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由蘇羿所推薦的拉麵店，已經成為出版社內同事聚餐的老地方。

 

不過跟酒鬼一起來吃，這好像是第一次。我們三人找好位置後，我問酒鬼想吃什麼，酒鬼只說了一句隨便，預料之中的回答，酒鬼看起來就不是那種會挑食物或特地吃美食的人，食物對他來說，應該只是提供身體動力，好讓他繼續寫作的東西這麽單純而已。

 

「那就老樣子囉，」老熊手一揮， 一位女店員就拿著點餐單跑了過來，「三碗叉燒拉麵，都老樣子。」

 

老樣子指的就是辣度、湯頭都不需要做調整，因為來久了，店員也都知道了。

 

「好的，三碗叉燒拉麵！」店員抄完餐點後跑回櫃檯。

 

等拉麵來的空擋，老熊開始催促酒鬼，要他快點說出他到底在KILLSWITCH裡發現了什麼秘密？

 

「也不算是什麼秘密，頂多算是一條線索吧。」酒鬼說：「你們兩個不是一起玩過遊戲嗎？難道什麼都沒有發現嗎？喔，對了，你沒有觸發遊戲裡的殺戮開關，難怪沒有發現。」

 

酒鬼又開始在自問自答，把我跟老熊搞得更不耐煩了。

 

「酒鬼，拜託你快告訴我們那是什麼線索吧，我們的手腳要快，不然等遊戲正式上架，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知道，」酒鬼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麥茶潤喉後，他提出一個問題：「你們在玩KILLSWITCH的時候，對遊戲裡的角色有什麼印象嗎？我是指除了霸凌者以外的角色。」

 

「其他的角色嗎？」我回想起玩KILLSWITCH時的畫面，那些詭異的NPC臉孔一個一個回到了我面前，「就只有對主角的同班同學有印象吧？畢竟那些同學都是任務進行的必要條件，還有一些老師印象也蠻深刻的。」

 

「其他的師生呢？」酒鬼再問：「那些在校園四周的其他學生，你還記得嗎？」

 

「嗯……如果是跟任務無關的，就沒印象了，再說，那些路人的NPC這麼多，怎麼可能都記得啊？」

 

有玩過俠盜獵車手的人都知道，沙箱遊戲的特色就是遊戲環境廣闊、自由度高、角色也多，俠盜獵車手便是在城市中模擬出數千名市民角色，這些角色平常自己過著自己的生活，不會干涉玩家，他們的任務就是讓玩家有真實生活在這個城市的擬真感。

 

而KILLSWITCH也利用了這一點，在校園中模擬了數百名的師生，讓玩家有真的生活在校園裡的感覺，雖然這些角色都有各自的獨特外觀，但因為數量實在太多，而且他們的身份也不會影響到任務進行，所以一般人不會去注意這些普通角色。

 

但是，酒鬼注意到了。

 

「在校園裡的那些師生，雖然他們看起來好像都一樣，只是背景人物，但那只是他們的偽裝罷了。」酒鬼的眼光已經超越我們，直接看到了隱藏在這些角色之下的秘密：「遊戲製作者把線索藏在這些角色裡，自以為天衣無縫，但還是露出了馬腳。」

 

「可以說清楚一點嗎？」我跟老熊都急於想知道，那些看似無意義的師生到底有什麼秘密？

 

但酒鬼卻還要賣關子：「在遊戲中說會比較好，風海你的遊戲還沒破關吧？」

 

「嗯，我的KILLSWITCH還可以玩。」在上次玩的時候，我因為受不了以前被霸凌的記憶，而強制將遊戲關閉了，而酒鬼的KILLSWITCH，則是因為殺戮開關的觸發而被強制刪除了吧。

 

「那等一下吃完以後就到你家去，你把遊戲打開，我告訴你問題出在哪裡。」

 

「呃……好吧。」雖然我在心中不斷抱怨酒鬼怎麼一直賣關子，但我也知道酒鬼的堅持是誰也打破不了的。

 

這時，女店員端著三碗拉麵來了，趁著湯頭還熱騰騰的，我跟老熊先喝了一口品嚐，酒鬼則是慢條斯理開始吃麵。

 

在吃拉麵的過程中，我跟老熊沒有問酒鬼關於他被父母霸凌，以及「再」殺他們一次的話題……

 

因為我們知道，我們之所以會得知酒鬼的個人私密資訊，是因為他願意告訴我們，若是他不願意主動開口，我們就算問到死也不會有結果的。

 

