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昏昏欲睡的情緒收起來,到浴室洗了把臉後穿好裝備,準備上哨。

 

        我今天晚上站的是04-06(即晚上四點至六點)的夜哨,雖然不是24-0202-04之類的艱苦哨,不過當過兵的人都知道,只要輪到夜哨,不管是哪一哨,心情就是不爽。

 

        特別是聽著其他弟兄在寢室裡發出的打呼聲一邊穿裝備時,更是不爽,不過夜哨這種東西就是這樣,每個一段時間總會輪到的,明天晚上就換我呼呼大睡,其他人半夜起床上哨了。

 

        我所處的單位據地不大,營區中只有我們這個獨立連隊,連上主官人也都不錯,士官兵們相處起來相當輕鬆,要說單位唯一的缺點的話……那就是指揮部就在離我們營區不到六公里的地方,因為車程短,所以督導官也愛來我們這邊。

 

        兩天一小督,四天一大督,用這短短兩句話來形容我們單位督導的頻率相當貼切。

 

        雖然連上氣氛不錯,不過在督導愛來的情況下,連上的業務跟各項工作還是馬虎不得,衛哨工作更是嚴格,畢竟誰也不知道督導官會不會在半夜突然出現。

 

        檢查好裝備沒有問題後,我跟在外面的安全士官打了聲招呼,走向離營舍並不遠的哨點,也是我們營區最重要的一個哨點,大門哨。

 

        說是大門,其實門口並不大,大小剛剛好足夠讓一台中型戰術輪車進出,外面也沒有招牌或路燈,如果在晚上從外面的產業道路往這邊看的話,根本不會察覺到這裡有一個營區存在。不過這個門口畢竟是營區的門面,督導官來也最愛督大門,所以太菜的弟兄我們也不敢排來站這個哨點。

 

        「嗨,學長。」正準備下哨的學弟阿燦一看到我出現,便跟我揮手打招呼。

 

        「哈囉,辛苦啦。」我問道:「沒什麼問題吧?」

 

        代為回答的是在旁邊的副哨學弟阿棟:「啊,這個……」阿棟說到一半欲言又止,但鐵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門哨共有兩個人一起站,一個是負責掌管人員進出、配帶伸縮式電擊棒、階級較高的哨長,另一個則是手持步槍負責對外警戒的副哨,我正準備要接的則是哨長的位置。

 

        「怎麼了?剛剛有督導來?」我問道,並一邊從阿燦的身上接過電擊棒及其他裝備。

 

        「沒有,督導今天沒來。」阿燦說,「只不過發生了一件怪事,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只要不是督導,其他都是小事,到底怎麼了?」

 

        副哨阿棟的頭往大門外面擺了一下,說:「學長,你看一下外面。」

 

        我往哨所外面望去,外面並沒有路燈,但是因為這邊沒什麼光害的關係,所以月光很明亮,通常在月光的照耀下,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整條產業道路的動態,或是有沒有督導官接近等等。

 

        不過比起其他上哨的夜晚,在產業道路上,明顯多了一樣東西。

 

        有一台小客車停在離哨所門口約一百公尺處的路邊,通常是不會有人把車停在那邊的,因為這附近一公里內除了我們營區之外,沒有其他建築物或民宅了。

 

        我指著那台車,問阿燦跟阿棟:「你們是指那台車嗎?」

 

        「沒錯,就是那台車。」

 

        「嗯……是誰停在那邊的,你們知道嗎?」我問道。

 

        阿燦說:「我不知道,不過重點是……站24-02的偉哥學長交接的時候說,那台車從十二點半就開過來停在那邊了。」

 

        十二點半……現在是四點,也就是說那台車至少停了三個半小時了。

 

        「開過來停在那邊,然後呢?」我問。

 

        「然後就沒有了。」

 

        「沒有了?」

 

        「對,偉哥學長說,車停下來熄燈之後,車門就沒有開過,也沒有人下車,就只是停在那邊……」

 

        「一直都沒有人下車嗎?」

 

        「嗯,我上哨以後也一直在注意那台車,完全沒有人下車。」

 

        「也就是說人還在車上囉?」我瞇起眼睛,但只靠著月光根本看不到車內的情況,可能車窗也有貼隔光紙的關係吧,我不禁臆測:「靠,該不會是中共什麼的在外面偷拍我們吧?」

 

        「少來了啦,學長,我們國軍裡面還有什麼機密是可以偷拍的?早就都被高官賣光光了好不好。」阿燦講完這句玩笑話後,突然臉色一變,「不對啦,學長,雖然沒有人下車,但是我跟阿棟都看到了。」

 

        「看到了?」我轉過頭看著兩人,只見他們兩個都表情陰沉,臉色慘澹,就跟看到十個督導官蜂擁而來一樣,「到底看到什麼,說清楚啦。」

 

