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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現在螢幕上的,是許多的分割畫面,少說也有十個,看起來就像保全系統的監視器畫面。

 

        看到這些畫面後,我驚訝地發現,裡面的每一個場景我都認得,因為那些都是新德市重要公共場所的監視器畫面,有新德市的各個車站、百貨公司、運動公園等等,蟻蠊一定是連接到市政府的系統,再把這些畫面轉到這裡來。

 

        現在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正是市民們在外面用餐休閒的時刻,特別是百貨公司跟公園,有不少購物跟散步的民眾在畫面中穿梭。

 

        在這其中,有一個特別怪異的地方吸引了我的注意。

 

        在每一格的畫面中,都有一個人站在正中央的位置,這些人任由人潮從他身邊交錯而過,而自己卻像是雕像般佇立原地。

 

        我很清楚這些人之所以一動也不動,並不是因為他們是街頭藝人,而是蟻蠊刻意安排的訊息。

 

        「這就是協議的內容。」蟻蠊的身影出現在正中央的分割畫面中,他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充滿惡意:「你們可以在螢幕上看到,新德市的各處都有影之蠊的成員,他們已經就位了,只要等我的指令發出去,他們就會開始攻擊行動,到時會有多少新德市民犧牲呢?我也很好奇。」

 

        既然有威脅,那就有要求。

 

        我問:「你的要求是什麼?」

 

        「很簡單,你們不要再插手管影之蠊的事情,馬上離開這間房子,如果你們同意的話,我不只會讓畫面中的成員撤退,更可以跟你保證,我在之後的行動裡不會傷害任何跟詭誌有關係的人,你們等於有了免死金牌。」蟻蠊用手掌畫過其他畫面,示意他掌握一切,隨時可以發出指令給畫面中的成員,「相反的,如果你們不同意,今晚就會有許多新德市民死去,而他們的死會算在你們頭上,我知道你們對那座城市的熱愛,你們應該也不想看到城市變成煉獄吧?」

 

        當然,我們都知道蟻蠊在打什麼主意。

 

        要是我們選擇現在離開,等明天再過來的時候,這間宅邸到時就會變成一間空屋,蟻蠊會把據點搬到另一個地方藏起來,到時我們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他了,而他則可以繼續利用影之蠊來達成他的目標……若要阻止他,今晚是唯一的機會。

 

        但蟻蠊拿來要脅我們的,卻是許多無辜市民的生命,在這之間到底該怎麼抉擇?

 

        我一格一格看著螢幕上的分割畫面,這些在新德市的日常生活中觸手可及的場景,以及每天都跟我們擦肩而過的普通市民,他們的生死現在就握在我們的手上。

 

        那酒鬼呢?他的決定會是什麼?

 

        我偷偷瞄向他,卻發現酒鬼根本沒有在看螢幕,他唯一的視線焦點只有一個,那就是螢幕旁邊的那扇門。

 

        在這一刻,我知道了酒鬼的決定。

 

        同時,我也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我先往前踩出幾步,然後轉了個彎,開始在原地低頭繞著一個小圈圈走。

 

        除了酒鬼的眼睛依然盯著那扇門不放外,其他人似乎都看不懂我的行為。

 

        「風海,你在幹嘛啊?」羽隆問我。

 

        「等我一下,讓我想一下。」

 

        繼續走了兩圈之後,我走到螢幕前停下腳步,抬起頭對畫面正中央的蟻蠊說:「我很疑惑……在影之蠊的網頁上面,你放了兩顆沾血的骰子。還有成員的行動,你也讓他們用擲骰子來決定要殺害的人數,你好像對骰子有某種執著,是嗎?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這問題對於現在的情況來說,有很重要嗎?」蟻蠊不解地反問。

 

        我聳一下肩膀說:「我們雙方都走到這一步了,解釋一下對你也沒損失吧?」

 

        蟻蠊的臉上露出微妙的表情,他可能覺得我瘋了,這種時刻竟然還在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但事實上,我覺得這個問題會是扭轉情勢的關鍵。

