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今天的工作終於完成啦!」

 

        許多男學生們擦著汗,一副已經筋疲力盡的樣子,靠坐在教室各處,禹安跟其他幾個女學生幫忙發著運動飲料,一邊說:「辛苦你們啦,來,飲料給你。」

 

        今天宇光大學美術系上有一項重大工程,那就是要把新的繪畫跟雕刻作品幫忙擺設至系大樓的各處,倒楣的男學生們當然是主要戰力,雖然女學生們還是多少有出點力,但還是在旁邊加油的份居多。

 

        男學生們接過老師出錢買的運動飲料,打開蓋子咕嚕嚕地灌了起來,還有不少人在抱怨著:「天啊,那些畫就算了,還有那些石雕是怎麼回事?雕像也就算了,系主任決定要把那些東西擺在五樓又是怎麼回事?那麼辛苦只有一瓶運動飲料又是怎麼回事?」

 

        好像總有說不完的「怎麼回事」呢,禹安跟其他同學都因為這逗趣的發言而開懷大笑,藉著笑聲一併把今天的辛苦也擺脫掉。

 

        突然,有一個學生問道:「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作品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啊?」

 

        「我有問過老師,他說是一位民間人士捐贈給我們學校的。」其中一個人回答。

 

        「可能是大富翁吧。」

 

        「一般人家中不會有這麼多藝術品吧。」

 

        「今天雖然累,不過這樣一搞後,我們系大樓好像變成美術館一樣耶。」

 

        雖然今天所搬運的美術品都是沒有看過的作品,也不知道創作者是誰,但還是看的出來其水準之高,如果現在走到走廊上,便會看到滿滿的繪畫作品,當中油畫、版畫等作品都有,走下樓梯,更會看到在樓梯間擺了一個動作美妙的雕像,還有許多不知道是什麼材料拼湊成的藝術品,就連一樓入口處也像門神般擺了兩個原本就是一組,動作相對的石雕。

 

        仿佛在向其他學生宣告著「這裡是美術的殿堂」喔。

 

        系所的老師們最後也跑過來感謝所有同學的努力後,今天的工程就算結束了。

 

        禹安收拾東西時,薇蓉跟李墨跑來問她要不要去一起去學校附近的夜市吃晚餐,薇蓉跟李墨一樣是美術系的學生,更是禹安在宿舍的室友。

 

        三人的外表各有各的特色,禹安留著短髮,身高雖然不到一百五十,但可愛嬌小的印象深深印在每個同學的心裡。

 

        薇容則有一頭長髮,氣質上像是國樂團裡那種一舉一動都相當優雅的美女,不過她本人聽到這種評價倒是會臉紅起來,因為她私底下倒也沒什麼氣質。

 

        李墨在三人中是最高的,還有一雙媲美模特兒的長腿,人氣在系上很受歡迎。

 

        要再深入的話,正是她們三個人一起跟簡詭經歷了之前的恐怖校園事件,雖然那起事件之後宿舍變的風聲鶴唳,不過最後她們還是決定繼續住在宿舍中,同寢室的還有一名叫做小零的學妹。

 

        「我收一下東西就好,你們先在樓下等我吧。」禹安這樣說道。

 

        但是當禹安收拾好東西,往下走到二樓時,發現薇蓉跟李墨站在樓梯口,兩人似乎專注地看著某張畫。

 

        「怎麼啦?不是說先到樓下等我嗎?」禹安站到兩人身邊。

 

        李墨伸出手,指著走廊上的一幅畫,問:「等一下,妳先看看這幅畫。」

 

        那是一幅長寬都約一公尺的畫,在今天運進來的畫作中,算是相當大的一幅。

 

        從外觀來看,應該是一幅油畫,但這並不是重點,禹安看到這張畫的第一眼,就知道李墨要她注意哪裡了。

 

        這張畫上的人物,正散發出讓人渾身不舒服的詭異感。

 

        畫中畫的是一張全家福,但是畫面所給人的感覺並沒有全家團圓和樂融融的氣息,背景是簡陋的客廳,可以看到沙發跟餐桌,父親跟母親一左一右站在兩側,中間站著一位看起來約十歲左右的小女孩。

 

        整張畫的配色,從背景到每個人物,都是以灰色為主的憂鬱色調,畫中的三個人穿著類似現代的服裝,父親穿著藍色襯衫跟卡其褲,母親則套著圍裙,中間的小女孩則穿著像是外國洋娃娃穿的紅色洋裝,十分復古。

 

        更奇怪的在於他們三人的表情,除了面無表情外,三人的臉孔就像是同個模子印上去一樣,死灰空洞,五官細節都一模一樣,禹安甚至懷疑,這其實不是一張全家福,而是孿生的三胞胎。

 

        這張臉孔,放在父親臉上,像是一個為了生計而苦,未來毫無希望的男子。

 

        放到母親臉上,又像是被丈夫拋棄,被家庭背叛的女子。

 

        放到那個小女孩臉上,則像是遭受過慘痛事故,純真受到汙染,沒人能夠倚靠的可憐孩子。

 

        這張臉孔,所傳達出的感覺就是悲傷跟黑暗。

 

