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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車站月台邊,一個男學生接起了手機。

 

        動作雖小,卻足以改變他的人生。

 

        當然,他在接起電話前,並沒有想到這一點。

 

        月台的環境吵雜,許多穿著跟他同樣款式制服的學生們聚成一團談話,區間車不停出入站的聲響,許多雜音跟來來往往的上班族徹底遮蔽了這位男學生的身影。

 

        那通電話裡的聲音,仿佛一陣奇妙的颶風,將男學生的心理防禦磚牆給徹底吹毀,並開啟了他腦中的保險制閥,從SAFE調到了全自動連發。

 

        就像子彈一樣,存在只是為了死亡。

 

        在下班區間車入站時,男學生在沒有人注意的情況下,跳下了鐵軌。

 

        當站在月台上的人們發現彼此的臉上跟手機突然濺滿血跡時,他們才將頭抬起來,放聲尖叫。

       

 

 

        「現在開始,各組員請輪流報告。」

 

        第一名刑警站起身來開始報告:「報告,以下為死者的手機關聯,經過訪查,十一名死者的手機有五人為國內同一品牌,其餘六人皆為國外不同品牌,其手機購買商家皆不同,在維修店家上也沒有關聯性……」

 

        組長問:「電信業者方面呢?」

 

        「十一人分別使用五家電信業者,也看不出關聯性。」

 

        「下一位?」

 

        「報告,以下是死者自殺地點的關連性,有三名是在車站,兩名在私人住所,四名在……」

 

        再下一個就是志翔了,他看著擺在桌上的文件,那是他今天所蒐集到的情報,但他覺得這只是浪費紙張。

 

        這個搜查小組是三天前成立的,總共有十二名刑警參與其中,以人數來說,算是少的了,那是因為這案子不管是對上級,或是對媒體來說,都不是重點,所以能提供的支援也相當有限。

 

        這個案子沒有兇手,因為十一名死者都是自殺身亡,有八名死者還有多數目擊者作證的確是自殺無虞,之所以會成立搜查小組,那是現在坐在最前面的組長,綽號「鐵雄」的袁友雄組長所申請成立的。

 

        這些死者唯一的共通點,就在於手機,他們都是接聽了某一通電話之後,才做出自殺行為的。

 

        那些來電都是來自同一號碼,這是這十一起案子唯一的共通點,也是搜查小組可以成立的最大倚靠。

 

        有人利用這組號碼,用某種方式讓死者自殺,這是袁組長的推測。

 

        可能是威脅,或是利誘,甚至是一種組織活動。

 

        袁組長在第一天召開會議時,就說過這種可能,當有自殺想法的人聚集在一起時,他們會有很多種可怕的想法。

 

        誰要先去死,該怎麼去死?他們都會討論,最後,可能用電話來決定。

 

        由其中一人每天打一通電話,誰接到了,就馬上去死。

 

        很荒謬的一種說法,但在這座城市,聽起來也不怎麼誇張。

 

        「志翔,換你了。」袁組長說。

 

        「啊,是的。」志祥拿起文件,站起身來:「以下是十一名死者的人際關係關聯圖,各位手上都有拿到一份……每位死者間都沒有直接關聯,包含今天早上的那位學生,唯一有關係的,是透過八個人際線之後才有關聯,個人認為相當薄弱,不構成證明,以上。」

 

        志翔說完後重新坐回椅子上,旁邊的刑警站起來繼續報告,而他的腦袋也重新運轉,思考關於這件案子的詳情。

 

        關於每位死者所接到的電話,來電號碼讓人匪夷所思……

 

        那甚至不能說是電話號碼,而是翻譯錯誤時會產生的一連串亂碼,已經求證於電信業者了,他們說這種亂碼根本不能使用,除非有高超的駭客駭進系統修改號碼。

 

        警方也試著回撥這串亂碼,當然無法撥通,但是每位死者的手機都有來電紀錄卻是鐵證如山,而且都是接通後,才自殺的。

 

        現在搜查重點應該是在於,那串亂碼的意義,跟電話內容到底說了什麼?死者們到底聽到什麼?

 

        電信業者表示,這些通話都沒有錄音檔,只有通話時間,而有些死者使用的智慧型手機應該可以錄音所有通話,但在資料夾中卻完全找不到這些檔案。

 

        只能靠自己查出來了。

 

        但是接下來同伴的報告,證明這些線索都斷了頭。

 

        「關於亂碼的號碼,今日求證於宇光大學的翻譯碼專家,他們皆毫無頭緒……」

 

        「今日再度訪查目擊者們,沒人聽清楚死者接到的那通電話到底為何……」

 

        會議告一段落後,袁組長再一一下達命令:「在明天集合前,我先預定搜查進度。」

 

        「威助,調閱車站跟公共場所有拍到死者的任何影片,看看有沒有可疑人物跟死者接觸過。」

 

        「正偉,去每家電信業者那邊再調查一下,看死者的手機中是不是都有下載同一種APP什麼的。」

 

        「宣威,去市內其他大學問問看,不管是翻驛或是外文,問遍所有專家也要找出結果。」

 

        「志翔,再對每個死者的人際關係做調查,包含社群網路、線上遊戲都要,他們很有可能透過其他方式有所關聯。」

 

        每位刑警一一回覆:「瞭解!」

 

        每個人將今日的搜查報告寫完,交給袁組長後,今日的搜查會議就到此結束。

 

        「喂,佑政!」志翔還在寫報告時,聽到袁組長叫住了一名年輕刑警。

 

        袁組長手上拍著一份報告,說:「你的報告有問題喔,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咦,真的嗎?」佑政原本已經要離開會議室,這下又停了下來。

 

        「算了……我等等自己改就好,你還好吧?你的臉色這幾天都不太對勁。」

 

        「喔,還可以……」佑政的雙眼上都掛著黑眼圈,一聽就知道是騙人的。

 

        「先回家休息吧,可不要自殺的案子辦多了,自己也想不開囉。」

 

        佑政低下頭,喃喃自語離開了會議室:「嗯,應該不會……」

 

        總覺得他不太對勁,不過做這一行的,屍體跟鮮血見多了,難免會變的有點怪里怪氣的。

 

        交完報告後,志翔走到停車場,腦子裡想著等一下該吃些什麼東西好。

 

        還好這次不是媒體瘋狂報導的大案子,不然自己不是在外面找線索,就是被關在局裡寫報告,不像現在可以下班回家。

 

        跟上次那起案子比起來,現在的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話說回來,那起案子如果沒有簡詭,說不定破不了呢,雖然最後的景像……

 

        那女學生剛被割下來放在浴缸上,眼皮還在抽蓄的頭,志翔永遠也忘不了。

 

        但也是那幅畫面,給了志翔繼續當警察的勇氣。

 

        如果自己不跳出來,就會有更多無辜的人死去。

 

        在自己的車子旁邊,志翔看到了另一名刑警也打算要回去,那是比他資深一輩的威助,但對方始終沒有擺過前輩的架子。

 

        志翔主動開口問:「賢拜,要回去了嗎?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

 

        「不了,連下班都看到同事,吃飯的時候會聯想到血淋淋的屍體的。」威助笑著揮了揮手,這是他個人的黑色幽默。

 

        「好吧,明天見囉。」志翔將車鑰匙插入車門時,耳邊聽到了一個聲音,響亮且不尋常的聲音。

 

        這聲音威助也聽到了,兩人的眼睛一起看向發出聲音的地點,在某一格停車格中,突然出現一支外殼肢體破碎手機。

 

        是被人從高處丟下來的嗎?警局裡為什麼有人要把手機丟出來?