 

        「我會把骰子列入影之蠊的行動準則裡,其實原因很簡單,主要是要讓目標具體化,這樣一來成員們在行動的時候比較不會手忙腳亂,如果是無目標的濫殺,效果反而不好。」蟻蠊的右手伸出四根手指,說:「例如,他在行動前擲出了四,那麼他就知道這次至少要殺掉四個人,有了明確的目標要達成,他們下手會比較準確,等達到目標後再擲出下個數字,直到被制伏或被擊斃為止。」

 

        蟻蠊收起手指,在胸口緩緩握拳,像是在發表某種宣言:「確實,我也對骰子本身所代表的意義情有獨鍾,骰子幾乎就是代表人類從生到死的模式,從人一出生以後就是一直在擲骰子,多數人的一開始都是六,然後是三、三、四……當然也有人骰出的是不同的數字,但這些數字都是自己親手擲出去的,是人生的一部份,當下一顆骰子不再出現數字時,每個人都會死。用這樣一個能夠象徵生死的道具來代表影之蠊,我覺得再貼切不過了,不是嗎?」

 

        骰子跟人生,在一些意義上確實不謀而合,不過這是錯誤的觀念,人生所要追求的,並不只有單純的數字而已。

 

        我把兩手背在身後,抬起頭來直視螢幕上的蟻蠊,準備對他的理念展開反擊:「你的第一起攻擊……書局裡的那名少年,他確實達成了骰出的數字,但他沒有殺死任何人,只讓他們受傷倒地,你覺得是為什麼?」

 

        蟻蠊的拳頭仍擺在胸前,他仿佛察覺到我話中潛藏的威脅,手指微微鬆開。

 

        「我猜想,影之蠊成員的腦中雖然裝滿了你刻意灌輸的邪惡思想,但他們的身體其實還沒有準備成為殺手,你讓骰子來決定生死,只會讓他們急著去完成擲出的數目,而不專注在殺人這件事上。」我說:「你的作法,讓他們光是看到被攻擊的對象倒下,就會以為對方已經死了,而去砍殺下一個人。相反的,如果給他們一個明確的目標,那他們就會確定目標死透了以後再去殺害下一個,這就是書局那少年跟阿蔓拉之間的差距。」

 

        說到最後,我的嘴角忍不住透出笑意:「說起來有趣,你把骰子比喻成人生,但同時也犯了多數人在人生中所犯的最大錯誤,那就是只追求數目,只想盡快達到下一個階段,而不在意每個數字所代表的意思。」

 

        「你到底想說什麼?」蟻蠊把手從胸前放下來,透過螢幕偏冷的顯色,他的表情更顯嚴峻。

 

        「很簡單,我們拒絕你提出的協議。」酒鬼幫我接過話,他伸手指著螢幕旁的那扇門,說:「另外,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到這扇門的後面去跟你本人見上一面。」

 

        「我勸你不要有這種想法。」由於螢幕的視角有限,蟻蠊只能用眼角餘光瞪著酒鬼:「要是你這麼做,我會馬上讓成員發動攻擊,你不會想賭這一把的,也許這些成員中剛好有天生的殺手,到時會有許多無辜的市民……」   

 

        「嘿,來不及了。」酒鬼發出冷笑聲打斷蟻蠊的威脅,「雖然你的主要意識是在網路上,但情緒還是跟普通人一樣啊,我隔著螢幕都能聞到你在害怕的味道了。」

 

        螢幕上的蟻蠊雖然只是虛擬的化身,但還是能從他的細微表情跟小動作看出來,他確實在害怕。

 

        「你刻意讓我們進來這間宅邸,又提出這樣一個協議要我們接受,為的就是要展現出大權在握、沒有任何威脅可以阻止你的樣子,但你太刻意了,反而暴露出你的弱點。」酒鬼抬起腳,準備走向那扇門。

 

