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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阿攤,一開始一樣先說一些雜話。

 

這篇故事是在2012年所完成的本體故事第二集,時間軸是發生在紅點事件之後,講述了簡婕的妹妹為何會加入詭誌出版社,以及簡婕更之前的故事等等……

 

這篇故事應該更早就要PO上來的,會遲遲不PO的原因是因為當年在構思的時候實在不夠用心,造成這篇故事的結尾結構過於鬆散……

 

可是看到大家在看到第一集後,對於簡婕的不捨以及眾多謎團的未解,最後還是決定忍著被鞭的疼痛放上來了。

 

這篇故事沒有第一集長,全文約兩萬八字,因為這個故事在2012年出版的時候,是跟另一篇酒鬼的獨立故事一起出版的。

 

酒鬼的獨立故事最快明天也會PO上來。

 

然後接下來就會專心繼續延伸都市傳說系列的詭誌宇宙了!

 

 

 

======

 

 

 

    我從便利商店的書架上拿起一本今天才剛上架、最新一期的雜誌,雜誌的名稱叫做詭誌,是本專門刊登驚悚恐怖小說的文學雜誌。

 

    這期的封面仍是由詭誌出版社的專屬繪圖家笑笑所畫的,內容是一個男人的臉頰貼著刀鋒,站在一個公車站牌旁邊。我知道這個封面是配合出版社裡一個作家這個月的新連載長篇小說所設計的,內容有關於一個在公車站牌旁專挑落單旅客下手的變態殺手。

 

    我把這本詭誌夾在腋下,再買了當晚餐的微波便當跟飲料後,走向櫃檯結帳。

 

    店員是個戴著時髦眼鏡,看來像年輕學生的男孩,因為時常光顧的關係,我們已經有一定程度的熟識。也不用等我開口,他主動把便當拿去加熱,然後轉身刷過雜誌的條碼時,他開口問道:「你好像每個月都會買這份雜誌耶,你是忠實讀者喔?」

 

    「算是吧。」我輕鬆回答,但事實上,我也是任職於這家出版社裡的一個專職作家,在詭誌裡也有連載作品。我的眼睛瞥向新一期詭誌的封面,上面也有我的名字,在右下角的角落處,有著標示內容的幾行字,其中一行是「殺人好天氣,風海」。

 

    風海是我的筆名,而殺人好天氣則是我為了這期詭誌而新寫的短篇。

 

    我在詭誌裡已經算是老牌作家,我認為已經不需要在封面上大作文筆來幫我宣傳。

 

    我把雜誌跟飲料裝進提包裡,再用手拿著便當,走出了便利商店。最近幾個月的我,三餐幾乎都是這麼解決的,到便利商店隨便買個東西回家吃,我已經好久沒有體會到上餐廳吃一頓正餐的感覺了。

 

    出版社裡的幾個工讀生甚至看不下去我如此隨便的吃飯,甚至自告奮勇要來我家幫我煮飯。

 

    我說,免了吧,要吃那幾個小女生煮的鬼東西,我還不如繼續吃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

 

    走了約三分鐘路程後,我回到了我所租的公寓,然後在房門的下面發現了一個東西。

 

    一封牛皮紙袋,有人在我的門縫底下塞了一個牛皮紙袋。

 

    「什麼東西?」我把牛皮紙袋抽了起來,用手惦了一下份量,並用另一隻手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紙袋內似乎裝著一張紙,但質感有點硬……有點像是照片,我決定進屋後再看看裡面到底裝什麼。

 

    房門打開,我獨自走進幽暗無聲的房間,伸手打開了電燈,照亮了空蕩的客廳。現在的我,是一個人獨自居住在這個空間,但在幾個月前,我還有另一名室友。

 

    不過在一連串的事件發生後,她已經不在人世上了。

 

    如果那些事沒發生,房間的燈應該已經亮了,而她此刻應該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雖然她從不會對回家的我打招呼,但至少我知道我不是孤獨一人。

 

    不過這些終究是過去的往事,事情已經發生,簡婕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我打開電視,轉到新聞節目,但我的心思並沒有放在新聞上,我這麼做只是為了讓環境熱鬧一點。我打開便當,並一邊翻閱著剛買回來的詭誌一邊吃,

 

    詭誌在這個城市已經有了許多固定讀者,每期的銷量都逐漸成長中,而在詭誌中的三大主力寫手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兩個作家,酒鬼跟夜貓子,他們兩人的作品跟本人都具有強烈的風格,吸引了不同類型的讀者。

 

    除了我們三人之外,主編老熊有時會向其他作家邀稿,不過他目前還沒有請第四位作家來擔任詭誌這座城堡的第四名騎士的打算。

 

    吃完便當後,我想起了那封來路不明的牛皮紙袋。

 

    再打開它之前,我又隔著紙袋摸了摸裡面的東西。

 

    這次錯不了,我敢肯定裡面裝的一定是照片。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前浮現出政治家或企業家收到被跟蹤偷拍的偷腥照片時的難堪畫面,不過我應該不會收到這種照片吧……

 

    我這麼想著,一邊打開了牛皮紙袋,並把裡面的東西抽了出來。

 

    裡面的照片當然不可能是我偷情時被拍到的照片,但裡面那張照片袋給我的震撼度卻不輸於此。

 

    大概來說,那是一個女孩雙手雙腳被反綁,躺在一輛車子的後座上的照片。

 

    我沒料想到會看到這種照片,頓時有種突然聽到家人去世消息的震驚感。

 

    我把照片放到桌上,用手揉著下巴,開始用心觀察著這張照片。

 

    從角度上來看,照片似乎是從駕駛座上拍攝的,女孩平躺在後座,雙手交叉壓在身體下,應該是被繩子反綁住了。女孩的臉稍稍面向鏡頭過來,她的嘴巴被黑膠帶給封住了,一雙無助的眼神盯著鏡頭,似乎在做無聲的求救。

 

    是我的錯覺嗎?這女孩……依稀覺得有點眼熟。

 

    女孩身上穿著一件黑白條紋的長袖棉衣,還有一件喇叭牛仔褲,但我沒有印像看過認識的女孩穿過這套服裝,就連她的臉……我也只是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

 

    而車輛的後窗上,也照出了城市中的街景,我看的出來,這張照片正是在我所居住的這座城市,新德市中所拍的,因為背景我認得,那正是新德大學的大門口。

 

    照片右下角標示著拍攝日期……昨天晚上八點?

 

    我翻過照片,背面沒有書寫任何文字,牛皮紙袋上也沒有任何線索,我又把照片翻回正面,仔細端詳著女孩的臉龐。

 

    如果這張照片是要給我的,那拍下這張照片的人是誰?照片中的女孩又是誰?目的又是什麼?

 

    最可能的設想是,這是一張勒索照片,而女孩正是人質,但偏偏我不認識這個女孩啊……

 

    ……等一下。

 

    我的眼睛看向之前的室友,簡婕所使用的房間,至從她去世之後,我就沒有打開過這間房間了,我甚至沒有把她的房間當成客房或堆積雜物的倉庫使用,因為我認為這是對她的尊重。

 

    但我還記得,她去世後,她的妹妹過來取走了簡婕的遺物……

 

    這時,一道閃電劃過我的腦袋,把照片中的女孩跟記憶中的某人做上了聯結。

 

    我想起來了,照片中的這個女孩,正是簡婕的妹妹。

 

    雖然只跟她有過一面之緣,也沒有跟她對話過,我甚至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但我還是肯定,這女孩正是簡婕的妹妹。

   

    真相突如奇然的襲擊了我,可能就在昨天晚上有人綁架了簡婕的妹妹,然後把照片塞到我的門縫下。

 

    我甚至感覺到,這張照片是啟動一連串事件的最初齒輪。

   

 

       

 

 

 

 

 

    「風海大哥,你感冒啦?你的臉色不太好喔。」在二樓打掃的工讀生謙慧突然這麼對我說了一句。

 

    我原本正坐在電腦前對著螢幕發呆,聽到她這麼一說,我急忙抹了抹自己的臉,說道:「有嗎?我覺得我跟平常差不多啊。」

 

    「可是我覺得你的臉色很蒼白耶,該不會真的感冒了吧?最近天氣很冷說。」謙慧說著,並一邊抖了一下身上穿的大外套。

 

    謙慧簡單打掃過二樓離開後,我才發現夜貓子從旁注視的視線,她似乎從剛剛就一直在觀察我,我急忙把手指移回鍵盤,假裝在工作。

 

    詭誌出版社共有三層樓,一樓是其他人的辦公作業區,三樓主要是書庫及堆放其他東西,而在二樓,只有兩個人的座位,就是我跟夜貓子。

 

    夜貓子跟我一樣是詭誌的特約作家,引述我第一次見到夜貓子的時的感覺吧,夜貓子是個很白的女孩……她的黑色長髮跟她白皙的皮膚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她身上經常穿著淡色系的洋裝,而她的臉龐像是經過藝術師雕塑那樣,我第一次見到她的臉時,甚至忍不住凜住了呼吸。

 

    夜貓子看到我拙劣的假裝在工作,忍不住說:「來不及啦,風海。」

 

    「什麼意思?」我還想裝傻。

 

    「你有心事對吧?」夜貓子嘖嘖說:「從你上來二樓坐到座位上開始,已經兩個小時了,這兩個小時裡,你有一小時又四十五分的時間都是看著螢幕發呆,這不是有心事,是什麼?」

 

    我驚詫地問道:「妳一直在觀察我嗎?」

 

    「同事之間本來就該互相注意吧,而且你的反常也太明顯了。」夜貓子說:「如果是平常的你,開始上班兩小時後,你會有一小時的時間在瀏覽論壇跟垃圾網站,半個小時透過設教網站跟讀者聊天,剩下半個小時……才是你認真工作的時間。」

 

    經她這麼一說,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說起來,夜貓子本來不是這麼健談的,我剛認識的夜貓子,雖然會禮貌性的問候他人,但從未找我主動攀談過,而她的手指只要一碰上鍵盤,就再也停不下來,她寫作的方式,像是在彈奏一首美妙的古典樂曲,而鍵盤就是她的鋼琴,而在一首曲子彈完之前,她絕不會停止彈奏,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詭誌出版社內還有另一名作家酒鬼也是屬於這種走火入魔型的人,只要一開始寫作,身邊周遭的一切便不再重要,彷彿他們只為寫作而生,只為寫作而活。

 

    不過在某件事情發生後,夜貓子改變了,她開始會主動找我聊天,甚至拉我下樓參加出版社工讀生所辦的下午茶會,她似乎發覺到除了寫作外,出版社內的同事也是可以給她倚靠的。

 

    「所以……妳想聽我訴說所謂的『心事』嗎?」我問道,眼神不自覺的瞄向自己的手提包。昨晚收到的那張詭異照片,就在手提包裡。

 

    目前我面對的情況是,簡婕的妹妹被綁架了,但我不知道犯人是誰,也不知道犯人有何要求,現在的線索,只有這一張照片。

 

    這件事找夜貓子說,會有幫助嗎?