 

        霎時,志翔覺得那支手機頗為眼熟。

 

        當他抬起頭時,一個人影呼嘯墜落到旁邊的一台車上,志翔跟威助舉起手來擋住噴射出來的車窗玻璃,有幾片玻璃似乎刺入了皮膚裡……但志翔已經將疼痛拋在腦後,他將手放下來時,第一件事就是辨認摔下來的人到底是誰。

 

        他的眼神跟佑政睜大的血眼對峙。

 

        「看來我們今天暫時回不了家了,」威助已經拾起那支手機,螢幕竟然還亮著,「馬上就要再開一次會了。」

 

        不用問威助,志翔也知道上面顯示的一定是那支亂碼……這似乎也是手機摔下來後還沒壞的真正意義,如果亂碼就是兇手的話,而他正在跟警方宣告,這次還是我幹的喔。

 

 

       

        「所以下次什麼時候還會有那樣的展覽?我也很想去說。」

 

        「老師你都自己跑過去參加,不告訴我們的喔。」

 

        被禹安、薇蓉跟李墨這幾個學生圍攻的簡詭,一邊吸著學校餐廳內有點過酸的黑咖啡,無辜地說:「每次都是主辦單位有通知我才會過去啊,我又不會主動過去湊熱鬧。」

 

        黑暗之家事件過去之後,三人對於簡詭去北部參加的獵奇畫展有了濃厚的興趣,看了許多介紹的照片之後,三人更是想去的不得了。

 

        不過,那展期早在事件解決當天就跟著結束了,簡詭答應說:「如果還有下次,我會跟妳們說啦,到時……妳們應該可以用助理的名義一起過去吧。」

 

        「喂,要說話算話啊。」三人說。

 

        簡詭哈哈一笑,眼角突然瞄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學生餐廳。

 

        是唐志翔,之前所認識的警察,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是來找我嗎?

 

        但他好像不是來找簡詭的,只是買了一杯咖啡之後,轉身似乎就要離開了。

 

        「好啦,等一下妳們記得要去上課啊。」簡詭拿起還沒喝完的咖啡,追著志翔的身影跑了出去。

 

        留在餐廳裡的三人又不知道簡詭在搞什麼名堂了,李墨奇怪地說:「他又怎麼啦?」

 

        「不知道,大概是又有什麼東西受到老師能力的吸引了吧。」禹安說。

 

        在餐廳外面,簡詭剛好追到了志翔,他一個拍肩,問:「喂,唐警官,你怎麼在這裡?」

 

        志翔轉過頭,很快認出了對方,且仍是加上了敬稱:「老師,原來是你啊。」

 

        「像你這樣渾身殺氣的人突然出現在校園裡,可不太對勁吧,來我們學校有什麼事?該不會是來查案吧?」

 

        簡詭本來只是隨口一說,但志翔卻說道:「嗯,就是來查案的。」

 

        「真的?」簡詭心頭一緊,直接聯想到上次的事件:「該不會是上次的事還沒解決吧?有第三個共犯?」

 

        「不,那起案子已經完全結束了,我們在現場徹底調查過了,沒有第三個共犯的可能性,這次來是為了另一起案子……」志翔邊說,心裡邊盤算著,簡詭可以幫上忙嗎?

 

        雖然不清楚簡詭骨子裡到底是何方神聖,但是上次的案件,已經證明簡詭不是泛泛之輩,他擁有某種詭異的能力,可以窺見案情的另一面……雖然不知道那能力具體是什麼,不過值得一試。

 

        「老師,我們找個地方邊坐邊說吧。」志翔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求你的幫忙。」

 

        可能聽出了志翔的語氣並不單純,簡詭點點頭:「我盡量。」

       

        兩人在校園中找了位置,這兩個一看就知道不是學生的人坐在一起引起不少學生的注目禮,如果不知道志翔的警察身份的話,應該都以為對方是流氓吧。

 

        「所以說,是來查什麼案子呢?」

 

        志翔收拾情緒,緩緩說出手機自殺案的始末,包含昨天跳樓身亡的佑政,現在已經有十二名死者了,而志翔之所以會出現在宇光大學校園的原因,因為有一名死者正是宇光大學的學生。

 

        「他在自己家裡割斷頸動脈,用的力道幾乎是要把整個脖子給截斷了……因為不是發生在校園,所以大部分的學生應該都不知情吧。」

 

        「沒錯,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簡詭說。

 

        「我今天過來是要再調查這名學生的交友狀況,基本的班級狀況我已經查過了,沒有問題,接下來是社團、嗜好或是學長姐們的狀況……不過目前都沒有成果,我覺得我只是在浪費時間。」

 

        「怎麼會呢?有努力就不是在浪費時間了啊。」簡詭鼓勵並肯定志翔的行為,並說:「你說死者接到的來電號碼,都是亂碼?」

 

        「對,毫無規則可言的亂碼,連你們學校的所有外文跟翻譯學者都沒有答案。」

 

        「我能看一下嗎?」

 

        志翔拿出亂碼的影印本,只有便條紙大小。

 

        當簡詭接過那張紙時,右手有了某種感覺。

 

        這張紙……不,是印在這張紙上的東西有問題。

 

        那亂碼是由十多個中英文跟符號組成的,上面的文字簡詭一個也叫不出名字來,他甚至懷疑這些文字是否存在於字典裡?

 

        看見簡詭凝重的表情,志翔忍不住問:「有頭緒嗎?」

 

        「沒有,我只是羞愧上面的字我竟然一個也認不出來。」事實上,簡詭神情凝重的原因另有因素。

 

        「我們局裡的人也都是這樣,你沒看出任何東西嗎?」

 

        「……這能借我一下嗎?」

 

        「沒問題,不過你要做什麼?」

 

        「一下就好了。」簡詭從口袋中拿出紙筆,上演著志翔之前就見識過的一幕。

 

        簡詭雙眼看著亂碼的便條紙,右手卻自動的在紙上畫出某個物體。

 

        這次比上次快多了,只花了三十秒,簡詭就將紙還給志翔。

 

        「你剛剛畫了什麼?」志翔想知道答案。

 

        「現在還不能跟你說,」簡詭將剛完成的作品很快地收回口袋內,「給我幾天時間查一下,然後我會給你答案。」

 

        「麻煩你了,」志翔站起身來,「如果有任何線索,請馬上聯絡我。」

 

        「我會的。」簡詭說。

 

        等志翔離開後,簡詭拿出剛剛畫完的作品,只瞄了一眼,他就知道了下一步該去找誰。

 

        看過這麼多事件,簡詭有一種深刻的體認。

 

        不管是多麼可怕的事件,就算感覺起來多麼遙遠,那都只是魔鬼的錯覺,如果不挺身跳出來解決的話,遲早會影響到自己身邊親愛的人。

 

        簡詭看向餐廳,剛好看到禹安、李墨跟薇容三人行嘻嘻哈哈的走出來。

 

        大學內有了第一個受害者,那麼就代表會有第二個。

 

        不能讓他延燒下去。

 

        簡詭必須馬上聯絡一個人才行,一個他已經許久沒有再見過面的人,也是跟他一樣擁有相同能力的人。

 

        白璞,一個能夠用音樂將人類肉眼看不到的東西所表達出來的神祕女子。

 

        簡詭跟她已經認識很多年了,但仍舊無法完全理解她。

 

        白璞創作的音樂往往有著危險性,這裡的危險不是代表很難聽或是很難彈奏,而是對於聆聽者而言,有著心靈上被操控甚至被破壞的危險。

 

        跟鼎鼎有名的憂鬱派自殺音樂「黑色星期天」稍有不同,她的音樂,傳達著現場怨靈的心聲跟執著,心理脆弱的人一不小心的話,在聆聽白樸作出來的曲子時,就會被音符擄走,成為隱藏在樂曲中惡魔的奴隸。

 

        比起自己的畫作,白璞的作品可以說是一種兇器。

 

        也是因為危險性太高,白璞在眾人面前的作風只能保持低調,據簡詭所知,她的曲子沒有半首在外流傳,在國內也沒有名氣。

 

        但跟簡詭一樣,在國外某些特定族群的收藏家相當喜愛白璞那種危險的音樂。

 

        之所以要聯絡白璞的原因,就在於剛剛所畫出來的東西。

 

        那串亂碼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是一張樂譜,雖說簡詭的右手確實畫出了五條橫線,但上面的音符卻畫的有點變形,但還是看得出來是一張樂譜。

 

        那些死者自殺前所聽到的內容,就是這張樂譜上的曲子嗎?