        「停住!」蟻蠊的聲音在喇叭裡幾乎快要破音了:「你要是碰到那扇門,我會讓那些成員馬上開始行動,我很清楚你們的作風,你們不想看到無辜的人因為自己錯誤的決定而死吧?」

 

        「有時候,若要贏過毫無道德感可言的壞人,就要比他們更沒有道德才行。」酒鬼直接駁回了蟻蠊的道德勒索,抬起腳往那扇門前進。

 

        那扇門似乎裝有自動感應裝置,當酒鬼站到門前時,門板發出了嗶嗶的電子聲,然後跑出了一個隱藏式的電子面板,看來是需要密碼或是指紋的認證才能打開。

 

        而現場唯一知道通行方法的,除了沒有實體的蟻蠊之外,就只有一個人了。

 

        「妳,過來。」酒鬼轉頭看向吳嬿,「把門打開。」

 

        吳嬿遲疑地看著螢幕上的蟻蠊,還沒說話,酒鬼已經一個箭步抄過來,並強行抓住吳嬿的手臂把她拉到門前,直接把她的背部撞上門板。

 

        吳嬿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可以看出酒鬼有多用力。

 

        酒鬼的身高比吳嬿高上許多,當他們兩人面對面站在一起時,一人低頭俯視,另一人則抬頭仰望,再加上兩人用壁咚的姿勢貼近著,看在外人眼裡,可能會以為這兩個人是在演哪齣偶像劇,但其實用恐怖片來比喻的話會比較合適,因為吳嬿正在面對她一生中遇過最可怕的惡魔。

 

        「把門打開。」酒鬼聲音低沉,聲音宛如從地獄谷裡傳來。

 

        吳嬿的身體像惡夢驚醒般劇烈一震,儘管她很害怕,但她還是直視著酒鬼,堅定著自己的信念回嘴:「你該不會想傷害女性吧?」

 

        「妳以為我們是怎麼讓阿蔓拉交出帳號密碼的?」酒鬼往前逼近,跟吳嬿之間的距離剩下不到五公分,「妳想變得跟她一樣嗎?」

 

        吳嬿並不知道阿蔓拉的下場,不過在這一刻,她的腦中應該馬上跑出了許多恐怖的想像畫面,信念終究還是敗給了恐懼,她低下頭,不敢再跟酒鬼對上視線。

 

        我雖然看不到酒鬼的表情,但從他的聲音氣勢上可以感覺出來,現在的他就跟審問阿蔓拉時一樣,再次墮落成魔鬼,會不擇手段把擋在面前的事物摧毀殆盡。若吳嬿真的還想擋住酒鬼,那我就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因為我實在不知道酒鬼會做出什麼事情。

 

        「嬿!不准幫他開門!」蟻蠊發出怒吼,音量之大連喇叭都快承受不住,「如果讓他進去裡面,那我們這幾年來的努力,還有我的心血就全都……」

 

        但來不及了,吳嬿已經轉過身子,伸手按下密碼,門內傳出開鎖的聲音。

 

        酒鬼請吳嬿讓到一旁,把門推開並進入後方的房間。

 

        蟻蠊發出更恐怖的怒吼,讓整個地下室空間像地震般猛烈搖晃。

 

        而更劇烈的地震,也即將在這個空間之外發生,蟻蠊怒吼的同時,螢幕上的那些成員們在同一時間都蹲了下來。

 

        這是他們攻擊前的預備動作,代表他們準備要擲骰子了,想必蟻蠊已經把指示發送給這些成員,下令攻擊。

 

        「羽隆!」我對羽隆大喊:「馬上通知你的同仁,叫他們派警力到螢幕上的這些地點,越快越好!」

 

        「我知道!已經在打了。」羽隆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一邊拿起手機撥號。

 

        今晚會有無辜的市民因為我們的選擇而受到傷害,但罪惡感是我現在最不需要的負擔,要是我們今晚無法摧毀影之蠊,老熊的死就沒有價值了,而且在未來還會有更多的人死於這個組織之手,這是無法避免的必要之惡。

