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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間書局的一樓逛了一圈之後,我嘆為觀止。

 

        現在書局所賣的東西越來越多樣化,這其實已經見怪不怪了。

 

        在這個時代,多數人已經習慣用手機或平板電腦閱讀電子書,或是使用網路購書,現在會到實體書局來買書的人,已經是少數了。

 

        但在親自逛完一圈之後,我還是對貨架上的物品感到驚訝,除了精緻的禮品之外,還有各式的體育、生活用品跟飲料零食,有些甚至賣的比超商還便宜。

 

        這種商場式的經營雖然讓書局獲得利潤,但卻破壞了閱讀者跟書之間的聯結。

 

        雖說這是迫於現實之下不得不做的改變,但我偶爾還是會懷念以前那個耳邊只能聽到翻書聲的書局環境。

 

        我看著玲瑯滿目的貨架,正在感慨時,夜貓子突然從我的身邊出現,她問:「怎麼樣?有看到什麼想買的嗎?」

 

        「還好耶,有些東西還蠻新奇的,但還沒到想花錢購買的地步。」我注意到夜貓子的懷裡抱著一本相當厚重的書,看起來就像一個小箱子,「妳找到妳的書了?」

 

        這家書局的一樓主要是雜貨跟雜誌,其他書籍都擺放在二樓以上,當我在一樓閒逛的時候,夜貓子正在二樓買書。

 

        會進來這間書局,也是夜貓子的主意,我們原本只是趁著今天假日出來逛逛,在經過這間書局時,夜貓子突然說她有本書一定要買,就把我拖進來了。

 

        我說:「那本書能讓我看看嗎?我想知道究竟是哪本書讓妳非買不可。」

 

        「可以呀,但我覺得你應該看不懂。」

 

        夜貓子稍微把書抱高,讓我可以看到書的封面。

 

        我看到封面文字的第一秒,我就投降了,那是本古典的原文書,封面上有一大堆單字我都不認識。

 

        「嗯,我確實看不懂。」

 

        「我就說吧。」夜貓子輕輕拍著封面,像是正在安撫懷中的嬰兒般,「這本書在國內不好找,我原本只是想進來碰運氣的,結果真的讓我在書架上找到了。」

 

        看夜貓子難得這麼開心,我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了。

 

        我們帶著書到櫃檯結帳,店員刷出那本書的價格後,我看著收銀機所顯示出的數字傻了眼,沒想到這樣一本書竟然這麼貴,倒是夜貓子眉頭也不皺一下就掏出了錢。

 

        看來針對自己所喜愛的事物,價格本身從來就不是問題,這就跟手遊轉蛋轉到傾家盪產也要抽到自己喜歡的角色是一樣的道理吧。

 

        夜貓子結完帳,我幫她提過那本重量驚人的書,準備離開書局時,事情發生了。

 

        一開始,幾聲從二樓所傳來的尖叫讓我們停下了腳步。

 

        轉過身去後,正好看見有好幾人從樓上如逃命般狂奔下來,用逃命這個詞來形容一點也不誇張,因為他們真的是在逃命。

 

        每個跑下來的人,他們臉上的臉孔全都因為驚恐而變形,有人直接衝出店門口,雙腳一軟倒坐在人行道上,有人則緊緊抓住一樓的顧客,哭喊著救命。

 

        在這些跑下來的人中,我還看到好幾個人的身上沾著血跡,像是被噴灑上去的。

 

        這些人,在樓上到底看到了什麼?

 

        我把那本書還給夜貓子,夜貓子接過書本,問:「你幹嘛?」

 

        「我要上去看一下。」

 

        一樓的情況一片混亂,不少人被這騷動嚇傻了,而從二樓跑下來的人們除了「救命」「快叫警察來」「殺人了」這幾個詞之外,沒有人能冷靜地說明樓上的情況,目前也還沒人上去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原本以為夜貓子會阻止我,沒想到她卻把那本書重重地往櫃檯上一放,說:「我跟你一起上去。」

 

        我知道夜貓子的個性,她一旦下了決定,就不會再改。

 

        「好,我們一起上去,但妳要待在我後面。」我提出這個條件,夜貓子果斷地點頭同意了。

 

        於是由我跟夜貓子打先鋒,踏上了往二樓的階梯,還好我們並不孤獨,有許多人跟在我們身邊一起上樓了。

 