 

    「抱歉,但我自認不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夜貓子露出淡淡的笑容,「建議你去找老熊或蘇羿吧,他們都是很好的訴苦對象。」

 

    老熊,前面有稍微提到,他正是詭誌出版社的主編,而蘇羿則是詭誌出版社的美工,一個沉默寡言的大男孩,不過他就像一塊會吸收憂愁的海綿,只要找蘇羿訴苦,那些心事彷彿會被他吸走,而自己心裡則會海闊天空。

 

    「好吧,謝謝妳的建議。」我對夜貓子道謝,並拿起了手提包,下樓去。

 

    到一樓後,我首先聽到了一陣女生的笑聲,原來出版社內的兩名工讀生,謙慧跟陳希正圍在插畫家笑笑的座位邊,開心的似乎在聊著什麼好笑的事情。謙慧跟陳希都是市內新德大學的女學生,而笑笑也是一個開朗的女孩子,常常拿自己一百四十六公分的身高在開玩笑,這三個人可以說是出版社內的活寶三人組吧。

 

    而其他人,酒鬼正在自己的座位上,用手指暴力的摧殘鍵盤,這就是他的寫作方式,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情緒都藉由鍵盤抒發到作品中。

 

    我找不到蘇羿,不過卻看到老熊在坐位上悠然喝著咖啡,於是我決定找他。我跟老熊認識好幾年了,我會來到新德市來,也是他邀約的。

 

    老熊看到我來找他,先寒暄了幾句後,他便開口說:「你難得會主動下來找我,是想跟我討論連載新長篇嗎?」

 

    「不,我想我還是先寫短篇就好了。」我說:「其實我想請你幫我看一樣東西。」

 

    「嗯?」

 

    我把那張照片從手提包裡拿出來,小心翼翼的放到老熊的桌上,老熊一看到那張照片,好像看到珍寶似的睜大了眼,我說道:「其實我想請你幫忙,現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於是我開始把昨天收到這張照片,以及照片中女孩的身份說給老熊聽,老熊聽完後,就如我所預期的,他苦笑著說:「風海,看來你又捲入了奇怪的事件裡了呀。」

 

    「或許這就是恐怖小說家的宿命吧。」

 

    「你等一下,」老熊說完,伸手開始操縱滑鼠,我本來不知道他要幹嘛,只見他開始遊覽著自己珍藏的資料夾,並從中選擇了一個圖片檔,點擊打開來。

 

    老熊用手指敲了一下螢幕,說:「你看這張照片,有什麼感想?」

 

    我簡直張大嘴巴不敢置信,老熊開給我看的檔案,也是一個女孩被反綁在車輛後座的照片,只是,除了女主角不同外,其他幾乎一模一樣。

 

    女孩稍微轉頭求救的眼神、被膠帶封住的嘴巴、拍攝的角度、車子的型號、車窗外的背景跟位置,根本跟簡婕妹妹的照片一模一樣,我看了一下照片右下角的時間……兩年前?

 

    而這張檔案照片中的女孩,年紀應該比簡婕的妹妹還大上幾歲,一頭長髮,身材高挑,穿著一件頗為暴露的黃色露胸洋裝,伸長的長腿一覽無遺,我幾乎以為這是A片的封面了。

 

    「看來你不知道這張照片的新聞,這張照片啊……在兩年前的一個夜晚可是轟動了新德大學喔。」老熊說。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如照片上所標示的時間一樣,兩年前,新德大學的論壇內有人發佈了這張照片,而且還附上文字說明,發帖人說照片中的女孩正是他的女友,而這張照片將是他女友生前的最後一張照片,因為在這天晚上,他就要把他女友大卸八塊,並把屍體丟到校園各個角落……」老熊說:「結果學生們就亂啦,大家都在論壇上問有沒有誰認識照片中的女孩,到處在找人指認,甚至有人說要報警,結果隔天校園裡並沒有發現任何屍體,而發帖的人也沒有再做出任何說明了,就此失蹤,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我問:「結果是惡作劇?」

 

    「不一定,可能發帖者最後還是把照片中的女孩殺了,只是屍體丟到了其他地方也不一定。總之,在兩年前的那天夜晚,這張照片可以說是透過網路流傳到每個學生的電腦裡,大家發起了團結的力量想拯救這個女生哪。」

 

    「最後有人出面指認這個女孩嗎?」

 

    「沒有,大多數的人都認為這女孩應該不是校內的人。」老熊說:「只是,至今仍沒有人指認這女孩的身份。」

 

    從老熊最後一句話的意思中,我聞到了某種懸疑謎團的味道,而且就連老熊自己,應該也很想解開這個謎團吧。

 

    「那麼,你報警了嗎?」老熊突然又補問一句。

 

    「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那你聯絡這女孩的家人了嗎?」

 

    「我不知道聯絡方式。」我說:「我只知道她是我前室友的妹妹……但我的室友已經去世了,沒有留下任何資料。就算現在是真的有人綁架她妹妹好了,又為什麼要把照片給我呢?我根本沒有付出贖金的理由啊。」

 

    「不,風海,你犯了一個錯。」老熊皺起眉頭,用手指敲了敲額頭,「你的頭腦裡打從一開始就把這件事當成綁架事件看待,你想想看,在兩年前,發佈這張照片的人是怎麼說的?」

 

    老熊的這句話點醒了我,我「啊」了一聲,該不會……

 

    「有可能,你室友的妹妹在昨天就已經慘遭殺害,而兇手則把她生前最後的一張照片交給了你。」老熊低頭看著那張照片,「兩年前也是這樣,兇手把女孩生前的最後一張照片發佈給新德大學的學生,如果這不是惡作劇,那麼兇手應該是同一人。」

 

    我緊咬著嘴唇,眼神定定的看著老熊,因為我知道老熊接下來會說什麼。

 

    「話說回來,你根本不認識這個女孩吧?」老熊伸手彈了一下照片。

 

    「可以這麼說,我們只見過一次,彼此間沒交談過。」

 

    「而且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室友跟你之間的關係……還蠻冷淡的?」

 

    「嗯。」

 

    「那麼,你大可以不管這件事情,就算這女孩真的死了,跟你也沒任何關係。」

 

    「不,不能這樣講。」我緩緩握緊拳頭,我想起了那一天,簡婕死去的那幅畫面。她死在我的懷裡,我至今仍無法忘記她死去時看著我的眼神,像是要跟我說,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我信誓旦旦地說:「我必須找出這個女孩,我欠她姊姊一次。」

 

    「好吧,你們之間的愛恨情仇我是不想管啦,不過我支持你。」老熊聳起了肩膀,又重新操作起電腦:「如果不嫌棄的話,我這裡倒有一條線索可以給你。」

 

    「線索?」

 

    「是關於兩年前照片中女孩身份的。」

 

    「不是說沒人出面指認女孩的身份嗎?」我問。

 

    「當時的確沒人出面確認女孩的身份,不過傳言倒不少,有人說那女孩曾經在圖書館上班,還有人說曾在校門口的早餐店看過她……而我當時持續追蹤的一個,是有個男學生說照片中的女孩其實是他弟弟的女朋友。」

 

    我閉嘴不語,看著老熊從電腦中調出檔案,他一邊說道:「當時是他主動寄電子郵件來給我們的,他說照片中的女孩很像他弟弟的女朋友,但不是十分確定,因為彼此也只見過幾次面而已。」

 

    老熊接著調出了一份文件,看來老熊把當時的那份電子郵件給存起來了。文件中的內容就跟老熊說的差不多,但更讓我注意的,是信件中的最後一行:「照片在學校論壇公佈後,我弟弟跟他女朋友也失蹤了,至今仍聯絡不上。我問過我弟的同學,他們都說從沒見過他女朋友,就算這樣,我仍覺得照片中的女孩一定就是她沒錯,而且他們竟然在照片發佈的那天晚上同時失蹤,這一定不是巧合。」

 

    我吶吶問:「這封信件,是什麼時候寄過來的?」

 

    「照片發佈後一個星期。」老熊把背靠在椅子上,喘了一口氣說:「他希望我們把這件事刊在詭誌上面,希望藉此找到他弟弟,不過我拒絕了。」

 

    「為什麼拒絕?」

 

    「我們是文學雜誌,可不是報紙的尋人啟事。」老熊說著,又指了一下螢幕底端:「他在信件後面還附上了地址,說是隨時歡迎我們去訪問他。」

 

    「最後你有去嗎?」

 

    「沒有,但我跟他仍靠著電子郵件聯絡,因為我也懷疑他弟弟的失蹤跟這件事一定有關係,只可惜雙方到目前都還沒有任何線索,失蹤的弟弟也還沒有出現。」

 

    我馬上拿出手機,把螢幕上顯示的地址輸入進去,老熊還沒有去過這個地址,換句話說,如果我去的話,或許可以找到其他新的線索。

 

    老熊似乎也抱著這樣的想法,他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對我說:「現在就去吧,找到那個女孩,讓我們把兩年前的真相公諸於世。」

 

    我跟他都很清楚,就算簡婕的妹妹還沒被殺害,現在也是命在旦夕。

 

    在老熊的許可下,我先行離開了出版社,我知道老熊自己心裡也很想揭開兩年前的那起網路疑案,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我絕非在開玩笑,現在有另一位女孩正身陷危險之中。

 

    前往老熊給我的地址之前,我決定要先去另一個地方,那地方可以說是我在新德市的傷痛回憶集中之地,也就是新德大學。

 

    我已經多久沒有去過新德大學了?我壓根不想去計算這個問題的答案,但現在為了搞清楚一件事,我必須再去一趟那裡。

 

    一想到新德大學,幾個人名跟名詞便會開始拉扯我的心緒,簡婕、筱柔、紅點……我想遺忘這些都已成為過去的字眼,但只要我還留在這個城市裡,便無法遺忘。

 

    新德大學新建的室內體育場已差不多接近完工階段,但我對於這棟新穎的建築絲毫沒有興趣,進到新德大學後,我的腳步刻不容緩的往圖書館前進。

 

    可能因為是上課時間,圖書館內的學生不多,只有小貓四五隻,在服務台後面有個正在操作電腦的女學生,我朝她走去。可能是腳步聲引起了她的注意,當我走到服務台前時,她也正好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她有一頭長度適中的黑髮,戴著粉紅色鏡架的眼鏡,看上去相當時髦。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問我:「先生,有什麼事嗎?」

 

    雖然她的口氣客氣,但從她叫我「先生」而不是稱呼我「同學」這點來看,她顯然看出我不是校內的人。也難怪,畢竟我的穿著跟年紀長相都已經不符合大學生的標準了。

 

    我露出客氣的微笑,問道:「妳好,我想跟妳請問一個人。」

 

    見她的眼神沒有透露出拒絕的意思,我便接著問:「請問妳認識簡婕嗎?」

 

    她的表情沒有變化,好像沒聽懂我問什麼。

 

    我又說:「簡婕之前曾在這裡上班,我想請問……」

 

    「我知道你在說誰,」她突然說,「我認識她,當然。」

 

    她如此直接的回答反而讓我愣了一下,但我馬上接著問:「能跟妳問一下有關她的事嗎?」

 

    女學生的眼睛由上而下打轉了一圈,似乎正在打量我的身份,我也沒打算隱瞞,便說:「我是簡婕之前的室友,不知道她有沒有提起過我……」

 

    「喔,你就是跟簡婕同租房間的那個作家?」她又突然問了這一句。

 

    我瞪大了眼睛,問:「呃,妳怎麼知道?」

 

    「簡婕跟我提過,她說她正跟一個作家同租公寓。」她似乎沒有懷疑我的身份,「簡婕其實不像表面上那麼冷如冰霜,她私底下還是會跟我們聊聊身邊的事情。」

 

    是嗎,我還真想像不出來。我問:「那麼……能跟妳請問幾個問題嗎?」

 

    女學生抖動了一下眉毛,嘴角泛起淺淺的笑:「你們都同居了一段時間了,應該對她很瞭解吧?怎麼還有問題要問我?」

 

    「某方面來說,我的確很瞭解她,但她還是有些事情沒有跟我提過……」我觀察著女學生的眼神,等待她的反應,「簡婕從沒跟我提過她家人的事情。」

 

    女學生的眼神裡有某種東西一閃而過,代表她一定知道些什麼。我問道:「簡婕有跟妳提過她妹妹的事嗎?」

 

    她直接脫口說道:「你是指鶴瑩?簡婕有跟我說過幾次她的事,她怎麼了?」

 

    「等一下,妳剛剛說的……那是簡婕妹妹的名字嗎?」

 

    「嗯,沒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叫做簡鶴瑩。」

 

    我拿出手機:「怎麼寫?」

 

    「白鶴的鶴、火玉瑩……她好像在市內的一所高中讀書,不過簡婕沒跟我說到底是哪所學校,不過倒跟我說過因為某種原因,所以她跟她妹正分居中……」

 

    我一邊把簡鶴瑩的名字輸入到手機裡,一邊心裡詫異著。簡婕的妹妹也在新德市裡讀書?既然如此,簡婕為何不跟妹妹一起住?而要上網找人同租房間?

