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居男性的房間總是很恐怖的。

 

        如果來訪的只是一般的男性朋友,那還無所謂,畢竟大家都習慣了如此髒亂的房間,如果突然整理乾淨,反而會感覺到不自在吧。

 

        但假如,來訪的是女性朋友的話,那就完全不一樣了,男生就必須把整個房間徹徹底底清潔乾淨,甚至完全翻修過一遍後,才敢安心地讓女性朋友入內。

 

        女性朋友一進門後可能還會說:「哇,好乾淨喔。」

 

        然後男生還要很刻意地回答:「沒有啦,幾乎都沒什麼整理,亂死了。」

 

        雖然彼此都知道這是謊話就是了……

 

        不過在有女生來訪時,一定要把房間用乾淨,這已經是男性必須要遵守的一條鐵則了。

 

        而我就是為了這件事,花了整個晚上把房間給打理乾淨,還清出了三大包的垃圾。

 

        當翊琳說要來我租的公寓拜訪時,我嚇了一跳,不誇張,聽到她在電話這樣說的時候,我真的在房間裡跳起來了。

 

        翊琳是我現在的大學同班同學,是個十足的美人,在校園裡看到她,路人甚至會覺得她是跑到學校來拍外景的模特兒。

 

        除了美麗以外,她的個性也很開朗大方,想法獨立,假如以後她真的進入演藝圈,百分之百會變成大姐大的人物。

 

        這樣一號風雲人物突然說要來我的公寓拜訪,我當然是嚇到整晚不敢睡,把房間整理乾淨好迎接她的到來,只差沒有穿著燕尾服站在門口幫她開門了。

 

        不過她到底要來找我幹嘛呢?是為了上次的事情來道謝嗎?還是別有目的?

 

        我推測著她來找我的真實目的,越想越覺得心神不寧。

 

        終於到了她到訪的那一天,果不其然,她一進門就稱讚說:「哇,你房間很整齊耶,比我的房間還乾淨。」

 

        我按照慣例回道:「沒什麼整理啦,還是很亂啊。」

 

        「不會啦,以男生來說,你的房間很漂亮!」

 

        我們這樣一邊客套著一邊坐下後,我先問:「那個……妳特地跑過來找我,有什麼事情?」

 

        「喔,當然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謝啊,因為上次的那件車禍。」

 

        果然是這件事嗎?我笑著說:「那真的沒什麼啦,而且妳不是也請我喝過飲料了嗎?」

 

        那是發生在上個禮拜的事情。

 

        那天傍晚,我在學校附近辦完事情,剛好經過校門口時,校門口剛好發生了車禍,就直接「碰」一聲在我眼前上演,等我回過神,大概五六台機車撞成一團,騎士們也在地上躺成一片,看起來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我馬上認出其中一個人正是翊琳。

 

        當下我馬上跑過去幫忙把她扶起來,並且打電話叫警察跟救護車來,還好所有的人都只有簡單的擦傷,沒有太嚴重的傷勢。

 

        我陪翊琳直到警察來跟她作完筆錄,並確定她已經脫離驚嚇,我才離開現場。

 

        隔天,翊琳在學校就買了一杯飲料請我,害我很不好意思,因為我所做的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那件事情……也沒必要特地跑過來道謝吧。」我搔搔臉,說:「我猜,妳應該還有別的事要說吧?」

 

        我果然猜中了,翊琳臉上那客套的笑容稍微收起了一些,她說:「嗯……老實說,那個時候,你把我從地上扶起來的時候,我以為車禍很嚴重,大家都受了重傷,甚至有人死了。」

 

        「妳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每個人都只是擦傷而已啊。」

 

        「因為我看到了一個東西。」翊琳終於切入了重點:「你扶我起來的時候,我看到機車旁邊的路面上,躺著一根斷掉的手指頭,應該是整根的食指或中指,我本來以為是我的,當時我幾乎要嚇哭了,我馬上低頭檢查自己的手指頭,發覺都還在,可是當我抬頭再看的時候,那根手指已經不見了,可能是滾到別的地方了……我想說會不會是其他學生被撞斷的,但是在跟警察做筆錄的時候,我發現每個人的十根手指頭都在,沒有人被撞斷手指。」