        如果要給這幅畫一個名字,禹安想……黑暗之家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畫面所表達出的感覺,正是家中發生著悲慘故事,在家人的假面背後隱藏著殘忍事實的黑暗之家。

 

        「怎麼會有這樣詭異的畫?」禹安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向誰發問。

 

        薇蓉說:「看著這幅畫,妳們沒有想到他嗎?」

 

        「他?」

 

        「嗯,感覺很像他畫的作品,你們不覺得嗎?」

 

        禹安頭腦想了一下,終於知道薇蓉指的是誰,「你是說簡詭老師嗎?」

 

        「很有他的畫風呢。」

 

        「有可能,他不是有很多作品在國外流傳嗎?說不定經過轉手之後,結果又回到學校來了。」李墨也說。

 

        「簡詭老師看到這幅畫後,應該也會嚇到吧。」

 

        雖然她們兩人已經認為這幅畫應該是簡詭畫的無誤了,但是禹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簡詭畫的作品,有另一種味道。

 

        而這幅畫,感覺還多了另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黑暗。

 

        「走吧,去夜市吃晚飯囉!」李墨拉過禹安的手,囔囔著肚子已經好餓了。

 

        這幅畫的事情也暫時被三人拋到腦後,現在填飽肚子對她們來說才是第一優先任務。

 

 

        晚餐時間夜市裡面總是人擠人的盛況,三人在裡面奮戰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在一家義大利式餐廳吃完晚餐,要回到宿舍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這時進修部的學生們已經在校園內忙進忙出,人潮跟白天時差不了多少。

 

        但禹安注意到,有一陣不尋常的光芒在系大樓前閃爍著。

 

        那是什麼呢?禹安正想往大樓走過去看清楚,那個光芒已經朝她們逼近,並發出刺耳的鳴笛聲。

 

        那是一台救護車,當車子從三人身邊呼嘯而過時,三人都知道系上一定出事了。她們匆匆趕往系大樓,大樓前方還聚集著不少人潮,禹安很快就看到認識的學弟坐在階梯上,她趕忙過去問:「浩山,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啊,學姊……是妳們……」浩山緊張地搓著雙手,這種行為代表著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容彰他被撞到了。」

 

        容彰是浩山的同學,兩人此刻還留在系上,應該是在找老師忙作品的事情吧。禹安又問:「被什麼撞到了?說清楚一點。」

 

        「被車子撞了,被進修部開車要來上課的學生撞到了。」

 

        太可惡了,雖然說學校允許有車的學生可以開車進來,但是有嚴格的時速限制,對方當時到底是開多快啊!

 

        可能是從禹安臉上的憤怒神情判斷出她的想法,浩山又說:「不是啦,不是對方的錯,是容彰他……突然從大樓裡衝出去,直接跑到車子前面,對方根本來不及反應,就這樣撞上了。」

 

        李墨問:「從系大樓衝出去?為什麼?」

 

        浩山試著解釋當時的狀況:「當時我們已經找完老師了,正要回去,可是容彰說他要去二樓看一個東西,所以我就在一樓等他下來,結果……他直接從樓梯上衝下來,往路面上直接衝過去,他轉頭看我的時候,一邊喊著幾句話,揮手要我跟著他跑的樣子,可是才一下的時間,他就被撞上了。」

 

        「他對你說了什麼?」

 

        「我只聽到一個字,」浩山臉上也是不太確定的表情,「應該是……畫吧。」

 

        「畫?」

 

        「對,應該不會有錯,他喊著畫,然後一邊揮手。」

 

        畫,在二樓的畫?禹安直接聯想到那幅黑暗之家的畫,其他兩人也想到了,李墨跟薇容開始私語:「該不會是那一幅吧?」「那幅讓人看了就覺得不舒服的全家福啊,應該是吧。」

 

        「沒人看到容彰在二樓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今天晚上在二樓的教室都沒有課程,所以二樓是完全沒有人的,沒有任何人看到容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禹安嘆了口氣,心痛地問:「那容彰的狀況呢?」

 

        「昏迷不醒,不知道有沒有內出血,總之先送到醫院去了。」

 

        希望學弟可以平安無事,禹安雙手偷偷合十祈禱。

 

        但是容彰到底看到了什麼?印象中,容彰是個做事穩重的學弟,不會因為一點的小事就亂了陣腳,這樣的人會像倉皇逃命般逃出系大樓,甚至沒有注意到眼前的車輛,怎麼說都是非常不可思議的。

 

        容彰一定目睹了非常可怕的畫面,才會有這種反應。

 

        可怕的畫面……這幾個字跟那幅黑暗之家的畫聯想在一起,令禹安有股不安的預感。

 

        「好了,上課時間快到了,各位同學先回去吧。」系上的人終於出來清場了:「受傷的同學已經被救護車送到醫院了,相信不會有事情的,請不要影響警察作業喔。」

 

        有幾個警察在現場拍照,還有一名警察在安撫一名正在哭泣的女學生,女學生還穿著上班的服裝,一看就知道是進修部的學生,就是她撞到了容彰吧。

 

