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電車通勤這種事,只有第一次時會覺得有趣。

 

   接下來,就會覺得電車上擁擠吵雜人聲沸騰且充斥著各種味道的環境根本是另類的地獄。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這麼想,至少少年是這麼認為的。

 

   每天早上跟傍晚,他都會懊悔自己為何要浪費這四十分鐘在電車上,聽著其他學校的學生大聲喧嘩,討論昨天線上遊戲打中路下路時怎樣怎樣,聞著不得不聞的各種早餐味,還有中年男子的體味,及女學生跟粉領族仿佛爭奇鬥豔般的各種香水洗髮精味……

 

   而那些低頭玩手機的乘客們,雖然安靜,但少年看到他們卻也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坦,但並不討厭,至少他們不會發出吵雜的聲音。

 

   什麼都沒有的他,只能在電車上看著窗外,感嘆著這四十分鐘的渡過。

 

   今天也是抱著這種將踏入地獄的心情站在月台上等車。

 

   在這一站的乘客不多,除了少年之外,只有其他四個不同學校的學生跟他一起站在月台上等候。

 

   主要的人潮是在電車的上一站,也就是市區中心的車站,所以說每當電車進入少年所在的這一站時,就能從車窗看到車廂內已經被上一站的人潮塞得密不透風,他跟其他乘客得用硬塞的才擠的進車廂。

 

   至於座位什麼的,他根本想都不敢想,雙腳有地方可以落地就已經很不錯了。

 

   一想到等一下電車上那苦不堪言的環境,少年的眉頭就緊皺起來。

 

   「你今天還是這樣啊,用苦瓜臉在等車。」

 

   少年轉過頭,是那個站在置物櫃旁的少女在跟他說話。

 

   置物櫃少女,這是少年幫她取的綽號,因為少女總是站在置物櫃旁邊,每天上學跟放學都是如此,只要坐電車通勤,就一定會在置物櫃前看到她。

 

   置物櫃是那種有許多方格,只要投五十塊就可以使用,歸還鑰匙時可以把錢再拿回去的那種置物櫃,也不知道車站為什麼要在月台邊規劃這種置物櫃,但是以有不少置物櫃的鑰匙被抽走了的情況來看,似乎有許多人在使用著置物櫃。

 

   少女身上穿著少年沒看過的學校制服,可能不是這個市區的學校吧。

 

   本來是少女在等電車的空檔先跟少年搭話,時間一久,兩人在月台碰到時互相聊幾句已經是例行公事,不,或者該說是互相挖苦。

 

   「是妳啊,」少年說:「今天怎樣呢?會去上學嗎?」

 

   「喂,不要把我說的跟不良少女一樣。」少女嘟起嘴,「我是有苦衷的啊。」

 

   少年會這樣問,是因為他從未看到少女坐上電車,每天少女都比他早出現在車站,然後都是少年先坐上電車。放學時也是如此,當少年下車時,少女已經站在置物櫃旁邊了,好像她沒有離開過。

 

   「乾脆今天我等妳坐電車去上學後,我再去學校好了。」少年說。

 

   「這樣不行吧,會遲到的。」

 

   「偶爾遲到一下沒關係,剛好可以躲開人潮很多的電車。」

 

   「你每次都這麼說,可是你還是不敢遲到吧?」少女呵呵地笑了:「在你的學校,遲到的結果應該很慘吧?」

 

   「是蠻慘的,要在升旗時在司令台罰站。」

 

   「好丟臉。」

 

   「是啊。」少年凝視少女身上的制服,那真的是高中的制服嗎?還是……

 

   「幹嘛一直看我的制服?在想什麼?」

 

   「我想妳的制服是不是從哪裡買來的,也許妳根本不是高中生。」

 

   「啊,出現了,苦瓜臉少年的推理時間。」少女也幫少年取了個跟表情相襯的綽號,「說吧說吧,你想推測什麼?」

 

   少年偏了一下頭,說道:「真的很奇怪啊,怎麼可能會有妳這種高中生,連書包都沒帶就跑來車站,就連不良少年的書包也會裝漫畫香菸或電動之類的東西帶去學校,不可能連書包都不帶。」

 

   少女睜大眼點了點頭,表示她有在聽。

 

   「而且我從沒看過妳坐過電車,這更不可能,因為錯過這個時間的電車的話,就百分百遲到了,所以代表妳根本沒去上學嘛!結論就是……妳根本不是學生。」

 

   「那我是什麼呢?」少女滿臉期待地想聽少年的答案。

 

   少年表情冷靜地回答:「……穿著高中制服在車站想誘騙色大叔的援交妹吧,我想。」

 

   「喂!」少女作勢要衝上來打少年,但不巧的是,電車剛好進站了,少年馬上擠進了車廂中。

 

   「什麼援交妹啊,真過份!」少年還能聽到少女在置物櫃前大喊著:「結果你都不相信我之前說的那個故事對不對!太可惡了!虧你是唯一可以看到我的人說!」

 

   噗叱,少年忍不住笑出來了。

 

   沒錯,少女之前曾經跟少年說過一個故事,解釋過她為什麼只能站在置物櫃旁邊,無法離開車站,而不知道為什麼只有少年看的到她。

 

   少女也是因為察覺到少年的視線似乎看的到她,才會主動試著跟他搭話的。

 

   「不然像你這種苦瓜臉少年,我這種美少女為什麼要跟你搭訕啊?」說完故事時,少女還這麼說。

 

   自己是苦瓜臉,她是美少女嗎?