 

        如果真是這樣,能夠創作出這種曲子的,就只有白璞一個人而已。

 

        簡詭拿出手機,撥出了電話。

 

       

 

        慶幸的是,白璞沒有到國外或是搞失蹤,而且答應隔天就能見面。

 

        見面地點由白璞選擇,簡詭本來以為白璞會選擇名不經傳的神祕地點,沒想到她竟然選擇市內的一家女僕咖啡廳。

 

        「主人好,請問幾位呢?」一打開門,就有滿臉甜美笑容的可愛女僕跑來招呼簡詭。

 

        「呃,兩位,」簡詭稍微看了一下餐廳內,還有另外三組客人,沒看到白璞的影子,「不過我還有一個朋友還沒來。」

 

        「好的,奈沙先為主人帶路喔。」奈沙應該是暱稱吧,簡詭記得女僕們好像不能直稱你我他,簡直跟當兵一樣嘛。

 

        女僕服務生可愛又敬業的態度讓簡詭感覺坐在這裡就渾身不對勁,剛點完飲料時,白璞從門口出現了。

 

        一樣是一身白衣的裝扮,當她出現在這個空間時,完全轉移了所有客人的視線。

 

        旁邊的所有女僕全被比下去了,白璞的美麗無庸置疑,仿佛跟白衣化成一體的白皙肌膚讓人懷疑這女子是否只是幻覺。

 

        但簡詭知道,白璞的美麗也比什麼都危險,就像她的音樂,聽起來美妙的旋律,下個音符可能就會摧毀你的心智。

 

        「一杯冰咖啡。」白璞一坐下來,就對招待的女僕冷冷地說。

 

        「請問需要哪位女僕為主人調飲料呢?」奈沙顯得有點不自在,女僕咖啡廳可以請指定的女僕來做自己點的料理。

 

        「隨便。」

 

        簡詭好像看到奈沙臉上出現三條斜線,真是可憐。

 

        奈沙回到櫃檯之後,簡詭說:「話說,真沒想到妳會約在這種地方耶。」

 

        「這種地方有哪裡不好嗎?」

 

        「不,完全沒有,」簡詭雙手一攤,苦笑道:「妳還是一樣,完全沒變耶,好像都不會老的樣子。」

 

        「重點。」白璞敲敲桌面,要簡詭說出今天約她出來的重點。

 

        簡詭拿出昨天畫出的那張樂譜,遞給白璞:「妳先幫我看一下這張樂譜,妳應該看得出來這是樂譜吧?」

 

        白璞接過來看了一眼,說:「雖然畫得很糟,但我看得出來。」

 

        簡詭又苦笑一下,然後暫時保持沉默,他知道白璞正在腦中彈奏這首曲子。

 

        趁著這時間,簡詭看了一下餐廳的其他客人,有四個男生圍在一桌,好像在討論等一下要不要跟女僕拍照。

 

        還有一對情侶,兩人正甜蜜地分食著一塊雞腿排。

 

        最後,是單獨前來的一個女生,她坐在位置上低頭看著咖哩飯,但卻一口也沒動。

 

        「好了。」白璞把紙放回簡詭面前,「你不會平白無故把這東西拿給我看,這張紙有什麼意義嗎?」

 

        「這首曲子,是妳的作品嗎?」

 

        「不是。」

 

        「那這首曲子……有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沒有。」

 

        白璞的說話一向都是如此簡潔有力。

 

        這倒是完全出乎簡詭預料:「完全沒有?妳是指,這首曲子只是很普通的歌曲嗎?」

 

        「也不算普通,但比起我的曲子,它顯得平凡無奇。雖然也是首黑暗的小調,但是沒有造成心靈危險的可能。」

 

        「如果心靈脆弱的人聽到這首曲子,就會忍不住自殺……妳認為有這種可能性嗎?」

 

        「沒有,這首曲子沒有這麼大的力量。」白璞問:「有人死了,對不對?不然你不會聯想到我。」

 

        「呃,沒錯。」

 

        「你總在出人命的時候才會想起我。」

 

        「哪有,我常常都會想到妳啊,還有醫生也是。」

 

        醫生是兩人的另一個朋友。

 

        這時,一陣手機鈴聲在餐廳中響起,簡詭看到那個獨自前來的女生接起了手機。

 

        簡詭突然覺得她的動作有點不對勁。

 

        「不過這首曲子,我也從來沒有聽過。」白璞說:「與其找我,你還是去找找這首曲子的創作者是誰,也許會比較有用。」

       

        白璞剛說完,簡詭放在餐桌上的右手突然抖動了一下。

 

        就連白璞也感覺到了,兩人都感應到了某個物體。

 

        那女生沒有說半句話,就將手機放到了腿上。

 

        然後她拿起了餐具。

 

        ……不對啊,吃咖哩飯會用到叉子嗎?

 

        簡詭像觸電般站起來,衝向那女生,在叉子尖端完全沒入她的脖子之前,簡詭已經一把將叉子搶過。

 

        剛好送飲料過來的奈沙愣在原地,其他客人跟女僕也被這陣衝突給嚇呆了。

 

        簡詭搶過叉子後,把叉子遠遠丟到地上,然後檢查那女生的脖子,雖然還是刺進去了,但傷口不深,並不構成大礙。

 

        「啊……啊啊……」對方嘴巴中發出哀嚎,然後突然伏臥在桌上大哭起來。

 

        簡詭拾起對方在剛剛衝突中被撞到地上的手機,打開通訊紀錄。

 

        果然,是那支亂碼啊……

 

        在這種情況下,只有白璞還滿臉鎮定地對奈沙說:「別發呆了,飲料放這裡就好了。」

       

        簡詭馬上打電話給志翔,請他馬上過來這邊,一聽到有被救下的生還者,志翔激動地說:「我十分鐘馬上到,等我……不,也許二十分鐘吧。」

 

        「沒關係,我會在這裡盯住她,你快過來就好了。」

 

        那女生仍趴在桌上大哭,似乎沒有下一步自殺動作的打算了。

 

        白璞自個喝著冰咖啡,說:「看來我得先走了,你剛剛是不是打給警察?從語氣上感覺的出來。」

 

        「嗯,沒錯。」

 

        「我不想牽扯進這些事情之中,你應該瞭解我。」

 

        「我知道,妳先走吧,剩下的我會處理。」簡詭深深嘆息。

 

        白璞喝完冰咖啡後就離開了,在志翔來的空檔,簡詭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其他人解釋這種情況,只能說:「沒事沒事,給她哭一下就好了。」

 

        他們該不會以為我是劈腿的男人,然後被當場抓包,上演小三掉頭走人,元配搥心痛哭的戲碼吧?從眾人的異樣眼光中,簡詭這麼覺得。

 

        志翔十五分鐘後終於出現在女僕咖啡廳,奈沙一看到面帶殺氣的志翔氣勢洶洶地闖入,雖然還是敬業的招呼,但聲音已經在發抖:「主人好……請問……」

 

        「警察。」志翔只丟出這兩個字跟亮出證件。

 

