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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走入新德國中門口的時候,本來以為警衛會攔住我問一大堆問題,畢竟這幾年實在發生太多歹徒潛入校園傷害學生的恐怖事件了。

 

        不過警衛看到我,只是問我要找誰,我照實回答說要來找柏豪,他便讓我進入校園了,可能是因為現在學生都已經放學回家,而我看起來也實在不像是壞人的關係吧。

 

        除了酒鬼那類型的人以外,通常作家的外表看起來都會讓人感到無害。

 

        我走進柏豪的教師辦公室,裡面只剩他一個人在批改考卷,其他老師都已經回家了,柏豪一看到我走進來,便馬上抽了張椅子讓我坐,並道歉說:「風海,對不起啊,我班上的考卷還沒有改完,再給我十分鐘。」

 

        「沒關係,我不趕時間。」我自己到飲水機旁邊裝了杯水,然後坐到椅子上,端詳著教師辦公室裡的一切事物。

 

        柏豪是新德國中的國文老師,也是我的好朋友,在裂嘴女事件發生之後,我們之間仍然保持聯絡,在課餘時,柏豪也喜歡創作恐怖小說,他有時候會把他寫的稿子給我過目,我再推薦給老熊放到詭誌上面連載,他的故事水準也受到讀者歡迎。

 

        不過這次我來學校找他並不是因為稿件的事情,而是因為新德國中最近發生了一件全校師生人心惶惶的可怕事件,這件事也像極了一個日本傳來的都市傳說……

 

        「風海,上次結果怎麼樣啊?」柏豪大概是怕我無聊,他雙手一邊批改著考卷,一邊找話題想跟我聊天。

 

        「什麼結果?」

 

        「你上次不是有約夜貓子去逛街嗎?最後的結果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沙威瑪事件的那天晚上,柏豪也剛好想找我聚聚,只是我已經跟夜貓子約好了,所以只能跟柏豪說我沒空,而柏豪也相當上道,一聽到我是要跟夜貓子出去,還對我說了聲加油。

 

        只是對我這個戀愛學分完全不合格的人來說,那天晚上真的是徹底搞砸了……

 

        我把那天晚上遇到的沙威瑪事件告訴柏豪,柏豪聽完以後瞪大眼睛:「哇靠,怎麼你去逛個夜市也會遇到事情?你的體質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誰叫我做這行,沒辦法。」我攤手,之前聽一位前輩說過,寫鬼故事的人,本身的磁場會因為創作而走偏,而逐漸跨入陰陽間的模糊處,慢慢的一些奇怪的事情會主動找上門來,甚至可以看到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柏豪還繼續追問:「那你跟夜貓子,那天晚上完全沒有進展嗎?」

 

        「……應該有一點點啦,但還是差那一步。」我說。

 

        那天晚上,沒有開口告白應該是正確的選擇,因為我根本沒有確定夜貓子對我有意思,而且如果夜貓子問我,我到底喜歡她哪裡,我可能也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或許我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準備跟鋪陳,再來跟夜貓子開口。

 

        「好了!」一番閒聊,時間過的很快,柏豪終於把桌上的考卷改完了,他拿起車鑰匙:「走吧,我們先去吃晚餐,順便跟你請教一些事情。」

 

        「可以啊,吃完後再一起去那個學生的家裡嗎?」

 

        「嗯,我已經跟她的家長約好了。」

 

        柏豪先帶我一起到新德國中附近的一間快餐店吃飯,眼看店家即將打烊,我們硬是攔截了兩份飯菜,成為了最後的兩名客人。

 

        在用餐過程中,柏豪跟我討論起了新德國中最近的大事件,學生集體失明的事件,這件事情不管是在校園裡,或是在社會上,都造成了集體恐慌。

 

        從上禮拜開始,新德國中有好幾位學生陸續失明,他們沒有生病、眼睛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也不是假裝的,就是突然瞎了,看不見了,目前已經有五位學生出現這樣的狀況,其中一個正好是柏豪班上的學生。

 

        現在社會上的輿論,有指向是現代的年輕學生使用智慧型手機超時,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也有人懷疑是學校的供餐出現問題,失明的學生是在無意間攝取未知的毒素,所以才造成失明。反正當常理無法解釋的事件一發生,各種可笑的輿論就會跟著出現。

 

        而這件事,也讓我想起一個都市傳說。

 

