尖叫。
「誰死了？」大家開始議論紛紛，幾個人站起來往女孩的位置走去。
女孩用顫抖的纖細手指指著這場鬧劇的罪魁禍首，正是坐在她鄰座的傢伙。女孩是坐靠走道的位置，而她的鄰座，坐了一個穿黑色厚外套的男人，他的頭往右邊頹在車窗上，兩手抱在胸前，兩眼緊閉著，他也是女孩尖叫後唯一還能睡著的人，前提是除非這男人還活著。
男人的臉看起來約三十五六歲，下巴有微微的鬍渣。事實上，一看到他的臉，稍微膽小的人確實會馬上嚇的叫出來，因為男人的臉實在沒有半點可以稱呼為活人的特徵，他的臉色慘白，沒有半點血氣，讓人懷疑這張臉皮下方是不是沒有血管？
更重要的是，他的臉太過於平靜了，沒有任何動靜，沒有任何呼吸該有的動作。
「小姐，妳確定他死了嗎？」有三個男人聚集在這個位置，但沒有人出手觸摸疑似死亡的男人。
「當然，他肯定死了！」女孩看起來是個休假要回家的女大學生，她的音量大到客運上每個人都聽的到：「這個人從一上車後就一直在睡覺，我本來沒有理他，後來發現他真的不對勁，因為他沒有半點鼾聲，身體甚至完全不會動，而我們發車到現在也有一個小時了吧？這怎麼想都很奇怪啊！」
三人中一個年紀較輕的青年終於伸出了手，在男人的鼻下探了一下，青年打了個哆嗦，把手縮了回來，吶吶說：「真的，他沒有呼吸。」
「唔，光憑呼吸就判定他死亡有點……」
「不然怎麼辦？難道車上有法醫或醫生嗎？有的話請答話一下。」
車上沒人答應，很明顯是沒有。
「是因為車上冷氣太強所以心臟麻痺的吧？不然就是其他的隱藏病因，除非……」說這句話的人把眼神移到女大學生身上。
「幹嘛，我可沒殺他喔！」女學生駁斥。
「我沒這麼說，」那人對著司機大叫：「司機先生，可以先在路肩停車嗎？最好先聯絡一下國道警察。」
此言一出，車上乘客怨言四起。
「啥？要叫警察？」
「下交流道就是車站了，到時再叫警察來也可以吧？」
「不要拖我們時間啊！」
「反正又不是他殺事件，那傢伙是自己死掉的吧？反正人都死了，救護車跟警察什麼的先不急啦！」
啊，這些人真是……
青年忍不住說：「喂，你們別這樣，死者為大，他又不是自己願意要死在這裡的。」
而前面的司機大哥說話了：「停在高速公路上很麻煩，還是等下交流道後吧，到時很快就到車站了，那裡也有警察，比較方便。」
「是啊，還要停下來等國道警察，會浪費更多時間！」大家紛紛說。
少數服從多數，司機也同意先下交流到再說，青年也不能再說什麼了。
不過，這次換女學生有意見了：「什麼啊！我可不要繼續坐在屍體旁邊啊！」
不過看一下車上的狀況，已經沒有空位了，剛好滿座。
「那妳可能要用站的了。」有人說。
「不要！我也不要站！腿很酸欸！」女學生再次用高音詢問車上所有乘客：「喂！有誰想跟我換座位的！」
乘客中不知道誰回了一句中肯至極的話：「什麼白癡問題，有誰會想坐屍體旁邊，大小姐妳還是慢慢站吧！」
「喂！誰說的啊！」女學生拎起行李，作勢就要丟過去。
「別在車上打起來，有一個人死掉已經很糟糕了！」青年趕快把女學生的行李拿下來，「我跟妳換位置好了。」
「真的？」女學生挑起眼。
「真的。」青年嘆了口氣。
於是這位青年只好在如此不得已的情況下，在屍體旁邊坐下了。
當然，說不害怕，鬼才信呢。在這樣一台密封的公車上，坐在一個屍體旁邊，誰不會怕？
青年硬是鼓起了勇氣，端詳著死去的男人的臉。
臉色比起前幾分鐘又更慘白了，甚至有點淡綠色。
「嗚哇，好恐怖。」青年把眼神往下移，注意到了男人的雙手。
男人雖然把手抱在胸前，但還是能看到手腕，青年注意到男人的雙手戴著厚棉襖手套。
不太對勁，今天的天氣艷陽高照，算是大熱天，為什麼這個男人要穿著厚外套，手上還戴著冬天用的棉襖手套？
青年的視線移到男人的口袋，突然興起了一個念頭。
應該要聯絡一下男人的家屬吧？在他的口袋裡應該有手機或皮包，可以讓我們知道他是誰吧？
青年把手掌拍向男人的口袋，但這一拍，青年既驚訝又錯愕。
不對勁，怎麼說呢，口袋是空的，但這觸感……人類的大腿應該不是這樣吧……
青年把手往上移，握了握男人戴著手套的手腕。
這次青年徹底的懂了，為什麼男人會在這種季節戴著棉襖手套。
「那個，剛剛那位小姐。」青年的聲音打破車上久違的寂靜，他是在叫那個女學生。
「幹嘛呀？」女學生伸長脖子。
「在上車的時候，妳確定這位先生還活著嗎？」
「對啊，我看到他先坐下來後，我才坐下來的，然後他就一直在睡覺啊，他的眼睛好像沒有睜開來過耶，說不定他坐在椅子上之後就死掉了。」
「喔……」青年揉揉眉頭。
該把剛剛的發現跟大家說嗎？
不，還是不要說吧，可能會讓車上更亂而已，這件事還是等下交流道後，警察來了之後再說。
車上沒有半點聲音了，也沒有人睡得著，大部分的人都是打開了個人的影音娛樂系統，用耳機看著電影。
一直到了車子下了交流道，都沒有人再出聲。
等終於到了目的地車站後，大家都呼了一口氣：「終於到了啊！」
「準備下車了！」
就在每個人還在位置上舒展筋骨時，有一個人先站起來了。
車上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氣，彼此間都聽的到每個人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一瞬間，每個人停止了動作，像是有人在車上按下了動作暫停鍵。
站起來的，是那個每個人都認為已經死去的男人。
男人扭了扭脖子，從外套口袋中拿出一副墨鏡戴到臉上。
司機似乎沒注意到這個情況，他把車子在車站停好打開車門後，他才從鏡子中看到了這幅畫面，頓時也嚇的不知如何是好。
青年讓出了位置，男人無視車上其他人的反應，他直接跨過座位，往車門走去。
就在剛剛青年觸摸到男人時，他就感覺到了，男人衣服下的身體，不像是一個人類。
在那衣服之下，到底是什麼，青年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是外星人或是機器人嗎？
不不，總覺得，男人的衣服下藏著更恐怖的真相。
青年跟車上其他的乘客，就這樣看著謎一般的乘客孤獨的走下車。
所有人目送著他的背影混入人群，然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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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攤的短篇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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