 

        只希望一切會如我所推測的那樣,傷亡不會太過嚴重……

 

 

 

 

 

 

******

 

 

        被藏在螢幕後方的房間裡的,只有一個東西。

 

        那是一台體積龐大的主機,連接著許多條網路線以及視訊線,我們在前面螢幕所看到的畫面,就是這台主機傳過來的。

 

        我跟吳嬿走入房間時,酒鬼正蹲在主機旁邊,像在追蹤痕跡的獵人般觀察著主機本身。

 

        我特別注意到,這台主機並沒有電源線。

 

        「這是什麼東西?」酒鬼用冰冷的語氣問。

 

        「這是父親自行研發的主機……」都到這個時刻了,木已成舟,吳嬿已經沒有對抗我們的籌碼,只能全盤托出:「父親深信,人在剛死亡、靈魂短暫脫離肉體的時候,會有一小段的時間保留著原本的意識,就是大家口中的『靈魂出竅』,父親於是製作了這台主機,並把他自己跟這台主機連接在一起,等待著死亡的那一天……他相信當他死亡時,可以靠自己的意志讓靈魂進入主機裡,並進入網路世界。」

 

        「等待著死亡的那一天?」我聽出吳嬿說詞中的怪異之處,問:「他早就知道自己會死嗎?」

 

        「對,工程師的工作模式讓他患了重病,他原本還會去治療的,但病情不樂觀。」吳嬿指著房間的角落,說:「當他終於完成那台主機後,他就在那裡擺了張椅子,把自己跟主機接在一起,然後什麼事情也不做,不吃不喝的,就只是坐在那裡等待……」

 

        「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想賭一把,看自己能不能改變世界是嗎?」酒鬼問:「遺體呢?」

 

        「我依照他的指示處理掉了。」吳嬿失落地說,「父親對於自己的遺體,有指定的一套處理方法,是……」

 

        「不用告訴我們沒關係,那不重要了。」酒鬼抓住連接在主機上的所有線路,用力一拔把線路全都扯落,但儘管如此,主機內仍然傳來運轉聲,並沒有因此而關機。

 

        或許,讓這台主機運轉的並不是電源,而是蟻蠊本身的靈魂跟意念吧,至少我們先切斷他跟網路之間的聯繫,讓他無法再指揮影之蠊了。

 

        看到酒鬼突然把線路拔掉,吳嬿嚇了一跳,不過她完全不敢吭聲。

 

        酒鬼站起來,一把搬起主機,像是要把主機帶走。

 

        我急忙問:「酒鬼,你沒有要在這裡把主機毀掉嗎?」

 

        「我有另外一個方法來處置他。」酒鬼搬著主機走到吳嬿身邊,吳嬿全身往後縮,像堤防毒蛇那樣戒備著酒鬼。

 

        酒鬼先在吳嬿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後用普通的音量問道:「妳想看到父親死第二次嗎?」

 

        吳嬿微微搖頭,她搖頭的動作跟空洞的眼神,像是失去了一切。這麼久以來,她都是作為父親的助手活著,並幫忙協助影之蠊的運行,雖然她是共犯之一,但我們的目標從頭到尾都只有蟻蠊一個,吳嬿跟阿蔓拉一樣,只是被操控的受害者。

 

        「不要忘記我剛剛跟妳說的。」酒鬼留下這最後一句話後,搬著主機走出了房間。

 

        雖然不知道酒鬼在吳嬿的耳邊說了什麼,但我還是走到吳嬿身邊,說:「我不知道妳在妳父親的計劃裡扮演多重要的角色,如果妳打算繼承父親的遺志,繼續帶領影之蠊的話……我勸妳最好別這麼做,因為我們會再次找上妳。」

 

        或許我的告誡不如酒鬼那麼有魄力,但我希望吳嬿能聽得進去。

 

        但吳嬿只是站著不動,眼神完全沒在看我,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我所說的話,只能希望她有了。