 

    因為某種原因而與妹妹分居中……總感覺每當簡婕這麼說的時候就代表背後一定有什麼隱情。

 

    「那麼,簡婕有提過她的其他家人嗎?」我繼續問。

 

    「沒有,她只提過她妹妹,至於她的父母,就連是死是活她都沒說過。」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我收回手機,「感謝妳提供的消息,幫了我大忙。」

 

    「沒什麼,」接著,女學生反問:「那麼,現在可以換我問你了嗎?」

 

    「嗯?」

 

    「簡婕已經不在了,為什麼你現在要來問這些呢?」

 

    「……算是贖罪吧。」

 

    「贖罪?」

 

    「簡婕是為了我才死的,我欠她一次,現在我要把這份情還給她妹妹。」

 

    也不管女學生有沒有聽懂我的話,我又再次跟她道了謝,然後轉身離開服務台。

 

 

 

    我不太清楚豪宅跟一般住宅的明顯分隔線在哪,但我知道眼前的這棟房子格調顯然高於一般房屋。

 

    這是一棟獨立的洋房,門口有一整片草皮鋪成的庭院,還有一條由磁磚拼湊而成的漂亮步道,很像只會在美國影集中出現的屋子。

 

    再三確認我從老熊那裡抄來的地址就是這裡後,我踏上那條漂亮的磁磚走道,往屋子的門口走去。

 

    現在是下午兩點,正是上班上課的時間,這個時間會有人在屋子裡嗎?就算心裡抱著這個疑問,我還是按下了門鈴。

 

    當我想著應該沒人在家時,門打開了,一張白皙的年輕男人臉龐探了出來,臉龐的主人年約二十多歲,有一張清秀的書生型臉孔。

 

    他沒有問我是誰,而是瞇起眼睛看著我,等待著我先開口。

 

    我表明自己的身份,說自己是詭誌的採訪作家,正當我要說明自己為何而來時,他主動開口說道:「你是為了兩年前的事情來的?」

 

    「呃,是的。」

 

    「我可等你等的夠久了。」年輕男子咧嘴一笑,敞開了門。

 

    男子邀請我進入屋裡,屋裡的擺設相當簡單,也相當有品味,我一走進去難免感覺渾身不習慣。他邀請我在一張看起來十分昂貴的沙發上坐下,我小心翼翼在沙發上移動我的身子,以免刮傷沙發皮面。

 

    「請稍等一下。」他留下這句話,接著男子短暫消失了五分鐘,再次出現時,手上多了兩個裝滿熱奶茶的杯子。

 

    他將其中一個杯子遞給我,然後自己也坐了下來,用輕鬆的語調說道:「離我的那封電子郵件寄出去……已經過兩年了啊,時間真快,不是嗎?」

 

    「是啊。」我拿起奶茶輕啜了一口,心裡一邊琢磨著他的身份。聽他這麼說,他便是兩年前寄郵件給老熊的人,而失蹤的人便是他的弟弟。「……能請問你的大名?」

 

    「張暘青。」男子說:「但我的名字應該不太重要吧,重要的是我弟弟,對吧?他叫做張暘今,於兩年前失蹤,這些你應該知道吧?」

 

    「是的。」我說,接著暘青開始述說兩年前那晚的事情,但大致上都跟老熊跟我說的差不多,當那張照片在網路上出現的那一晚,暘青的弟弟,張暘今與女友便同時失蹤了,而暘青更指認照片上的女孩正是暘今的女友沒錯。

 

    「你百分百確定嗎?」我向他確認,「照片上被反綁的那個女孩,正是暘今的女朋友?」

 

    「不到百分百,但我認為應該有七分的把握。」暘青說:「而且照片出現後,他們兩個同時失蹤了,你認為還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呢?」

 

    「如照片上的附註一樣,暘今殺了他女友,然後他自己躲了起來,你這麼認為嗎?」

 

    「暘今也有可能自殺了,屍體還沒被世人發現,就是這麼簡單。」暘青語調平常地說,「而且暘今的女友似乎是外縣市的人,所以當那張照片在新德大學的論壇裡流傳時,沒有任何人能認出她。」

 

    「那麼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不知道,我跟她只見過幾次面而已,暘今很少帶她回家。」暘青的眼睛又瞇成一條線,配合他白皙的膚色,看起來就像一條蛇。他說:「不過我很好奇啊,為什麼你們出版社現在才派你來找我?畢竟事情都過去兩年了,不是嗎?」

 

    「喔,那是因為……」我在心裡臨時編了一個理由:「關於這起事件,有新的線索出現了。」

 

    「什麼線索?」像是要從我這邊逼出答案似的,他的銳利眼神從眼皮中竄了出來。

 

    「抱歉,這是商業機密。」我說,「對了,你這邊有暘今的照片嗎?方便的話……」

 

    「你是想要一張是吧?稍等一下。」暘青站起身來,往樓上走去。

 

    儘管這個年輕人的行為舉止都相當彬彬有禮,但他的全身上下都給我一種難以捉摸的感覺,特別是他瞇起來的眼睛,像是要刻意隱藏他充滿惡意的眼神似的……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用到「惡意」這個詞,但就是直覺會聯想到這兩個字。

 

    幾分鐘後,暘青從樓上下來了,手上拿著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兩人的合照,在上面的正是他們兄弟倆,背景是在這棟屋子裡。

 

    他們兩兄弟長的很像,但很明顯暘今的臉多了幾分稚嫩之氣,較暘青消瘦許多。我問:「這是什麼時候的照片?」

 

    「剛好是兩年前,這張照片可以給你沒關係。」

 

    我收下照片,又多問了一個問題:「不過,在兩年前……為什麼你會想寄電子郵件給我們,而不是先報警呢?」

 

    「我不太相信警察,相較於警察,如果你們詭誌把這件事刊登出來,至少還有讀者群可以幫我找出弟弟吧。」暘青說著,眼睛又在不自覺中瞇了起來。

 

    就像是,要隱藏他這句話的背後意義一樣……

 

 

 

 

 

 

    我再來到新德大學校門口時,已是下午五點,正值放學人潮,我則尋找比對著照片上的角度,站在拍攝照片的位置上。

 

    兩年前的那晚,以及前天晚上,這件事的幕後黑手就是把車停在這裡,然後拍下了那兩張照片。

 

    老熊不久前剛打過電話給我,問我事情的進展如何,我只說有進度會再跟他回報,沒說其他的。

 

    我看著大學門口的警衛室,心裡有了一個天真的想法,那天晚上,警衛有注意到可疑人物嗎?雖然我也清楚兇手不會這麼大意,但我還是抱著一絲希望走向警衛室。

 

   

 

   

 

   

    當我今天第二次按下張暘青家門的電鈴時,心裡的情緒已經跟下午來訪時不一樣了,在下午時,我對他完全不了解,而他留給我的印象則是一個彬彬有禮的年輕人。

 

    但現在,我對他的印象已經不同了。

 

    暘青很快開了門,一看到是我,他並沒有露出驚訝的樣子,而是平靜的問我:「啊,作家先生,怎麼又來訪了?」

 

    「有些事情下午忘了問,現在方便嗎?」我說。

 

    「當然,家裡都只有我一個人,隨時都方便。」暘青再次為我敞開了家門,我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他問:「要再來杯奶茶嗎?或是晚上要換喝咖啡?」

 

    「不用麻煩了,我有些很重要的訊息要跟你說。」

 

    我這些話引起了暘青的好奇,他馬上回問了我一句:「真的嗎?是關於什麼的?」

 

    「關於你弟弟的。」不等他招呼,我已經在沙發椅上坐下,位置就跟我下午來時一樣,等他也在我對面坐下後,我把那張照片拿出來,放到桌上,也就是那張被塞在我的門縫底下,簡鶴瑩被反綁在車上的照片。

 

    一看到那張照片,暘青的眼睛又瞇起來了:「這張照片是?」

 

    「兩年前出現在照片上的是另一個女孩對吧?」我說:「如你所見,但依據這張照片上的拍攝時間,在前天晚上,有另外一個女孩也被綁架,並且在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角度,被人拍下了這張照片。」   

 

    暘青很快接過我的話,說道:「你該不會懷疑我弟弟還活著,而且找上了別的女孩,拍下這張照片?」

 

    「我現在先不往那個方向考慮,事實上,我下午拜訪完你後,又去了一趟新德大學,因為我想,校門口的警衛有沒有可能看到兇手呢?」

 

    「對方會這麼大意嗎?」暘青稍微皺起了眉頭。

 

    「為了這一點,我把照片拿給警衛指認了,就是你給我的那張……你們兄弟合照的照片。」我眨了眨眼,賣了一個關子:「結果你猜如何?」

 

    其實我也不用賣關子,根本沒有必要,因為我眼前的這個男人,明明很清楚真相……

 

    我將手指抵在照片上,將力道施加在上面,像是要藉此逼出有關這張照片的一切:「接下來我要說什麼你應該很清楚,就不要再裝了。」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暘青說,但他的臉上卻露出了微笑。

 

    「警衛在照片上指認了其中一個,但不是你弟弟,而是你,張暘青。」

 

    「是嗎?」暘青臉上的微笑讓我感覺有一種冰冷感,那是沒任何感情的笑容,就像殺了人後,那種輕蔑的微笑一樣。

 

    「你前天晚上出現在那裡,警衛看到了你,他說因為你的車停在那邊特別久,所以他有記住了你的臉,但沒注意到你車子的後座是否有其他人。」

 

    像敗給我一樣,暘青嘖了一下:「原來如此,看來那位警衛比我想像中的還機靈啊……」

 

    我的手指持續在照片上施加力量:「是你綁架了這女孩,而且如果我沒猜錯,兩年前的兇手也是你,你的弟弟只不過是個幌子,你根本沒有弟弟,對吧?」

 

    「你錯了,我有弟弟,你見過的,照片上的另一個人的確是我弟弟。」

 

