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啊啊，好香啊啊啊！」

 

        在騎車前往詭誌的路上，我用力嗅了一口夜晚街道上的味道，果不其然，空氣中滿滿都是烤肉的味道，路邊也隨處可見烤肉的人群。

 

        烤肉的味道很奇妙，明明每家每戶烤的食材、醬料都不一樣，但是散發出來的味道綜合在一起後，就會變成我們記憶中印象深刻的「烤肉味」。

 

        「烤肉味」中混合了木炭、肉片、香腸、各式海鮮及蔬菜，它的味道聞起來不香，甚至有點刺鼻，但是只要一聞到那種味道，懷念的情緒跟食慾就會瞬間被湧上來，這味道就是這麼神奇。

 

        或許只有對從小烤到大、中秋節更是全國一起烤的我們來說，才能體會這味道中的奧秘吧。

 

        在烤肉的街景跟味道夾擊下，我騎車來到詭誌的門口，詭誌的門口敞開著，其他同事正忙進忙出，看來全都到齊了。

 

        大家晚上會在詭誌裡集合，並不是要集體加班，而是為了烤肉，今天晚上是中秋連假的最後一夜，夜貓子提議要在這天晚上辦烤肉，費用松觀全包，大家當然馬上就答應了。

 

        我來的時機點似乎剛剛好，蘇羿剛把烤肉架組好，汪飆用他雄厚的大手把木炭放進烤肉架裡並調整生火角度，晴飛也在一旁幫忙。

 

        至於夜貓子跟其他人則是用接龍的方式把詭誌冰箱裡的烤肉食材搬到外面，擔任最後一棒的鶴瑩看到我出現，馬上對著我喊：「風海快點來幫忙，我這裡需要人接手！唉喔，好重……」

 

        我趕緊過去把鶴瑩手中的冷凍食材接過來放在桌上，一袋接一袋的食材陸續被傳出來，把桌子給塞得滿滿的。

 

        等食材全都搬出來後，蘇羿跟汪飆那邊也把火生起來了。

 

        「有火了，快點把肉拿過來！」汪飆拿著鐵夾站在烤肉架旁吼叫的模樣讓我想到雷神索爾裡的雷恩漢斯沃，看來只要有汪飆在，我們就不怕肉吃不完了。

 

        等大家都從詭誌裡走出來準備一起烤肉的時候，我發現酒鬼不在，便問夜貓子：「酒鬼呢？妳不是說他有來？」

 

        「咦？欸？他一開始的確還在的呀。」夜貓子四處轉頭，一起尋找著酒鬼的身影。

 

        「喔，酒鬼他把這包木炭放在這邊以後就走掉了。」汪飆踢了一下旁邊的木炭，說：「這些木炭都是他帶來的，他說他還有事，不一起烤了。」

 

        哇哩咧，這種行為雖然符合酒鬼的風格，不過難得中秋節團聚，他竟然又自己先跑掉，我忍不住抱怨：「那傢伙幹嘛不一起烤肉啊？他變成孤單山姆了嗎？」

 

        「孤單山姆是誰？」夜貓子像是聽不懂這個梗，旁邊的陳希她們聽懂了就一直在笑，我只好跟夜貓子講解這個梗的由來。。

 

        同時汪飆也開始把肉放下去烤，看來今天晚上的主廚就是他了，不過這傢伙食量驚人，放下去烤的東西，他都會先吃掉一半的量之後再放到盤子拿給大家，據他所說，這叫「試吃」，還好食材量夠多，我們只擔心汪飆沒辦法全部吃完而已。

 

        接下來就是很典型的烤肉流程，大家吃吃喝喝、聊天打屁，或是拿出手遊開團戰，過程非常開心，但畢竟是假期最後一天了，總還是會講到工作上的事情。

 

        大家打完一場團戰，正要喘口氣的時候，夜貓子突然無預警地開啟工作模式，說道：「明天上班後，我會開始進行上次討論的那份企劃，大家要準備一下喔。」

 

        「啊，妳是說上禮拜討論過的那個徵稿活動嗎？」我主動接下夜貓子的話題，把自己當作祭品，讓其他人可以繼續去打下一場團戰，「我們上次決定的企劃主題是叫那個什麼……《校園怪談大賽》，對不對？」

 

        「沒錯，就是那個，我打算在下禮拜就開始開放投稿。」夜貓子說。

 

        夜貓子在上禮拜的會議中提出了一個企劃，那就是除了一般的怪談投稿外，她還想以不同的主題來做徵稿，而上次定案的主題就是《校園怪談大賽》。

 

        簡單來說，就是由學生把自己學校的怪談投稿過來，看哪間學校的怪談最恐怖，優勝的怪談就能獲得獎金。

 

        我面露擔心，問：「妳確定要執行這個企劃嗎？」

 

        夜貓子反問道：「怎麼了？你不喜歡嗎？」

 

        「我覺得這個主題不錯啊，我蠻喜歡的！」旁邊沒有加入手遊團戰的陳希突然說：「這樣有一種在幫學校爭光的感覺，很棒耶！畢竟當學生就是要有『我們學校的怪談是最可怕的』這種自信啊！」

