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不管你現在的身份為何，是學生也好，是上班族也好，有個問題一定從以前就一直糾纏著你，那就是：午餐到底要吃什麼？

 

        每逢中午，多數人都會突然罹患選擇性障礙，對午餐內容感到頭痛不已。

 

        尤其是選擇特別多的時候，這個問題就越難解答。

 

        當山斌一行人離開體育館，走出宇光大學的校門時，他們仍沒有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宇光大學的隔壁就是一個熱鬧的夜市，雖然夜市在白天並沒有營業，但學校周邊還有許多優質的餐飲店家可以選擇，這些店家每次都讓用餐的學生傷透腦筋，不曉得該吃哪一間店才好。

 

        如果是成群好友一起吃飯，那難度又更高了，因為每個人想吃的東西都不一樣，常常要耗一番時間來猜拳或抽籤才能決定吃哪家店。

 

        山斌一行人加上他自己總共有六個人，除了禹安、李墨、薇蓉三個女孩子以外，還有兩位籃球隊上的學弟，向晨跟英喆。

 

        因為還沒決定好餐廳，六人索性就直接站在校門口討論起來。

 

        就在六人即將達成共識之際，山斌注意到了在不遠處一台銀色轎車旁的兩個身影。

 

        山斌忍不住皺起眉頭，因為其中一人的衣服跟體型不管怎麼看都很像簡詭，他馬上提醒其他人：「妳們看，那是簡詭老師嗎？」

 

        另外兩個學弟並不認識簡詭，山斌主要是在提醒禹安她們三個人。

 

        禹安跟簡詭認識得夠久，一眼就認出那人的確是簡詭：「真的耶，他在那裡跟誰講話呀？」

 

        李墨則說：「真奇怪，他除了我們之外，在學校裡應該沒有其他可以交談的朋友了吧？」

 

        雖然李墨的說法有點直接，不過這確實是實話，禹安跟薇蓉也馬上點頭贊同李墨的說法。

 

        「我們過去看看吧。」禹安如此提議，不等其他人決定，她已經開始移動了。

 

        山斌、薇蓉跟李墨都馬上跟著她一起走，去看簡詭到底在跟誰說話。向晨跟英喆這兩個學弟雖然在狀況外，不過看到學長山斌跟著走，自己也只能跟著行動了。

 

        等他們來到簡詭對面的人行道，雙方只相隔一個馬路的時候，他們才看清楚站在簡詭前方的人到底是誰。

 

        那是一個他們從未看過的男子，男子的身材跟長相都讓人聯想到具攻擊性的巨熊，他身上穿著全套的黑西裝，衣服底下所藏的肌肉隱約可見。

 

        儘管隔著馬路，但山斌彷彿能從男子身上聞到暴力跟血腥的氣味，當這氣味進入山斌的大腦時，一個不祥的預感如電流般貫穿全身。

 

        或許，他們不該靠近的……

 

        男子似乎注意到了山斌一行人的出現，他扭頭看向山斌，像是認出對方似地眨了下眼睛，然後咧開嘴巴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

 

        如果那表情可以勉強稱為笑容的話，那這絕對是山斌看過最弔詭、最惡意的笑容了。

 

        簡詭也發現了山斌他們的存在，但他沒有把頭轉向山斌的方向，而是只用眼角餘光微微瞄著，簡詭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面前的男子身上，不敢鬆懈一絲一毫。

 

        至於簡詭臉上的情緒，別說山斌了，就連禹安她們都沒看過簡詭如此嚴肅緊繃的表情。

 

        「他們在幹嘛？學長你知道嗎？」禹安向山斌問道，她認為山斌應該知道內情。

 

        「我也不知道呀……」山斌實話實說，他真的不知道那西裝男子是誰，但那貫穿全身的不祥預感，已經讓山斌對這男子的身份有底了。

 

        男子的眼睛仍然注視著山斌，他在下一秒突然地舉起了右手，像是在跟山斌打招呼。

 

        山斌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好微微抬起右手，小聲地應道：「……嗨？」

 

        簡詭的臉色更鐵青了。

 

        看到山斌的動作後，男子的嘴角開始以奇怪的角度往後延伸，讓他的笑容更顯恐怖，猶如一隻準備張嘴啃咬獵物的野獸。

 

        男子緊接著把臉轉回去面對簡詭，嘴唇微微蠕動，像是在跟簡詭說話，說完之後，男子轉過身子，邁著巨大的步伐離去。

 

        男子離去之後，山斌一行人仍站在對面的人行道上不敢輕率移動，就算他們看不懂眼前發生的一切，但也能從空氣的氛圍中得知：簡詭跟男子之間的互動並不尋常。

 

        確認男子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後，簡詭總算移動身體，小跑步越過馬路來到山斌他們面前，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正要去吃午餐而已……」山斌納納地回答。

 

        「不管你們等一下有什麼行程，全部取消，都不要去了。」

 

        「老師，剛剛那個人到底是誰？」禹安問。

 