        簡詭心想,一直到志翔把那女生帶走後,餐廳內的人應該想到破頭都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吧。

 

        最後,那女生的咖哩飯錢還是最後走的簡詭幫忙付的。

 

        一直到傍晚,簡詭才決定再打電話給志翔,問問有什麼進展。

 

        「手機檢查過了,她的確是接到那通亂碼的電話,脖子上的傷口也檢查了,加上當時女僕的證詞,我想應該不會錯。」志翔說明,警方後來有派人回到女僕咖啡廳蒐證的樣子。

 

        簡詭最想知道的答案還是這個:「她到底在電話裡聽到了什麼?」

 

        「她說是音樂,一首歌。」志翔說出的這個答案在簡詭的意料之中,但簡詭不希望只有這麼單純。

 

        「就這樣嗎?應該還有其他的吧?」

 

        「……簡詭老師,你知道嗎?」

 

        「什麼?」

 

        「每次聽你說話的感覺,我都覺得你的蒐證已經比警方還要豐富了,好像你已經知道什麼事情,只是在等我說出來而已。」志翔說話的口氣沒有嘲諷,反而帶著欽佩。

 

        「我沒有這個意思……」

 

        志翔在電話那邊呼了口氣,可能還在抽菸吧,他接著說:「沒錯,那女的說,她耳邊明明只聽到音樂,可是內心裡卻感覺不只是音樂,你懂這是什麼意思嗎?她說音樂裡好像還有另一種聲音,要請她快點結束生命。」

 

        「所以她就拿著叉子往脖子刺進去?」

 

        「她的自殺不是毫無預兆的,我們已經調查過了,她在學校裡就有自殘傾向,在家中更是常喊著要自殺,這次也是身上沒帶半毛錢就跑去女僕咖啡廳,是學校跟家庭裡的問題人物,不過這次是她下定決心的第一次自殺,還好被你阻止了。她說,當她接到那通電話時,音樂裡的另一種聲音排除了她對於自殺的所有不確定性,才讓她決定要下手。」

 

        「就好像是步槍的保險那樣嗎?」

 

        「大概是這種意思。」

 

        「一想到我還幫這種人付了飯錢,就不開心。她為什麼會接起那通電話?正常人若是看到來電號碼是亂碼,應該都會懷疑吧?」

 

        「別忘了,她可是早就有自殺因素的人,哪還管他亂碼不亂碼啊。」

 

        「說的也是,所以說那支亂碼的幕後黑手,是鎖定有自殺預兆的人當目標嗎?」

 

        「應該是吧,這些還要再搜查……我要先去開會了,先說到這邊。」志翔那邊又傳來許多男人大聲交談的聲音。

 

        簡詭想,看來警方大致上已經找到方向了,那支亂碼絕對不單純,他會找上有自殺慾望的人當目標,當對方接聽電話時,歌聲裡的神秘力量會開啟對方心中的保險,加強自殺的決心。

 

        但白璞說過那只是單純的歌曲……除非有另一種東西埋伏在歌曲之中,找出那到底是什麼,才是接下來要做的事。

 

       

 

        本來回家後還想再打給白璞的,但簡詭心裡想了想,還是算了。

 

        簡詭手上把玩著手機盤思著,沒有特定事情就打給白璞的話,她可能會生氣,那打給醫生呢?也不知道對方現在在幹嘛呢?

 

        他、白璞、跟醫生三個人,是國內簡詭僅知少數擁有這種異數者能力的人,仔細一想,他們三人也很久沒有出來聚過了呢。

 

        若不是醫生刻意在躲白璞,也許還不會這樣……醫生這傢伙出了幾件事後,就脫下白袍不幹真正的醫生了,不知道現在到底在幹嘛?

 

        手上傳來了震動,有人打電話過來。

 

        是白璞打來的?簡詭第一時間還這麼想著,但當他看到來電號碼時,整個腦袋的運作停頓了幾秒。

 

        是那支亂碼。

 

        對方主動找上門了。

 

        至今為止,接到這通電話的人都自殺死了,但是簡詭馬上知道,自己非接不可。

 

        他很快準備好紙跟筆,然後深呼吸一口氣,接起那通電話。

 

        接通的同時,簡詭的右手已經急速在紙上作畫。

 

        一陣詭異的音樂傳入簡詭的耳中,還有一個陰沉的女子聲音幽幽地說:「我找到了喔。」

 

        同時,簡詭的眼中看到的不再是他自己的房間。

 

        「看吧。」女子聲音說,「這是你的錯。」

 

        是浴缸,簡詭正站在一個浴室裡面。

 

        一個裸體的女性泡在浴缸裡,半透明的水已經被鮮血滲透,整缸水散發出鮮紅的妖媚感,吸引人卻又充滿死亡。

 

        一顆頭被擺放在浴缸最前面的位置,簡詭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張臉。

 

        那是淑琴,她雙眼緊閉,嘴角下垂,鮮血從嘴唇邊緣緩緩流下。

 

        「這是幻覺。」自己當時並沒有親眼看到這幅景象,簡詭知道這只是他腦中的畫面,他最不想去回憶的記憶。

 

        在浴缸前方的淑琴倏地睜大雙眼,緊盯著簡詭,但她嘴中出現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都是你,我才會變這樣的。」

 

        這不是淑琴的聲音,簡詭說:「這招沒用的。」

 

        淑琴的嘴又張大了一點,正要再說話時,簡詭又說:「妳以為妳找到了我腦中最可怕的記憶?才怪,我腦中如地獄般的回憶有千百個,妳找到的這一個根本毫不足道。」

 

        「是這樣嗎?我的死對你來說,不能代表什麼嗎?」淑琴垂下眼皮。

 

        「不,她的死永遠是我的惡夢,但是妳並不是她,妳只是偷了我腦中對於亡者的記憶,妳這王八蛋。」

 

        淑琴雙眼一翻,惡狠狠瞪住簡詭,那是不甘心的憎恨表情,「你以為可以阻止我?」

 

        「沒錯,在妳傷害到我身邊的人之前,我會阻止妳。」

 

        「等著瞧吧。」淑琴張開血盆大口,放出笑聲。

 

        簡詭回過神來,發現意識已經回到自己房間中,全身上下、握手機的左手跟持畫筆的右手都已經泛滿冷汗,紙張上更是滴下不少汗跡。

 

        簡詭將紙甩了一甩,看著剛剛所畫出的景像,只看了一眼,簡詭就覺得想吐。

 

        簡詭坐在畫中央,那是他自己,絕對不會錯。

 

        在畫中簡詭的身邊,還有一個女人,那女人低頭湊向簡詭的耳邊,好像在說什麼悄悄話。

 

        事實上,女人伸出了舌頭,她的舌頭像某種劇毒的水蛇,滑溜的鑽進簡詭的耳朵裡,再從另一支耳朵伸了出來。

 

        ……簡詭忍不住挖了一下耳朵。

 

        不管那歌曲中到底藏著什麼東西,她所採取的手段真是卑劣至極。

 

        她直接侵入對方的大腦,找到最可怕的記憶,然後血淋淋在對方眼前展開來,用刻薄的言語逼對方去死……淑琴的事件的確是惡夢之一,不過簡詭腦中關於這樣的記憶倒有很多。

 

        已經發生的事既無法改變,也就沒必要再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這些記憶都是簡詭寶貴的教訓。

 

        不過自己為何會接到這通電話?她為何會盯上簡詭?

