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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那段影片果然是顆十足的炸彈呀。」

 

        老熊以相當隨性的姿勢把身體靠在我的座位旁邊,一派輕鬆地說著。

 

        相比於老熊的輕鬆寫意,我的心態可就沒辦法像他那樣了,因為這整件事情仍在我的心裡懸著,害我沒辦法專心工作,一整天下來,我預定寫作的稿量完成不到四分之三。

 

        我轉過螢幕,把今日的進度展示給老熊看。

 

        老熊一看到今天的稿子,便笑著搖搖頭:「風海,這樣不行喔,你想把這件事當作拖稿的藉口嗎?」

 

        「你還敢說,是你派我負責調查那段影片的,我會拖稿也是你的責任。」我雙手懷抱胸前,把責任都推給老熊,「不過,老熊呀……你也跟我一樣,覺得這件事情的背後不單純吧?」

 

        「光從那幾個小朋友沒跟你們吐實這點來推論,就知道背後有鬼了。」

 

        「嗯……他們會被牽扯進這件事是有原因的,但他們卻假裝成局外人,或許他們在這件事裡的角色是見不得光的。」

 

        「對於還是高中生的學生來說,有什麼事情是見不得光的?」

 

        「你沒年輕過嗎?青春期的學生,心裡藏著的祕密才多,我昨天晚上跟他們通電話的時候,對於這點的感受我可是非常深的。」

 

        昨天晚上回家後,我跟康駿通了電話,主要的內容是詢問關於文柔被送到醫院的後續狀況,以及想辦法從康駿的口中套更多話出來。

 

        康駿在電話中說,文柔跟林帆一樣,都陷入了不明的昏迷中。

 

        我則是要康駿至少提出一個線索來給我們調查,例如學校內是否有其他人也陷入這種昏迷?或是林帆跟文柔兩人在交友及興趣方面有沒有什麼相同的地方等等。

 

        只要他在對話中露出一點破綻,我們就可以從這個缺口挖出整個事件的真相了。

 

        很可惜,康駿的口風緊得很,對於我的問題,他都只用「要回學校問一下」或是「我要問一下班上其他人」這種回答來打發,讓我找不到缺口可以進攻。

 

        不過康駿這些打太極的行為,已經讓他在無意中露出破綻了。

 

        那就是,他們在這件事中的定位並非正派,不然為何要刻意隱瞞這麼多情報?

 

        想要利用我們解決困難,卻又堅持不肯吐實,這反而讓我更想查出他們藏匿的事實了。

 

 

 

        這時,旁邊傳來了一陣音樂,那是夜貓子電腦關機的聲音,她會關機就代表著她今天的故事進度正式完成了。

 

        工作完成後的夜貓子也決定要加入這個話題:「那關於問題的部分呢?有什麼線索嗎?」

 

        「什麼問題?」我一時間沒聽懂夜貓子的意思。

 

        「一個答案要成立的前提,都必須要有一個問題存在。」夜貓子轉向我,說道:「在影片中,那個聲音不是這麼說嗎?把答案告訴我……風海你昨天也有親耳聽到吧?」

 

        我點點頭,那聲音雖然微弱如風,但我確實有聽到。

 

        「但是沒有問題的話,答案也就不存在了。」夜貓子伸出食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問號:「所以現在的重點是,問題到底是什麼呢?」

 

        夜貓子說的話彷彿一個跳板,帶著我們從原本的思維跳到另一個思維去解讀這個事件。

 

        不該研究答案,而是該剖析問題本身。

 

        現在的我們對問題本身一無所知,或許康駿他們知情,但如果他們知道問題是什麼的話,林帆跟文柔又為何會因為答不出來而昏迷呢?難道那是一個難度極高的問題?