        簡詭先看了一下禹安，再把視線掃過所有人，然後說：「還記得山斌前天在人工湖裡、以及警方昨天在下水道裡找到的那些斷肢嗎？死者剩下的遺體就在那台銀色轎車上，剛剛那個男的就是兇手，他已經記住我們所有人的臉了，你們現在全都有危險。我會先報警，你們現在必須先找個安全的地方一起躲起來。」

 

        西裝男子就是殺害筠溪的兇手，這個答案早就在山斌的預料內了，但一時間接收的震撼消息實在太多，山斌的腦袋一片空白，午餐的問題早就飛老遠了。

 

        「老師，那……那個兇手，剛剛是不是還有跟你說話？」在山斌宛如爆炸的腦袋中，他現在只想到這個問題：「他說了什麼？」

 

        「他只說了九個字，但這九個字就足以讓你們為自己的生命擔心了。」簡詭拿出手機準備報案，同時也說出了男子剛剛留下的話。

 

        「我會再找你們玩，等我。」

 

 

 

 

 

 

******

 

 

        簡詭在學生社區的大廳跟管理員登記證件，更換訪客專用的電子磁扣後，坐電梯上五樓，走到山斌的房門前按下了電鈴。

 

        山斌很快地應門，房門打開後，簡詭看到原本只規劃讓一人居住用的空間，現在已經擠了六個人。除了山斌之外，還有禹安、李墨、薇蓉三人組，加上籃球隊的兩個學弟向晨跟英喆也在裡面，簡詭現在一來就是七個人了。

 

        三個女孩坐在床邊，其他人則坐在地板上，房間內幾乎沒有可以行走的空間，山斌關上房門後，簡詭只好直接站在玄關問：「大家都聽山斌說過事情的經過了嗎？」

 

        除了山斌之外的五個人一起點了點頭，簡詭又問：「那你們相信嗎？」

 

        禹安很快地舉起手，說：「老師，你忘記我們是怎麼認識的了嗎？只要是你筆下畫出來的，我們都會相信，因為那都是真的。」

 

        在簡詭跟禹安三人最初認識的那起恐怖事件中，禹安三人見識到簡詭的能力，也在那之後成為了簡詭的夥伴，信任度自然是百分之百。

 

        簡詭朝三名女孩點頭，並輕輕笑了一下，然後把眼神轉向坐在地板上的向晨跟英喆，問：「你們呢？」

 

        他們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各自說道：「我是有點嚇到啦，可是既然山斌學長這樣說，我覺得是真的……」「山斌學長不會騙人，我應該會相信他……」

 

        「不要用『我覺得』、『我應該』這些詞彙，因為你們學長說的就是真的！」簡詭突然加重語氣，兩人都突然嚇了一跳。簡詭繼續用加強的語氣說道：「你們現在是真的有危險，所以才讓你們都待在這裡，希望你們兩個能發自內心相信我跟山斌，不然會因為疏忽而丟掉小命的。」

 

        簡詭的模樣幾乎從一個顧問變成惡魔般的指導教授，向晨跟英喆的臉色全都嚇白了。

 

        「簡詭老師，我相信他們兩個已經知道了。」比起兩個學弟，山斌更在意的是另一個問題：「警察在那台銀色轎車上有什麼發現嗎？」

 

        「他們在車上找到的東西就跟我想的一樣，只是我稍微跟警察撒了點謊……說實話的話，警方鐵定不會信我，所以我用了一些技巧讓報案的理由合理化。」簡詭愧疚地一笑。

 

        在那個時候，簡詭的電話並不是打給志翔，而是直接撥了110，在那種情況下，簡詭覺得這樣是最快的。

 

        「我跟到場的警員說，我在路過的時候從車上隱約聞到奇怪的臭味，而且有一個很可疑、可能是車主的人看到我停在車子旁邊後，他就慌亂地逃走了，這一定有問題，我就是因為這樣才報警的。到場的警員調閱車籍資料，發現那台銀色轎車其實是贓車，於是撬開後車箱來檢查，筠溪的頭部、以及身體的其他部份，果然就在裡面。」

 

        簡詭回憶起後車廂蓋彈起來時的畫面，忍不住呼了一口氣，繼續說：「我留在現場做了筆錄，也把兇手的外貌特徵描述給警方，之後就趕來這裡跟你們會合了。」

 

        「但是老師，兇手一開始會把筠溪那個樣子……分屍，再丟棄在各處，為的不就是不想讓別人發現嗎？」山斌不解地說：「為什麼他這次反而把筠溪剩下的遺體故意留在車上讓我們發現，自己卻離開現場？」

 

        「原因很簡單，因為筠溪剩下的遺體只是引我們出來的道具罷了，筠溪對他而言已經不重要了，現在在他眼中最重要的反而是我們……或許他在下水道跟我們見過面之後，就決定把我們當成主要目標了。」

 

        簡詭從口袋裡拿出那張西裝男子的畫像，展示在大家眼前，問：「這是我站在兇手面前時所畫出來的……你們在這張畫裡看到什麼？」

 

        所有人瞇起眼睛，一起仔細觀察畫中的細節，最先開口的是薇蓉，她說：「外星怪物？」

 

        「有點像寄生獸裡的角色。」李墨。

 