 

        「妳以前都是讀怎樣的學校呀？妳班導師是神眉嗎？」我吐槽陳希，然後繼續跟夜貓說：「我只是認為說，校園怪談已經是很常見的題材了，就算不辦徵稿，詭誌上也有其他特約作家的連載題材就是校園怪談啊，所以我覺得……好像不需要特地搞這個企劃。」

 

        「這個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想做點不一樣的。」夜貓子像是有備而來，開始詳細解說參賽的條件：「我們要的不是一般的鬼故事，所以我在投稿資格會加上限制，除了故事文章之外，還要有證明怪談是真實存在的證據才行，例如物品、照片、影片或是錄音都可以，這樣才有資格入圍並進入決選，當然這些素材也會讓汪飆去剪輯，然後再放上詭誌的頻道，配合故事內容一起推出。」

 

        「原來如此！請證明你們學校的怪談是真的，不然就沒有資格來投稿，是這個意思對吧？」坐在烤肉架旁掌廚的汪飆全程聽著我們的對話，眼中也散發出充滿幹勁的光芒：「這樣一聽好像真的有搞頭呢！」

 

        夜貓子對汪飆點點頭，說：「不只這樣，我們還會去學校找當事人訪談、並詢問其他學生的證詞、針對事件做調查，然後以怪談本身在學校內的流傳程度及恐怖程度來做評選。你認為呢？是不是值得一試？」

 

        問最後兩句話的時候，夜貓子又轉頭往我看來，看來她已經下定決心要這麼做了。

 

        我露出苦笑，說：「妳剛剛雖然用的是『我們』，不過主要執行的都還是我，對不對？」

 

        夜貓子給了我一個無法抗拒的笑容，說：「我會讓汪飆去幫你，如果你覺得必要的話，我也會請酒鬼跟你同行，如果需要調查的學校在外縣市，出差旅費你也可以盡量報，松觀最近給了我蠻多預算的。」

 

        「走啦，感覺很好玩耶！」汪飆把烤好的一塊肉排用吐司夾好塞到我手上，說：「反正有我跟酒鬼在，你也不用太擔心啦！」

 

        我愣愣地接下汪飆塞來的烤肉，看著吐司內烤得剛剛好的多汁肉排，雖然肚子已經有點飽了，但我還是禁不住咬了一口。

 

        「好吧，這是妳說的，那我到時一定要去住最高級的旅館喔。」我又咬下一口烤肉，太好吃了，要是烤肉有分排位，汪飆簡直就是宗師級的人物。

 

        夜貓子淺淺笑了笑，說：「就當作做實驗吧，要是成功的話，我們以後還能推出《公司怪談大賽》跟《社區怪談大賽》這類的主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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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園怪談大賽》的投稿時間為一個月，時間結束後，我們就開始整理稿件並進行審核。

 

        審核的做法是這樣的，夜貓子會將收到的投稿平均分成三組，由她自己、我、及酒鬼各自負責一組的審核，我們三個會在自己的組別中選出最恐怖的一篇怪談，再由這三篇怪談參加決選。

 

        夜貓子這麼做其實有更深一層的用意，那就是激起彼此間的競爭意識，這不只是投稿者之間的對決，更是我們三個人之間的對決，套用陳希的說法，既然身為恐怖小說家，那就要有「我選出來的怪談絕對是最恐怖的」這種自信。

 

        選出三篇決選作品後，麻煩的訪談工作就要開始了，我們會進一步去訪問這三位投稿的學生、調查怪談的真實性及對學校的影響程度，然後將調查報告放到詭誌網站上讓讀者投票表決，票數最多的怪談就能獲得優勝及獎金。

 

        令人頭痛的是，儘管夜貓子已經設下了嚴格的投稿條件，不過還是有很多奇怪的投稿混雜在其中。

 

        許多投稿都只有一段簡單的口述錄音再加上一篇老掉牙的鬼故事，實在激不起讓人調查的慾望，就算是附有影片或照片的投稿，多數也都拍得不清楚，甚至只是錄到有影子飄過或有東西自己掉下來，投稿者就大驚小怪說鐵定是學校鬧鬼或是學長姊的詛咒。

 

        這一招在幾十年前的靈異節目或許有用，但現代讀者的胃口都被養大了，光這樣根本嚇不到他們。

 

        就算這些影片中的靈異現象有可能是真的，但夜貓子這次企劃的賣點是在於找出最恐怖的校園怪談，而不是拍傳統靈異節目，在看到真正恐怖的投稿前，我只能先將大部分的投稿列入淘汰區。

 

        直到審核期的最後一天晚上，才有一篇投稿引起了我的興趣。

 

        那是一篇名為《黑板的聲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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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板的聲音》                                 投稿者            ○○大學二年級   Y小姐

 

 

        跟其他同學比起來，我一直覺得我有個習慣是比較特殊的。

 

        每當到了期中期末考前夕，每個人都一定會抱著書本苦讀衝刺，不管是在圖書館、咖啡館或速食店都能看到同學們的身影，但我從來不去這些地方，而是喜歡去沒有人使用的空教室讀書。