 

        用夜貓子的思維來思考的話,反而產生了更多謎團。

 

        我跟老熊的表情都陷入了苦惱,夜貓子像是很欣賞我們的表情一樣,整個上半身靠在椅背上,說:「這件事讓我想起一部叫『殘酷考』的電影,你們看過嗎?」

 

        「沒有,那部電影有上映過嗎?」我問。

 

       

應該沒有吧,我是直接看DVD的,這不是重點。」夜貓子揮揮手打掉我的問題,有沒有上映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劇情,「電影演的是,有一家國際知名的大企業在徵人,數以千萬的社會菁英跑去應徵,只有少數幾個人得到了最後測試的機會,而最後測試的內容就是把那幾個人集合在教室裡,發下考卷讓他們作答,答對的人就會被錄取。」

 

        「那張考卷應該是空白的吧?」老熊猜道。

 

        「沒錯,考卷內容是空白的。」夜貓子證實了老熊的猜測,繼續講解電影的劇情:「而考試的規定,除了應徵者們不能離開教室、不能毀損考卷、不能試圖跟外界聯絡之外,其餘動作都可以執行。」

 

        「這代表他們可以開口彼此討論,是嗎?」我也跟著猜,其實有了一開始的這些概念後,電影後續的設定就不難猜到了,如果編劇夠厲害的話,這將會是一部厲害的電影。

 

        「對,在劇情中,這些應徵者先是一起合作,試圖在教室中找出答案,到最後卻開始彼此懷疑,想盡辦法讓對方違反規定來除掉競爭者……」夜貓子說:「在這場測試中,寫出答案並不是最重要的,看誰能用絕佳的觀察力察覺出問題的所在才是測試的真正目的。」

 

        夜貓子這樣一說,我整個好奇心都來了:「那……電影中的問題到底是什麼?」

 

        「很抱歉,我不想洩漏劇情,你要自己去看才行。」夜貓子對我抱歉地笑了一下:「但在劇情中,其實問題一開始就存在了,只是應徵者們都沒發現,就連觀眾也都沒發現。」

 

        夜貓子最後幾句話頗有絃外之音,我說:「妳是在暗示,這件事也有可能跟那部電影一樣,問題從一開始就擺在我們眼前了,只是我們沒有發現?」

 

        「有可能喔,我怎麼知道呢?」夜貓子聳聳肩,她剛剛才把我們的思維完全帶到另一個方向,現在卻用聳肩來打發,仿佛她剛剛只是隨便說說的,而我又不能生她的氣。

 

        「好啦,夜貓子妳不要再鬧風海了。」老熊瞄了一下牆上的時鐘,說:「下班時間快到了,你們兩個今天晚上有要去約會嗎?沒有的話就一起去吃頓飯如何?我叫蘇羿他們一起去吃。」

 

        「要找酒鬼一起嗎?」

 

        「他啊?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囉,我剛剛走上來的時候,他就說他已經把工作都處理完了,要跟我報備提早下班。」

 

        「酒鬼提早下班了?」我語帶驚訝,因為在我的印象中,酒鬼幾乎都是等時間到才會下班,該不會他搶先一步去偷偷調查這件事了?

 

        老熊一眼就看穿我在想什麼,他用力拍著我的肩膀,說:「你在懷疑他偷跑嗎?放心啦,就算他真的偷跑,也會帶著豐盛的戰果回來的。」

 

        我正要回話,陳希卻在這時突然跑上二樓,帶給我們一個震撼的消息。

 

        「老熊,有一個學生在樓下,說是要找風海跟酒鬼。」

 

        我跟老熊相視一眼,心裡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難道康駿終於要來供出線索了嗎?

 

 

 

 

 

 

******

 

 

        來到一樓後,出乎我的意料,坐在會議室內等待的人並不是康駿,而是克韋,他的身上還穿著制服,應該是一放學就過來了。

 

        可能是因為昨天剛見過面的關係,克韋原本正不安地看著出版社的周遭,直到看到我出現,他的眼神才稍微和善了一點。

 

        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是放學後自己偷偷來的,康駿跟惠瑄並不知道他有來找我們。

 

        「嗨,你是叫克韋吧?」我踏下樓梯,伸手跟他打招呼,「怎麼突然跑過來找我?」

 

        「另外一位呢?」克韋指的是酒鬼,整個出版社他只見過我跟酒鬼,或許要見到認識的兩個人同時在場,他才比較安心。

 

        「他先下班了,有事情要說的話,跟我說也一樣。」我一邊說一邊在他對面拉椅子坐下,而陪我一起進來會議室的還有老熊跟夜貓子。

 