    「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將力道傳遞到聲音之中,質問他:「回答我,這女孩還活著嗎?」

 

    「我不想回答這個膚淺的問題,」他輕蔑的態度在他的微笑上明顯表露無遺:「你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你甚至不知道這件事的意義。」

 

    他冰冷的眼神、冰冷的微笑,讓我的冷汗在不自覺中從額頭上冒了出來,現在的暘青已經徹底褪下好青年的外表,露出他的本性。

 

    「我知道簡婕的秘密喔。」他說:「兩年前的那張照片只是預告,簡婕的妹妹是序幕,接下來,才是正式開場。」

 

    突然從他口中出現簡婕的名字,我感覺心臟一陣緊縮,我沒料想到他會說出簡婕的名字,以及簡婕的秘密……

 

    「不過你大可放心,簡婕的妹妹還活著,她現在正躺在閣樓上呢,等著你去救她。」暘青好似很欣賞我緊張的樣子,他輕描淡寫地說:「只不過,在這之前,我們還有另一樣工作要先做呢。」

 

    暘青站了起來,像是想抱住什麼似的,他的雙手張開來,大聲宣布:「現在,我會犧牲我自己來開始這場遊戲,這個城市史上最兇殘的殺人犯……不,應該說是殺人魔,就於現在誕生了!」

 

    他所說的話,我可以說是有聽沒懂,但還是不難理解,他接下來的所作所為,將會為新德市帶來一陣腥風血雨。

 

    「你聽到了嗎?作家先生。」暘青將手貼到耳朵邊,輕聲對我說:「聽到了嗎,那是死神逐漸逼近的聲音,你沒剩多少時間救簡婕的妹妹走囉。」

 

    我試著靜下心聽著,接著我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喀吒聲,那是暘青手上的手槍將子彈送上膛的聲音,他的手竟在我沒注意的時候從口袋裡迅速抽出了一把手槍。

 

    看到手槍,明明知道沒有用,但我還是整個人靠到椅背上,直覺反應式的想拉長我跟手槍間的距離。

 

    「別擔心,我這把槍不是拿來殺你的。」暘青看到我的反應,好像覺得很可笑,「這把槍是這樣用的,看仔細了。」

 

    說完,他將槍口移到下巴,然後扣動板機。

 

    槍聲過後,暘青的頭頂像噴泉那樣湧出一道血柱,子彈噗咻一聲射到天花板上,我還沒反應過來,暘青的身體已經往後倒在沙發上。

 

    在我眼前上演的,像是一場滑稽的鬧劇,但我笑不出來,完全笑不出來。

 

    我試著探暘青的脈搏,但很顯然,他已經死了,但是他為什麼自殺?

 

    而他在開槍之前所說的那些話,也代表了這整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張暘青,這個在我眼前自殺,全身充滿秘密的男人認識簡婕,甚至知道簡婕的能力……他的真實身分到底是什麼?

 

    但現在我先把暘青的自殺擺在一邊,當前之急是先救出被綁架的簡鶴瑩。

 

    我把暘青的屍體丟在一樓先不管,很快找到通往閣樓的樓梯,並衝上去,

 

    而這個時候的我,並不知道拋下張暘青的屍體不管會造成什麼後果。

 

    閣樓上一陣漆黑,沒有任何燈光,我拿出手機,透過微弱的燈光,我找到了鶴瑩,她被反綁著,嘴上仍貼著膠帶,就跟照片上一樣,服裝什麼的都沒有變。

 

    她看到我時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這代表高興還是驚訝,我蹲在原地解開她手腳上的束縛,並讓她自己撕掉嘴巴上的膠帶。

 

    「還好吧?」我問,鶴瑩稍微點了頭來回應,我扶著她站起來,兩人一起走下樓。

 

    鶴瑩在走路方面沒有問題,不過可能因為長期被綁住的關係,她不停按摩著手腕及扭動腳踝,因此有點拖到移動速度。

 

    而當我扶著她回到一樓後,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印入我眼簾。

 

    暘青消失了,沙發上空空如也。

 

    原本還噴在沙發上、天花板上的血跡也蒸發了。

 

    只剩那顆子彈的彈孔還印在天花板上。

 

 

 

   

 

    

 

 

    夜貓子把兩碗泡麵端到我面前,我跟她道謝後便打開其中一碗泡麵吃了起來,因為忙於追查這件事,我今天午餐晚餐都還沒吃。

 

    「那個女孩子在樓上洗澡,我準備了我的衣服給她換。」夜貓子坐到我對面,用觀察動物般的眼神看著我吃麵。

 

    我被她看的不好意思,於是暫時先把泡麵放下,擦了擦嘴巴說道:「嗯……謝謝妳,很抱歉在晚上突然來找妳,可是我想如果帶她一個人回我家又不妥,剛好妳家又距離滿近的,所以我就……」

 

    「那個女孩是你女朋友?」夜貓子問。

 

    我剛吃下去的麵條差點沒噴出來,沒想到夜貓子竟然會問這個。「不是啦!我跟她的年紀也有一段差距耶!」

 

    「那就好,我想說風海你再怎麼沒女人緣,也不能找這麼小的高中生下手啊……」夜貓子還真是直話直說,「不然,那個女孩是誰啊?她的身體很虛弱,似乎有一整天沒有進食了,而且手腳上還有被長期綑綁的痕跡……好像被人綁架一樣。」

 

    我心裡有點佩服夜貓子精闢的判斷:「妳猜對了,她前幾天被綁架,而我剛把她救出來。」

 

    「既然如此,應該把她送回家啊,怎麼把她送到我這裡?」夜貓子像是責備我似的皺起了眉頭。

 

    說到這個,鶴瑩跟她姊姊簡婕真的都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待人冷漠話又少,當我帶著鶴瑩從暘青的屋子裡出來後,我問她她家在哪,或是家人的聯絡電話,她卻什麼都不說,只用極小的聲量說了句肚子餓。看看她身上的情況,我決定先把她帶到最近的夜貓子家洗個澡,吃個東西。

 

    還好,夜貓子一開始沒有說什麼,便讓鶴瑩先上樓洗澡去了,不過現在,她把她的問題朝我一股腦問出來了。

 

    而我想遲早隱瞞不住的,便把簡婕跟我的關係,以及那張塞在我門縫底下的照片,還有我追查的經過描述給夜貓子聽,而暘青在我眼前自殺,而屍體卻消失的事情我也毫不保留的說了出來。

 

    但關於簡婕的能力一事,我決定先不說。

 

    夜貓子不愧跟我一樣是靠想像力吃飯的作家,我從她的表情中可以知道,她大略接受了我的說法,但還有一小部分有待懷疑。夜貓子全部聽完後,提出了她的懷疑:「大致上我都相信,除了最後那一段以外。」

 

    「妳是指,屍體在沙發上消失?」

 

    「沒錯,如果這種情節在我的小說裡出現,我會給他安排兩種劇情。」夜貓子說道:「第一,他可能是假死,然後趁著你上樓的時候離開現場。」

 

    我馬上以當事者的立場反駁這個論點:「不可能,我摸過他的脈搏,的確死了,就算他假死好了,我上樓去把鶴瑩救下來最多不過十分鐘的時間……十分鐘之內他不可能馬上把地板、沙發、天花板上的血跡都清理乾淨。」

 

    「好吧,那換第二種劇情,那就是,對方不是『人』,就這麼簡單。」夜貓子肯定的說。

 

    而且,在我心裡某處,也支持著這個推測,當時在我眼前自殺的張暘青,並不是人,那麼他到底是什麼呢?

 

    二樓傳來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我轉頭看去,只見鶴瑩正緩緩下樓,她身上穿著夜貓子的衣服,一件黑色的連身裙,穿在她這種年紀的女生身上有點不搭。

 

    「妳洗完澡啦?先下來吃點東西吧,妳應該很餓了。」夜貓子讓鶴瑩坐在我旁邊,於是我跟鶴瑩開始吃起泡麵,我也真的是餓壞了。

 

    而鶴瑩則是默默低頭咬著麵條,我決定一邊套她的話:「鶴瑩,妳認得我嗎?」

 

    鶴瑩的動作停頓了一秒後,隨即繼續夾起麵條,並用輕輕的語調說:「見過一次,你是姊姊的室友。」

 

    「啊,妳記得我就好。」我的臉上露出放心的微笑,至少鶴瑩不是把我當成陌生人來看,「妳是怎麼被那個男的綁架的?可以說給我聽嗎?」

 

    「我忘了。」鶴瑩簡短的回答。

 

    「妳認識那個男的嗎?」

 

    「忘了。」鶴瑩的回答越來越簡短。

 

    「他有沒有對妳說過什麼?什麼都好。」我繼續問,但這次鶴瑩連出聲回答都沒有,好像她什麼都忘了。但我知道她沒忘,她跟簡婕一樣,都在想辦法把過去的事情隱藏起來。

 

    大概是看不下去我的行為,夜貓子開口了:「風海,好了啦,人家很餓了,你就讓人家好好吃東西吧,等一下你吃完後就回去吧,她今晚先住在我這邊就好了。」

 

    「……也好,現在時間也很晚了。」我說:「那麼明天上班的時候,妳再跟鶴瑩一起來出版社吧,我們下班時再一起載她回家。」

 

    夜貓子也贊同我的計畫,她問鶴瑩:「學校那邊,要不要我們幫妳聯絡一下?」

 

    「學校不要緊……我已經休學了。」

 

    夜貓子再問:「那麼妳的家人呢?總該打電話給他們吧?」

 

    「姊姊死後,我已經沒有其他家人了。」鶴瑩淡淡說,但她的這句話,又觸發了我對於簡婕的那段記憶,那幅簡婕在我懷中眨了最後一下眼睛,慢慢閉上眼皮的畫面……

 

    呃,該死,我不希望再陷入往日的回憶中。我站起來:「好了,夜貓,我先回去好了……」

 

    「路上小心,明天出版社見。」

 

    「妳們也是,明天見。」我說,在走出夜貓子家門口的時候,我回頭再看了一下鶴瑩,而她也正看著我。

 

    而她的眼神,就跟簡婕死去那天一樣,簡婕當時知道我會死,所以她犧牲了自己來救我,來補償我。但她卻隱瞞了這一點,她不希望我知道。

 

    而現在鶴瑩的眼神,也有某些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情正藏在下面。

 

 

 

 

 

 

 

 

    沒有任何事比的上熟睡時被一通電話吵醒更讓人不爽的了,不過,如果那通電話攸關人命時,就例外了。

 

    我被手機鈴聲給吵醒,原本來以為是鬧鐘而想按掉時,我迷濛的睡眼卻發現手機螢幕上正閃爍著來電顯示。

 

    是夜貓子打來的。

 

    我馬上從床上坐了起來,並看了現在的時間……離我從夜貓子家離開,並回到家上床睡覺才過了兩個小時,夜貓子這時候打給我幹嘛?難道鶴瑩出事了?

 

    我接了起來,口氣緊張:「喂?怎麼了?」

 

    對方沉默不語,我只能聽到陣陣的呼吸聲。

 

    有人在對著話筒呼氣,而我知道,那絕對不是夜貓子。

 

    這下我全醒了,我對著手機冷冷地問:「你是誰?」

 

    「你應該還認得我的聲音吧,作家先生。」

 

    我的心一抽,從那頭傳來的,竟然是暘青的聲音,我的手竟開始顫抖:「你對夜貓子她們怎麼了?」

 

    「你何不自己過來看呢?呵。」暘青說完這句,掛斷了對話。

 

    剛被吵醒的不爽感這下早已全飛了,暘青沒死,而且他還找上了夜貓子……這下該怎麼辦?怎麼辦?