        禹安原本想過去問她一些事情的,不過看到警察還在作業,便想先算了。

 

        三人都抱著不安的心情回到了宿舍,宿舍內交誼廳的學生們都靠在窗戶上,討論著:「救護車是不是已經走啦?」「不過警察還在耶,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啦?」「聽說是有人被車子撞到了。」

 

        無視其他人的討論,三人回到房間後,都是往自己的床上一躺。

 

        還有一個床位是空的,同寢室的學妹小零還沒有回來,禹安突然也擔心起她來了。

 

        還好,十分鐘後,小零拎著飲料打開了房門,她一看到三位學姊,嘴巴就不停地說:「欸欸,學姐,我剛剛遇到浩山,他說容彰出事了,他說他已經說給你們聽了,所以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容彰他還好吧?好像去醫院了對不對?有沒有生命危險?要不要去看他?」

 

        小零是跟浩山同屆的學生,小零並不是本名,她的名字中也沒有零這個字,之所以會叫小零是因為許多人看到她的直接印象都是:「哇,長的真像凌波零!」

 

        許多男生一看到小零就會直接被她萌倒,不過她的個性跟動畫中的凌波零可是完全相反,是個活潑外向的開心果女孩。

 

        若仔細看的話,更會發現小零的臉上有一大片植皮的痕跡,那是上次校園恐怖事件後留下的傷痕,小零成了無辜的受害者,但是樂天的她並不在意這片傷痕。「就算有這片傷口,我還是很可愛啊。」小零這麼說。

 

        三個學姊踢了一下皮球之後,最後由猜拳猜輸的薇容把從浩山那邊聽到的內容再重複說給小零聽,其他兩人在旁邊補充。

 

        小零對那幅畫也有印象:「在二樓的畫,是不是指那幅呢?好像靈異照片般的那一張全家福。」

 

        「妳也對那幅畫有印象啊?」

 

        「嗯,因為很像靈異照片啊。」

 

        「容彰到底看到了什麼東西啊?為什麼會嚇成那樣呢?」

 

        有一個主意在禹安心裡逐漸成形,她跳下床,說道:「我要再去看一下那幅畫。」

 

        李墨從床上探出頭來:「呃,妳確定嗎?不怕出事?」

 

        「現在還有很多進修部的學生在校園裡,所以沒什麼好怕的。而且現在不去看,明天去上課的時候也還是會看到的,說不定那邊會留下什麼線索。」

 

        「妳一個人去很危險吧,我也去。」李墨也跳下床。

 

        薇容則是把自己裹在棉被中,沒有要奉陪的意思了,小零則是打開電腦喝著飲料趕一份報告,也沒有想要去的意思。

 

        「早點回來喔。」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系大樓前的人潮已經散去,也不見警察的人影,大概該採取的蒐證都已經做完了吧,畢竟警察在校園中待太久是很容易引發騷動的。

 

        不知道警方有沒有對那幅畫採取蒐證?不,也許他們不會聯想到那幅畫也有問題吧。

 

        因為二樓的教室沒有人上課的關係,整層樓都是暗的,這種情況倒是很少見。

 

        禹安跟李墨兩人靠在一起,緩步走向二樓。

 

        明明在校園中、還有三樓以上都還有很多學生在,可是不知道為何,兩人有一種只要踏上二樓,就將陷入孤立無援處境的感覺。

 

        二樓會吞噬掉她們兩個人。

 

        但這種恐懼感跟她們之前的經驗相比,還差上一大截呢。

 

        那幅畫就掛在樓梯口的旁邊,兩人一踏上二樓的地板,便轉向那幅畫,本來李墨想去開燈以便看清楚那幅畫的,不過現在,她知道沒有那個必要了。

 

        有個嬌小漆黑的人影,站在那幅畫的前面,禹安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傳來冰冷的視線。

 

        那人影的形狀,就像畫中被夾在中間的那個小女孩,禹安能分辨出那洋裝的形狀,但是她不知道為何那個女孩會站在那邊,她不是應該存在於畫中的嗎?

 

        那女孩正在盯著她們。

 

        不能往前,不能靠近那個女孩啊,身為動物的直覺這麼告訴她們,如果接觸到她,就會發生非常可怕的事情,快點逃跑吧!快逃啊!

 

        容彰是不是也看到了這樣的畫面,所以才逃了出去?還是,他往前接觸了那個女孩?

 

        禹安嚥下一口唾液,小聲地對身邊的李墨說:「我們慢慢往後,退回樓梯上吧。」

 

        「……好。」李墨低聲答道,幾乎聽不到聲音。

 

        兩人有默契地一起抬起腳,往後退去,兩人不敢直接轉身,深怕對方會直接衝上來。

 

        當腳踩到階梯時,禹安還差點踩空,差一點就會從樓梯上摔下去了……禹安心裡直打冷顫。

 

        退,慢慢往後退,兩人在樓梯上往後退時,更怕那小女孩的身影會出現在樓梯口,追著她們而來。

 

        還好,這一幕沒有出現,兩人平安地回到了大樓外面。

 

        從樓下再看二樓,看不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這個視野也看不到二樓的那幅畫。

 