 

 

 

今天晚上，真的有很多第一次。

 

除了第一次讓酒鬼加入老地方拉麵店的行列以外，也第一次讓酒鬼進到我家。

 

我打開電腦，老熊跟酒鬼則站在我身後觀看，搞得我壓力很大。

 

「那個，酒鬼，我要提醒你一下喔。」我按下電腦開關後，說：「我雖然很討厭以前霸凌我的那些人，但是我不想觸發開關殺死他們，而我目前的遊戲進度，好像已經在觸發開關的極限了，所以你要快點跟我說線索在哪裡，好嗎？」

 

言下之意，就是我真的不想多冒一絲風險，雖然以前霸凌我的人很可惡，但我並不想殺死他們。

 

「嗯，我知道。」酒鬼的語氣平淡，讓我懷疑他真的有聽進去嗎？

 

遊戲啟動，螢幕進入了遊戲畫面中，我的角色從保健室裡醒了過來。

 

在遊戲中，只有受傷或死亡才會從保健室裡醒來，而上次我是在被霸凌時強制關掉了遊戲，而這樣的舉動，似乎被系統認定為死亡，也就是將從保健室重新開始任務，另外，殺戮開關的能源也增加了不少，看來只要再一點點，開關就會觸發了。

 

「好了，酒鬼，該往哪邊走？」我深呼吸，挺起胸，宛如參加電競大賽的選手。

 

「先去三年F班。」

 

我操控著主角往那個班級前進，一路上我都十分擔心，如果警示音樂再響起的話，那該怎麼辦？

 

還好這一路上該死的警示音樂都靜悄悄的。

 

到達三年F班後，酒鬼指著教室內一個靠著窗戶的學生，說：「就是他。」

 

「他？」

 

「沒錯，這個角色是個關鍵，也是遊戲製作者留下的線索。」

 

我跟老熊一起專心看著這名路人角色。

 

他是一名男學生，臉色蒼白且清秀，穿著跟其他學生一樣的制服，造型也沒有特殊的地方，我察覺不出怪異之處。

 

「在觸發殺戮開關，玩家開始屠殺全校師生的時候，」酒鬼用手指彈了一下液晶螢幕中顯示的那名學生，說出問題所在：「這個角色會消失不見，怎麼找都找不到，這代表什麼，你們應該很快就可以聯想到。」

 

酒鬼講的這幾句話，瞬間解答了我跟老熊的疑問。

 

幾個想法跟推論不斷在我腦中運轉。

 

 

剛剛有說過，在KILLSWITCH中，模擬的是一個校園的環境，除了主角跟霸凌者之外，其他擔任背景人物的師生，都在校園內默默地生活著，他們有各自的臉孔、各自該出現的位置、各自的班級等等獨特的地方。

 

而酒鬼在進行KILLSWITCH的時候，已經將這些角色的位置、臉孔都記得一清二楚，這種事應該也只有他才做得到。而他發現，在殺戮開關被觸發後，我們眼前的這個角色會不見，這代表什麼？

 

JEFF曾說過，KILLSWITCH的角色設定被加密過，他們無法更改角色的部分，所以這個角色的消失是遊戲製作者設定的，為什麼要幫毫無特色的路人角色做這麼特殊的設定？

 

難道這角色有生命嗎？

 

對，搞不好真的有……這樣的話遊戲製作者之所以要讓他消失，一切就合理了。

 

因為這個角色絕對不能死。

 

他就像是病毒或間諜一樣的存在，是遊戲製作者安插在遊戲裡的內應。

 

也有可能他代表的就是遊戲製作者本身，他存在於遊戲裡，監控著遊戲走向他所設定的結局中，也就是BadEnd，當玩家觸發殺戮開關後，他的任務就完成了，他會先一步消失，以免在殺戮開關中被玩家所殺害。

 

不需要把我的推論說出口，我相信老熊跟酒鬼的推論也跟我差不多。

 

「看來大家想的都一樣吧？」老熊開口問道，我則是嗯了一聲，。

 

酒鬼說：「我想，遊戲製作者之所以把角色設定加密不讓JEFF他們更改，就是怕他們把這個角色刪掉，很有可能，一但失去了這個角色，KILLSWITCH就失去他的力量跟威脅性了。」

 

「一個平凡的路人角色竟然有這麽大的力量嗎？」我瞇起眼睛仔細打量這個普通學生。

 

這時，我的心臟極速一縮，差點因為過度驚嚇而麻痺。

 