 

        難道是因為自己開始追查這件事?或是自己在今天阻止了她的一件好事?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

 

        簡詭又拿起手機,撥出志翔的電話。

 

        「要接啊,快接啊。」簡詭喃喃自語,嘟嘟的鈴聲持續了好一段時間,還好志翔終於接起了電話。

 

        「喂,是簡詭老師嗎……」

 

        「你那邊還好嗎?」

 

        「還可以。」

 

        「其實,我這裡剛剛……」

 

        「老師也接到電話了嗎?」志翔說:「我剛剛也接到了,在看到那串亂碼的時候,我猶豫了很久,可是還是接起來了。」

 

        果然志翔也接到電話了,現在還能對話就代表志翔沒有出事,但簡詭還是很擔心,因為志翔應該也像剛剛那樣被折磨過了。

 

        簡詭問:「你真的沒有事情?」

 

        「嗯……她……對方應該是女的吧,我在歌曲中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剛剛是在警局外面抽菸的時候接到的,其實差一點,我就衝到路上去了。」

 

        「千萬別這麼做啊,這樣就中了她的圈套了。」

 

        「我知道,那個時候,有一起被我封在心中很久很久的案子又突然出現了……好像身歷其境一樣。」

 

        「我也遭遇過了,這就是她的把戲。」簡詭說:「你確定你真的沒事?」

 

        「放心吧,當警察的,每天屍體看多了,心理素質沒有這麼弱。」

 

        「還有其他同事接到嗎?」

 

        「沒有,好像只有我。」

 

        「沒事就好了,你自己要小心點,不要落入自己設下的陷阱。」自己腦中的惡夢,要靠自己來克服。

 

        「老師你自己也是,我總覺得對方不會這樣罷休。」

 

        掛上電話,簡詭又看了一下那幅畫,然後雙手將畫用力撕成碎片。

 

        這還是第一次,有作品讓自己覺得如此厭惡。

 

        對方這次主動採取攻擊,是被逼到了吧?

 

        她知道,簡詭就快逮到她了,所以要先下手為強。

 

        「很抱歉啊,」簡詭又挖了一下耳朵,「我們異數者的腦袋,可跟普通人不一樣喔。」

 

 

 

        一聽到自己設定的手機鈴聲,小零馬上伸手捉過手機,靠著手感按下靜音鈕。

 

        其他人應該沒有被吵醒吧?小零瞇著眼睛,觀察了一下其他三個學姐的動靜。

 

        嗯,她們都還在床上睡得好好的,沒有要跳起來揍自己的企圖,太好了。

 

        不過這種時間,是誰打電話過來啊?

 

        來電號碼顯示著一串小零看不懂的亂碼,是腦袋還沒從剛剛的睡夢裡醒來嗎?還是手機壞掉了?

 

        小零用力揉了揉雙眼,手機上還是顯示著亂碼。

 

        可能手機秀逗了吧,不管了,還是先接起來再說吧。

 

        小零按下通話鍵,在被窩中將手機靠向臉龐,輕聲問:「喂,誰啊?」

 

        耳邊只聽到一股詭異的歌曲聲,但是小零發覺不太對勁。

 

        整個環境、整個氣氛都不太對勁,空氣似乎在電話接通時,被瞬間凝結了一樣。

 

        小零感受的到,她的棉被被人往下拉動著,原本她用棉被完全把頭蓋住,但現在她的肩膀以上已經完全暴露在空氣之中。

 

        有個女人站在自己的床旁。

 

        無法動彈,完全無法動彈。

 

        那女人彎下腰,伸出手輕輕劃過小零的臉,「很可憐呢,對不對?」

 

        很可憐?

 

        女人的聲音陰森森的,仿佛從一座古井中幽幽傳來:「明明自己什麼都沒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妳不覺得嗎?」

 

        女人劃過小零臉龐的手感變鋒利了,這種感觸,讓小零直接想到那天晚上。

 

        自己的臉被割破的那天晚上。

 

        臉上一片火熱,濕淋淋的,就跟那天晚上一樣。

 

        「就算有手術,那又怎麼樣呢?」女人正在小零的臉上切割過往的傷口:「真正的傷痕是擋不住的,就算妳故作堅強,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可是妳自己很清楚……為什麼妳要受到這種遭遇,而其他人卻沒事呢?」

 

        對啊,為什麼其他人沒事呢?

 

        明明自己是最無辜的,為什麼要受到這種傷害?

 

        埋在被窩中的身體瑟瑟發抖。

 

        「我可以幫妳報仇,」女人說:「要不要加入我呢,來吧,我可以把妳的傷口轉移到其他人身上,這樣就沒事了,就自由了,大家不會再對著妳的臉指指點點了。」

 

        女人將什麼東西丟擲在地面,發出啪的一聲。

 

        是那張皮,是植皮手術的痕跡。

 

        小零的臉上又露出血淋淋的傷口。

 

        女人的手指輕輕觸碰著小零的傷口,指尖劃過血肉,「這才是妳真正的傷口,雖然很痛,但卻是最真實的妳,隱藏是改變不了什麼的,大家眼中的妳,還是一個沒有臉的怪物,這是不會改變的。」

 

        「跟我一起走吧,把妳的傷痛也讓其他人嚐嚐。」女人用雙手扶住小零的臉,將她的臉轉向外側。

 

        小零看到了女人的臉,那是一張毫無生氣且如骷髏般空洞的可怕臉龐,在她臉上的肌膚,有一種像紙黏上去般的突兀,仿佛臉上的肌膚只是偽裝。

 

        「起來吧,跟我走。」女人的臉上露出陰森的笑容。

 

       

 

        小零的床位傳來動靜。

 

        吵死了,剛剛手機響起來都沒有去揍她了,現在又是想幹嘛?

 

        一開始就被吵醒的禹安從棉被中伸出頭來,看到小零下了床,正在穿鞋。

 

        「這麼晚了,小零妳要去哪裡?」禹安問。

 

        沒有回應,小零默默地將鞋子穿好,連燈都沒開,直接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平時的小零不是這樣的。

 

        如果是平常,小零一定吵醒了學姊,而哭喪著臉回答:「嗚,學姊我只是去上廁所,別打我啊。」

 

        禹安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她也跟著跳下床,穿上鞋子後離開了房間。

 

        宿舍走廊上都已熄燈,只剩下樓梯口的緊急照明燈,小零的身影剛好在照明燈下一閃而過。

 

        小零跑去樓上幹什麼?

 

        禹安跟著跑上樓,看到小零站在女學生們晾內衣褲的陽台上,靠在圍牆上。

 

        禹安推開掛成許多排的衣物,走到小零身後,伸出手輕聲問:「小零?」

 

        小零轉過頭,一看到禹安,頓時兩眼泛淚,緊緊抱住禹安。

 

        「喂,妳這是幹嘛啊?」禹安被這舉動嚇的不知所措,被一堆女生的內衣褲圍著,又被學妹抱這麼緊,這種情況很容易被誤會啊。

       

        「學姊……」小零將頭深埋在禹安懷中,宣洩似地哭著說:「她要我跟她走……可是……我知道妳們不是那種人……妳們都不是那種人……」

 

        她是誰?那種人又是哪種人?禹安感覺自己好像在跟外星人對話。

 

        「我知道她在騙我……因為妳們都很愛我,對不對?」

 

        「呃……對啊,我們先回房間好不好?有事情回去之後再說。」

 

        感覺小零的哭聲已經吵醒一些人了,對面的男生宿舍更有幾間房間亮起了燈,要先離開這裡才行。

 

        回到房間,禹安馬上叫醒薇容跟李墨,兩人原本睡的正熟,但一聽到禹安說:「小零出事情了啦,快起來。」後,兩人馬上跳起來,臉上清醒的表情好像沒有睡著過。

 

        小零擦乾了眼淚,把剛剛的電話,跟那女人所說的話、所做的事通通敘述給三個學姐聽。

 

        禹安檢查了小零的手機,果然有一通亂碼的來電紀錄。

 