        「待會要下樓的學生,應該不會有事吧?」李墨吶吶地問。

 

        「他們人多,應該不會怎樣,容彰只有一個人,而我們只有兩個人,所以她才會選……」禹安說到一半也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她?她是誰?她想幹嘛?這些根本沒有頭緒啊。

 

        禹安拉著李墨,往籃球場走去:「我想先打個電話。」

 

        來到人多熱鬧的籃球場,許多男孩子看到禹安跟李墨出現在場邊,打起球來更帶勁了。

 

        這裡陽氣這麼興盛,「她」應該不會追來了吧?禹安拿出手機,撥給了那個人。

 

        「禹安嗎?」對方接通電話後問。

 

        「是,簡詭老師,你現在有空嗎?」禹安說。

 

        「有什麼事嗎?」

 

        「想請問你能到學校一趟嗎?」

 

        「我現在不在市區裡面耶,我人在北部。」簡詭那邊傳來許多人說話的聲音,是正在參加什麼活動吧?簡詭並不是會外出取材的人,在國內也不知名,不過一些國內外的獵奇繪畫展出時,簡詭總搖身一變成為貴賓。近期在北部正有一場這種展出,簡詭應該受邀參加了吧。

 

        「啊,有打擾到你嗎?」

 

        「沒有沒有,請繼續說吧。」

 

        「系上今天接收了一批作品,其中有一幅畫……想請問是不是你的作品。」

 

        「喔?為什麼會認為是我的作品?」

 

        「因為畫風很獨特……有點黑暗跟憂鬱,而且……出事了。」禹安慎重地說。

 

        聽到最後幾個字,聽得出來簡詭的語氣也變了,他開始注意這件事了:「那是幅怎樣的畫?」

 

        禹安將畫上的人物跟背景簡單敘述一遍,簡詭聽完後,篤定地說:「我想那不是我的作品。」

 

        「老師你確定嗎?」

 

        「我很少用油畫,幾乎從來不用,除非有客戶用高價委託我用這種方式做畫,再來,一公尺的長寬度對我來說太大了,我從沒有畫過這麼大的畫,所以我很確定。」

 

        「那麼這幅畫……」

 

        「不管那幅畫是誰畫的,反正一定有問題,妳們先離那幅畫遠一點,我會打電話回系上,看能不能先把那幅畫收起來,等我回去後再處理。」簡詭那可有可無的職位正是掛在美術系上的。

 

        「好的,知道了,老師你什麼時候回來?」

 

        「這裡的展出還有兩天,不過我盡可能明天晚上就趕回去。」

 

        「謝謝你。」

 

        簡詭答應要回來,讓禹安跟李墨吃了一顆定心丸,李墨說:「走,把這好消息告訴給薇容跟小零知道吧。」

 

        但是兩人回到房間時,卻只看到小零慘白著臉坐在床上,眼眶卻微微泛紅。

 

        還沒等小零說出口,兩人就先猜到了發生什麼事。

 

        「剛剛班上有簡訊通知,容彰的情況不樂觀,一直昏迷,好像有顱內出血……」

 

        禹安感覺又回到了剛剛漆黑的走廊上,站在畫前的小女孩似乎在對她們得意地大笑。

 

 

        昨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可以感受到整個系上的氣氛像蓋上一層陰霾,系主任跟許多學弟妹整個上午不見人影,可能是去容彰所住的醫院探視了。

 

        問起容彰的狀況,系助理只說:「還在搶救呢,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最近這段時間真是學校的黑暗期。

 

        不久前,才有別系的兩位女同學因為變態殺手而被殺害,而現在又一個學弟因為不明的原因而撞車命危,但兩位都是禹安所認識的朋友。

 

        簡詭打的電話果然馬上就有效了,兩個系上的工讀生一大早就準備要把那幅畫拿下來,送回倉庫中。

 

        禹安決定要看那幅畫最後一眼。

 

        當她來到二樓時,工讀生已經把畫取下來,正把它靠到牆壁上,禹安一看到那幅畫,整個人像凍結般無法動彈。

 

        明明昨天那小女孩的人影如此虛幻,禹安都不懷疑那是幻覺了,但是此刻,禹安卻懷疑自己看到的景象是幻覺,卻偏偏如此真實。

 

        在畫中,只剩下一左一右的父親與母親,中間的小女孩卻消失了,直接露出了客廳後的餐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們在拿這幅畫時,本來就是這樣嗎?」禹安問。

 

        「對啊,應該吧。」一個工讀生說。

 

        另一個工讀生也說:「之前沒注意過這幅畫呢,應該本來就是這樣吧。」

 

        看來他們兩人之前都沒有看過這幅畫,認為現在畫中只剩兩個人是理所當然的。

 

        才怪,本來的那個小女孩呢?那個昨天晚上還站在走廊上的女孩呢?

 

        這代表……她沒有回到畫中嗎?那麼她在哪裡?她為什麼可以離開畫作?

 

        禹安盯著在畫中的那對父母,心裡忍不住抱怨起來,喂,你們做父母的應該要把小孩管好吧,現在她又跑出畫外了,等一下又出事了怎麼辦?