        我問柏豪:「你有聽過『耳洞』的都市傳說嗎?」

 

        正咬著排骨的柏豪搖搖頭說:「沒有,我對都市傳說沒有研究,這個傳說是台灣本土的嗎?」

 

        「不是,『耳洞』的傳說源自於日本。」我回答。

 

        我開始向柏豪解釋起耳洞這個都市傳說,這個傳說也有另一個名字,叫「白色的線」。

 

        在日本,有個女學生因為愛美而去穿了耳洞,當她對著鏡子在欣賞打好的耳洞時,她發現耳洞內竟然有一個白色的線頭。

 

        「這是什麼呀?」

 

        因為好奇,女學生捏住那條白色的線,並且抽了出來,當線被抽出來時,女學生的眼前一黑,竟然就這樣失明了。

 

        原來那條白色的線竟然是視覺神經,女學生就是在無意間把自己的視覺神經抽了出來,才會失明。

 

        但只要是有常識的人,就會知道這個傳說根本荒唐至極,跟眼睛視覺有關的神經根本不可能延伸到耳朵那裡去,這個都市傳說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

 

        事實上,這個傳說是大人們為了告誡小孩「不可以穿耳洞」而創造出來的傳說,大人會跟小孩說這個故事,並警告說:「穿耳洞的話,眼睛會瞎掉!」

 

        就跟裂嘴女的傳說主要是警告小孩子要早點回家一樣,是大人為了教育孩子,而創造出來的都市傳說。

 

        柏豪聽完後,說:「原來如此,這就跟我們的『虎姑婆』一樣,是教育用的都市傳說,不過……這次我們學校發生的事情,跟這個傳說會有什麼關聯嗎?」

 

        「直接的關聯性我想不大,但是在短時間內連續發生這種事件,我想他們還是有共通的地方。」我說:「在『耳洞』中,必須要抽起白線才會失明,那是觸發傳說的關鍵點,而我想在這次在你們學校的事件中,一定也有類似的點。」

 

        「你是說……失明的學生們也都有共通的地方嗎?」

 

        「這點就要問你了,目前失明的五名學生中,有什麼共通點嗎?」

 

        「這個嘛,學校目前透露出的情報,似乎沒有這一塊呢。」

 

        「那麼的話……」我豎起右手的食指跟中指,說:「只有兩種可能了,第一,是學校還沒有查到,第二,是那些學生們其實都知道共通點,但他們沒有說,或不敢說。你覺得是哪一種?」

 

        柏豪聳了一下肩膀,代表他其實也沒有想法。

 

        這時,快餐店的員工跑過來我們旁邊催道:「先生,不好意思,時間已經到了,我們店要收了喔。」

 

        「喔喔,抱歉。」我跟柏豪快速把剩下的幾口飯吃完,準備前往下一個地點,也就是柏豪班上那位失明同學的家中,柏豪已經跟對方的家長約好,今天晚上會去探望她。

 

        而待會見到那位同學以後,我也希望能夠從她的口中得到更多線索……

 

 

        柏豪開車載我一起來到那位同學的家裡,對方的家長十分客氣,看到我們一來,便馬上在客廳的桌上準備了茶水跟水果,我們也不客氣地吃起水果解膩,柏豪詢問著家長,學生的情況如何?

 

        父親則回答:「唉,情況還是沒有改善,小茜她現在也還在自己的房間裡,幾乎都在哭……」

 

        「可以看一下她嗎?」柏豪問。

 

        「沒問題,我去帶她下來。」母親站起身來,準備去小茜的房間扶她出來,因為失明的關係,小茜的生活起居都必須由父母協助。

 

        趁著這個空檔,我問道:「醫生那邊還有提供其他幫助嗎?」

 

        小茜的父親搖搖頭:「完全沒有,已經去好幾間大醫院檢查過了,完全找不到病因,其他人的情況也都一樣,我們正在討論,要不要一起去找密醫……」

 

        一聽到這段話,我跟柏豪齊聲阻止:「千萬不行,連現代醫學都檢查不出來的東西,去找密醫只是請鬼抓藥單而已!」

 

        「不然我們還能怎麼辦呢?」小茜的父親以絕望的眼神看著我們。

 

        而這時,小茜也在母親的攙扶下,從樓上慢慢走下來了。

 