 

    煩惱只是無濟於事,我馬上換好外出裝,跨上摩托車往夜貓子的住處奔馳而去。

 

    如果在路上遇到警察,他們一定會以嚴重超速的原因把我攔下來並開單,所幸今晚我沒有遇到半個警察,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到夜貓子家,並跑上她家門口。

 

    門是半敞著的,而夜貓子則躺在玄關處,我原本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不過我扶起夜貓子後,發現夜貓子只是昏倒而已,我鬆了一口氣,最壞的情況還沒有發生。

 

    我輕輕拍了拍夜貓子的臉,她慢慢轉醒過來,一張開眼看到是我,她勉強出聲:「風海?你是風海?」

 

    「是我……嘿,冷靜點,發生了什麼事?鶴瑩呢?」

 

    「鶴瑩……她……」一提到鶴瑩,夜貓子的眼睛瞬間睜大,「她在樓上……你快點上去,她有危險,那個人來了,他來找鶴瑩……」

 

    「誰來了?那個人是誰?」

 

    「他來敲門,我不知道他是誰,開門以後,他說他叫張暘青,我馬上想起了他是誰,你跟我提過他的名字,我早該注意的,對不起……」

 

    「現在說對不起沒有用了,妳先待在這裡,我去找鶴瑩。」確認夜貓子沒有受傷後,我馬上衝上二樓,在一間房間內,我找到了那兩個人。

 

    其中一個人,當然是鶴瑩,而另外一個人正是暘青。而他們兩人的動作,似乎像一齣愚蠢的鬧劇,鶴瑩站在窗戶邊,左手拿著一把小刀抵在右手腕上,看似已經準備要割腕,而暘青則靠牆站著,臉上帶著微笑看著剛加入這場鬧劇的我。

 

    「作家先生,你終於來了,鶴瑩妹妹正以割腕自殺來威脅我呢,說是我如果再靠近半步的話,她就會自殺囉。」暘青隨即用輕蔑的眼神看著鶴瑩手上的那柄小刀,「不過我猜她也沒種割下去吧,哈。」

 

    「你應該已經死了,」我咬著牙說道:「我親眼看到你自殺,卻又看到你消失不見……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用『什麼東西』一詞來形容我似乎有點不妥喔,」暘青收起了他那如毒蛇般的笑容,現在他的臉上面如冰霜,我感覺不到任何情緒。

 

    「把照片塞在我家門下的,也是你吧?」我一直很在意這一點。

 

    「對,因為我的用意是要把你……跟簡鶴瑩兩個人湊在一起,這樣我才能報復你們。」

 

    「我跟你根本無冤無仇。」

 

    「喔,抱歉,我說錯了,我的復仇其實是針對那對姐妹的,不過……」暘青拍了一下自己的頭,然後又指著自己的胸口:「但我的體內卻有另一個老朋友,一直記得你做的好事喔。」

 

    老朋友?誰?我還搞不清楚狀況,暘青的臉色突然變了,他的臉……不,應該說是有別種東西,利用了他的臉在對我說話。

 

    暘青的臉極度拉扯,當他張口說話時,嘴角會延伸到臉皮上不可思議的地方,像是裂嘴女那樣,只是更為可怕。從他嘴裡傳出的,是另一個人的聲音:「還記得我嗎?」

 

    這個聲音乾燥且難聽至極,光憑聲音我根本不知道來者何人。

 

    「你忘了嗎?」對方將脖子伸往前,好像怕我聽不清楚似的,他用那難聽的腔調一字一句地說:「在不久前,你不是親手將我摔的粉碎嗎?」

 

    我已經無法掩飾我的驚訝了,我能感覺到我的表情也扭曲了,在暘青體內的,竟是在紅點事件中害死許多學生的惡靈?

 

    「現在,我找到了新的宿體,我回來了。你以為把那座雕像摔碎就可以消滅我?真是可笑,哈哈哈……」

 

    他大笑起來,而他的笑聲,竟像是具有魔力一般,當笑聲傳入我的耳朵時,那些聲音像有力道般地敲擊我的腦袋,我的頭因為他的笑聲而作疼,甚至逐漸失去意識。

 

    至少,在我的意識完全模糊之前,我開始知道了這件事的真相。

 

    張暘青故意讓我找到簡鶴瑩,這是他算好的,他要把我跟鶴瑩湊在一起,他要一起折磨我們兩個。

 

    他的報復對象是鶴瑩。

 

    而要找我報復的,則是在他體內的紅點惡靈,他回來了。

 

    但暘青跟簡婕姐妹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

 

    紅點的惡靈又為什麼會在暘青的體內?

 

    我逐漸消逝的意識已經不讓我思考那麼多了,而在我眼前大笑的暘青身影,也慢慢模糊……

 

   

 

   

 

 

    我對於簡婕到底瞭解多少?這是簡婕離開後我常常會問自己的問題。

 

    當然,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根本回答不出來,我知道簡婕所擁有的能力,我知道這項能力讓簡婕不願與其他人接觸,而這項能力,讓她曾經捲入過一件事件,而她從沒告訴過我,而這件事,只有她跟鶴瑩,還有暘青知道。

 

    簡婕一直沒跟我說,或許她認為我跟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但現在對方已經找上門來了。

 

    現在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當我醒來時,眼前是夜貓子驚慌的臉,她好像擔心我是不是死了,看到我清醒,她放了心,轉過身去叫醒一樣昏迷的鶴瑩,而在房間裡,暘青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那個傢伙呢?」我揉揉太陽穴,腦袋瓜裡還隱約感覺的到疼痛。

 

    「我一上來就沒看到他了,只看到你們兩個昏倒在地上。」夜貓子輕輕搖晃著鶴瑩的肩膀,鶴瑩也悠悠轉醒。

 

    我跟鶴瑩都還活著,這可奇怪了。我不自覺地開口:「如果他要找我們兩個報仇,為什麼不殺了我們?」

 

    「風海,」聽到我這句話,夜貓子轉過頭狠狠瞪我,並一邊把鶴瑩從地上扶起來:「我們到樓下好好講,你一定有事情瞞著我沒說出來,對不對?」

 

    我無法反駁,因為我真的有些事沒說出來,而鶴瑩也有些事沒跟我們說,我們彼此之間都隱瞞了某些事情。

 

    我們回到樓下,夜貓子幫鶴瑩泡了杯熱牛奶,而我只有一杯白開水,我喝了半杯水潤喉後,開始把簡婕的能力,以及紅點事件的所有經過、那個黑色雕像、簡婕死亡的真相都說了出來,以及剛剛從暘青口中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我把一切都全盤托出。

 

    夜貓子聽完後,她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我不知道她到底接不接受我的說法。而鶴瑩則一邊慢慢喝著牛奶,一邊聽我述說,但她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早就知道這一切一樣。

 

   「我的故事說完了,那個紅點中的惡靈依然存在,而且就在那個張暘青的體內,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湊在一起的,但他想找我報仇,這是不會錯的。」我說完後,把眼神挑向鶴瑩。

 

    「換妳了。」我說。

 

    鶴瑩把杯子放下,回視著我,從她的眼神裡我能感覺到,她也想把這件事宣洩出來,現在的她需要同伴。

 

    「鶴瑩,我們都在聽,」我說道:「妳不用跟妳姐姐一樣,只會隱藏自己的故事,我們現在是同伴,懂嗎?」

 

    而就坐在鶴瑩旁邊的夜貓子則緩緩伸出手,握住了鶴瑩的小手,這個動作總算給了鶴瑩安定感,她終於開口說話了:「我跟姊姊,還有暘青……我們三個人是認識的,沒錯,那是以前……而現在,他深深恨著我跟姐姐。」

 

    我跟夜貓子都一致的把嘴巴緊閉,不打擾鶴瑩訴說以前的故事。

 

    鶴瑩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始說:「當時姐姐有個很要好的同學,叫做霈吟,她常來我們家,我們感情很好……」

 

 

 

 

 

 

 

 

    當時姐姐有個很要好的同學,叫做霈吟,她常來我們家,我們感情很好,而在那個時候,我已經知道姐姐所擁有的能力了,當一個人會死時,她可以透過味道來預知,當我們父母去世時,她已經對我展示過她的能力了……對不起,有衛生紙嗎……

 

    霈吟就是那張照片上的女生,對,就是當天晚上流傳在大學論壇上的那張照片,霈吟是隔壁縣的人,所以沒人認得她。

 

    當時,張暘青正是霈吟的男朋友……不要驚訝,我說的是真的。

 

    她男朋友是暘青沒有錯,不是暘今,張暘今是暘青的弟弟,這個我知道,但暘今已經因為事故去世很久了,暘青一定是利用了他弟弟,來捉弄你吧。

 

    霈吟失蹤的那個晚上,她原本正跟我還有姐姐在一起,我們原本打算一起吃晚餐,但暘青卻打電話給霈吟,請她過去他家。

 

    而就在那個時候,姐姐聞到了,用姐姐的說法,就是死神在霈吟的身上做了記號。暘青打給霈吟的電話是一通死亡電話,當時姐姐就知道,霈吟如果去赴約,就會死。

 

    但姐姐沒有辦法阻止,她沒有辦法阻止死神,我們在父母去世時就努力試過了。

 

    我們只能目送著霈吟離開,然後在那天晚上,她失蹤了,而那張照片也開始在大學論壇上流傳,我跟姐姐一眼就認出來了,照片上被綁住的女生就是霈吟。

 

    暘青對她下了毒手。

 

    知道嗎?後來姐姐去找暘青,她問他,他是不是殺了霈吟?

 

    你猜他說什麼?他竟然沒有否認,而是冷笑著問姐姐怎麼知道?

 

    他根本不是外表那種好男生,姐姐當時看穿了他的本性,他就是一個變態殺人魔,他殺了霈吟。

 

    當時的姐姐還羞辱了他,好像說了些:「你以為我們都沒發現嗎?那天晚上我們早就知道了。」「早在你下手前,我就知道你會殺死霈吟。」「等我找到證據,一定會親手把你抓起來。」之類的話。

 

   但當時氣憤的姐姐似乎沒想到,這些話刺傷了暘青的殺人魔性格。當時暘青沒有傷害姐姐,而是威脅了姐姐。

 

    「總有一天,我會把妳們折磨到生不如死。」他這樣說。

 

    姐姐那天回來後,就叫我準備搬家,現在開始我跟她要分開住,比較安全。

 

    姐姐知道暘青一定會來找我們,他想殺掉我們,因為姐姐對他說的那些話,等於對他下了挑戰帖,這對一個殺人犯來說,是一個恥辱。

 

    也是從那天開始,我沒再跟姐姐見過面。

 

 

 

 

 

 

 

 

    聽完鶴瑩說的這段故事,我終於知道了暘青所謂的「報仇」指的到底是什麼。

 

    簡婕已經死了,他現在的目標放在鶴瑩身上。而紅點的惡靈沒有因為我摔碎那尊雕像而消滅,他似乎只是失去了一個借宿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他找上了暘青,他和暘青合而為一,而他現在要找我報仇。

 

    但是事情發展至今,還是有許多讓我不懂的地方。

 

    假如在暘青體內的真的是紅點事件中作祟的惡靈,那麼他為什麼不再操控那些死於紅點中的學生亡靈來攻擊我們?