 

        雖然嘴裡不說,但禹安很清楚,那個女孩可能就藏在大樓中,她到底想要幹什麼?

 

        這件事情,必須趕快告訴薇容跟李墨,還有簡詭也要。

 

        一邊想著,禹安已經拿出手機。

 

 

        跟簡詭說完畫上的異樣後,簡詭先提出了一個要求:「妳能馬上用手機幫我拍下那張畫的樣子嗎?然後用電子信箱寄給我。」

 

        剛好兩個工讀生才正要把畫包起來而已,禹安馬上制止他們,用手機拍下畫的正面照,禹安操作完手機後說:「好了,我已經寄過去了喔。」

 

        工讀生們此時已經將畫用布包起來,往一樓的倉庫搬過去。

 

        禹安目送兩人的背影,問:「老師,你之所以需要這幅畫的照片,是不是有一點頭緒了呢?」

 

        「嗯,大概吧,昨天我問了一下在這裡的其他畫家,找到一個可能畫這幅畫的人。」

 

        「真的嗎?」

 

        「他說他要看過照片後才能確定,不過我想八九不離十,總之,你們那邊要自己小心點,懂嗎?」

 

        「我們知道的,放心。」禹安答應道。

 

        掛上電話後,簡詭馬上打開筆記型電腦,利用飯店的無線網路聯結上電子信箱,果然看到了那張照片。

 

        的確,是一張散發著不祥預兆的畫啊,畫中的兩人,都好像死了一樣,就像拿支架把屍體架著在拍照一樣,原本在畫中的小女孩,臉色應該也是如此吧。

 

        簡詭馬上打出一通電話:「喂,我收到照片了,你可以馬上過來我房間嗎?」

 

        通話的對象,正是有可能是這幅畫作者的畫家,也是受邀來參加畫展的台灣獵奇畫家,跟簡詭住在同一間飯店。

 

        簡詭昨天晚上問遍了每一個人,終於有一個說「幾十年前我好像畫過這樣一幅奇怪的畫」,簡詭問這幅畫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時,對方露出詭異的笑容,說:「我畫的那幅畫啊,從頭到尾都有問題呢,打從客戶委託我畫的時候,就有問題了。」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幾十年了,對方堅持要看過那幅畫的照片後,才能確認是否是他的作品,所以簡詭才需要禹安把照片寄給他。

 

        十分鐘後,房間的門鈴響了,簡詭打開門讓一個蓄著山羊鬍、帶著圓框眼鏡,有點年紀的男子進來,並直接指著書桌上放的筆記型電腦,說:「在桌面上,你確認一下吧。」

 

        男子兩手撐在書桌上,凝神看著電腦螢幕,「啊」了一聲。

 

        「夜朗,怎麼樣?」

 

        名叫夜朗的畫家點點頭,驚嘆地說:「雖然經過幾十年了,但我還記得這幅畫,不過我畫的版本是中間還有個小女孩啊……」

 

        「沒錯,那個小女孩今天早上消失了。」

 

        「唉呀,果然如此。」夜朗搖了搖頭,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情:「當初畫她的時候,果然不該這麼做嗎……」

 

        簡詭坐下來,問:「這幅畫到底有什麼故事?」

 

        夜朗也坐到了椅子上,隨手打開了飯店房間內附的礦泉水,喝了一大口潤喉後,這才說:「你的學生,以為這是一張全家福,對吧?」

 

        「沒錯,光是聽她敘述,我也認為這是一張全家福。」

 

        「不過,這是錯的,那個女孩子,只是玩具……雖說她是領養的女兒,他們也可以說是一個『家庭』沒錯,但按實說,這女孩只是這對男女的玩具,這是一個畸形的黑暗之家。」夜朗突然從懷中拿出香菸,問:「可以嗎?」

 

        簡詭揮了揮手,夜朗點起菸,緩緩吸了一大口,這家飯店沒有在房中禁菸的規定。

 

        菸幕擋住了夜朗的臉,他的聲音透過菸絲傳來:「當我為他們作畫時,我還不知道這點,這些都是後來他們的鄰居跟我說的。先說說他們委託我作畫時的情形吧,男主人要求我畫一張全家福,不過當時只有他跟女主人兩個在場,他們給我看女兒的照片,想請我把他們的女兒也畫進去。」

 

        「你應該也猜的到,當時那個女孩已經去世了,我本來認為這對男女是太愛自己女兒,才這樣委託的,不過後來我發現我錯了,男主人竟然拿出一個東西,要求我在畫小女孩時,混入顏料之中,那是一堆黑色的粉末,可是當中帶有不少奇怪的顆粒……」

 

        夜朗說著一邊觀察簡詭的神情,不過簡詭神色相當鎮定,畢竟駭人聽聞的事情已經聽過不少了。

 

        「我摸著那粉末的時候,馬上知道那是骨灰,是那個女孩的骨灰。我不敢問男人為什麼要這麼做,要嘛是太過病態的父愛,不然他就是單純的有病,後來我問過鄰居了,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

 

        簡詭終於開口發問:「為什麼?」

 