        小茜的父母親在客廳沙發上讓出一個位置,並扶著小茜坐下,小茜坐下後,她輕聲問:「老師?」

 

        「嗯,我在這裡。」柏豪出聲說道,「還有風海老師也來了。」

 

        「哈囉,小茜。」我出聲打招呼,有時候柏豪會請我到他的課堂上分享一些寫作的訣竅,所以學生們也都認識我。

 

        「風海老師好。」小茜說:「對不起,我現在看不到,不知道你也有來……」

 

        「沒關係,沒關係。」我說。

 

        小茜是個外貌非常惹人疼愛的女孩子,有一張可愛的蘋果臉,以及迷人的大眼睛,就算她現在已經失明,但眼睛的光彩仍非常美麗,看起來完全不像有病變的樣子。

 

        「小茜,班上的同學有準備一些東西給妳,來……」柏豪邊說邊從背包裡拿出班上同學所準備的禮物,有一些是手寫的卡片,有些是可愛的小東西。

 

        「他們也真的是……明明知道我看不到,還寫這些東西。」小茜嘴裡雖然這麼調侃,不過笑容還是自然地展現了出來,看來她還是很感謝同學們的禮物。

 

        「沒關係,我再唸給妳聽就好了。」小茜的父母親在旁邊說道。

 

        當他們在進行這一連串的互動時,坐在旁邊的我,卻感覺全身充滿寒意。

 

        因為我可以感覺到,從小茜的身上,正傳來一股冰冷的視線感,惡狠狠地叮咬著我,但其他人似乎都沒有察覺到。

 

        當我的視線看向小茜時,那充滿惡意的眼光便更為兇狠,對方似乎知道我可以感覺到他,而對我作出威嚇。

 

        而且那視線感充滿居高臨下的威壓感,彷彿那股視線感不是來自於小茜本身,而是來自於她的上方。

 

        在這時,我的腦中隱約看到一幅畫面:

 

        對方此刻正坐在小茜的肩膀上,居高臨下瞪著我。

 

        而對方知道我的體質並不普通,而用視線恐嚇我,叫我不要管這件事……

 

        當這幅畫面出現時,那股視線的惡意更重了,對方似乎洞悉我內心的想法,這也代表,我的想像是真實的……

 

        我低著頭,不敢跟來自小茜身上的那股視線對上,我將焦點放在小茜的父母身上,並跟著柏豪說的話一起搭腔,但坐在小茜肩膀上的那個「人」,還是不斷發出恐嚇的惡意,讓我感覺如坐針壇。

 

        在對話中,我不斷用小動作暗示柏豪,我們最好快點走。

 

        柏豪也懂我的暗示,最後又聊了幾句話後,他便跟小茜的父母說必須早點回去準備明天的課程,必須先走了。

 

        小茜的父母送我們到達門口,在離開前,我再看了一眼坐在客廳裡的小茜。

 

        這時的畫面清楚無比,我看到了對方的全貌。

 

        一個穿著新德國中制服、臉部血肉模糊的女學生,就坐在小茜的肩膀上,她用雙手遮住小茜的眼睛,眼神充斥著警告的殺意瞪著門口的我。

 

        接著,小茜的父母關上了門。

 

        柏豪拉了拉我:「風海,走吧。」

 

        「呃,喔喔。」

 

        「怎麼啦?」柏豪壓低音量:「你是不是看到什麼了?」

 

        「嗯……」我說:「回車上再講吧。」

 

        在車上,我把剛剛看到的東西告訴柏豪,柏豪驚訝地說:「哇,你的體質已經進化到陰陽眼了嗎?」

 

        「還不至於,但有時候確實會無意間的看到那些東西……特別是那些東西對我有惡意的時候。」

 

        「那你覺得,坐在小茜肩膀上的那個女學生,到底是?」

 

        「目前還不知道,不過其他失明的四個學生,也都一定是被她纏上了。」我說:「那個女學生就是『耳洞』傳說裡的那條白色線,也就是觸發事件的關鍵點,目前失明的五個學生,一定都跟那名學生有關係,所以才會纏上他們,你明天回學校以後,可以幫我調查一下嗎?」

 

        「調查嗎……我盡力而為吧。」柏豪說:「或許我私底下跟小茜的一些好朋友問一下,可能會有些情報。」

 

        「拜託你了。」

 