        「這種鬼號碼妳也接起來,真是的,妳在想什麼啊。」禹安敲了一下小零的頭。

 

        「我哪知道啊……」

 

        「話說……」李墨正色說:「如果禹安沒有跟上去的話,小零妳是不是就會從陽台上跳下去了?」

 

        「我……」小零雙手遮住臉,「我不知道……至少,當我轉頭看到禹安學姐的時候,就沒有那種念頭了。」

 

        「果然啊,學姐比鬼還恐怖。」

 

        說到鬼,所有人都馬上想到當時的那起事件,也就是小零臉部受傷的事件,正是宿舍中有鬼才造成這種後果。

 

        薇容問:「這一次,我們宿舍該不會又鬧鬼了吧?」

 

        「不知道,要不要連絡一下簡詭老師?」

 

        「又找他嗎?如果他知道小零是遇到什麼東西,那他也太神通廣大了吧。」

 

        「沒關係吧,他也對這種東西很感興趣。」

 

        「不是感興趣,應該說是很熱衷於解決這類事情吧。」

 

        「還是跟他說一下好了。」四人最後還是下了決定。

 

        當然她們沒有想到簡詭早被牽涉其中了。

 

        當禹安正要打電話時,小零好像想起什麼事情,又「啊」了一聲。

 

        「喂,妳別再嚇人啦,又怎麼了?」禹安的手機差點被嚇到摔在地上。

 

        「我只是想到……」小零偏著頭,仔細地回想:「那個女人的臉,我好像在哪裡看過……」

 

 

 

        簡詭跟志翔兩個人再度約出來碰面,這次是約在警局外面,也就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家便利商店。

 

        志翔一樣先跑去商店裡買了份早餐,然後咬著大亨堡問:「你說你那邊有重要的線索,是什麼?」

 

        志翔身上傳來一股其妙的異味,像是菸味跟汗味的混合體,可能好幾天沒回家洗澡了。簡詭一邊抽著鼻子問:「局裡的調查很忙吧?」

 

        「嗯,好幾天沒洗澡了,本來這案子不是這樣的。」志翔也知道簡詭在指什麼:「直到死者中出現警察同仁,也就是我上次跟你提過的,一樣是搜查小組之一的同伴也因為這通電話而自殺後,我們組長整個發威了,要我們不眠不休的把所有能調查的地方都跑過一遍,直到破案。」

 

        「警方現在對於這案子的搜查方針是什麼?」

 

        「還是一樣,手機、亂碼的意義、死者間的關係、自殺的原因,只是更複雜化,不管是多細微的關係都要抽絲剝繭去調查,很煩人,但有許多案子就是這樣破的,只是我覺得這起案子……」志翔嘆了口氣,他覺得這樣並無法破案。

 

        除非突然出現關鍵性的線索,而這條線索此刻就在簡詭手裡。

 

        「昨天深夜,有學生打電話給我,」簡詭說:「她們也有人接到那通電話了。」

 

        志翔咬嚼大亨堡的動作暫停了一下,但馬上又說:「我們今天早上並沒有接獲通知,這代表你的學生沒有出事吧?」

 

        「嗯,她們很堅強,而且那學生也看到了亂碼的真面目。」

 

        「真面目?」

 

        「你昨天不是也有接到那通電話嗎?在那邊的歌曲聲之後,你不是還有聽到其他聲音吧?」

 

        「……」

 

        「除了聲音之外,你應該也看到了一些畫面,對不對?」

 

        志翔將咬到一半的大亨堡扔入垃圾桶中,仿佛只要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景況,就讓他倒盡胃口。

 

        「沒錯,是有一個女人出現在我眼前……」

 

        「那就是隱藏在歌曲裡的東西。」昨晚出現在簡詭畫中,入侵簡詭記憶的女人,簡詭說:「我們現在就是要查出那個女人是誰。」

 

        「該怎麼查?」

 

        「那個學生,看到那女人的臉了,而且她認得那張臉。」

 

        「真的?」

 

        「那張臉很有特色,看一眼就會讓人印象深刻。」簡詭拿出一本小冊子,那是小零今天早上交給他的,是校園音樂祭時關於宇光大學各樂團的宣傳冊,裡面簡單介紹了學校內有登記的樂團。

 

        那女人的臉出現在其中一頁,是一個樂團的指導老師,不過學校內並沒有她的資料,可能是校外的指導老師,因為是去年的手冊了,所以樂團的成員現在都畢業了,詢問上有難度。

 

        「雖然對警方來說,這不算正式的線索,但還是想請你幫我查一下這個人。」簡詭指著冊子上的名字,倪致妃。「她的現況跟住址,你應該能查到吧?」

 

        「這點不成問題,我想辦法在今天之內給你答案。」

 

        「麻煩你了。」簡詭說。

 

        這件事一定要徹底解決,特別是對方已經試圖傷害簡詭身邊的人了。

 

        禹安她們那邊簡詭已經提醒過了,再看到這種亂碼來電,千萬不要接。

 

        早上見到小零的時候,可以看出她有一點低落,雖然這樣才符合凌波零的外表,但還是讓簡詭不捨。

 

        接下來,還是有必要問一下那個人,也許她還會有什麼線索。

       

   

 

        當白璞說她聽過倪致妃這個名字時,簡詭並沒有感到意外。

 

        他事前就有預感,白璞應該認識這號人物。

 

        白璞一樣約在上次那家女僕咖啡廳見面,一打開門,前來招待的一樣是上次的女僕。

 

        記得是叫奈沙吧,她一看到簡詭,有點愣住了:「主人你好……」

 

        簡詭苦笑了一下,他選擇坐在跟上次一樣的位置,還好這次餐廳裡看起來沒有會自殺的人了。

 

        白璞幾分鐘後也跟著出現,一樣一身白色裝扮,點了跟上次一樣的冰咖啡。

 

        「你會問我這個名字,是有原因的吧?」白璞問。

 

        「嗯,跟我們上次討論的事情,還有那個想自殺的女人有關。」簡詭瞄了一下隔壁的座位,然後把事發經過都告訴白璞,包括昨天晚上又差點有學生因此喪命。

 

        「這個名字,倪致妃,她是誰?」該進入正題了,簡詭問。

 

        「音樂家。」白璞回答。

 

        「妳認識她?」

 

        「對。」

 

        「她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

 

        「她是怎樣的人?是怎麼認識她的?」

 

        「忘了。」

 

        這就是白璞的風格,可以用兩個字回答的話,就絕不說三個字。

 

        「真的忘了嗎?」簡詭說:「拜託妳,我現在真的很需要查出真相。」

 

        「在拜託我前,先把你訊問嫌犯的口氣改一下吧。」白璞消遣簡詭似的淡淡一笑,「好吧,其實我沒跟你說實話。」

 

        聽到白璞終於要認真了,簡詭豎起雙耳。

 

        「一年多前,我跟這個倪致妃有交流過,她來找我,想問我怎麼寫出那些歌曲,我當然沒告訴她,然後她就走了,這是我們唯一的一次見面。」白璞突然盯視著簡詭,一副即將說出天大秘密的感覺:「直到昨天,我又看到她了,我才知道這一年來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看到她?在哪裡?」

 

        「家裡。」

 

        簡詭足足花了十秒才理解這兩個字的真正意思:「妳是說……」

 

        「昨天晚上,我也接到了那通電話。」

 

        「該死,妳怎麼沒跟我說?」

 

        「因為我還沒死,所以我覺得沒有先說的必要。」好像成功騙到簡詭般,白璞又笑了。

 

        「她對妳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接起電話後,她就突然出現在我房間裡,整個人陰森森的,跟我說會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然後瘋狂撕爛我的樂譜……就這樣。」

 

        「就這樣?」

 

        「沒錯,然後她就消失了。」

 

        「她沒有……呃……」簡詭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她沒有挖出妳腦中的惡夢嗎?