        「那些獠牙裡有一些斷手斷腳，我好像看到好幾支手……代表兇手殺過不只一個人嗎？」禹安注意到了其中的細節。

 

        「沒錯，盯上我們的還是一個連環殺人魔，他雖然穿著人模人樣的西裝，但骨子裡就是一個以殺戮為樂趣的怪物，天曉得他在這之前已經殺掉多少人了……他已經記住我們的臉了，在他眼中，我們是障礙物，也是最新的娛樂，他無論如何都會來找我們的。」

 

        簡詭說到最後，三個女孩的反應還算鎮定，倒是向晨跟英喆的表情越來越慘白，他們完全沒想到只是出來吃個午餐，竟然會牽扯到殺人案，甚至成為殺人魔的目標。

 

        簡詭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但現在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們，只能說：「抱歉，要請你們先留在這裡了，我們現在不能冒任何風險。這件事原本只有我跟山斌牽涉在內，但兇手看到你們在一起，或許會認為你們也有份，現在大家先待在一起是最安全的。」

 

        「嗯、嗯。」向晨跟英喆兩人面目僵硬地點著頭，並向山斌投以求救的目光，在他們眼中，比起陌生的簡詭，他們更信任山斌這個籃球隊上的學長。

 

        山斌沒注意到兩人的眼神，自顧自地低頭說著：「我們幫筠溪找到了所有的遺體，結果我們自己反而成為兇手的目標了啊……」

 

        「老師，我們該怎麼辦？」

 

        「我可以聯絡我的警察朋友，請他說服警察那邊派人保護我們，然後設下陷阱等兇手自投羅網……」簡詭說到這邊時，語氣突然停頓，他低下頭瞄著右手，眼睛瞪大，嘴唇間低聲迸出一句話。

 

        那一句話的音量雖小，但房裡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那句話是：「這麼快就來了是嗎？」

 

        除了向晨跟英喆還坐在地上之外，其他人都警覺地從地板上站了起來，「老師，你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是……」

 

        「你們沒有聽錯，他來了。」簡詭將右手舉到胸前，手指微微發抖。那股令人感到厭惡、逐漸蔓延整條手臂的灼烈感正在提醒簡詭，一頭怪物正在逼近。

 

        山斌不可置信地問：「怎麼可能？他怎麼會知道我家在這裡？」

 

        「那個……他有沒有可能只是剛好路過附近呢？」向晨小聲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不可能，我手上的感覺越來越強，代表他是筆直地朝著我們過來。」簡詭直接否決向晨提出的可能性，說：「我不曉得他是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的，但是很近、非常近……甚至就在這個社區裡面了。」

 

        「他不可能輕易上來的！」敵人已經找到自己家裡，這讓山斌的情緒激動起來：「如果有社區以外的人進來，大廳櫃檯的管理員會先打對講機上來，確認是住戶的訪客後才會放行，簡詭老師你剛剛也是經過管理員的查核後才可以上來的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但凡事都要做最壞的打算……」簡詭將頭撇向玄關處的對講機，對山斌指示道：「你現在打電話到一樓大廳，跟管理員交代，千萬不可以讓陌生的訪客上來。」

 

        山斌馬上按下玄關處的對講機開關以及櫃檯的按鈕，鈴聲響了好幾聲，櫃檯那邊的人卻一直沒有接起話筒，讓山斌心急如焚：「人呢？管理員上哪去了？」

 

        簡詭馬上推算所有可能，管理員是去巡邏？或去上廁所？或者是最糟的可能……他已經遭到不測？

 

        「能從房間裡直接看到大廳的監視器畫面嗎？」簡詭問，據他所知，有些豪宅社區的對講機或電視可以直接連接到社區的監視系統，這個學生社區不知道有沒有相同的設備。

 

        「不行，這個社區沒有這麼厲害。」山斌說。

 

        「是嗎……」簡詭下定決心似地看了一下門，對所有人說：「大家都退到房間最裡面，離門遠一點。」

 

        在其他人往房間內側靠的同時，簡詭將房門打開了一道縫，手臂上的感應雖然強烈，但他知道兇手離這裡還有一段距離，兇手有可能已經進入社區，但還沒來到這個樓層。

 

        簡詭看向走道中間的電梯，樓層面板顯示著電梯在一樓。

 

        電梯往上的指示燈很快亮起，有人正在坐電梯上來。

 

        電梯每上升一層樓，簡詭手臂上的灼烈感就越發強烈，有如火在燒。

 

        不會錯的，那怪物正在坐電梯上樓。

 

        就在樓層面板跳到五樓，電梯門即將打開之際，簡詭快速關上房門，上鎖，並叫山斌一起幫忙把書桌椅搬到門口，牢牢靠在門把上。

 

        「簡詭老師，我剛剛已經報警了。」禹安手上拿著手機，「警察說他們很快就會到……」

 

        「大家盡量往裡面站，不要靠近門邊。」簡詭臉上慘澹一笑。

 

        此刻從怪物身上所感應到的殺氣，幾乎要讓簡詭的手臂爆炸。

 

        在門外的怪物想殺光所有人，一個不留。

 

        現在，也只能希望在警察趕到之前，這扇門能擋住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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