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法村 @ 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我躺在湖泊旁邊，不知不覺，在這種優閒的環境下睡著了。

睜開眼睛，時間已經一下就飛逝了兩個小時，我還有點捨不得離開身體下方這片草皮。

站起身子，面對著湖面深了個懶腰，這個湖面積並不大，也沒有名字，聽旅社的老闆說，這裡的村民只把這片湖當成一般的大池塘，所以沒有幫它取名字。

畢竟這片湖除了平靜之外，沒有其他特點了，觀光客或本地村民根本不會靠近，也只有我這種閒閒沒事的旅客才會到這邊遊憩吧。

在這裡渡假的期間，每天到湖邊午睡兩個小時，幾乎已經變成我的既定行程了。

沒想到台灣還存在著這種村莊啊……我回想起來到這裡時的第一天，這個山上小村沒有公車、沒有火車，要到最靠近山腳的市鎮，還必須開上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才可以到達。

我也是騎著摩托車在鎮上亂逛時，才聽鎮上的居民說山上還有這個小村莊存在，雖然沒有什麼觀光景點跟名產，但如果想平靜休息的話，那裡是不錯的選擇。

所幸，這個村莊中還有一個小旅社，老闆說，除了少數的背包客外，這裡多半是讓洽公的公務人員或是蓋村莊工程的工人住的。

「我們這裡只有兩層樓，八個房間，不過已經足夠了，來，霈霈，幫客人帶房間喔。」站在櫃台後面的旅社老闆姓李，是個四十多歲的粗壯男子，他不斷強調叫他李大哥就好了，並一邊指著旁邊一位十五、六歲，本來正在掃地的女孩說：「她是霈霈，我女兒，這個旅社就只有我跟她兩個一起經營，反正客人也少，兩個人剛剛好呢。」

女孩的打扮沒有都市那麼時髦，不過白皙的臉龐上藏不住樸素單純的美麗。

看起來霈霈似乎一口氣包辦了旅社的所有雜務。

旅社房間內沒有電話，每天早上七點時都是她準時到我的房門前敲門，然後用輕到我幾乎聽不太清楚的聲音說：「先生……你交待的時間到了……要起床了……」

因為我不希望把休假時間浪費在睡覺上，所以拜託李大哥一定要在七點時叫醒我。

然後，我下樓後會看到李大哥揮手招呼我跟他們全家一起吃早餐，餐點內容當然沒有高級飯店那麼講究，通常都是些荷包蛋、饅頭、油豆腐之類的食物，不過以口味來說算不錯的了。

「我女兒煎的蛋不錯吃吧？可以多吃幾個喔！」李大哥總是這樣誇著說，然後霈霈就會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我沒有問李大哥的老婆在哪裡，也沒有問霈霈她的媽媽怎麼都沒有出現？

有些事情，對方沒有提，那就不要問。

通常我會在村莊中隨處散步，村中的年經人似乎大部份都下山打拼去了，多數都是載著斗笠，忙於田間農務的阿伯阿婆們，不過都是些好人，他們看到我這個陌生人後便會跟我揮手問好，而看到聚集在村莊雜貨店前的那些小孩子，更讓我懷念起小時候，我常常會在雜貨店買些小玩具，跟那些孩子一起玩。

然後，我在不經意間於村莊後方發現了那片湖泊，成了我的午休地點。

這樣愜意的生活已經過了三天，我打算明天就下山去，告別這個地方。

「好，該起床了！」我總算從草皮上面坐起來，望向平靜的湖面，如果在這裡游泳，應該也不錯吧。

我走近了湖邊，想看看有沒有下水的可能性時，在生長於湖面的草叢中，我看到了有白色的物體參差在雜草之中。

那是什麼？雖說我沒有這麼靠近過湖面，但是我也從未在附近看過人工垃圾，該不會是有人直接把垃圾扔進了湖中吧？真是太惡劣了。

我從旁拿起一根樹枝，撥開雜草，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兩條白皙的腿印入我沒有任何防備的視線之中。

有人！有人溺水了！

不對……再仔細看，已經沒有掙扎的跡象了，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我換了一支較長的樹枝，小小翼翼地將那個人從草叢之中撥出來，看起來是個女人，對方面部朝下，沒有任何動靜，長髮飄在湖面上像海草一樣，有點噁心。