 

    難道說,他操控亡靈的能力只能藉由雕像來實施,一但雕像粉碎,學生的亡靈就獲得解放,而他必須尋找新的宿體?

 

    目前來看,這似乎是最有理的推論。

 

    但還有其他疑點,如果兇手是暘青,那他當時為什麼要以弟弟為理由寄電子信件給老熊要求採訪這件事呢?

 

    而且他剛剛明明有機會,為什麼不殺了我跟鶴瑩?

 

    整起事件還有許多疑問沒有解開,但我自己也沒有把握能不能活到這些疑問解開。

 

    那天深夜,夜貓子抱著鶴瑩,兩人倚在沙發上睡著了。

 

    而我整夜沒有闔眼,我看著她們,看著鶴瑩熟睡的臉龐。

 

    保護好鶴瑩,這是我唯一能補償簡婕的機會。     

 

   

 

 

 

    我整夜沒睡,當夜貓子睜開眼看到我時,她嚇到了:「你沒睡嗎?」

 

    我不知道我的情況看起來有多糟,但我很肯定心理上的壓力遠比熬夜所造成的負荷還大,這一夜我總感覺暘青跟那個紅點的惡靈就在窗戶外面窺視著我們,他可能在等我們都睡著後,就進來取走我們的首級。

 

    「要不要上去洗個澡?我開車載你跟鶴瑩一起去出版社,我們去跟老熊說這件事,他會幫我們的。」夜貓子提議。

 

    前提也是老熊要先相信我們所說的話才行,不過他都跟我們這些喜歡天馬行空的作家共事那麼久了,沒一般人那麼死板。

 

    我到浴室簡單盥洗一下後,稍微有了點精神,然後跟鶴瑩一起坐上夜貓子的車,夜貓子開車,我跟鶴螢坐在後座。

 

    夜貓子雖然打開了廣播,但車內的氣氛還是有點沉悶,我決定問鶴瑩一個我一直很在意的問題。

 

    「嘿,鶴瑩。」車內輕快的音樂跟我即將說出口的沉重問題成對比,「妳應該還記得我昨天說的吧……就是妳姐姐死亡的真相。」

 

    「是啊,我記得。」鶴瑩的語氣聽起來很輕淡,沒有劇烈反應。

 

    我抿了一下嘴唇,還是問了出來:「妳姐姐是為了救我而死的……妳會恨我嗎?」

 

    「不,如果是你殺死我姐姐,那我才會恨你。」鶴瑩轉過頭,用她那張神似簡婕的秀麗臉龐笑了笑,說:「姐姐會這樣選擇,一定有她的理由,我相信她。」

 

    得到她這樣的回答,我安心了。

 

    接下來,我們必須合力解決眼前的難題,暘青跟紅點的惡靈想要我們的命這是不會錯的。

 

    但是紅點惡靈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呢?我回想著那天那尊雕像的模樣。

 

    一個烏黑的人形盤腿坐著,那個人形的身份像是一個和尚,頭上光溜溜的,身上的穿著像一件道服,而他的手上,抱著那塊血紅晶瑩的物體……這是我當時第一眼看到雕像時,內心所作的描述。

 

    看來,有某種東西附在那尊雕像上,控制著他曾經殺死的學生亡靈來殺人,而雕像被我摧毀後,他不知透過什麼原因找上了暘青,兩個殘忍的一人一魔分別想找我跟鶴瑩報仇。

 

    但我們可不會坐以待斃。

 

    我必須先查出紅點惡靈的真面目,而都市傳說的資料庫老熊一定知道些什麼的。

 

 

 

 

 

 

 

 

 

 

    只有兩個人比我們早抵達出版社上班,其中一個正是老熊,另一個則是正在打掃環境的工讀生陳希。

 

    我們在門口跟陳希打過招呼後,鶴瑩躲在我身後跟著進入了出版社,陳希雖然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下鶴瑩,但沒有多說什麼。

 

    老熊正在自己的座位上吃早餐,我們決定直接殺去找他,而老熊一看到我跟夜貓子,第一句話先說:「唉呀,你們兩個會一起來找我?真是稀奇啊。」

 

    他接著才把眼神注視到我身後的鶴瑩身上,問道:「這位妹妹是誰啊?」

 

    老熊沒有認出來,眼前的女孩正是昨天我給他看的那張照片上被反綁的女孩。

 

    「老熊,出事了。」夜貓子首先開口,她表達得很直接:「有人想殺掉風海跟這位女孩。」

 

    老熊瞪大眼珠,用開玩笑的態度說:「這是你們新故事的題材嗎?」

 

    「不是,你聽我說……」這下可好,我又必須把跟夜貓子說過的故事再從頭說一遍,不過這次對象是老熊,我必須描述的更仔細、更認真,而夜貓子也三不五時就會在我旁邊幫忙搭腔,增加不少可信度。

 

    多虧了夜貓子幫腔,老熊在聽完全盤故事後,他將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我知道老熊只有在對某些事情認真時才有這種反應,上次我看到他這種表情,是在筱柔死去時……筱柔之前是詭誌出版社的工讀生,但也成了紅點的受害者。

 

    夜貓子試探性地詢問:「你相信我們嗎?」

 

    「我旗下的兩大作家總沒有理由一起說謊騙我吧?我能說什麼呢?」老熊伸出手,朝我點了一下,「另外,我可能知道紅點惡靈的真面目,我真的沒想到……當初害死筱柔的那個王八蛋竟然還存在,而且還想殺死我最好的作家。」

 

    太好了,我就知道老熊腦中的資料庫果然有效率,老熊打開了電腦,並上了一個我沒看過的網站,叫出了一張圖片。

 

    那是一張古畫,看的出來這張圖繪製的年代已經相當久遠了,畫紙上有駁駁汙點,畫跡模糊,但仍能大致看的出來畫的是什麼,一個滿身烏黑的人形盤腿坐著,一塊紅色的物體放在他的腿上。

 

    「這張圖的名字叫墮血僧,指的是在修道時走火入魔,墮落入血魔之道的高僧。」老熊揉揉下巴,述說道:「這張圖的年代已經不可考了,也不知道是在哪個朝代、又是誰畫出了這張圖,不過看到這張圖下面的這些文字沒?」

 

    在畫紙的下面,果然有幾行模糊的筆跡,但已經分辨不出來是什麼文字了。

 

    「這些字寫的是墮血僧的故事,一個古文學者曾經從畫捲上殘缺的文字大概翻譯,故事發生在中國的某個山村,村裡常常發生有人遭殺害後,但是全身鮮血卻被吸乾的慘案,村民原本以為是吸血殭屍所為的,但有人親眼看到山上一間寺廟裡的僧人犯下這些血案,還有人看到他把從死人身上抽出的血拿去提煉,就像煉金術那樣。」

 

    「後來村民們圍住了那座寺廟,把那個僧人關在裡面,並放火燒了寺廟,奇怪的是僧人並沒有求饒,而是在裡面大笑起來,村民就在這樣詭異的光景中,看著寺廟被燒成灰燼,後來……村民們在廟裡發現了這尊雕像,本來還沒有人去理它,但接著村裡竟然發生已經死去的村民亡靈突然出現殺害其他村民的事情,有人推測一定是那尊雕像在作祟,僧人死後一定化成了雕像,繼續害人。但試圖摧毀那尊雕像的人,還來不及接近,就被村民的亡靈給攔截殺害了。」

 

    老熊一邊述說著這些不知道流傳多久的故事,我的臉色也越來越沉重,因為我早已聽出來,這個故事,跟之前所發生的紅點事件根本是同一個模式!

 

    這也難怪那個惡靈會恨我了,這麼久以來,我是唯一一個摔碎雕像,讓他喪失了操控亡靈能力的人類,而這件事的代價卻是簡婕的犧牲。

 

    「後來那個村的村民都撤出來了,從此廢村,而那尊雕像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而繪製這張圖的人,聽說就是倖存的村民之一。」

 

    「這麼說來,那尊雕像後來因為某種原因飄洋過海來到台灣,還被埋在新德大學底下?」我說。

 

    「沒有其他解釋了,時代的變動會在土地上造成許多變化,新德大學那塊地之前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沒有人知道,可能被屠殺過,可能被轟炸過……但重點是,現在墮血僧的本體應該就附在那個張暘青的身上,只是他已經失去了能操控亡靈的能力,不過他還是可以繼續害人。」

 

    老熊說完後,對我挑了挑眉毛,我知道他的用意,他要我說出我的看法。

 

    我想起了暘青在自殺前,對我說過的那句話:「現在,我會犧牲我自己來開始這場遊戲,這個城市史上最兇殘的殺人犯……不,應該說是殺人魔,就於現在誕生了!」

 

    現在,我終於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了。我說:「我摔碎雕像後,墮血僧極需一個新宿體,他找上了冷血殺人的張暘青,希望藉由暘青的手殺掉我,並繼續殺人。而暘青則藉著墮血僧的能力,自殺後也成了魔,現在他們兩個殺人魔合而為一,要找我跟鶴瑩報仇。」

 

    老熊說:「這也是我最怕的結果,如果真的是這樣,風海,你跟這名女孩已經身處於危險中了。」

 

    「這點我知道,但是昨天晚上他明明有機會可以殺死我們,但他卻沒有下手。」

 

    「可能時機還沒到,或可能他們在策劃另外一個危險的陰謀。」老熊說,「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逃命嗎?我想這應該不符合風海你的作風喔。」

 

    「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消滅墮血僧的本體……」我的眉頭也跟著緊皺起來,不過老熊的表情倒是從緊張中舒展開來了,他說:「你跟那女孩今晚可以先住在出版社,我跟酒鬼今晚都會留在出版社趕工,我同時會聯絡這一圈的朋友,詢問他們有沒有關於墮血僧的其他傳聞,或許可以找到消滅他的方法。」

 

    我不清楚老熊口中的「這一圈」指的是什麼,但我還是很擔心:「但是我怕會連累到其他人……」

 

    「酒鬼的個性我知道,他不會在意這個的,身為同事本來就是要彼此倚靠,人多比較安全,不是嗎?」老熊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確實,有同伴在一起的感覺是很好。

 

    如果簡婕可以知道這點就好了,當她還活著的時候,都是一邊提心吊膽的面對暘青的復仇嗎?也許她之所以會從網路上找我去同租房間,也是希望有一個人可以陪她吧,就算沒有互動,至少房間裡還有另一個人陪著她生活……

 

    我們在樓上整出了一塊地方,可供我跟鶴瑩過夜,並祈禱老熊的人際網真的能找到消滅墮血僧的方法。

 

    更讓我驚訝的是,老熊還聚集了出版社裡的所有人員,並宣佈了我們的情況,並直接發問:「今天晚上有要留在出版社裡,一起渡過這一晚的舉手!」

 

    老熊跟酒鬼已經確定會留下來,兩個工讀生謙慧跟陳希因為家人的關係而拒絕了,插畫家笑笑因為男朋友的關係也無法留下來,美工蘇羿則點頭答應留下來,而夜貓子說她擔心鶴瑩,也決定要留下來。

 

    今晚會有四男兩女留在出版社裡,等待著暘青跟墮血僧的威脅。

 