 

        這時奈沙送來了兩人的飲料,不過簡詭暫時沒有碰飲料的打算。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白璞又一副洞悉事實的表情,說:「我最大的惡夢,就是我的能力,但這是無法剝奪的,而且我早已接受這項能力,雖然我憎恨它,但我們還是相處得很不錯。」

 

        白璞的惡夢,早已成為她的日常生活,所以那個女人根本無法傷到白璞嗎?

 

        「等一下,妳剛剛不是說,妳知道她這一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從她昨天的模樣看來,她死了。」

 

        這點簡詭也可以猜到。

 

        不過白璞接著又說:「但我猜她是因為我而死的。」

 

        「為什麼?」

 

        「她想寫出像我一樣的音樂,在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就說她聽過我創作的許多歌曲,我還蠻佩服她的。」

 

        白璞創作的歌曲有多危險,之前就有提過了,但國內幾乎找不到白璞的歌曲,想必致妃應該是到國外努力收集來的。

 

        「我所寫的歌曲聽多了,會有什麼下場,你應該知道吧。」

 

        簡詭點點頭,沒錯,會成為樂曲下的奴隸,好一點的話會自殺,糟糕的話,則可能牽涉到其他無辜的人。

 

        那些可怕樂曲所發出的旋律,會讓你的腦袋跟著同步化,到時你的身體跟心智就不再屬於你,而只能跟著樂曲行動。

 

        「她說會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又不斷撕爛我的樂譜,所以她應該是因為我的歌而死的……」

 

        「但她為什麼要傷害其他人,藉由手機來教唆那些人自殺呢?她又是怎麼做到的?」

 

        「這些我就無法推論了,除非當面問她。」白璞喝了一口冰咖啡。

 

        說巧不巧,簡詭的手機這時響了。

 

        「是她剛好打來了嗎?」白璞打趣說。

 

        當然不是,是志翔打來的。

 

        「那個女人的資料我查到了,她在一個月前去世了,在住處先割腕自殺,然後又跳樓,真是位死意堅決的女士。」志翔說:「有一個地方挺巧合的,就是在她死後,才開始有亂碼自殺案的發生。」

 

        「那不是巧合,這一切都是那女人搞的鬼。」

 

        「她的地址我等一下會傳給你,她是跟家人一起住的,你有問題可以問她的家人,還需要什麼嗎?」

 

        「這樣就夠了,多謝。」

 

        簡詭收起手機,一口將飲料喝完後,說:「好了,我要去那位倪致妃的家中拜訪一下了。」

 

        「我也跟你去。」白璞說。

 

        「為什麼?」

 

        「如果是因為我才會造成這麼多事件的話,那麼我就有義務去看一下囉,」白璞眨眨眼。

 

        比起之前白璞不想牽涉其中的態度,現在她倒顯得興致勃勃。

 

        但簡詭心中仍有許多不放心的地方。

 

        上次前往黑暗之家的不安感,此刻又爬上簡詭心頭。

 

        白璞是坐計程車過來的,倪致妃家的住址在市區邊緣,車程並不算太遠,簡詭決定直接用摩托車載白璞過去。

 

        在白璞戴上安全帽時,簡詭問:「最近我都沒有醫生的消息,妳還有跟醫生聯絡過嗎?」

 

        「沒有。」

 

        「連一通電話也沒有嗎?」

 

        「沒有。」像是想結束這個談話似的,白璞「叩」一聲用力扣上了安全帽扣。

 

        接下來,在前往倪致妃住址的路上,兩人沒有再說一句話。

       

        倪致妃的家位在蓋在一片平地上的住宅區中,把摩托車停妥後,簡詭先按了門鈴。

 

        志翔說過,倪致妃是跟家人一起住的,不知道現在有人在家嗎?

 

        一會兒後,門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哪位?」

 

        「你好,我們是致妃的朋友。」

 

        「是來找她嗎?她已經去世了喔。」

 

        「我們知道……可是一個月前我們還在國外,沒有辦法前來致意……可以進去幫她上個香嗎?」

 

        門嘎吱一聲打開了,一個年邁的男人站在門後,已經失去光采的雙眼打量著簡詭跟白璞:「你們是她朋友?」

 

        「嗯,是工作上的夥伴。」這次換白璞說:「她常常來找我討論歌曲的事情,我叫白璞,也許你曾聽她提起過我。」

 

        白璞說話的口氣、姿態,都有一種讓人不得不相信她的優雅感。

 

        「啊……好像有聽致妃說過,」致妃的父親打開門:「進來吧。」

 

        一走入屋中,簡詭就感覺到右手一震,他跟白璞交換了一個眼神,果然彼此都感覺到了,這屋子裡果然有著異常的東西。

 

        屋內的環境打掃得相當乾淨,男人先帶兩人到倪致妃的靈前上香,照片上的她跟樂團冊上的照片所差無幾,也跟小零所描述的差不多。

 

        粗糙的皮膚配上消瘦的臉頰,仿佛像一個紙糊的人偶而不是真實的活人。

 

        兩人作樣子上了香,男人招待兩人坐在客廳裡,還泡了茶招待。但泡茶聊天當然不是簡詭的主要目的,找出在這個家中是不是有倪致妃留下的任何線索才是重點。

       

        而現在右手的感覺告訴他,鐵定有。

 

        「伯伯,家裡只剩你一個人?」白璞先說了開場白。

 

        「本來還有致妃的,她媽很久之前就走了……致妃沒跟你們說過?」

 

        「她都只跟我聊音樂的事,沒有說過其他私事。」白璞說:「她是很優秀的音樂家呢。」

 

        簡詭聽不出來白璞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客套話。

 

        現在這個場面,由白璞主導會比較好一點,白璞也很快就提出重點:「我們能到致妃的房間裡去看一下嗎?」

 

        「可以啊,就在二樓第一間,她的東西我都沒有動過。」男人說:「說也奇怪,她去世之後,我還能聽到裡面傳出她彈奏音樂的聲音……所以我想,只要我不把房間收掉,她應該會一直留在家裡吧……」

 

        「非常謝謝你。」白璞點頭致意之後,站起身來往二樓走。

 

        本來簡詭要跟上去的,但白璞給了簡詭一個眼神,那意思像是說:「我一個人去就好了,你留下來。」

 

        如果房間中有陷阱,一個人犧牲就夠了。

 

        簡詭只好留在椅子上,繼續牽制倪致妃的父親,男人開始對簡詭感興趣了:「那你呢?跟致妃是什麼關係?」

 

        「喔……我是畫畫的。」

 

        「畫畫的?沒想到致妃也認識畫家啊。」

 

        「也不算認識啦,我是陪朋友一起來的,其實跟致妃不太熟。」

 

        其實你女兒昨天還想殺掉我呢,簡詭想。

 

        還不只這樣,這位父親可能不知道他女兒死後還害死了許多人。

 

        但是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用音樂挖出對方的傷疤,剝除後直搗對方的傷口,讓人絕望到走上絕路。

 

        簡詭的眼神偷偷瞄向二樓,希望白璞可以找到答案。

 

       

 

        白璞用顫抖的右手打開房門。

 

        右手會如此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感應。

 

        有可怕的東西就位於門後,或許就是為了等白璞前來。

 

        沒有開燈,房間中一片黑暗。

 

        步入黑暗中,白璞的手機就響了。

 

        果不其然,是那支亂碼。

 

        這是對方的挑戰信函,既然白璞已經走入她的地盤,對方也不能保持沉默了。

 

        白璞接起手機,說:「如妳所願,我來了。」

 

        「我也看到妳了。」

 