        夜朗呵呵笑了:「我有說過那女孩只是那對男女的玩具吧?沒錯,他們在家中只會對女孩進行一堆殘酷的遊戲,鄰居們雖然只有聽到聲音,不過也大致想像的出那種畫面,那女孩不只一次全身傷痕的跑到馬路上求救,不過很快就被狂奔出來的男人給抓回家裡,沒有人敢出手,也沒人敢報警,因為大家都知道這一家他媽的有病,那女孩不是第一個玩具,之前就有過前例了,有人報警就會換他家倒楣。」

 

        簡詭已經可以大致猜到接下來的發展:「女孩是怎麼死的?」

 

        「自殺,她跑出馬路,在男人把她抓回去之前,直接跑去撞車。」夜朗右手比了一個爆炸的動作,「所以男人才要我把骨灰也加入顏料裡,他們不甘心,不甘心他們的玩具就這樣輕易的死了,逃脫他們了,他們要她死後還在畫中接受著他們的控制,被夾在中間變成傀儡,永遠不能脫離這個黑暗之家。」

       

        聽完這段故事,簡詭也知道禹安她們所見情況的真相了。

 

        那女孩,想趁晚上沒人的時候離開畫,但是第一次被容彰看見了,引發一陣騷動。

 

        第二次,卻被禹安她們撞見了,不過接下來她就成功了,成功逃離那幅畫,畫上的父母終究只是顏料,不像混雜了骨灰的她擁有自己的意識。

 

        所以她正躲在學校某處吧?不過,為什麼這幅畫會到宇光大學的手上呢?

 

        「她只喜歡躲起來。」夜朗將菸灰彈入咖啡杯中。

 

        「什麼意思?」

 

        「她只喜歡在家中躲起來,不讓那對男女找到,鄰居說,他最常聽到那對男女在家中翻箱倒櫃,吼著『妳在哪裡?等我找到一定要剝了妳的皮!』這種話,最後女孩總會被找到……」

 

        「不過,為什麼這幅畫會流傳到這所大學?」

 

        「幾十年囉,那對父母也許早就死了,財產被一個個轉手,誰也說不清楚。」夜朗把菸蒂丟入垃圾桶,問:「關於這幅畫的故事,還有想問的嗎?」

 

        「……你知道他們的地址嗎?」

 

        「哈,」夜朗推了推眼鏡:「雖然我只去過一次,不過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個黑暗之家位在台灣何處……這個地址就是台灣病態的代表。」

 

        是台灣病態的代表,也是暗黑城市的縮影。

 

        簡詭抄下夜朗所說的地址,雖然這麼多年來也不知道有沒有變動,但只能賭一賭了。

 

        「很謝謝你。」簡詭說,一邊準備要開始收拾行李。

 

        夜朗見狀,皺眉問道:「喂,你該不會是要現在就過去吧?」

 

        「是啊。」

 

        「這不太好吧,我跟你去好了。」

 

        「嗄?你說什麼?」

 

        「我說我跟你去好了。」夜朗拿出車鑰匙,在手中轉啊轉的,「你沒車吧?我記得你是坐火車來北部的,我載你過去那邊吧,而且我也怕你找不到地方。」

 

        「如果你願意的話,那就太好囉!」

 

        「更重要的是啊……」夜朗說:「我可是好不容易在這次展出才見到大名鼎鼎的簡詭耶,而且還說了這麼多話,你這麼快閃人可就不對了喔。」

 

       

 

        坐上夜朗的車,夜朗果然還記得怎麼走,熟門熟路的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地址已經顯得不重要了。

 

        抵達目的地時,簡詭被這房子嚇了一跳。

 

        比想像中大,也比想像中陰森。

 

        那是一幢有三層樓高的建築,在周遭的其他建築物也都是漂亮的大房子,不過這幢房子可能因為年久沒住人的關係,顯得荒廢而陰暗。

 

        「從這房子外觀來看,那對男女可能不在這邊了吧。」夜朗還是抽著菸,他走向對面的另一幢房子,說:「等一下,我再去問一下鄰居好了。」

 

        簡詭站在這棟房子前,已經可以感受到這棟房子所帶給他的恐懼。

 

        右手正在抽蓄,又是同樣的感覺。

 

        他馬上拿出筆跟便條紙,迅速開始描繪。

       

        在夜朗回來之前,他已經將一幅畫畫好了,瞄了一眼後,很快知道了房子所隱藏的秘密。

 

        「怎麼啦?你剛剛在忙什麼?」夜朗這時剛好回來,簡詭將便條紙收入口袋中。

 

        「沒什麼,結果呢,鄰居說什麼?」

 

        「他們說這棟房子的主人早在十九年前就死了,然後就一直空著,似乎也沒有人來整理,就這樣成了廢墟十九年……」夜朗若有所思:「十九年,我想起來了,我來幫他們作畫的時候,好像也是十九年前。也就是說,在那幅畫完成後不久,他們就死了……」

 

        「你該不會想,是畫中的女孩,殺了他們吧?」

 

        「嗯,我剛剛的確這麼想的。」夜朗熄掉菸蒂,丟到腳下踩了一踩,「不過那對男女都死了,你來到這裡還想找些什麼嗎?」

 