        二樓的場景很簡單,也很殘酷,這樣直接的畫面讓我腦中直接跑出四個字,隨機殺人,沒想到今天會讓我在這裡碰到。

 

        在書櫃旁,有好幾個滿身是血的人倒在地上,沾到血跡的書本像落葉般散佈在他們身邊。

 

        而行兇的人就站在這些傷者的正中央,當我們上樓時,兇手正用刀尖一個一個點著倒在地上的人,嘴巴裡還念念有詞,像是在算人數。

 

        兇手是名少年,從他青澀的臉孔上很難判斷他到底成年了沒有,可能介於十六歲至二十歲之間。

 

        我不認識這名少年,但我卻覺得他身上所穿的灰色毛外套跟牛仔褲相當眼熟,好像不久前才在哪裡看過。

 

        少年似乎沒注意到我們的出現,他繼續自顧自地用刀尖點著地上的人數,從他的臉孔及身體動作上,我看不到犯下罪行後的不安及內疚,但能感受到他的冷酷及鎮定。

 

        點完人數後,少年把刀放下,嘴唇間擠出一個數字:「八個。」

 

        我用眼睛很快算了一下倒在地上的人,確實是八個沒錯,還好多數人只是受傷撐在地上,都還有生命跡象。

 

        緊接著,少年蹲下身來,伸手進口袋裡把一個東西拿在手上,少年把那東西在手掌中晃了一下,然後擲向地面。

 

        「趁現在了!」同時,在我身後的一個男子大喊。

 

        男子宏亮的聲音宛如一道軍令,促使我身旁的其他人一擁而上,把少年制伏。

 

        我跟夜貓子站在原地,沒有加入制伏的行列,因為我現在才發現我們兩個竟然是唯二手上沒有武器的,其他人都帶著球棒、網球拍、愛的小手等裝備,應該都是直接從一樓的體育用品區拿的。

 

        少年很快被壓制在地上,一個看起來經過訓練的男子把刀子踢到遠處,並將少年的雙手反扣,用皮帶固定住,不讓他有機會反抗。

 

        但實事上,少年從頭到尾都沒有反抗的動作,他任由眾人把他壓倒在地,像是完全接受自己的命運。

 

        唯一不想臣服於命運的,是他的眼神。

 

        少年被壓制後,他的眼神直直看向我的腳邊,好像那個位置仍存在著某種希望,可以幫助他逃離這個困境。

 

        我低下頭,發現了少年所注視的目標物。

 

        是兩顆骰子,一顆的數字是四,一顆的數字是五,加起來是九。

 

        我想起少年在被壓制前的那些動作……當時的他,是正在擲這兩顆骰子嗎?

 

        這時,我知道我為何會覺得少年的服裝很眼熟了。

 

        就在我跟夜貓子一起進來這間書局的時候,少年就蹲在門口處,我當時以為他只是在綁鞋帶,但依目前的情況看來,難道少年那時也是在擲骰子嗎?

 

        恐怖小說家的思考模式開始在我腦中運轉,擲骰子、數字、再加上少年剛才點人數的動作,我突然有了一個推測。

 

        難道少年是用骰子所擲出的數字來決定要攻擊的人數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又為何要做這種事?

 

        很可惜,此時的少年並無法給我答案,他稚氣卻堅毅的表情正在警告其他人,他是不會輕易開口的。

 

        雖然少年已經沒有威脅了,但現場還是一片混亂,有更多人從一樓上來幫忙,用各種器材幫忙照顧傷者。

 

        在攻擊發生時,許多人都拿起書本抵抗或反擊,多數人都只傷到手部及非要害的地方,但有兩位傷者被刺到腹部,情況比較危急。

 

        我跟夜貓子待到警方跟救護車趕到之後,才離開書局。

 

        離開時,夜貓子沒有忘記去櫃檯拿她的書。

 

 

 

 

 

 

 

 

******

 

 

        受到書局事件的影響,我跟夜貓子也沒有心情繼續逛街了。

 

        夜貓子說她想回去看剛買的書,我也覺得累了想睡覺,便決定提早結束今天的約會,各自回家。

 

        回到家後,我原本想直接趴到床上睡覺,但睡前我還是拿出手機滑了一下,看看書局事件的相關報導。

 

        每家媒體寫出來的報導都差不多,都寫到犯人已被逮捕,警方已經掌握犯人的身分,但目前只知道是十八歲的男性,其他像是姓名、工作、長相、家庭狀況等其他情報都還沒有正式對外公佈。