 

        我留下吳嬿一個人,走出房間之後,發現地下室裡只剩羽隆,酒鬼已經把主機搬到樓上去了。

 

        因為酒鬼已經把蟻蠊斷線了,牆上的螢幕也跟著失去訊號,顯示不出剛剛那些監視器畫面,我只好問羽隆:「那些地點的情況如何了?」

 

        「影之蠊的成員都被制伏了,但還是遲了一步……」羽隆仍把手機貼在耳朵上,聽取最新的狀況回報:「有很多人受傷,雖然還沒傳出有人死亡,但有好幾個人傷的很重,狀況不樂觀。」

 

        此時,我才真正感受到了罪惡感。

 

        但我也同時想起酒鬼所說的那句話。

 

        有時候,若要贏過毫無道德感可言的壞人,就要比他們更沒有道德才行……

 

        但這樣一來,我們又跟他們有什麼差別呢?

 

 

 

 

 

 

 

 

******

 

 

        我不知道酒鬼最後把那台主機帶到哪裡去了,他只跟我透漏,他把主機放在了一個永遠不會有人發現的地方。

 

        可能是海底,也可能是無人踏及的深山。

 

        究竟是哪個比較恐怖?死亡?或是永遠被困在一個鐵殼子裡面?如果是我的話,我寧願選擇前者。

 

        新德市各公共場所的隨機攻擊事件再次震驚社會,雖然有不少重傷者,但多虧羽隆的即時通報,警方跟醫療人員神速趕到現場,搶救了許多命危的傷者。

 

        吳嬿跟阿蔓拉在隔天出面自首,阿蔓拉承認是她殺害了老熊,吳嬿則向警方供出了影之蠊的始末,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跟父親策劃的,在失去父親後,她終於決定走出陰影,拋棄其他蟑螂成員,離開影之蠊重新擁抱人類的身份。

 

        或許酒鬼當時在吳嬿耳邊所說的,是跟阿蔓拉一樣的提議,而她們都選擇了自首,這樣做總比一輩子逃避酒鬼的追殺好多了。

 

        一個禮拜之後,老熊的家屬舉辦了告別式,我跟詭誌的其他人都參加了。

 

        我在會場內沒有看到老熊的女兒,老熊的妻子負責打點一切,但她卻刻意不與我們互動,整場告別式下來,我們幾乎都被晾在一邊,沒有人接待,也沒有人關注。

 

        在老熊妻子的內心裡,她應該是怨恨我們的,她怨恨這間出版社搶走了她的丈夫,怨恨我們這些同事奪走了她曾經愛過的男人。

 

        我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因此我們只是站在一旁,以旁觀者的身份共同參與這場告別式。

 

        在告別式結束,眾人紛紛離開,我打算留下來待久一點的時候,一隻手從後面搭上我的肩膀。

 

        我轉頭一看,一張酷似山謬傑克森的熟悉臉孔出現在我眼前。

 

        「小子,你們出版社在最近真的遇到不少屁事,是吧?」松觀說。

 

 

 

 

 

 

 

 

******

 

 

        夜晚,我再次回到了詭誌,站在被燒毀的出版社前方。

 

        這裡是老熊一輩子的心血,雖然妻子跟家人因為這份事業而離開了他,但他在人生找到了一件值得不斷鑽研、推廣,能夠讓世人記得自己名字的成就,這是多麼幸運的事。

 

        至少在這件事過後,看過詭誌的每一個讀者都會記得,老熊在新德市創辦了詭誌,並在這個城市裡留下許多傳奇。

 

        「你有打算幫我重建嗎?」老熊的聲音從我右側響起,他再次從我的記憶裡走出來,來到我身邊。

 

        「重建可不是我的工作,」我把雙手插在口袋裡,說:「那是松觀的工作,他答應出錢重建詭誌了。」

 

        「松觀?他?真的?」老熊一連說出三個問號,態度充滿懷疑。

 