        「要進去了之後才知道囉。」

 

        說的很簡單,但簡詭心裡知道,那對病態的男女雖然死了,但他們其實還留在房子裡……簡詭剛剛所畫出的房子,在二樓的兩個窗口,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人影,盯著他看啊。

 

        簡詭推開虛掩的門,跟夜朗兩人一起踏入了黑暗之家。

 

        簡詭試著打開電燈開關,幾聲扳開關的聲音之後,簡詭便放棄了:「這裡沒電,你上次來的時候,知道他們女兒的房間在哪嗎?」

 

        夜朗指了指地板,「再往前走,會有一個往地下室的階梯,當初他們就是在地下室讓我看那女孩的照片跟衣服的。」

 

        「他們讓女兒住在地下室?」

 

        「不能說住,而是囚禁,那女孩平常都躲在地下室裡,有時也會找到機會躲在房子的其他地方。」

 

        依照夜朗的引導,兩人往地下室方向移動,走道各處都是蜘蛛網跟灰塵,還有不知道從哪傳出的酸臭味。

 

        「喂,簡詭。」

 

        「呃?」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我總覺得……」夜朗抬頭瞄了一下二樓:「樓上有腳步聲。」

 

        「那不是錯覺。」

 

        「不是錯覺?」

 

        就連簡詭都聽到了,二樓傳來的腳步聲,而且是兩個人的聲音。

 

        那是還留在房子裡的他們,正要下樓的聲音。

 

        通往地下室的門沒有鎖,簡詭讓夜朗先進去後,反手把門鎖上了。

 

        「幹嘛鎖門?」黑暗中,簡詭聽到夜朗這樣問。

 

        「可以先擋一下他們。」簡詭已經因為緊張而開始喘氣了。

       

        「他們是誰?」

 

        「等等你就知道了,我們快點吧。」

 

        地下室中伸手不見五指,兩人只得把手機拿出來照明,這個小空間內充滿著泥土跟木材的臭味,還有撲面而來的大片蜘蛛網。

 

        「你說快點,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要找什麼啊。」夜朗說。

 

        簡詭沒有說話,他很快找到了之前女孩生活的角落。

 

        在地下室的角落裡,丟滿了女孩子穿的各式衣服,每件都已經髒破不堪,只勉強留下可以稱為服裝的外型。

 

        還有……一些紙張,簡詭用手機照近仔細看,然後將其中一張紙收進口袋裡。紙張已經很脆落了,簡詭妥善地將這些紙放在口袋之中。

       

        然後,兩人都聽到了門口的聲音。

 

        有人在拽地下室門口的門,力道之大足夠讓門在幾十秒內徹底崩壞。

 

        兩人馬上收起手機,夜朗戰戰兢兢問:「這總不是錯覺了吧?在上面的是誰?」

 

        簡詭拉著夜朗躲在一根柱子後面,小聲說:「等對方下來之後,我們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衝上去,懂嗎?」

 

        「你把我搞糊塗了,在上面的到底是誰?」

 

        「那對父母……噓。」

 

        碰,門徹底被破壞的聲音。

 

        腳步聲在黑暗的地下室中顯得特別響亮,可以聽出是有兩個人交錯走下階梯的聲音。

 

        然後,兩人聽到了一男一女的聲音。

 

        「在哪裡?」

 

        「別再躲了,快點出來。」

 

        「快點滾出來,不然剝了妳的皮。」

 

        「這次會小力一點,不會斷掉的。」

 

        「快出來快出來快出來。」

 

        簡詭能聽到夜朗低聲的自言自語:「這……沒錯,是他們的聲音,我永遠也忘不掉,他們還沒死嗎?」

 

        不,他們死了,留在房子裡的他們,是更可怕的東西。

 

        簡詭拍拍夜朗的肩膀,示意等一下就一起往樓上衝,再一起衝出門口。

 

        等著他們兩人的聲音越離越遠時,簡詭拔腿往階梯跑,夜朗就跟在後面。

 

        同時,一男一女的聲音也爆吼:「原來妳在這裡!」「要去哪裡啊!」

 

        快跑!不能停!

 

        跑上階梯,跑向走道,衝出門口。

 

        如果被那對男女逮掉,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他們已經不是人,而是執迷不悟的怨靈。

 

        門口就在眼前!

 

        簡詭沒有閒暇注意夜朗是不是還跟在後面,他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挺胸跳出門口,呼吸著外面的空氣。

       

        他聽到夜朗在後面摔了一跤的聲音,可能是跳出門口時太大力,跌倒了,至少有逃出來了。

 

        在屋內,傳來那對男女的憤怒大吼。

 

        「又跑出去了!」「又要去死了嗎?小婊子!」

 

        對那女孩的怨念還執迷不悟嗎?無法原諒女孩就這樣輕易的死了,而不是死在自己手上嗎?