 

        至於傷者方面,現在確定有八人受傷,有兩人的傷勢較為嚴重,但在送醫後已經恢復穩定,不會有生命危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把各家的報導都看過一遍後,我放下手機,決定先睡一覺起來再解決晚餐的問題。

 

        我本來以為我會夢到書局裡的血腥場景,但這一覺卻沒有任何夢境。

 

        我一直睡到了晚上九點才起床,身體的疲勞跟輕微的頭痛讓我放棄了出去用餐的念頭,我打開櫃子把泡麵拿出來,決定用最簡單的方式填飽肚子。

 

        泡麵煮好後,就在我準備開動時,手機接到了老熊的電話。

 

        我接起來後,老熊劈頭就問:「風海,你看新聞了嗎?」

 

        「新聞?」我直覺老熊可能是在指書局的事情,便說:「你是說書局出現隨機傷人事件的新聞嗎?」

 

        「對,你有看到嗎?」

 

        「拜託,我才不需要看新聞,」我打開泡麵的蓋子,用筷子用力攪拌著麵體,「我跟夜貓子當時就在那間書局,我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兩個當時在現場?你們有怎麼樣嗎?」老熊聽起來似乎嚇到了。

 

        「沒有,我們頂多只算是圍觀的群眾,沒有被波及到。」我挾起泡麵,呼嚕嚕先吃了一口後,心裡突然覺得有點疙瘩。

 

        不太對勁。

 

        不是泡麵的味道不對勁,而是關於老熊的這通電話。

 

        書局的隨機傷人事件雖然是重大的社會新聞,但是跟詭誌並沒有任何關係,為何老熊要為了這件事在假日打給我?

 

        「風海,你應該還沒看到警方最新的搜查進度吧?」老熊一副就是已經出大事了,而你卻還不知道的口吻。

 

        「我傍晚的時候有看一下,不是只公佈了犯人的性別跟年齡嗎?」

 

        「你現在打開新聞,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了。」

 

        我放下筷子,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

 

        撼動的新聞標題進入我的視線。

 

       

兇嫌是恐怖文學愛好者。」

 

        「警方公佈最新搜查進度,在嫌犯家中搜出大量恐怖文學雜誌。」

 

        「兇嫌有收藏恐怖小說雜誌的喜好,警方表示,在凶嫌的書櫃中發現了整套齊全的恐怖文學雜誌,相當可觀,從創刊號到最新的一期都在收藏之中。」

 

        「據本台瞭解,這套雜誌是國內所發行的《詭誌》,是國內少數以恐怖題材為主的文學雜誌。」

 

        「《詭誌》因為刊載的故事題材駭人,之前已經有不少家長跟教師向文化部投書,不應該讓這類雜誌出版。」

 

        「靠,看到鬼!」這不是新聞裡說的,而是從我口中罵出來的。

 

        之前這些新聞媒體從來沒關心過詭誌的發展跟未來,怎麼現在就把我們調查的這麼詳細?

 

        「老熊,我看到新聞了。」我看著電視螢幕上那些聳動可恨的標題,試著讓聲音保持冷靜。

 

        「往好方向想,全國都知道我們是誰了。」老熊在電話中挖苦自己,但我可笑不出來。

 

        之前從未閱讀、關心過恐怖文學的國人們,在看到新聞之後,都會知道《詭誌》的存在。

 

        這些人會認為,那名少年是因為閱讀了詭誌的故事,才變成兇手。

 

        儘管這些人從未花時間瞭解我們,但現在只過一個晚上,詭誌就成了他們的敵人。

 

        從明天開始,詭誌要面對的將是一場與全國為敵的硬仗。

 

 

 

 

 

 

 

 

******

 

 

        一大早剛起床,我的手機就收到了老熊的簡訊,內容寫著:「出版社前方已經被記者擠滿了,大家今天不要去出版社,先在家裡等待進一步通知。」

 

        訊息的傳送時間是早上五點,那些記者可真勤勞,而老熊想必是整個晚上都沒睡。

 

        老熊應該把這封簡訊傳給出版社的每一個人了,要是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出現在出版社前面,馬上會被當成獵物,被媒體生吞活剝。

 

        我烤了兩片吐司當早餐,並打開晨間新聞。

 