        阿棟跟阿燦兩人相互對視,最後才由梯數比較老的阿燦說:「有個小女孩,會突然出現在車子旁邊,我們剛剛已經看到好幾次了。」

 

        「小女孩?」我察覺到一絲詭異的氣氛:「是從車上下來的嗎?」

 

        「不知道,我們很肯定沒有人從車上下來,但也有可能在我們不注意的時候,有人下車也不一定,總之那個小女孩很奇怪……」

 

        「怎麼說奇怪?」

 

        「就一個大概八、九歲的小女孩,她都躲在車子後面,然後會探出頭來跟我們招手,可是都不講半句話,而且好像怕被發現一樣,很奇怪吧?」

 

        我看向車子,並沒有看到什麼小女孩,阿燦補充說:「學長,她大概十幾分鐘會探出來一次,現在……」

 

        阿燦還沒說完,我就看到了,那女孩的頭跟手臂從車子後方出現,距離太遠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但可以感覺到她直勾勾地看著我們,然後揮了兩下手,像是在叫我們過去一樣。

 

        揮手的動作一做完,女孩的臉跟手就消失在可見的範圍內,重新躲回車子後方,仿佛她如果暴露太久,就會被什麼東西發現一樣……

 

        我愣住了,阿燦則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如何,學長?很詭異吧。」

 

        「嗯……」我可以感覺到防彈背心底下的胸膛正在出冷汗,「喂,阿燦,問你一個問題。」

 

        「學長怎麼了?」

 

        「你急著下哨嗎?」我拿出剛從阿燦那邊交接過來的電擊棒,測試了一下功能,「不急的話,手電筒帶著,跟我一起去檢查一下那台車。」

 

        「靠,學長你說真的假的?」

 

        「當然是說真的,這裡先給阿棟一個人顧就好了,阿棟你沒問題吧?」

 

        阿棟做出一個持槍敬禮的動作,看來他是會盡責掩護我們的。

 

        我在連上算是很照顧人的優質學長,阿燦也不敢拒絕我,只好拿上手電筒,乖乖跟我一起出去。

 

        我跟阿燦就這樣一人一支手電筒,走出大門哨所往那台車挺進。

 

        阿燦還邊走邊問:「欸,學長,這會不會是督導官的陷阱啊?說不定督導官就坐在車上,看我們會不會擅離職守什麼的……」

 

        「如果是陷阱,那更要檢查啊,盤查可疑車輛本來就是我們哨長的任務耶。」

 

        「好像是這樣沒錯……」阿燦又想了一下:「靠,學長,那等一下如果督導官真的坐在車上,你直接拿電擊棒朝他身上電個爽啦,媽的三更半夜還來搞這招。」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麼做啦。」我此刻左手拿著手電筒照路,右手卻是不離腰際的電擊棒,只要一有狀況就馬上抽出來。

 

        終於慢慢靠近那輛車了,那個女孩現在沒有再從車子後面探出頭來,不過現在手電筒的燈光已經慢慢可以照輛車子,雖然隔著隔光紙,不過在手電筒的照射下,我可以肯定,駕駛座上的確有坐人。

 

        阿燦不知何時慢慢躲到我的身後:「靠,學長,很恐怖啊。」

 

        「怕三小啦,你這樣我壓力很大耶。」我慢慢走到車前,朝車子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但對方好端端地坐在駕駛座上,沒有回答。

 

        我往後比了比手勢,示意阿燦從側邊接近。

 

        阿燦往側邊走了幾步後,忽然大叫一聲,說:「學長,那個小女孩……她躺在後座。」

 

        我也趕到車子的側邊,原來旁邊的車窗都沒有貼隔光紙,手電筒一照就可以完全看到車內的景象。

 

        只見剛剛還躲在車子後面朝我們揮手的小女孩現在躺在後座上,臉色發白,嘴角邊吐出白沫。

 

        而坐在駕駛座上的人則是一位女子,她歪著頭,披頭散髮,臉色是恐怖嚇人的紫黑色,嘴巴中正泊泊流著漆黑的鮮血,我只瞄一眼就知道她已經完全死了,不敢再看第二眼。

 

        兩人可能都是服下了什麼毒物吧,不然不會這麼嚇人。

       

        「學長!」阿燦大聲叫我,「後座的那個小女孩,她好像還有呼吸!」

 

        這聲呼喊把我拉回現實,我大呼:「你退開!」

 

        我右手抽出伸縮式電擊棒,順勢甩開電擊棒,變成了長警棍的形狀。

 

        我卯足全力,將電擊棒往後座的車窗上砸去。

 

        啪!