 

   可惡,心裡真不是滋味……

 

 

 

   放學後,又要經過四十分鐘的地獄電車時間才能回到車站,跟上學時比起來,車廂內早餐的氣味變成了晚餐,多數是雞排或麥當勞,而怪異的體味則變得更重了,每個人的身上都累積了一整天的勞累汗水跟汙垢。

 

   到站了,從人群中殺出血路離開電車的少年,先在月台邊坐了一個深呼吸,然後他的視線發現到置物櫃少女,她果然還站在置物櫃那裡。

 

   「啊,嗨。」少年走過去,打了招呼後,滿臉不好意思地說,「也許早上那樣說太過份了,對不起。」

 

   結束一整天的辛勞,心情好了不少,所以少年決定跟少女致歉。

 

   被說成援交妹,應該很難受吧。

 

   「只要你說,你相信我的故事,我就原諒你。」少女雙手環抱在胸前,用鼻子哼著氣。

 

   「呃……」

 

   「喂,你可是玷汙了我的清白耶,我只是要你相信我而已,沒有很困難吧!」

 

   「好吧,我相信妳就是了。」

 

   「……好隨便的態度。」

 

   「什麼呀,不然你要我開記者會嗎?」

 

   兩人都笑了。

 

   少女跟少年說的故事是,少女其實已經死了。

 

   她的屍體被兇手分塊藏到置物櫃之中,而且做了妥善的處理,不會露出異味或血水,對殺人犯來說,這種城市死角是最好的藏屍地點。

 

   而少女的靈魂,只能孤單杵立在置物櫃邊,期待著被發現的一天。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有個少年能看到她,她也把故事跟他說了,不過很可惜,這個少年並不打算相信她的故事,只當成是女孩子的自我幻想。

 

   雖然隨便拉個路人來問:「你看的到這位少女嗎?」一切問題就解決了。

 

   不過少年沒有勇氣這麼做,因為這樣只會讓他看起來像白癡。

 

   「我要先回去了,沒事的話妳也快回去吧,不要一直窩在置物櫃這裡。」少年揹好書包說。

 

   「就跟你說我不能離開這裡了,你剛剛不是還說相信我的嗎?」

 

   「好啦,好啦……」

 

   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十五分鐘,下班電車已經進站,三三兩兩的零星乘客走下電車。

 

   「喂,等一下。」少女突然叫住要跟其他人一起離開的少年。

 

   「幹嘛?」少年轉頭,看到少女正拉住他的外套衣角。

 

   但很奇怪,衣服上竟沒有被抓住的感覺。

 

   少女的雙眼在某個乘客身上聚焦,說:「你看到那個人了嗎?」

 

   「誰啊?」

 

   「那個穿藍色外套的男人,有看到嗎?他正走到驗票機那裏。」

 

   「有啊,看到了,怎麼了嗎?」

 

   「拜託你,跟蹤他,然後報警。」少女說。

 

   「為什麼?」少年不知所以然。

 

   「他就是殺害我的人啊,就是他。」

 

   「……妳說什麼?他……」

 

   「他快走掉了,拜託你,快點。」少女用雙手在少年的背上用力一推。

 

   可是,背上完全沒有任何感覺啊,怎麼回事……

 

   儘管如此,少年仍依照少女所說的,跟著那個男人走出了車站。

 

   「搞什麼東西啊?她說的是真的嗎?那個男人……不對,應該也是開玩笑的吧,那個女的總是這麼不正經。」少年搔著頭喃喃自語。

 

   男人在車站前東張西望,是在找計程車嗎?可是又不像。

 

   真的要跟蹤他嗎?還是……先跟蹤一下吧,只花一點時間應該不要緊的。

 

   男人接著離開了車站,在附近的街道邊遊蕩著,少年則小心翼翼的跟蹤在後。

 

   也許早被發現了也不一定,少年不是專業的偵探,他擁有的只是「學生」的掩護身分,但是跟過那麼多街道後,對方應該起疑了吧。

 

   突然,男人轉進一條小巷,少年馬上跟著轉進去,但身體剛轉入巷弄,那個男人竟然面對著少年,而且兩人的距離不到半公尺。

 