        不過這時的我們還不知道,還不用等到天亮,事情就已經走向我們預計之外的發展了。

 

 

        深夜的那通電話來的又快又急,我在睡得正熟的時候接起這通電話,通常會在深夜打電話給我的只有老熊,而且一定都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才會在這種時間點打過來。

 

        「喂,老熊?」我接起電話應道。

 

        沒想到是柏豪打來的,他的聲音顯得慌張且驚恐:「風海,抱歉,這麼晚打給你,我等等去你家接你,你可以幫忙嗎?」

 

        「幫忙?發生什麼事了?」我的意識仍然有大半在夢境裡。

 

        「小茜出事了,我先開車去接你,在車上再跟你解釋。」

 

        一聽到是小茜出事,我整個人馬上清醒,並從床上坐了起來:「你大概多久到?」

 

        「再等我十分鐘。」

 

        「好,我穿一下衣服,等等見。」

 

        我去浴室簡單沖了個冷水澡後穿上衣服,然後在一樓等柏豪的車子,雖然還不知道小茜到底出了什麼事,但一定非同小可,否則柏豪不會這麼迫切的需要我的幫忙。

 

        當柏豪開著車子抵達時,他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看來他也是在深夜被小茜的父母緊急叫出來的吧。

 

        我坐上車子,馬上問:「發生什麼事了?」

 

        「小茜的父母半小時前打電話給我,說小茜失蹤了。」

 

        「失蹤了?」我確認一次:「她不在家裡嗎?」

 

        「不在家裡,小茜的家人到處都找過了,而且小茜的鞋子不在鞋櫃裡,一定是出門了。」

 

        「但小茜不是看不見嗎?出門可以去哪裡?」

 

        「就是因為擔心小茜會想不開,所以他們馬上打給我,請我幫忙在路上找,還有其他老師也一起出門幫忙找了。」

 

        「其他老師?」我突然有一股不尋常的預感,「該不會?」

 

        「沒錯,」柏豪點點頭,證實了我的預感是正確的:「其他四名失明的同學,也在不久前跟小茜一樣,出門而且下落不明,家長除了報警之外,也聯絡所有老師出外幫忙找。」

       

        ⋯⋯在同個時間一起出門,這點絕不會是巧合。」我沉思道:「而且他們都看不到,是可以去哪裡呢?」

 

        「會不會⋯⋯」柏豪一邊專注地駕駛車輛,一邊在兩邊的街道上尋找學生的身影:「跟風海你今天看到的那個女學生有關係?」

 

        「那個女學生⋯⋯」我閉上眼睛,一邊思考,一邊問:「柏豪,最近你們學校有出什麼事情嗎?例如有學生意外去世之類的?」

 

        「出事嗎?我想想⋯⋯」柏豪思索了一會,突然拍了一下方向盤說:「啊!上個月有個女學生自殺的事件!」

 

        「有這件事嗎?我怎麼沒在新聞上看過?」

 

        「因為自殺的地點並不是在學校,而且媒體也沒有透露是我們學校,所以多數人並不知道。」柏豪繼續說著:「那名女學生,好像是從陸橋上面跳到高速公路的路面後,頭部撞擊路面當場死亡。」

 

        「那名自殺的女學生,跟失明的五名學生有什麼關聯嗎?」

 

        「不知道⋯⋯至少跟小茜沒有關聯,她們不同年級,應該都不認識。」

 

        「這點很難說,這個時代的國中生,私底下的交友圈其實比我們想像的還要複雜。」我睜開眼睛,說:「那名女學生自殺的陸橋,是哪一座?我們過去看看。」

 

        反正現在也沒有明確的地點可以去,不如就過去看看吧,柏豪也沒多說什麼,他將方向盤一轉,轉往那座陸橋前進。

 

        由於已經是深夜,路燈都已經關閉了,位於陸橋的下坡處,柏豪的車燈是唯一的一盞明燈。

 

        柏豪將車子慢慢開上陸橋的坡道,前方黑暗的上坡像是通往另一個未知國度的橋樑,我們不知道到達最上端時會看到什麼,小茜跟其他四名學生,真的會在那裡嗎?