我將她撥向岸邊，然後翻過她的身體一看……

我叫了出來。

那張臉像是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剝奪走了我全身的力量。

我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走回旅社。

只看到李大哥正在櫃台那邊看雜誌，他一見到我，就說：「唉呀，你回來啦，不過現在晚餐還沒好喔，霈霈還沒回來。」

「霈霈……她……」

「她早上就出去買東西了，通常到中午就要回來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特別晚，不過放心吧，等會她應該就會回來料理晚餐了，一定會讓你吃到東西的。」

「不是的……霈霈她……在……湖邊……」

我已經忘記我是如何用零碎的語句跟李大哥表達我想說的話，李大哥終於聽懂我的話後，他就衝了出去，而我還癱坐在旅社中，沒有勇氣再回到湖邊。

等了幾個小時，晚餐時間已經過了之後，李大哥才回到旅社。

我問：「你……看到了？」

「看到了。」

「那……」

「我們村裡的人自己會處理，放心吧。」李大哥繃著臉，他沒有哭，也沒有生氣，沒有任何情緒，「你應該也嚇到了吧，先回房裡休息吧。」

「那麼……報警了嗎？」

「村中的公務人員已經在處理了，不用擔心。」李大哥扶起我的肩膀，「走吧，我跟你上樓。」

李大哥扶著我上樓，反覆強調著「不用擔心」，陪著我回到房間。

「我很對不起……也很難過……」關上門前，我對李大哥說。

「我也是，你先早點休息吧。」李大哥說。

然後他關上了房門。

我忘記我連晚餐都還沒吃，就在床上沉沉睡去。

隔天早上，當然聽不見霈霈輕輕的敲門聲。

因為她已經是湖邊一具冰冷的遺體了。

我到底睡到了幾點才起床，我完全不想知道，甚至認為如果可以這樣一直睡下去就好了。

但肚子的飢餓感迫使著我起床，當我要打開房門時，發覺不太對勁。

門打不開。

有人在門外加了鎖，鎖住了這扇門。

「怎麼回事啊？」我大喊道：「喂！李大哥！我的門好像壞了，可不可以請你……」

我還沒說完，門外已經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閉嘴。」

不是李大哥的聲音。

「李大哥正在跟其他人討論要怎麼處理你，你給我安靜一點。」

「什麼意思？」聽完他的話，我有點頭昏腦脹。

「等他們回來之後你就會知道了。」對方在門外丟下這一句話，然後不再回應。

約莫一個小時後，房門打開了。

李大哥跟我之前見過的幾個村民在在門外，用悲痛的眼神看著我。

我還沒說話，其他人已經朝著我衝過來，其中一人的拳頭朝我的臉上飛過來。

然後我短暫喪失了幾分鐘的意識，也許吧。

我只知道當我再張開眼時，我已經雙手高懸，被綁在房間中央，他們在天花板的橫柱上掛了一條繩子，再垂下來綁住我的雙手，讓我不能夠反擊。

可是，為什麼？

再一看，李大哥跟其他村民正圍著我，全都惡狠狠地瞪著我，那些村民們跟李大哥一樣都是壯年男子，也許村莊中的少數壯漢此刻都集中到這裡來了吧。

「你們……到底在幹嘛？幹嘛把我這樣綁起來？」我雙腿無力的垂在地板上，只靠著綁在雙手上的繩索支撐著身體。

膝蓋無法使力……剛剛也有人攻擊我的膝蓋嗎？好痛。

「你沒有馬上逃走，而是先跑回來，讓我們不知道該稱讚你還是佩服你呢。」其中一個村民說：「還好我們前一天晚上就已經在你的門外加了鎖頭，否則你就打算早上就馬上逃走吧？」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啊。」