    但我也清楚,如果他們真的要取我跟鶴瑩的性命,我們絕不是他們的對手,在暘青那張偽善的笑容背後,一定在策劃著什麼。

 

   

 

 

 

    今天的我無心工作,整天都坐在電腦前上網亂逛,但大多數的時間是在搜尋有關「墮血僧」的傳聞,在搜尋引擎中輸入這三個字後所跑出來的頁面多半是一些靈異論壇,而談論的主題都脫不了那張古畫以及那則故事,沒有其他新的情報。

 

    夜貓子倒好,一開電腦就開始工作寫稿,絲毫沒被這起事件影響,鶴瑩整天都坐在夜貓子的身邊,並從夜貓子座位的書櫃上拿書來看。

 

    所幸白天都平安無事,但夜晚最終將來臨,老熊晚上叫了外送比薩到出版社裡給大家當晚餐,填飽肚子後,老熊、酒鬼跟蘇羿這三個人一直忙到深夜十一點多都還沒停下手腳,正為了即將出刊的新一期詭誌爆肝加工。

 

    而鶴瑩跟夜貓子兩人十一點就準時在二樓的簡易床鋪上一起睡著了,兩人在床上裹著同一條被單,是錯覺嗎?我覺得這兩個人似乎越來越像一對姐妹了……

 

    雖然昨夜沒有睡覺,但現在的我仍然是一點睡意也沒有,我走下樓問老熊跟蘇羿有什麼可以幫忙,他們都婉拒了,異口同聲的叫我上去顧著鶴瑩,一有狀況就叫他們上去。至於酒鬼?我想問了也是白問吧……

 

    我再次回到二樓,坐回自己的座位,鶴瑩跟夜貓子兩個人仍抱在一起睡的深沉。

 

    「你不睡覺嗎?這可是你們的最後一夜了喔。」一個聲音突然從我背後傳出,然後一隻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我不用轉頭,也知道此刻站在我後面的人是誰,因為我已認出了他的聲音。

 

    而且在樓下大門深鎖,還有三個人在加班的情況下,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我背後的,只有一個人而已。

 

    我壓住了喉嚨裡差點就要大叫的直覺反應,鎮定地說:「張暘青?」

 

    「是啊,是我。」暘青的聲音裡滿是得意,好想他很享受把我們玩弄於股掌間,「我來給你們下最後通牒,時間是明天。」

 

    「明天?」

 

    「沒錯,明天我就會殺掉簡鶴瑩,而你,我會交給『他』來處理……呵。」

 

    「『他』?你指的是墮血僧吧?」我說。

 

    我感覺暘青壓在我肩膀上的手一個顫抖,接著,暘青的聲音變了,我聽得出來現在說話的已經不是暘青,而是墮血僧:「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稱呼我了呢。」

 

    「我之前阻止過你一次,這次我也會組止你的。」

 

    「上次你本來就該死了,你這條命是那個女孩犧牲自己換來的,你不覺得可恥嗎?」墮血僧用乾巴巴的聲音嘲諷著我。

 

    可恥?是啊,的確可恥,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必須全力保護鶴瑩,否則如果我真的喪生,要用什麼臉去見簡婕……

 

    墮血僧把嘴巴湊近我的耳朵,用沙啞的聲音帶著十足的挑釁口氣說:「不過還好,我跟這個人類宿主說好了,我們要先把那個女孩殺掉,再殺掉你,我們要你好好看看你拼命保護的人被殺掉的感覺……你把我借宿的雕像摔碎後,我可是在這座城市裡尋找了很久,才找到了這樣一個冷血的人類宿主。」

 

    接著,聲音換回了暘青的聲音,他那溫柔且舒服的口氣,卻是屬於一個冷血殺人犯的:「我在你眼前自殺,但藉由墮血僧的能力,我死而復生,而且跟他合而為一,人類已經阻止不了我了,呵呵。」

 

    「不過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我樂於回答。」

 

    「在那天晚上後,你為什麼又以你弟弟為理由寄了電子郵件給詭誌?」

 

    「還不夠明顯嗎?我這是對簡婕下挑戰帖,身為殺人兇手的我,還可以正大光明的主動要求幫助,變成一個白臉,你不覺得很有趣嗎?很可惜,我沒辦法親手殺死簡婕,不過沒關係,還有她妹妹,哈……」

 

    「你真是混蛋,知道嗎?」

 

    「多謝你的誇獎。」暘青發出了一聲輕笑,「明天早上十點,會有一台公車停在出版社對面,記得準時上車,手機別忘了帶,懂嗎?」

 

    他的手離開了我的肩膀,沒再出聲,我等了三十秒後,緩緩回頭,身後當然已經沒了暘青的身影。

 

    再把頭轉回來時,老熊已經出現在樓梯口,他用警戒的眼神打量著二樓,看到鶴瑩跟夜貓子仍平安熟睡,眼神舒緩了一點,然後問我:「剛剛有其他人在樓上嗎?」

 

    老熊應該是聽到了談話的聲音而心生懷疑才上樓的吧?我無意隱瞞,便把剛剛的事情照實告知老熊,老熊聽完後臉色沉重,喃喃道:「不好啊……他比我想的還狡猾。」

 

    「怎麼說?」

 

    「笨蛋,你還感覺不出來嗎?」老熊說:「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以公車上的無辜民眾當人質,讓你照我的話來走入我設計的死亡陷阱,如果你不聽話,我就殺掉車上無辜的乘客。」

 

    聽完老熊的話,我恍然大悟,原來暘青打的如意算盤是這樣。

 

    明天會有一場硬仗,而更慘的是,我們還沒找到對付敵人的辦法。

 

 

 

 

   

 

 

    那輛公車準時出現在出版社對面,而讓我們始料未及的是,那竟然是一台黃色的高中校車,車子開到路邊停下來,車門緩緩敞開,能看到司機整個人癱倒在位置上,也不知道這台車在司機昏倒的情況下,是怎麼開到這裡來的。

 

    「時候到了。」出版社的所有人此時都聚集在一樓,每雙眼睛都盯著那輛校車。

 

    而鶴瑩更是小聲的說了句:「那是我之前學校的校車。」

 

    「他想以學生的性命為籌碼,讓你照他的話做。」老熊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眼神對我示意,「你上車後,如果車子有移動,我們還會開車跟在後面,所以不用擔心,我們都會在你身邊。」

 

    「我知道,很謝謝你們。」用手摸了一下口袋裡的手機,確認有把手機帶在身上後,我走出了出版社。

 

    這種時刻,不適合跟其他人說太多,那會讓我臨陣退縮。

 

    或許在其他路人的眼裡,我的動作簡單無比,只是一個穿越馬路走上校車的怪叔叔,但他們並不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跟我心裡此時的煎熬。我走在馬路上時,便開始觀察校車裡的動靜,但車窗上都貼滿了黑色的反光膜,我看不到裡面學生的動靜。

 

    或許,車上根本沒有人呢?但很快就證明我的這種想法太樂觀了,我走上車,發現車上的座位坐滿了學生,而他們在椅子上東倒西歪,都暈倒了。

 

    暘青站在走道中央,面帶親切的微笑,雙手張開好似在歡迎我的到來。

 

    我轉頭看向窗外,這種反光膜的特點就是裡面看的到外面,外面看不到裡面。除了老熊走出來站在人行道上,用雙眼瞪著這裡以外,其他人都還留在建築物裡。

 

    像是察覺出我的心思,暘青說道:「放心吧,只要你照我的話做,我不會傷害你的其他朋友,跟車上這些學生的。」

 

    「你費了不少心思吧?」我把手指在腦袋旁邊繞了個小圈:「讓我猜猜,你一大早就攔截了這一輛校車,然後用笑聲那招弄昏車上所有人,我說啊,你抓那麼多人質未免太窩囊了吧?為何不直接下手?」

 

    「我跟墮血僧……都希望你們有各自的死法,首先是簡鶴瑩,你有聽我說的話帶手機上來吧?」

 

    我拿出手機,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暘青很滿意的點了頭,又說:「很好,你打電話聯絡你的朋友,我要簡鶴瑩帶著汽油跟打火機走出來,接下來就不用我說明了吧?」

 

    我的頭皮一個發麻,馬上知道了他的意圖:「你想要叫鶴瑩自焚?」

 

    「對,而且我要你親眼看她被自己燒死。」暘青的眼睛先瞇了起來,接著又把手放到旁邊一個學生的頭上,威脅我道:「記得,我手上可是有人質喔?你們只要照我的話做,就可以拯救這些學生的性命,如何?覺得你們的這兩條命很偉大吧?犧牲你們兩個,救了這車的學生,呵呵……」

 

    我知道暘青說的這些話都是屁話,就算我跟鶴瑩死了,他也一定會繼續殺害其他人,畢竟墮血僧已經給他這樣的能力了,一個冷血殺人犯加上一個遠古的殺人魔僧,還有什麼組合比這個更危險?

 

    但目前,我也沒其他選擇了,不是嗎?

 

    我打了電話給老熊,老熊站在人行道上接起了電話,聽完我說的話後,他的臉色越來越沉重:「確定真的要這麼做?」

 

    「整車的學生都是他的人質,我沒說謊。」我說,暘青則滿意的在旁聆聽我們的對話,他很欣賞這種玩弄獵物卻遲遲不殺死的玩虐感。

 

    我舔了舔因為緊張而乾燥的嘴唇:「總之,先把這些話跟鶴瑩說吧,由她自己選擇。」

 

    「風海,我無法眼睜睜看著那個女孩自焚。」

 

    「我們別無選擇了,不是嗎?我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無辜的學生被他殺死。」我說。

 

    「好吧……」老熊嘆了口氣,也不得不接受我方處於弱勢的現實:「我回去跟其他人說,看看大家打算怎麼處理。」

 

    老熊接著轉身走進出版社門口,透過窗戶我能看到大家正在討論著下一步該怎麼走,說話的幾乎都是老熊跟夜貓子,其他人都是臉色凝重的站在一旁,只有酒鬼面無表情,靠在牆上仿佛不關他的事。

 

    「為什麼你想這麼做呢?」我問暘青,不讓沉默的煎熬在此時侵占我,「為什麼會想到讓鶴瑩自焚?她只是個女孩……」

 

    「你我都知道,簡婕擁有能預知死亡的能力吧?」暘青的臉上展現殘虐的笑容:「對我來說,她們姐妹是一對可惡的女巫,對付女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把她們燒死,不是嗎?重點是……墮血僧很想看看當簡鶴瑩在你眼前活活燒死時,你絕望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預感他接下來會說什麼。

 

    「墮血僧跟我說過了,當簡婕死在你懷裡的時候,你的表情真的是經典,我也挺想親眼看看的。唉呀,你的朋友終於有動作了呢……」

 

    再看外面,老熊、酒鬼還有蘇羿三個人肩併肩走出建築物,三人坐上老熊的車子,一下就消失在我的視線內,我急忙打電話給老熊,暘青也沒有阻止我,電話一接通,我馬上問:「老熊,你們要去哪?」

 

    「買一整桶汽油。」老熊的語氣冷冷的,好像已經無計可施,「要讓自焚的人快點解脫,至少要一整桶汽油吧?不然會徒增痛苦。」

 

    話語哽在我的喉嚨裡說不出來,老熊他們果然只能照著對方的陰謀來行動了嗎?難道真的一點對策都沒有了嗎?我這一猶豫,老熊已經掛掉了電話。

 

    「怎麼了?你朋友要去哪?」暘青那早就知道答案的臉實在很欠扁。

 

    「買汽油。」

 

    「我想也是。」暘青的手仍放在旁邊學生的頭頂上,他把學生的頭轉來轉去打發時間,我很擔心他會不會一不小心就把學生的頭給扭斷了。

 

    約五十分鐘後,老熊的車子回來了,開車的人換成酒鬼,老熊在下車時手上提了一桶汽油走進出版社,然後酒鬼直接開車再度離開。我不知道酒鬼跟蘇羿兩個人又要開車去哪裡,我此刻的注意力都專心放在剛走入出版社的老熊身上。

 

    但我的心裡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在這條街走到底就有一家加油站,他們為什麼會去了將近一個小時之久?而且他們回來時,雖然車窗有貼反光玻璃,但我似乎看到車上多了一個人?