 

        我跟柏豪不發一語,兩人專心地注視著車頭前方,以及陸橋兩邊黑暗的人行步道,看是否有出現人影。

 

        當車子終於開上路橋最頂端時,柏豪大喊:「在那裡!」

 

        小茜他們就站在陸橋頂端的圍欄旁,五個人站成一排,他們與圍欄間的距離近到只需要跨個腳一跳,就可以跳到下方的高速公路上。

 

        柏豪準備把車停到路邊,當車燈掃過他們五人身上時,柏豪發出了驚恐的慘叫聲。

 

        這代表柏豪也看到了。

 

        在車燈的照射下,我們看到五人的肩膀上,都坐著那名頭破血流的女學生,她用雙手遮著小茜他們的眼睛,並低頭到他們的耳邊,像是不斷喃喃低語著什麼⋯⋯

 

        看來五個人都是在她的低喃跟指示下,才在看不見的情況下走來這裡的吧。

 

        「風海,那個就是⋯⋯你在小茜家看到的那個嗎?」柏豪雙手顫抖著,好不容易才把車子停在路邊。

 

        「對,我們動作必須要快一點!你等一下先通知其他老師,叫他們快點過來!」車子還沒完全停好,我已經打開車門準備衝過去,如果再慢一點,他們五個下一秒隨時可能跳下陸橋。

 

        我一下車,殺意破表的威脅感馬上席捲全身,坐在小茜他們身上的五個女學生,竟同時轉過頭來瞪視著我,五張一模一樣、血肉模糊的臉,正透過視線警告我,如果再靠近一步,後果就會不堪設想。

 

        柏豪跟著下車後,也馬上被這股邪氣嚇得無法動彈。我雖然也很怕,但仍是努力往前踏出一步,試著開口跟對方溝通:「聽著⋯⋯我們沒有惡意,如果妳有任何冤屈的話,可以跟我們說。」

 

        那女學生怪笑一聲,好像我剛剛所說的是一個荒謬的笑話。

 

        見對方沒有正面回答,我再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可以感覺到對方稍微收起了殺氣,然後,我聽到她以哀傷的聲音說道:「這些人對我的求助視而不見,既然如此,他們留著眼睛有什麼用?」

 

        女學生跟小茜他們果然在之前有認識,女學生在自殺前可能曾經跟他們五個求助過,但他們可能沒有注意到,或是視而不見。

 

        我說:「這件事情,我跟妳保證,我會請你們學校的老師調查清楚,現在沒有必要把事情搞得更糟,好嗎?」

 

        突然,對方傳來的殺氣再度破表,像是我剛剛說錯了話,也踩到了她的地雷。

       

        女學生的聲音乾枯沙啞,不留任何感情:「你知道嗎?這種話,在我自殺前已經聽到膩了。」

 

        「後面⋯⋯是柏豪老師跟風海老師嗎?」小茜似乎認出了我的聲音。

 

        「對,小茜,我們來了!不要怕!」柏豪在我身後喊道,給小茜他們打氣。

 

        小茜卻是哭喊著聲音,懺悔似地喊道:「老師,對不起!我們說謊了!是我們害死她的!都是我們的錯!」

 

        其他的四名學生像是被這股情緒所傳染,一個接一個開始哭著大喊:「是我的錯!」「對不起!」「我們不該假裝沒看到的!」「要找人陪伴的話,找我就好了,妳放過其他人吧!」

 

        所有人突然一起哭著懺悔,這氣氛的轉變在女學生的預料之外,而我也可以明顯的感受到,她威脅的殺氣正慢慢收回。

 

        這時,陸橋的下方出現了好幾道強烈的車燈,看來是收到柏豪通知的老師們,在這時趕來了。

 

        女學生看著那些逐漸逼近的車燈,又低頭看了一下在自己挾持下的同學們,似乎在想些什麼。

 

        我感覺到她原本惡意的情感已經出現猶豫了,只能趁她的情緒還在矛盾時趁勝追擊,不然這件事只能以悲劇收場了。

 

        「剛剛他們說的話,我跟柏豪老師都聽到了,也會幫妳查清楚的。」我說:「我會讓他們正式地跟妳道歉,讓他們為他們所犯的錯付出代價,妳沒有必要做傻事,讓事情更淒慘。」

 

        下方的車燈越來越靠近了,其他老師已經開到陸橋上,再一下子就會抵達這裡。

 

        我知道她接受了我的意見,因為此刻我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殺意,她現在傳達過來的情緒,只有悲傷⋯⋯