 

        我說:「這個……我當時沒有注意到耶,所以說,妳當時有在現場看到一根斷指,可是事實上,車禍裡並沒有人撞斷自己的手指,是這樣嗎?」

 

        「對,沒錯。」翊琳點點頭道:「我看到了一根多出來的斷指,不屬於現場所有人。」

 

        「警察有說什麼嗎?」

 

        「沒有,因為當我們開始在做筆錄的時候,那根斷指已經從柏油路面上消失了,我問過其他人,他們都說沒有看到什麼斷指,全部就只有我注意到那根斷指而已。」

 

        「很抱歉,我去扶妳的時候,也真的沒有看到什麼斷指。」我說:「會不會是妳看錯了?把類似的東西看成手指而已……畢竟當時的妳還在驚嚇狀態,妳可能擔心自己的手被撞傷,所以就下意識的把某個垃圾或菸蒂看成人類的手指頭……」

 

        「不可能,我不可能看錯!」翊琳極力反駁道:「我確實看到了,那是一根斷掉的手指!」

 

        「可是只有妳看到啊,就算真的有那種東西,警察也一定會注意到吧?」

 

        「只有一種可能。」翊琳說:「在警察還沒來之前,有人趁著混亂,把那根斷指撿回去了。」

 

        「撿回去?」

 

        「嗯,也就是說,那根斷指不是因為車禍才斷的,而是本來就是斷掉的,只是因為發生了車禍,所以才掉到了路面上。」

 

        我忍不住要笑了,因為這推論有種說不出的天馬行空,但我還是裝出一副很嚴肅的樣子說:「所以……那場車禍中的某個學生,身上或車上有這根斷指,可是發生了車禍就不小心滾到路上被妳看到,不過這個人又趁著混亂把斷指撿回去了?」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嗯……先等一下,為什麼一個正常人的身上要帶著一根斷掉的手指呢?不覺得很奇怪嗎?」

 

        「阿哲,你都沒看最近的新聞嗎?」翊琳突然這樣問道。

 

        還真的沒有咧,我最近都在趕報告,真的沒時間看新聞,再說,為了省電費,我的房間連電視也沒有。

 

        眼看我搖搖頭後,翊琳拿出智慧型手機,點出一篇今天才發佈的新聞,說:「你看,我就是今天看到這篇新聞後,才決定來找你討論這件事的。」

 

        那是一篇典型的社會新聞,血淋淋的標題加上露骨的內文。

 

        大概是在說,昨天晚上在我們學校附近發現了一具慘不忍睹的屍體,死亡時間已經超過五天,死者遭到痛毆及二十幾道砍傷後死亡,而極為可怕的一點是,死者的十根手指頭都被切斷,警方在現場並沒有發現這些手指,推測極有可能是被兇手帶走了。

 

        「噁,這新聞有點噁心。」我站起身來,「我去拿些水果來吃,清一下胃口,妳要吃蘋果還是芭樂?」

 

        「我都可以。」

 

        我去廚房晃一圈拿了幾顆蘋果回來,我拿起水果刀削起蘋果皮,繼續問翊琳:「妳給我看那篇新聞的意思是……妳覺得車禍跟這起案件有關連嗎?」

 

        「對,你看,這個人的死亡時間是在上個禮拜,我猜想,上禮拜跟我一起發生車禍的那些學生裡面,有一個應該就是兇手。他把切斷的十根手指帶在身上,結果發生車禍,其中一根掉到地上被我看見,後來他又偷偷撿回去了,警方作車禍筆錄的時候也不會搜身,所以連警察都沒有發現。」

 

        「不過兇手為什麼要把死者的手指切斷,還帶在身上呢?」我發問。

 

        「這……應該只有兇手才知道了吧,總之,我剛剛的推論一定不會錯!」翊琳講話的模樣,就像一個懇請支持的候選人,尋求著我的贊助:「所以我才來找你一起討論,你覺得呢?你想的應該跟我一樣吧?」

 

        嗯……說真的,那根斷指應該不是翊琳的幻覺。

 