 

    而暘青只是不斷轉著學生的頭,好像沒有發覺這些不對勁的地方,而現在他終於饒了這名可憐的學生,他把手放開,雙眼興奮地盯著外面:「終於啊……我們一起來看看你想保護的女孩活活燒死的模樣吧。」

 

    他那樂於欣賞別人死亡的模樣讓我感到噁心,我說:「墮血僧呢?為什麼他不出來?難道他甘於讓這具身體都只讓你操控?」

 

    暘青輕蔑地瞄了我一眼:「想要挑撥我們是沒有用的,我跟他說好了,先讓我好好欣賞鶴瑩活活燒死,再讓他來親手殺死你。」

 

    「我敢說到時候墮血僧還是會想辦法幹掉你,讓這具身體完全屬於他。」我嘴硬地繼續說,但暘青沒有對我這句話作出回應,因為出版社那邊有了動靜。

 

    鶴瑩跟老熊兩個人一起走了出來,那桶汽油被提在老熊的手上,兩人的腳步一起停在在人行道上,鶴瑩用一種我無法解讀的眼神看著我這邊,但我在她的眼神中沒有看到對死亡的恐懼,也沒有不知所措的猶豫。

 

    老熊打開汽油桶的蓋子,低聲在鶴瑩的耳朵邊說了些什麼,然後抬起汽油,開始均勻地潑灑在鶴瑩身上。這個動作引起了其他民眾的注意,甚至有人聞到了汽油味而竊竊私語,但大多數的人選擇快步離開,也有人駐足觀看,但竟然沒有半個人想打電話報警。

 

    「看啊,她準備在身上點火了,特別是你,要好好看著喔。」暘青特別興奮地說,還不忘繼續嘲諷我:「這對姐妹真可憐啊,姐姐為了救你而死,妹妹則在你眼前自焚而死,哈哈……你一定心中百感交集吧?」

 

    而我已經聽不進他的嘲諷了,我心中充滿絕望的看著老熊跟鶴瑩,老熊已經把汽油灑完,拿了一個打火機在手上,眼看就要點燃。

 

    但老熊遲遲沒有進行下一步,而是看著我們這邊,他的眼神……似乎在等待什麼?

 

    「他在幹嘛?快放火啊!快燒死她啊!」暘青心裡已經等不及了,不斷出聲催促:「快啊!快啊!燒死她啊!」

 

    接著,一聲刺耳的玻璃破碎聲在我們身後響起。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完全把我嚇到了,轉身一看,一幕不可思議的畫面正在我眼前上演。

 

    車尾的車窗玻璃碎了,一個人影正越過車窗,手腳笨拙的落在車尾,跌跌撞撞地摔在走道上,我馬上認出這名不速之客的身份,是蘇羿。

 

    「喂,你是誰啊?」暘青似乎對這個意外的發展很不爽,他一邊注意著車外的發展,只見老熊跟鶴瑩都還站在原地,

 

    蘇羿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玻璃碎屑,盯著暘青,冷冷說了句:「害死筱柔的,就是你?」

 

    「筱柔?沒聽過這個人。」暘青的表情肅殺起來,「搞什麼?原來他根本沒有要燒死簡鶴瑩嗎?簡鶴瑩只是幌子……你們想要引開我的注意,讓你找機會入侵到車子裡嗎?」

 

    蘇羿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雖然我跟蘇羿兩個人把暘青夾在中間,但我絲毫感覺不到任何優勢。

 

    「好,現在你進來了,你打算怎麼做呢?殺了我嗎?」雖然事情發展有點意外,但暘青自認為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控中。

 

    蘇羿不發一語,一個箭步往暘青衝了過去,我心裡大喊不好,憑蘇羿的力量,根本贏不了已經成魔的暘青。

 

    果然,暘青手一抓,已經扼住蘇羿的咽喉,並把他給提了起來。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蘇羿就算性命已經懸於一線之間,但他的嘴角竟露出了淺笑。

 

    「傻瓜,我也只是個幌子而已。」蘇羿的嘴角吐出這樣一句話,「你的注意力完全被我們分散了。」

 

    我跟暘青此時都還沒發現,在車上除了蘇羿之外,又多了另外一個人。

 

    而那個人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我後面,他伸手將我撥到旁邊,一拳往暘青的背後直擊揮去,背對著我們的暘青沒有任何防備,接了這一拳。

 

    不行,這種攻擊是沒有任何作用的……這想法剛出現,我又看見了另一幕詭異的畫面,因為那一拳竟硬生生的直接插進了暘青的身體裡,好像暘青的身體對這一拳來說只是個幻影。

 

    而拳頭的主人,是我更預料不到的人,是酒鬼。

 

    「車門沒關,你太大意了。」酒鬼是在對暘青說話。

 

    暘青的臉色變了,他將手鬆開,還剩一口氣在的蘇羿隨即跌坐在走道上。暘青掙扎著將頭轉過來,面對著酒鬼,此時他口中已不是暘青的聲音,而是墮血僧那沙啞的聲音:「你手裡……握著什麼?」

 

    「你明明知道那是什麼,何必明知故問?」酒鬼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他毫不畏懼眼前的這個魔僧,就算一隻手臂看起來像是融入了對方的體內,他的語氣還是平板冰冷,一如往常:「對,你當然會問這個問題,因為你一直在逃避著答案,你知道世界上只有這個東西可以消滅你,而你也害怕我們找到這個東西,你心裡的懦弱不讓自己面對答案,但現在我告訴你,我們找到了這個東西,而這個東西已經隨著我的拳頭,打到你的體內了。」

 

    「不可能……」暘青臉上的五官無比扭曲,仿佛一幅真人版的畢卡索油畫。

 

    緊接著,幾束光閃過,暘青扭曲的五官同時閃出了一束光,有某種東西正在他體內射出這些光線,然後他的身體脫離了酒鬼的手臂,瞬間倒下。

 

    眼前的事情發展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完全脫序,但我知道現在的事情發展對我方是有利的。因為我看到暘青的臉一片死寂,那是死人才會有的臉色,而我也看到他的下巴出現了一個彈孔。

 

    暘青本來該在自殺死亡時變成屍體,但卻藉由墮血僧的能力復活,而現在的他重新變成了一具屍體……代表墮血僧被消滅了?而暘青也真的死了?

 

    我對於眼前的發展一頭霧水,最後還是酒鬼跟蘇羿拉著我下車,而老熊跟鶴瑩這時已經先退回出版社裡了,我們也跟著回到出版社後,我發現鶴瑩的身上滿是汽油味,原來剛剛她身上淋的是真的汽油,不是作戲,只見她緊皺著眉頭忍耐這些味道,用擔心的眼神盯著我們。

 

    出版社裡還多了一個人,是個我從未見過、長相俊秀的年輕男子。

 

    老熊說,他已經聯絡警方過來處理校車跟暘青的屍體,至於剛剛的事情經過,他會仔細的解釋給我聽。

 

    原來,當時我隱約看到老熊的車子裡多出的另外一個人,正是這個年輕男子,他們買汽油的路程會耗費一小時,是因為去車站接這個年輕男子的緣故。

 

    「其實他是誰並不重要,但是他帶來的東西,可是十分重要哪……正是那東西消滅了墮血僧。」老熊說:「事實上,我早已透過人際圈找到了墮血僧的剋星,可是怕露出馬腳被墮血僧查覺,所以我一直沒跟你們說,昨晚接到了墮血僧的最後通牒後,我馬上委託對方今天早上無論如何要把東西送過來……還好最後是趕上了,我們佯裝要去買汽油,其實是去車站接他。」

 

    隨著老熊的述說,我也知道了事發經過,一開始由老熊跟鶴瑩引開我跟暘青的注意,而酒鬼把車停到街頭後,一行人偷偷接近校車,蘇羿跟那名年輕人來到車尾,擊碎車窗後蘇羿藉著那年輕男子的幫助用疊羅漢的方式翻上了車窗,此時暘青的注意力完全被蘇羿給吸引,酒鬼就趁這時候從沒關的車門偷偷溜上來偷襲,連我都沒發現酒鬼偷偷上了車。

 

    接下來的事情,就如我在車上親眼所見。

 

    那名年輕男子補充道:「還好我的東西有派上用場,幸好傳言是真的。」

 

    酒鬼一邊秀出了他的拳頭,但他的手上空空如也,只剩手心上還殘留著烏黑的粉末,那是某種物體燒焦後的痕跡,年輕男子微微笑道:「果然,那東西跟著魔僧一起燃燒殆盡了啊……酒鬼先生,手沒事吧?」

 

    酒鬼把手甩了一甩,算是代表回答。

 

    「你所帶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我終於忍不住問。

 

    「古代專門為剋制墮血僧這種走火入魔的魔僧而專門打造的血符,當它們被挖掘出來時,只有少數幾個的形狀保持完整,我帶過來的便是其中一個,那可以說是珍寶啊……」

 

    老熊在一邊低下了頭,表達他的愧疚:「不過現在已經隨著魔僧化成黑炭了,王先生,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才好……」

 

    「不用啦,熊兄,雖然失去了一塊血符,卻讓我親眼見識到了一場除魔呢,原來那些關於血符的傳說是真的,回去後我必須好好珍惜剩下那幾塊才是,哈哈。」年輕男子,也就是王先生,他毫不在意的大笑了起來。

 

    他們口中的「血符」到底是什麼,想必一定跟墮血僧一樣,有一段故事典故吧。

 

    後來警方趕到了,全車的學生跟司機都沒有生命危險,他們清醒後一致指認今天早上在前往學校的路程中,劫車的歹徒是張暘青。

 

    而老熊更動用關係不讓我們牽涉進這起案件中,讓這起一人一魔所引起的鬧劇到此畫下句點。

 

 

 

 

 

 

 

 

    半年後,鶴瑩復學繼續讀書,而她沒有重蹈簡婕所犯下的錯誤,就像夜貓子當時的轉變一樣,她不再用冷漠來隱藏她心中的秘密,因為還有出版社的同伴可以給她倚靠。

 

    沒錯,她同時在詭誌出版社裡找到了工作,老熊讓鶴瑩頂上了之前筱柔的工作。

 

    夜貓子更讓鶴瑩免費入住她家,我曾問鶴瑩要不要住簡婕之前的房間,但夜貓子對我表示:「要她跟你一起住?別傻了!我真的想不透為什麼她姐姐可以跟你同居在一起那麼久?難道她半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嗎?」

 

    我對她的這番言論也只能苦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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