 

        當其他車輛開上陸橋最上方,強烈的車燈掃過小茜他們身上時,女學生的身影同時幻作霧狀消失了,而消失時,她的最後一句話傳到了我的耳邊:「為什麼要在失去視力以後,才能明白自己看到的每一件事物都是有價值的⋯⋯

 

 

        當其他家長跟老師都來到以後,小茜他們的視力也恢復了,因為那名女學生此刻已經不再纏在他們身上,讓他們的眼睛回歸了自由。

 

        當小茜他們看到父母來到時,他們抱著對方不停哭著,也不斷道歉著,但他們道歉的對象不是父母,卻是那名女學生。

 

        的確,現在年輕學生的交友圈比大人所想的還要複雜。

 

        自殺身亡的那名女學生,在交友APP上跟小茜他們認識,因為都是同間學校的,所以也將彼此拉入了群組裡面。

 

        只是,當自殺的女學生開始在個人專頁或群組發出負面的留言跟訊息時,多數人只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存著「她真的會自殺嗎?」這種想法,然後期待著接下來的發展。

 

        而當她自殺後,她最恨的並不是這些陌生的、看好戲的人。而是小茜他們這些最要好,她認為最應該幫助她,卻沒在最後幫助她的人。

 

        小茜他們像是跟神父告解一樣,跟大人們哭訴完這些罪惡後,才各自跟父母回家,結束今晚的驚魂之旅。

 

        而柏豪在開車載我回家時,他答應我,他會帶著小茜那五名學生,再度回到陸橋上跟那名女學生道歉,並上香祭拜。

 

        柏豪也感嘆地說:「唉,看來這次的事件跟你所說的那個『耳洞』的都市傳說還是蠻像的⋯⋯一個是『穿耳洞的話會瞎掉』,這次是『看到需要幫助的人卻袖手旁觀的話會瞎掉』啊。」

 

        「但我覺得這其實很矛盾,你不覺得嗎?」我將頭靠在車窗上,努力壓抑今晚的疲憊。

 

        「矛盾?」

 

        「現實的社會是不吃這一套的,不管你的情緒多麽低落,多麽想要自殺,不管你怎樣向人求助,都要記得一個道理。」我說:「其他人本來就沒有義務幫你,不管你死或活,其實都不關他的事。而且你所遇到的低潮、困難,其實社會上多數人都會遇到,為什麼只有你會受不了?」

 

        「的確是這樣,我們在學校裡教學生看到人有困難就要幫忙,但是社會的現實面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真的很矛盾。」

 

        柏豪低喃著,我的話似乎對他心裡篤信的老師信條產生了一點動搖。

 

        但不管是老師所教的,還是父母所教的,或是現實社會所教的,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東西⋯⋯

 

 

 

        當柏豪載我回到家後,再過一小時就要天亮了,這種短時間的睡眠反而會越睡越累,於是我又洗了個澡,接著到剛開店的早餐店買早餐,回家邊看晨間新聞邊吃,熬到去上班為止。

 

        本來以為我的身體可以撐過去的,但當我踏上詭誌出版社的二樓後,疲憊感還是一下子就爆發出來了。

 

        當我坐到位置上,整個人就直接趴在電腦前方幾乎無法動彈。

 

        夜貓子看到我這麼累,便問我:「你看起來怎麼好像沒睡覺的樣子?」

 

        我趴在桌上氣若游絲地說:「對啊,我昨天晚上真的沒有睡,累死了。」

 

        「怎麼了?不可能是趕稿吧?你最近沒有那麼急的案子啊?」說到一半,夜貓子突然會心一笑:「該不會又遇到事件了吧?」

 

        我苦笑著點點頭。

 

        「能說給我聽聽嗎?」夜貓子把電腦桌的鍵盤推回去,正襟危坐,一副模範聽眾的樣子。

 

        「啊,如果說⋯⋯」可能是因為真的太累了,我幾乎是在沒有思考的情況下說出這句話:「下次休假,妳願意陪我離開新德市,去玩個兩天散心的話,我就跟妳說。」

 

        這句話說完後,我才有種「靠我剛剛到底說了三小」的感覺。

 

        「好啊。」夜貓子說。

 

        「咦?」我趴在桌上的頭抬了起來:「妳剛剛說什麼?」

 

        「我說好啊。」夜貓子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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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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