        而且昨天晚上又發現了一具上禮拜遭殺害、又被切斷十指的屍體,不可能那麼剛好。

 

        兩個巧合發生在一起就是既定的事實了。

 

        所以說……

 

        「我相信妳。」我說。

 

        翊琳獲得我的支持後,臉上露出了笑容。

 

        但我還沒說完:「只是我覺得妳的推論還是有些錯誤。」

 

        「有嗎?」

 

        「嗯嗯,我相信那根斷指是真的有出現在車禍現場,只是……我覺得不是出車禍的其他人掉的。」

 

        「為什麼?」

 

        「應該還有其他可能,只是妳還沒考慮到而已,甚至妳完全沒有朝那個方向去思考,妳覺得還有哪種可能性呢?」

 

        我的這幾句話對翊琳產生了影響,我可以從她的眼神中感覺的出來,她正在努力思考,想要找出另一種的可能性。

 

        斷指出現在她的機車旁邊,又很快的消失,沒有人看到……還存在著另一種可能性,她找的出那個可能性嗎?

 

        以她的頭腦程度,我相信翊琳找的出來。

 

        翊琳原本正專注思考的眼神,慢慢地聚焦到我正在切蘋果的水果刀上。

 

        這個微小的動作,代表了一個事實,她找到了那個可能性。

 

        她盯著我手上的水果刀,眼神中慢慢閃過複雜的各式情緒。

 

        剛好,我正切好一顆蘋果,我把蘋果片擺到盤子上,問:「要吃嗎?」

 

        「不用了,謝謝。」翊琳伸出舌尖,舔拭了一下嘴唇,「你剛剛說的可能性,我想出來了。」

 

        「很好啊,」我用左手拿起一片蘋果塞到口中,右手中仍握著水果刀,「可以跟我說說看嗎?」

 

        翊琳像木偶一樣,聲調平淡,面無表情地說:「兇手,可能在犯完案後,經過學校時剛好看到了車禍發生,於是他走過來幫忙,在扶起其中一位傷患的時候,斷指從他口袋掉了出來……那位傷患看到了地上的斷指,嚇了一跳,趁著傷患低頭檢查自己的手指時,兇手又把斷指撿回去了……」

 

        在述說的同時,翊琳的眼神沒有離開過我手上的水果刀。

 

        「對,這也是其中一個可能性。」我將水果刀插到另一顆還沒削皮的蘋果上,但我的右手仍握在刀柄上。

 

        我盯著翊琳的臉,問:「所以……妳會去報警嗎?」

 

        「什麼?」翊琳的眼神終於從水果刀轉移到我的臉上。

 

        「報警,去跟警方說,兇手可能就是那場車禍的相關人之一,然後請他們調查。」

 

        「不……應該不會吧,現在想想,我當時可能看錯了,那可能真的只是菸蒂或垃圾,沒有什麼斷指。」

 

        「剛剛妳不是還很肯定地說,絕對沒有看錯嗎?」

 

        「不,當時我的頭有稍微摔到,可能眼花了……應該是看錯了,絕對是看錯了。」

 

        「妳確定嗎?」

 

        「嗯……對不起。」翊琳站起來,她的膝蓋正在發抖,「打擾那麼久,我該走了。」

 

        「不吃一片蘋果再走?」

 

        「我不餓,謝謝。」

 

        「好吧。」我也站起身來,當我站起來的那瞬間,翊琳整個人突然縮了一下。

 

        我的右手已經放開水果刀了,但翊琳的眼睛仍不停瞄向刀身。

 

        「我送妳到門口吧,這次回去小心一點,別再出車禍啦。」

 

        「謝……謝謝……」

 

        離開我的房門後,翊琳搖搖晃晃地走向機車,她似乎無法完全控制雙腿,就連騎上機車後整個人看起來也好像喝醉酒一樣。

 

        看著她騎機車離開的背影,我忍不住在心裡發笑。

 

        雖然我提供給她另一種可能性,但並沒有說那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她有必要怕成這樣嗎?

 

 

 

 

 

        當然,我也沒有說那個可能性是零。

 

        如果她在我的房間裡多坐十分鐘,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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