我話剛說完，另一個人已經跑出來對著我的臉又揍下一拳，「閉上你的嘴巴，你這個兇手！」

兇……兇手？

「我們全村開完會後，對你的判決已經出來了。」他說：「這個房間就是你的監獄，你將在這裡像這樣接受煎熬，直到死去為止。」

煎熬？

「就像這樣！」說話的村民重重朝我的膝蓋又踹了一腳。

嗚哇，好痛，但我忍住了想喊叫的疼痛感，說道：「你們……沒報警嗎？應該查的出來我不是兇手啊。」

「你不是兇手的話，誰還會是兇手呢？」

「這裡不需要警察。」

「交給法律的話，也許根本沒有公平的判決，你這種犯人，就得接受我們村莊自己的法律。」

「我看過新聞的，聽說殺人犯在法庭上根本不會判什麼重刑，有的還無罪釋放咧。」

「虧霈霈平常還無微不至的照顧你這個客人，想不到你竟然會殺害她！」

「活活餓死或被我們打死，你只有這兩種選擇。」

「你怎麼下的了手掐死她啊！」

「可惡的外地人！」

「竟敢玷汙李大哥的女兒！」

眾多村民圍著我，對著我一陣怒罵，只有李大哥沒有加入這場戰局，他只是坐在一旁，用悲痛的眼神默默望著我。

李大哥……為什麼大家不報警呢？

只要警方開始調查，就知道我不是兇手了啊。

難道村民們就因為我第一個發現屍體，加上我是從外地來的，就一致認為我是兇手了嗎？

那些不久前還在路上跟我揮手打招呼的村民，他們的手已經沒有善意，而是帶著滿滿的殺意往我身上招呼過來。

在眾人的罵聲跟拳頭間的撞擊聲之間，我聽到了另一個聲音，極為小聲，但在這些不堪入耳的聲音中卻顯得突出。

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有水滴在低落著的聲音。

其他人仿佛也察覺到了這個聲音，他們的拳頭停了下來，轉頭望向房間的角落。

霈霈全身濕淋淋地站在那邊。

我差點以為霈霈其實沒有死，但是從村民們驚恐的神情看來，霈霈的出現反而讓他們心生恐懼。

出現在房裡的霈霈是鬼嗎？還是……

「叔叔們……都怎麼了……」霈霈輕輕地說：「都在怕我嗎……為什麼呢？」

李大哥終於站起來，跟著說：「是啊……為什麼你們要怕霈霈呢？」

剛剛還囂張折磨我的壯漢們，此刻竟全都躲到了我的身後。

「阿緯，你剛剛說溜嘴了吧。」李大哥說：「你剛剛說，怎麼捨得掐死她對吧？」

我可以聽到身後有一個村民驚呼一聲。

「霈霈的屍體……在我趕過去檢查之後就馬上裹起來了，然後就先交給村長他們妥善處置了，我只跟你們說在湖邊發現了霈霈溺死的屍體，但並沒有跟你們說其他細節，不是嗎？」

「這個……我們就是問村長他們的啊。」

李大哥說：「我有交待村長不要把霈霈的死因透漏給其他人知道，而且村長會做的也只是幫霈霈架設靈堂，準備安葬這類的工作而已……他是不會去檢查屍體的。」

我身後的人們啞口無言。

「從昨天你們一集合，你們就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霈霈身上有被性侵過的痕跡，被勒死後才被丟到湖裡，你們全都知道，而且還一口咬定這位先生就是犯人，要我馬上鎖住他，然後今天馬上執行刑罰，為什麼你們會這麼想快點置他於死地呢？」李大哥沉痛地閉上了眼睛，又說：「我看起來好像被你們說服了，但是我早就什麼都知道了，只是我不希望這是真的……直到剛剛阿緯說溜了嘴，讓我確信真的是你們幹的，你們真的對霈霈下手了……」

這時，我想起了前幾天在村中閒晃時所見的景象，再加上剛剛李大哥說的，我也大致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整個村莊中，幾乎沒有年輕女性，而霈霈是村中出類拔萃的年輕女孩。

也許這群人已經暗中計劃了很久，直到我的到來，讓他們有了一個外地人可以當作代罪羔羊。

他們將霈霈擄到湖邊，輪流玷汙了她，再殺死她……然後等我發現屍體。他們一定已經觀察我在村莊中的作息，知道我會去湖邊午睡，他們只要趕在我到湖泊午睡前完成這一切就好了。

然後再用村中的私法，說服李大哥把我綁起來，他們想盡快除掉我，湮滅證據。

也許讓李大哥心痛的除了霈霈的死外，還有這群在村中認識許多年的兄弟，竟然真的下手了。

霈霈在一旁聽李大哥說完，竟開始哭了起來。

村民們聽見霈霈的哭聲，心理也完全被攻潰了。

他們在我身後一個接一個跪倒，放聲大哭。

「霈霈……對不起……」

當李大哥幫我鬆綁時，霈霈已經消失了。

李大哥最後還是報了警，據說這是這個村莊十幾年來第一次有警方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