 

        電擊棒應聲而斷,車窗卻完好無缺。

 

        我跟阿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上個月不是才剛高裝檢過嗎?怎麼這麼不堪一擊……」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啦,阿燦,你看路邊有沒有什麼大石頭,拿來把玻璃砸破,快點。」

 

        「喔,好!」

 

        阿燦轉身去找石頭的時候,我的眼角餘光瞄到前座,看到了一幕讓我嚇破膽的畫面。

 

        駕駛坐上那個早已氣絕的女子,正轉過頭,兩眼翻白地瞪著我。

 

        像是在說:「少管閒事。」

 

        這個時候,我似乎明白了什麼。

 

        阿燦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學長,你讓開!」

 

        我身子剛閃到旁邊,阿燦已經拿著一個跟我的頭一樣大的石頭砸向車窗,這次湊效了,車窗霹靂啪啦的全碎了,還好石頭砸進去沒傷到小女孩。

 

        忍著手臂被玻璃碎片傷到的疼痛,我伸手進車內將小女孩抱出來,的確還有體溫跟呼吸,還有救!

 

        「啊啊!學長!」阿燦發出尖叫,而這次我也差點尖叫出來了。

 

        因為駕駛座上的女子,現在已經打開車門,一隻腳跨下車身,伸出雙手要往我們抓過來。

 

        「我以為她死了……」阿燦這傢伙還搞不清楚狀況。

 

        「你白癡啊!她早就死了!我們先跑回營區,快點!」

 

        我抱著小女孩開始往大門跑。

 

        回頭看,阿燦跑在我的身後,而那個滿臉紫黑色,雙眼翻白,嘴中正在吐出烏黑色鮮血的女子追在他身後,完全就是要來索命的女鬼。

 

        「站住!妳不要再追了!我以中華民國陸軍所擁有的權力命令妳……」阿燦這傢伙跑得慢,眼看那女子快追上他了,他還有時間打嘴砲。

 

        「你瘋了嗎?現在說那些屁話幹嘛啊?快點跑啊!」

 

        從現在的距離,我可以看到阿棟在哨所裡拿著槍瞄準,全身都在發抖,看的出來他完全嚇壞了,不曉得該怎麼處置現在的狀況。

 

        畢竟衛兵守則可沒有提到遇到女鬼要怎麼處理啊。

 

        「開槍!」我大喊:「快點開槍!開一槍啊!」

 

        那恐怖的女人仍緊追在後,只差兩三步就要追到阿燦了,但離哨所還有五十公尺,現在只能靠阿棟了。

 

        「有責任我扛,你快點開槍啊!」我最後大喊,這句話是一劑強心針,阿棟終於也豁出去了。

 

        槍聲響起,我跟阿燦同時趴倒在地,槍聲的餘音在道路上繚繞許久,營區裡的人這時如果還沒被吵醒,我也佩服他們了。

 

        原本右手已經勾到阿燦的恐怖女子,消失無蹤了。

 

        以一般的衛哨守則來說,步槍裡面前兩發子彈都是空包彈,以前聽過鬼怕槍聲,看來是真的,我趴在地上緊緊抱著女孩,終於鬆了一口氣。

 

        果然,連長跟其他士官兵都被槍聲吵醒,通通跑到哨所來了。

 

        「怎麼回事?怎麼開槍啦?」

 

        我這才想起救人要緊,我馬上朝他們大喊:「醫護士!快點過來!」

 

        希望懷中的這個小女孩還有救……

 

 

        當連上弟兄一起去檢查那台車時,那個女子仍低頭坐在駕駛座上,好像她剛剛沒有離開車子追過我們。

 

        但我、阿燦跟阿棟都確實看到了,那女子想追殺我們,阻止我們去救那個小女孩。

 

        而我的猜測果然沒錯,警方在隔天來調查以後,發現女子跟那女孩是一對母女,果然是一齣母親強行帶著小孩服毒自殺的慘劇。

 

        她原本應該是要選擇一處人煙稀少的山路進行的,不過那位母親可能求死心切,沒注意到前方有營區,就這樣把車停在我們營區前面進行自殺計畫了。

 

        不過小女孩的藥劑稍微少了一點,所以沒有馬上中毒身亡,而是在死亡邊緣徘徊。

 

        或許就是在這瞬間,她的靈魂脫離了身體,而從車後探出身來朝我們求救,而當我們去救她時,那位母親強烈地警告我們:「少管閒事。」

 

        甚至要阻止我們……

 

        不過在醫護士的急救及緊急後送後,小女孩相當平安,沒有生命危險。

 

        由於當晚所有夜哨的說法都一致,所以連長也相信我們的經歷。

 

        但是那些指揮部的高級長官腦袋構造就不一樣了。

 

        他們說我下令開槍的決定太過輕率,決定把我、阿燦、阿棟都禁假兩天。

 

        靠,什麼狗屁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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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很久沒有寫這麼歡樂的故事了吼 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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