        「這位是老熊,是我們出版社的總編,一開始就是他負責跟你們聯絡的。」為了卸除克韋的防備心,我一一介紹他們:「這位則是夜貓子,是我的同事。」

 

        夜貓子對著克韋溫柔一笑:「你好。」

 

        「感謝你們寄這麼有趣的影片過來。」老熊則是如此跟克韋致意。

 

        「有趣嗎?」聽到老熊的話,克韋的臉一陣鐵青,「我覺得一點都不有趣,他已經……已經害林帆跟文柔永遠醒不來了,還有另外兩個人也……」

 

        克韋原本低沉的聲音突然變高了,像一座鐵塔般的壯碩身體也在突然間縮小了好幾吋,很明顯的,他在害怕。

 

        在昨天的會面中,站在康駿旁邊的克韋擔任的是類似保鑣、負責保護同學的角色。

 

        而現在在我們眼前的他,則是最真實的他。

 

        「克韋,」我把雙手撐在桌上,十指交叉,整個人往前傾,讓他知道我正在專心聽著,「你來找我,是有什麼情報嗎?」

 

        克韋的雙眼緊盯著我,在他的內心裡,目前在場的人中,我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

 

        「我想把整件事情……說出來。」克韋的聲音原本就低沉聽不太清楚,現在更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更難以聽明白:「康駿叫我們不要說……他說交給你們幫忙處理就好……可是……可是……」

 

        「可是,你不想變成下一個,對吧?」我幫克韋接了下去。

 

        克韋點頭了。

 

        我又繼續說:「你怕自己也收到那些簡訊,所以才來跟我們說實話,對吧?」

 

        克韋又點點頭。

 

        我繼續追擊:「應該是你們做了什麼事情,才會被牽扯進來,而這件事情又是無法告人的事情,是嗎?」

 

        克韋再次點頭,但這次點頭的動作比較小力,或許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錯誤的,因此感到心虛。

 

        這時,陳希走進來送水,當她把水杯放到克韋面前時,克韋只是眼睛直視著水杯平面,喉嚨裡乾吞著口水,不敢出手去拿水。

 

        我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後,說:「克韋,先喝幾口水吧,等等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克韋聽我說完後才伸出手拿水來喝,當他喝完放下水杯後,我的問題來了:「昨天跟你們的對話中,有多少是實話?」

 

        「呃?」克韋的手突然像黏在杯子上一樣,一動也不動,整個人僵掉了。

 

        「那我換個問法吧,你們跟林帆真的是同班同學嗎?」

 

        「對。」克韋說,「我們都在同一班,沒有騙人。」

 

        「你剛剛提到另外兩個人,但是昨天的時候,你們的說法是班上沒有人有類似的狀況……這代表你們說謊嗎?」

 

        「不,這點我們沒有說謊。」克韋先慌張地用力搖頭,然後他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說:「在林帆之前昏迷的那兩個人,是我們隔壁班的。」

 

        「也就是說這件事不限於你們班,而是已經延燒到隔壁班了?」

 

        「啊,不是的。」克韋抬起頭,試著解釋:「應該說,是隔壁班延燒到我們班上的……」

 

        「是嗎?這下可有趣了。」我好奇地問:「突然有這麼多學生因為不明疾病而昏迷,媒體怎麼都沒有盯上你們學校?」

 

        「我們學校是很有名的私立學校,對於負面新聞什麼的,我們學校管控的很好。」

 

        這個回答在預料之中,再來是我的最後一個問題:「昨天你們想問我跟酒鬼的本名,有什麼用意嗎?」

 

        「喔,那是因為康駿覺得你們的筆名很奇怪,所以才問你們的本名,想說保險一點……」

 

        聽到克韋的回答,明明知道現在不是笑的時機,但是我跟身邊的老熊、夜貓子三個人都忍不住發出了輕微的笑聲。

 

        或許康駿怎麼想也想不到,酒鬼的本名比筆名還要奇怪吧。

 

        克韋對於我們的笑點感到不可思議,不過有笑聲出現對一個環境來說是好事,克韋看到我們笑出來後,他臉上的表情也明顯放鬆許多。

 

        「那麼,你可以開始說了。」我臉上仍掛著笑容,說道:「把這件事的所有經過,都告訴我們吧。」

 

        「好……」

 