        如我所料,每間新聞台還在報導書局事件的後續,而且風向正把詭誌當成代罪羔羊,已經有不少的政客名嘴、社會觀察家發表個人言論,說像詭誌這樣充滿黑暗暴力、又容易誤導人性的雜誌,早就該從出版界中除名了。

 

        反正現在風向很明顯,不管真相是什麼,跟著罵就對了,那些人的思維就是這樣子。

 

        一些記者還跑去學校門口訪問載小孩上學的家長,對於詭誌的看法。

 

        「這個嘛,我不讓我家小孩看那個的,有點可怕。」

 

        「從名字聽來應該就是不正當的雜誌了吧。」

 

        「我都讓小孩看商業週刊的。」

 

        這些新聞讓我越看越氣,我把電視關掉,並把遙控器扔進沙發底下,丟到最深處,確保我今天都不會想再開電視。

 

        我把兩片吐司用奶油黏在一起,一口氣吃掉後,手機響了。

 

        「風海,你收到簡訊了嗎?」老熊應該想確認每個人都有收到簡訊,所以正一個一個打電話確認。

 

        「收到了,我今天會乖乖待在家裡,你那天還好嗎?」

 

        「糟透了,我的手機整個晚上都在響,全是媒體的採訪電話。」

 

        「你應該都拒絕了吧?」

 

        「那當然,這種情況就算我說一千個字想證明我無罪,那些媒體也只會節錄其中的十個字來證明我有罪,這是他們最擅長的事。」老熊說:「除了媒體之外,還有一些重要人士的電話……他們說想跟我聊聊詭誌的發展。」

 

        老熊口中的重要人士是誰,其實不難猜。

 

        「那你打算跟他們聊嗎?」

 

        「當然沒有,因為我知道他們想幹嘛,他們想讓詭誌消失。」老熊恨恨地說:「現在發生了重大社會事件,社會大眾想看到有人為此負責,而我們是最顯眼、最能獻給群眾的犧牲品,不管是媒體或是政府,都想把我們當成替死鬼,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那個隨機傷人的兇嫌剛好是我們的忠實讀者。」

 

        老熊後面說的咬牙切齒,畢竟詭誌是他花了一輩子才打拼起來的事業,是他用生命換來的心血結晶。

 

        聽完老熊的憤怒發言後,我沉默了好一會,等老熊的呼吸平靜下來後,我才問:「老熊,你不會讓詭誌就這樣被擊垮吧?」

 

        要是那些愚蠢政客的詭計得逞,那這個月的詭誌就會變成最終刊了。

 

        這下換老熊沉默了,我也不逼他,靜靜地等他的回應。

 

        終於,老熊深呼吸一口氣,說:「風海,想想我們至今所經歷過的事情吧,我怎麼可能讓詭誌被一個小屁孩弄垮?」

 

        「這樣才對嘛。」我在沙發上挺直腰脊,打起精神說:「老熊,或許我們可以查出幕後的真凶,這樣一來就可以幫詭誌平反了。」

 

        「你在說什麼?兇手不就是那個屁孩嗎?」

 

        「表面上是這樣沒錯,但我覺得這件事沒這麼簡單。」

 

        我想起那少年進入書局前的動作。

 

        他蹲在地上擲了骰子。

 

        當時骰子所代表的數字,極有可能就是他要在書局內要攻擊的人數。

 

        但他在被壓制前又擲了一次骰子,那次所擲出的數字又是什麼意思?

 

        這點暫時無法解答,但骰子對那少年來說,無疑是一種規則。

 

        如果少年只是單純想隨機傷害別人,又何必自訂規則來束縛自己?

 

        既然有規則,就代表背後有一個更大的體制。

 

        把這個體制找出來,就可以查出少年行兇的原因。

 

        「老熊,或許我們有機會查出幕後操弄少年的人,狠狠地打那些名嘴跟媒體的臉。」我說:「但這次我們需要所有人的力量。」

 

        「所有人?」

 

        「對,你再傳一次簡訊,叫大家下午來我家集合,我會解釋給大家聽的。」

 

        結束跟老熊的通話後,我再也坐不住了,腦中的想法讓我不停在房裡踱步。

 

        我在腦中尋找著所有可以提供幫助的人選。

 

        剛剛跟老熊所說的「所有人」,指的並不限於詭誌的員工。

 

        從最一開始的紅點事件到現在,我在新德市已經待了六年。

 

        這段時間我認識了很多人,也幫他們解決了許多事件。

 

        當詭誌遇到困難,我相信他們不會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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