        「別這麼說嘛……恐怖山的各類改編作品大紅之後,他賺了很多錢,也開始試著接觸科技生活了,他很欣賞你,真的。」

 

        雖然在恐怖山事件中,我跟松觀的相處經驗並不是很愉快,但在老熊的告別式後,松觀來找我討論詭誌的事情,他說了很多很多,讓我對松觀整個人改觀了,畢竟我們都是恐怖文學的創作者,他也希望讓恐怖文學更好。

 

        松觀對我說,老熊是他非常看好,也很欣賞的一位後輩,對於老熊的死,他感到傷心卻無力挽救,但對於詭誌,他認為自己有必要出一份力。

 

        「松觀雖然要重建詭誌,不過他只負責出錢當老闆,對於刊登的故事內容,他不會插手干涉。事實上,他想請我接替你的位置,負責領導新的詭誌。」我說。

 

        「你答應了嗎?」

 

        「不,我沒答應。」我苦笑:「領導並不是我的強項,夜貓子比我還要適合帶領大家,我覺得我還是寫東西就好了。」

 

        「夜貓子怎麼說?」

 

        「她很樂意接下這個責任,其他人也都願意留下來。」

 

        「連酒鬼也是嗎?他應該無法忍受松觀吧?」老熊似乎很意外酒鬼的決定。

 

        「在聽到夜貓子會負責後,他也同意留下來,不過在新的出版社蓋好之前,他說他要出遠門,去好好休個假,」我聳著肩膀說:「至於他要去哪裡渡假,就只有他才知道了。」

 

        「所以這算是好消息囉,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會繼續留在詭誌……」

 

        老熊看著前方詭誌的殘骸,雖然嘴巴上說是好消息,但不管是他的聲音或是表情,都流露著被眾人拋棄的失落感,畢竟他的足跡將不存在於之後出版的詭誌中。

 

        但他想多了,事實並非如此。

 

        「老熊,其實不只松觀願意幫忙,多虧了你之前的努力,許多讀者都願意出資幫忙,他們都深受你的影響而熱愛那些恐怖故事,雖然有不少聲音仍質疑我們這種恐怖文學存在的意義,但在你離開之後,讀者聲援的氣勢跟爆炸一樣輾過了那些聲音。」

 

        要不是現在跟我對話的老熊只是我記憶中的虛擬化身,不然我真想直接抱住他。

 

        「你不會相信你透過文字改變了多少人,真的。」我說。

 

        「嗯……」或許是因為情緒上的激動,老熊的身體晃了一下,然後他轉過頭來面對著我。

 

        在我記憶中,老熊的面容永遠都是那個樣子,可靠、博學多聞、臉上隨便一條皺紋都像是藏著都市傳說的秘密。

 

        「風海,聽我說。」老熊的聲音越來越淡。

 

        我知道他終究會從我的記憶裡淡化消失,但他對我的人生所造成的影響是一輩子的。

 

        「詭誌在整個文學界中,或許根本沒有任何地位,但那又如何?至少我們有全世界最棒的讀者,這就夠了。」老熊把手拍上我的肩膀,儘管我沒有任何實體上的感覺,「不要讓大家失望。」

 

        「我知道。」

 

        我轉頭堅定說道,儘管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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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阿攤。

 

今年的詭誌到這邊正式結束了,老熊在最後面所說的話,也就是我想說的話。

 

詭誌的故事在明年會不會繼續寫下去?答案是會,但不確定是什麼時候。

 

到時詭誌的成員跟故事進行的模式都會更動,不再以都市傳說為主軸,老熊的離開也是象徵著初代詭誌的正式結束。

 

寫到後面幾篇故事時,雖然創作的過程一樣很開心,但卻有一種越寫越走味的感覺。

 

恐怖故事的核心,照理說是要恐怖到讓人連點開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的,我想在明年把這個感覺找回來。

 

下禮拜會先暫時休息,在新的詭誌開始連載前,一樣會繼續寫其他的故事。

 

那麼,大家明年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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