        眼看克韋就要開口述說所有經過。

 

        但在這時,跟昨天一模一樣的事情發生了。

 

        克韋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一陣震動,然後發出了簡訊的通知聲。

 

        在這種特殊的時間點收到簡訊,還真是巧到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才出現的笑容馬上從會議室內的所有人臉上撤去,所有人都換上了大敵當前的緊繃臉孔。

 

        「我……」克韋朝著手機伸出去的手,正在顫抖,「我可以看一下手機嗎?」

 

        我對著克韋的手機擺了一下手,示意他自便。

 

        克韋以非常、非常慢的速度拿起手機。

 

        他可能從沒想過,這樣一個平常的舉動,現在竟會決定他的命運。

 

        當他把手機拿到面前後,他那瞬間失魂的眼神就已經告訴我們簡訊的內容了。

 

        「他來了……」克韋把手機慢慢放到桌上,臉上已經失去生氣,整個人如待宰的獵物般癱在椅子上。

 

        「他這次要來找我了……」克韋粗曠的臉上,默默流下了兩滴不該出現的眼淚。

 

        「誰要來了?」老熊想趁這個時間點問出敵人的身份。

 

        但是克韋已經沒有心思回答這個問題了,他的動作就像是頭部正中央被人開了一槍,整顆頭往後倒,用絕望的眼神仰視著天花板,像是在說:一切都完了,隨便吧。

 

        比起文柔的驚恐躲避,克韋卻選擇了消極面對。

 

        「風海,」夜貓子也知道現在的情況不妙,因為克韋即將在我們眼前被攻擊,「你有什麼辦法嗎?」

 

        如果真的有什麼辦法的話,我昨天早就用了好嗎……

 

        克韋桌上的手機又傳出了一聲簡訊通知,那是威脅逐漸逼近的倒數聲。

 

        ……不,或許還有一個辦法。

 

        我脫口而出:「有個方法可以試一下,如果按照規則來的話……」

 

        一聽到我的話,老熊跟夜貓子都驚喜地看向我,就連魂魄已經飛掉一半的克韋,現在也稍微回神了,「你說什麼?」

 

        「按照都市傳說的規則,一定有辦法可以獲救的!」我嘴巴一邊說,雙手則同時在全身上下的口袋裡尋找原子筆,「在小悟的傳說裡,只要有向小悟提問就不會有事,其他像是青紙白紙、鹿島零子、裂嘴女這些傳說也是,只要選擇正確的回答,就可以全身而退。」

 

        終於在我胸前的口袋找到筆後,我馬上在手心寫下了幾個字,「林帆跟文柔都是因為回答不出答案而受害的……所以『沒有答案』跟『我不知道』絕對是錯誤的回答,必死無疑。」

 

        「那……那我應該要怎麼做?」聽到還有一線生機,克韋整個人也挺起腰脊,勉強回復了精神。

 

        這時,克韋的手機再次發出聲響,代表又收到了一封簡訊,僅存的時間只剩下最後一刻了。

 

        我把手心上的字拿給克韋看。

 

        「當那個聲音要你說出答案時,你就這樣子問回去,如此一來,或許還有方法。」我對克韋如此說道。

 

        而我的手心上只寫了五個字:

 

        問題是什麼?

 

        這是夜貓子在稍早之前給我的啟發。

 

        不該研究答案,而是該剖析問題,只要知道問題的內容,或許可以找出正確的回答。

 

        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

 

        但是當克韋看到我手上的字後,剛剛出現的一絲希望卻又從他的臉上消失了。

 

        他的這種反應,讓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已經知道問題是什麼了?」

 

        我感覺到我的聲音正顫慄著。

 

        克韋點了點頭,承認了。

 

        原來,從頭到尾,不管是林帆、文柔,或是克韋……他們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題目的內容了。

 

        「既然已經知道問題是什麼了,那為何不回答出來就好?」

 

        克韋絕望地抬起頭看著我,他的那副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因為那是個他們沒有辦法回答的問題。

 

        這時,克韋的手機發出了最後一聲的簡訊通知。

 

        時間已經走到了盡頭。

 

        在會議室內,那個聲音從克韋的背後傳出,聲音雖然輕渺如雲,但每個人都聽到了。

 

        「把答案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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