 

        簡詭扶起夜朗:「有受傷嗎?」

 

        「呃,我想應該沒有……」夜朗有點生氣地瞪了一下簡詭:「該死,你早就知道他們兩個還在房子裡,對不對?」

 

        簡詭不好意思地笑了:「能原諒我嗎?」

 

        「唉,你是這一界大名鼎鼎的簡詭嘛,算了。」夜朗也笑了,他抬頭看著這棟還留著那對男女怨念的屋子。「僅此一次,下次打死我也不要再進去這棟鬼屋子了。」

 

        簡詭從口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剛剛在地下室裡收起的紙張,問:「等一下你能直接載我到宇光大學嗎?」

 

        現在才看到那張紙真面目的夜朗,欽佩地說:「原來你是想這樣做啊,好吧,就不收你油錢了。」

       

 

        完全入夜後的宇光大學,當進修部的學生也都完全散去後,校園中沒有半個人。

 

        這種氣氛,讓簡詭想起之前的那起事件。

 

        簡詭跟禹安、薇容還有李墨正在系大樓的二樓,就是當時掛著那幅黑暗之家的地點。

 

        那幅畫雖然早上被搬走了,但是現在貼上了一張圖畫紙。

 

        那便是簡詭從地下室中找到的東西,在圖畫紙上,塗著不知道該算不算是繪畫的圖案。

 

        簡詭想,應該是在地下室時女孩沒有任何畫具吧,因此她用泥土、木炭跟食物……可能還有自己的血,畫出了自己理想中的景像。

 

        泥土構成了大地,一些殘渣貼在上方,可能代表飛鳥,也可能代表某種生物,木炭畫成了樹木,還有烏黑疑似鮮血的痕跡劃過泥土,成為大海或河流。

 

        「來吧,出來吧。」簡詭對著空蕩的大樓輕聲說著:「可以出來囉,現在沒有人會傷害妳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作品的存在,一個小人影從某間教室中探頭出來,慢步往簡詭一行人靠近過來。

 

        雖然人影全身烏黑,畢竟混在之中的只有骨灰,但仍能看得出來是小女孩的形體。

 

        人影走到那張圖畫紙面前,抬頭仰望。

 

        「你喜歡的世界,是長這樣吧?」簡詭溫柔地問。

 

        女孩點點頭。

 

        「妳可以進去沒關係喔,不過妳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簡詭問:「那兩個人……是妳殺的嗎?」

 

        女孩搖搖頭。

 

        「我也相信不是,畢竟妳只喜歡躲起來嘛。」簡詭伸出手,手心向上,做出邀請的動作。

 

        女孩也伸出手放到簡詭的手掌上,接觸那一瞬間,簡詭明白了一切。

 

        躲起來,永遠不要被找到是最好的,這才是女孩永遠的歸宿。

 

        在地下室時,她想永遠躲在地下室,或躲在自己繪畫的天地裡。

 

        本來想,如果死了就可以永遠躲起來了。

 

        但是他們卻將自己強制崁在那幅畫中……好想逃走,好想逃走。

 

        可是他們每天都待在屋子裡,自己根本不能離開畫。

 

        直到有一天,他們又領養了一個男孩。

 

        但他們算錯了,因為這個男孩趁著他們睡著時親手殺死了他們,然後逃走了。

 

        可是他們就算死了,還是出現在房子裡,每天每天都在找我。

 

        我躲在畫裡,不敢出來。

 

        有一天,有一堆人進到屋子裡,把我跟畫給包了起來。

 

        然後過了好久、好久,自己就出現在這邊了。

 

        這裡來來往往的人好多,找不到逃走的時間。

       

        最後,晚上沒人的時候,終於逃走了,雖然嚇到了幾個人,但終於可以躲起來了。

 

        自己躲在一個壞掉的椅子底下,雖然有好多人經過,可是大家都沒發現,真是太好了。

 

        「不過妳還有擔心的事吧?」簡詭笑著說:「那個男生,到底有沒有事情,妳是不是很擔心?」

 

        女孩又點了一下頭。

 

        「禹安,跟她說吧。」

 

        「因為被妳嚇到而被撞到的男生啊,已經沒事了,在下午的時候醫生說已經搶救回來,剛剛已經醒過來囉。」

 

        簡詭說:「可以放心了吧?」

 

        女孩好像害羞的笑了,雖然看不到表情,但四人似乎可以感覺的到。

 

        「回家吧。」簡詭輕輕說。

 

        女孩的身體被吹散了,化成一道黑灰,慢慢飛入那張圖畫紙中。

 

        只見紙上多了一個影子,穿著洋裝的黑影,就站在一棵樹下。

 

        簡詭將圖畫紙再度妥善地摺好,收回口袋中,說:「這張紙我明天會拿到認識的寺廟,請住持好好處理的……」

 

        「應該可以成佛,或馬上投胎吧?」李墨問。

 

        「對啊,生前受了這麼多苦,這樣應該不過份。」薇容也幫腔。

 

        「好了啦,簡詭老師要請吃消夜嗎?」禹安提議。

       

        「喂,這次為了這件事,差點連命都快丟了耶。」簡詭抗議。

 

        在被三個女生拖往夜市時,他又想起了那個黑暗之家。

 

        那對男女的怨靈,會持續留在屋中,一直尋找著早已經離開的女孩吧?

 

        像這樣藏著殘酷隱情的黑暗之家,在每座城市裡,都一定還存在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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