        黑暗的房間中傳出唰唰的聲音。

 

        在隱約中,白璞能看到有人坐在書桌前,好像在使勁寫著什麼東西。

 

        那是倪致妃,白璞還記得她的身影。

 

        她書寫的姿勢跟常人不太一樣,感覺像是直接用整隻手腕在紙上塗畫。

 

        白璞默不作聲,站在後面靜靜看著她的動作。

 

        最後好像終於完成了,致妃站起來,右手處傳來滴滴答答的水滴聲,在黑暗中聽起來格外刺耳,然後她說:「完成了啊,我快要贏妳了。」

 

        白璞說:「音樂沒有什麼好論輸贏的。」

 

        「不,我聽了很多妳的歌,我知道妳的歌可怕在哪裡,妳的音符像是毒藥,會吃掉正常人理智的腦細胞,呵呵,白璞,妳的歌根本就是殺人兇器。」致妃依然背對著白璞。

 

        「我不否認妳的觀點。」白璞聳聳肩。

 

        「然後我終於知道,要贏妳的唯一方法,就是犧牲自己的生命去完成這首歌……最後我也完成了,哈哈,妳快要輸了!」

 

        「妳該不會是說手機裡那首歌吧?那首歌根本平凡無奇。」

 

        「妳還感覺不到嗎?」致妃緩緩的轉過身來,明明房間中仍是一片漆黑,但白璞卻可以看到她的表情。

 

        蒼白的臉上正露出得意的微笑,她詭異的臉孔配上笑容構成一副可怕的畫面,媲美孟克的吶喊。

 

        「我的意志隱藏在歌曲裡,我可以透過手機、透過歌聲找出深藏在人類記憶中最不願回想的惡夢,你猜怎麼著?在這城市裡的每一個人,每個人都有這種記憶,雖然有時候會失敗,但我還是透過這種方式讓不少人如願自殺。」

 

        「喔?你殺死了他們,然後呢?」白璞問。

       

        致妃愣住了,好像白璞問了一個白癡至極的問題,「當然是為了贏妳啊。」

 

        「妳已經贏了,妳用生命完成一首歌,我承認妳贏了,但為什麼要害死這麼多人?」

 

        「這就是贏妳的方式啊。」致妃終於說出最終的答案:「白璞,妳到現在總共寫出幾首歌?這些歌曲又害死多少人?妳應該不知道吧,因為歌曲創作出去後,所產生的後遺症妳根本無法管制,有些危險的歌曲害死的人之多……還超乎妳的想像,是妳殺死了那些人,而現在我要超越妳,我的歌曲比妳的要危險多了,我的歌曲所殺的人,也會比妳的多,我會殺光城市裡的每一個人,每個人都有自殺的因素,不管大家平常在外表上裝的多麼陽光,他們心中永遠有不想被人發現的暗黑面,這也是我最大的武器。」

 

        白璞忍不住想笑,原來最大的原因是這個?因為聽了歌曲而死亡的人數?

 

        多麼可笑又可悲的理由,雖然對不起死者們,但白璞還是笑出來了:「可是妳對我沒有用,妳昨天就試過了。」

 

        「不,昨天我只是為了引妳出來,不然妳不會來到這裡吧?」致妃說:「妳的惡夢,就是這個。」

 

        隨後她舉起右手,在她的手腕上已經有一道割腕造成的大傷口,但她毫不在意,左手拿著刀子,又往右手上大力割劃。

 

        「只要跟著我這麼做,妳也可以解脫呢。」

 

        白璞看到致妃努力切割著連接手掌手腕之間的肌肉跟筋血。

 

        啪噠一聲,致妃的右手掌掉到地上。

 

        「寄宿在妳右手上的能力讓妳相當頭痛吧?就跟我一樣就好了,把右手完全割掉,就不會再困擾妳了。」致妃往白璞走近,左手遞出刀子:「來,妳試試看,就跟我一樣,妳看,我完全不覺得痛喔。」

 

        「是嗎?」白璞接過刀子,看著血淋淋的刀鋒,「是很誘人的條件啦,不過……很抱歉,我已經習慣跟惡夢相處了。」

       

        當最可怕的惡夢成為日常,就沒有什麼是可以再失去的了。

 

        與其贈恨著自己的能力,不如帶著它去幫助其他人吧。

 

        自己死後一定會下地獄,白璞深信不疑。的確,在之前,她所寫的歌曲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而現在,她謹慎的寫歌,而且選擇可以幫助少數人的範圍內,將歌曲散撥出去。

 

        白璞反過刀子,將它插入致妃的胸口之中。

 

        當然致妃並不覺得疼痛,因為她早已是死人了,但臉上還是難掩錯愕:「妳不會希望擺脫這項能力嗎?妳難道不知道,妳所寫出去的危險歌曲,時時刻刻都可能害死下一個人嗎?」

 

        「這點我當然知道,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白璞說:「現在的我,已經很習慣用這能力來幫助其他人了,或許受惠的人,比死亡的人還要多呢。」

 

        「妳在騙人……」

 

        「我沒有騙妳,老實說,妳永遠都贏不了我。」

 

        同時,燈亮了。

 

        「天啊,白璞,妳在幹嘛?」站在門口的簡詭大聲驚呼。

 

        刀子仍在白璞的右手上,或許在簡詭眼中,自己像是要割腕自殺的樣子吧。

 

        「沒什麼。」白璞把刀子輕輕放到書桌上,「你怎麼上來了?」

 

        「在樓下一直聽到妳說話的聲音,我覺得不放心,最後還是跑上來了。」

 

        「那你有聽到什麼嗎?」

 

        「呃……」

 

        白璞的眼睛看向書桌,發現了剛剛致妃在書寫的東西,也是她割腕時所完成的作品。

 

        一張用血所完成的樂譜,因為已經過去一個月了,上面的血跡已經乾凅變黑,儘管如此,但它還是像宣造自己存在般公然躺在書桌上,畢竟這是致妃用自己生命所完成的作品。

 

        白璞將那張樂譜收走,「差不多該離開了。」

 

        在兩人離開前,倪致妃的父親還不斷跟兩人說:「有空的話,可以多過來看看致妃,給她上香,相信她也很高興看到你們過來的。」

 

        「一定會的。」白璞這麼說,但事實上她之後沒有再路經此地過。

 

        在摩托車上,白璞說道:「那張樂譜,我會好好處理的,如果妥當的話,事情就可以結束了。」

 

        「妳打算怎麼處理?」

 

        「我有我自己的方法。」

 

        「欸,那個……」

 

        「怎麼了?」

 

        「我在打開電燈時,好像聽到妳說……已經習慣用能力去幫助別人了?這代表妳?」

 

        「那是秘密。」白璞從後面捏了簡詭的臉。

 

        簡詭沒再發問,但他知道白璞其實已經跟自己一樣,接受自己身為異數者的宿命了。

 

       

 

 

        一個月後,雖然不知道白璞如何處理那張血寫成的樂譜,但亂碼自殺案沒有再發生,志翔說警方的搜查小組也跟著解散了。

 

        但他自己倒是馬上被丟到其他案子的搜查小組去支援就是了。

 

        小零也恢復了之前陽光活潑的模樣,這讓簡詭寬心許多,凌波零又變成明日香了。

 

        沒有特定事情的話,簡詭不敢隨便打電話給白璞,他知道這樣只會被白眼一頓,但他也知道,白璞變了,只要有任何需要,白璞絕對會善用自己的能力幫助他。

 

        至於另一個異數者,醫生,簡詭仍沒有他的消息。仿佛人間蒸發般,手機跟電子信箱都連絡不上他。

 

        直到簡詭某天從郵差手中接過一封從山區寄出的信件,他才知道醫生被牽扯進何種麻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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