螢幕中的那名學生，此時竟然也正好轉過頭來，與我四目相對。

 

他的視線忽略了主角，而是直接穿透螢幕，看向現實世界中的我們。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看鬼片，片裡的鬼突然開口叫你名字一樣。

 

老熊跟酒鬼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兩人突然間都陷入沈默。

 

現實世界中的三個人，與虛擬世界中的角色就這樣持續對峙著，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在詭異氣氛中先開口的是老熊：「他是不是在看我們？」

 

「應該吧，」酒鬼的聲音微微變調，但並不是因為恐懼而變調，酒鬼的語調反而有一種獵人終於追蹤到獵物的興奮感，「我想，他知道我們找到他了。」

 

「他知道我們是來找他的，那接下來要怎麼做？」身為遊戲操作者的我反而有點驚慌失措了，因為我們現在就像是已經打到了BOSS，卻不知道該用什麼策略。

 

「跟他對話看看，看他想說什麼。」酒鬼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冷靜，也幫我打了一針強心劑。

 

我走近那個學生，按下互動的功能。

 

角色對話的欄框跑了出來，框內只有一句話。

 

「你們來找我有事嗎？」

 

看起來只是平凡的一句話，但看在我們眼裡卻大有文章。

 

因為他用的是「你們」，遊戲中的主角只有一個人，所以他指的「你們」是指現實世界中的我們嗎？

 

當我還在尋找回覆的方法時，酒鬼已經問了一句：「我們在找製作這款遊戲的人，是你嗎？」

 

對話的欄框又出現了一句話。

 

「看來你們找到我了。」

 

看來可以直接透過對話與他溝通，真是見鬼了，因為遊戲中並沒有這個功能的。

 

不過這句話也等於承認了，他就是遊戲製作者。

 

「為什麼要製作這款遊戲？」酒鬼問題連發，不浪費一點時間。

 

對話框中顯示：「為了提供武器給大家報仇，讓每個人都可以殺掉霸凌自己的人，這是很好的事情。」

 

我問：「你知道這款遊戲可能會害死很多無辜的人嗎？」

 

「如果問心無愧，何必懼怕？」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我最不想聽到的音樂。

 

是霸凌者接近的警示音樂。

 

對話文字緊接著不斷出現。

 

「他們要來了。」

 

「只要再一次，你也可以有力量殺死他們了。」

 

接連不斷跑出的對話，加上緊湊恐怖的音樂，讓我想到大白鯊的電影，我們現在就是身處於佈滿大白鯊的海洋之中。

 

老熊在後面喊道：「風海，把遊戲關掉！」

 

「等一下！」酒鬼厲聲喝道，讓我動也不敢動。

 

如果這次把遊戲關掉的話，下次就不能再開啟了，因為再開啟的話就會直接觸發殺戮開關，酒鬼應該是想趁現在多找一些線索。

 

遊戲介面的警告顯示，霸凌者已經來到教室外面。

 

「你到底是誰？」酒鬼盯著螢幕上的學生，試圖從他那蒼白的臉孔能再看出一點線索。

 

學生的嘴角微微抽動，在那瞬間，他的臉龐轉化為真實的人臉，對著我們透露出無奈且悲傷的苦笑，就好像，他這麼做也是無可奈何的……

 

警示的恐怖音樂來到高峰，霸凌者已經來到主角身邊，眼看魔手就要伸到主角身上，殺戮開關將被開啟之際，螢幕一黑，原來是老熊即時按下了電腦開關，強制關機了。

 

而我還驚訝於剛剛學生臉孔的變化，遲遲無法反應過來。

 

「酒鬼，你剛剛看到他的臉了嗎？」

 

「我看到了。」酒鬼剛剛幾乎要把眼珠貼到螢幕上了，那張臉他想必看得十分清楚。

 

「所以不是我的幻覺囉。」我用力往臉上一抹，感覺頭部突然一陣沒來由的疼痛，「天阿，我們這次到底要面對什麼啊……」

 

「看到什麼啊？」老熊從電腦主機旁站了起來，剛剛他急著關電腦，完全不知道螢幕上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看到他的真面目了。」

 

酒鬼的視線還停留在螢幕上，儘管螢幕上已經一片黑漆，但酒鬼的眼神，就像是已經在螢幕上面捕捉到了什麼，炯炯發光。

 

        「他已經把臉露出來了，這樣還怕找不到他嗎？」

 

        酒鬼那篤定的語氣，就像是已經完全鎖定了獵物的身份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