   男人是在等少年進來,這只是簡易的一個小圈套啊。

 

   男人左手用力抓住少年的肩膀,右手則將什麼東西送向了少年的胸口。

 

   「嗚!」少年本想大叫,但他發現肺部竟然使不上力。

 

   低頭一看,送進胸口的那東西原來是一柄匕首。

 

   「你以為我沒發現你從車站就在跟蹤我?」男人冷冷說道。

 

   少年的身體軟軟的癱倒在地,男人蹲低後,打量著少年的臉,「還很年輕……還以為是警察偽裝成學生的樣子,原來不是啊,不過你應該發現了什麼吧?」

 

   「置……置……」少年試著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男人將匕首從少年的胸口抽出,「置物櫃嗎?你果然發現了吧?我也暗中觀察你一段時間囉,你常常在置物櫃那邊徘徊呢,這樣不行,連你這種小毛頭都會發現的話,看來要把她的屍體換個地方了。」

  

   置物櫃少女,啊,她說的故事……少年躺在地上漸漸喪失力氣,血水從肺部湧上來,可惡,就快死了嗎。

 

   少年突然聽到巷子中突然傳出另一個男子的聲音。

 

   但是已經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可以肯定的是,有另一個人出現在巷口。

 

   穿藍色外套的男人突然臉色大變,他揮舞著匕首,往另一邊的巷口跑去。

 

   不過另一個人像風一樣追到他的身後,幾乎是像野獸一樣,穿藍色外套的男人被摔到地上,匕首似乎刺到他自己了。

 

   另一個人是誰?警察嗎?還是誰……

 

   少年完全昏厥過去。

 

 

 

 

 

 

 

   最後執意跟蹤那個男子的,只有自己一個。

 

   儘管每個人都放棄了,但自己仍然跟蹤到最後一刻。

 

   總算有了成果,雖然最後晚了一步。

 

   打從少女失蹤開始,追查的重點就放在跟少女最後一起出現在監視畫面中的那名男子。

 

   但是沒有屍體、沒有血跡,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少女已經遇害,在這種情況下,警方不可能成立搜查小組,只能把少女當成一般的失蹤人口。

 

   只有他知道,那個男子一定有嫌疑。

 

   那名男子有許多的性侵犯前科,只要稍加搜索一定可以找到證據的。但上級要求把搜查重點放在媒體關注的重大刑案,少女的失蹤案馬上變成失蹤人口中的其中一個統計數字。

 

   他向上級申報脫離重大刑案的搜查小組,孤身跟蹤那名男子。

 

   只要一逮到破綻,拿到搜查令,就能搜查男子的家,找到許多線索,他這麼想著。

 

   直到這一天,他發現有一個學生也跟蹤著這個男子,而且破綻百出。

 

   暫且不知道這名學生為什麼要跟蹤男子,可是這樣下去一定會出問題。

 

   果然,男子在小巷設下了陷阱,想殺學生滅口,但男子不知道有另一名跟蹤他已經數個月之久的刑警就在一旁。

 

   制服男子後,他呼叫了緊急支援,並把那名學生緊急送醫。

 

   不幸中的大幸,學生的性命保住了,嫌犯也招出了藏匿屍體的地方。

 

   而現在,他就坐在那名學生的病床前。

 

   「威助警官,要喝點什麼嗎?」學生的家長用客氣的口吻詢問著。

 

   威助接受了家長遞來的飲料,並問:「好一點了嗎?」

 

   學生的父親代為回答:「好多了,他現在已經可以說話了。」

 

   「好極了,那可以告訴我,那天為什麼你要跟蹤他嗎?」威助問話的對象轉向躺在床上的學生。

 

   學生沒有答話,他睜著眼睛,看來意識很清醒,不過嘴巴還是閉的很緊。

 

   「不要緊的,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我可以等的。」威助說。

 

 

 

 

 

   少年並不是不想說,而是他說了,警方會相信嗎?

 

   就跟當初少女第一次跟他說這段故事的時候一樣,只會當成是小孩的妄想吧……

 

   對了,有個問題要問才行。

 

   「請問……」少年開口對著那位叫威助的警官問:「在那個置物櫃中,找到她了嗎?」

 

   「是的,已經找到失蹤少女的遺體了。」威助警官笑著回答:「這也要多虧你喔,雖然你受了傷,可是如果這件事情沒有發生的話,我就無法當場逮捕犯人了。」

 

   「那麼……置物櫃呢?」

 

   「已經從車站移走了,裝過遺體的置物櫃再繼續放著,不是很妥當,車站方面好像要裝一個新的。」

 

   是這樣啊……

 

   少年哭了。

 

   父母跟警官都不知道他突然哭出來的理由,說了他們也無法理解吧。

 

   置物櫃少女,妳終於可以離開車站,回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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