 

        平常沒課的時候，我也會帶著課本在學校裡到處閒晃，隨機找一間空教室，看上眼後就直接進去裡面看書或玩手機。

 

        當然，我承認我的個性是比較孤僻一點，在空教室裡除了安靜之外，全部座位只有坐我一個人的那種空曠感也可以幫忙提高我的專注力。

 

        我接下來要說的，就是我在其中一間空教室裡遇到的事情。

 

        我很常去學校裡一棟比較沒有排課程的教學大樓，我一開始也不知道校方為什麼很少把課排在這間大樓裡，直到走進去我才知道原因，原來這裡的教室的黑板設備跟課桌椅都是比較舊型的，一進到教室裡更會聞到一種發霉的味道，加上新校區前年剛建好，這棟大樓自然就很少被使用到了，我猜學校應該打算在把這棟大樓的設備全面換新前，盡量不讓學生靠近這邊吧。

 

        不過這棟大樓的設備雖然舊，教室的空間卻比較大，很合我胃口，這間大樓之後就變成了我常來的地點。

 

        有一次進到三樓的一間空教室，我坐下來剛翻開書頁時，我就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那是讓每個學生跟老師都厭惡十足、並且讓人瞬間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我相信每個人都一定聽過，而且也痛恨這個聲音，那就是有人用指甲劃過黑板所發出來的「嘰—嘰—」聲。

 

        聲音一進到耳朵裡，一股寒意馬上從心臟竄到我的全身上下，我的每根毛髮都因為這可怕的聲音而豎直，雙手也迅速地把耳朵遮住……因為以前在國中時常常有男同學喜歡在黑板上這樣惡作劇，所以遮住耳朵的動作對我來說就像是本能反應一樣。

 

        我並沒有去算聲音出現的時間，但至少維持了二十幾秒吧。

 

        我那個時候以為聲音是從隔壁教室傳來的，所以在聲音消失後，我馬上跑出去看是誰在惡作劇，但是左右兩邊的教室都是空的，黑板上也沒有被刮過的痕跡，難道對方已經跑掉了嗎？

 

        我抱著怨念回到剛才那間教室，喘口氣準備繼續看書時，那聲音很快又在教室裡出現。

 

        嘰—嘰—

 

        這次我發現了，聲音就是從這間教室裡發出來的，而且這次的聲音更尖銳、更恐怖，刮黑板的人似乎是用全身的力氣把指甲壓在黑板上面，像是要用這聲音把我趕走一樣。

 

        但問題是，這間教室裡只有我一個人啊，到底是什麼東西造成這種聲音的？

 

        尖銳的刮黑板聲讓我無法思考，我很快就帶著東西離開，躲去另一個樓層看書，我在其他間教室就沒有聽到刮黑板的聲音了，但是讀書的時候我卻一直想著，那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這件事發生之後，我還是很常去那間大樓看書，只是不再接近三樓的那間教室了。

 

        直到我看到這次的徵稿後，我想起了這件事，於是我又去那間教室裡一趟，看上次的怪事是否會再發生。

 

        果然，我才一坐下來，那刮黑板的聲音又出現了。

 

        這次我有仔細地把聲音錄下來，檔案已經附加在信件裡了，是個長約一分鐘的錄音檔。

 

        為了確定有錄到聲音，我在投稿前忍耐著不舒服的感覺，把錄音先聽過一次了。

 

        然後，我發現檔案中除了刮黑板的聲音之外，似乎還藏著另一個更恐怖的聲音。

 

        那聲音我無法形容，雖然可以想像出那是什麼所造成的，我的潛意識一直阻止我聯想下去。

 

        請原諒我只能描述到這裡，因為我實在不想讓自己的腦袋裡出現想像的畫面。

 

        相信詭誌的各位在聽完錄音檔後，就能理解我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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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真正的爆點藏在錄音檔裡嗎？不錯的手法呀。」

 

        我點擊滑鼠，果然在信件最下方找到了附檔。

 

        就算我知道耳朵將遭受煎熬，但為了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我還是選擇戴上耳機來聽。

 

        一切準備就緒後，我點下了Y小姐的錄音檔。

 

        檔案的前十秒是非常安靜的，只能聽到Y小姐的呼吸聲。

 

        十秒過後，那聲音出現了。

 

        以前國中時的回憶突然湧上心頭，有個老師曾經不小心用指甲刮到黑板，那人類無法接受的聲音讓全班同學有一半以上的人馬上遮住耳朵，甚至緊緊閉上雙眼，好像只要一鬆開手、一張開眼，就會被聲音所化身的怪物殺掉。

 

        而我現在卻戴耳機獨自聆聽這個聲音，那種感覺就像被關在封閉的鬥室裡赤手空拳跟這頭怪物決鬥，沒有空間可以逃跑。

 

        嘰—嘰—嘰—嘰—

 

        刮黑板的聲音大概持續了二十秒後停止了，而我的聽覺也差不多被逼到極限了，但重要的現在才要開始。

 

        Y小姐說，她發現檔案中除了刮黑板的聲音之外，還藏著另一個更恐怖的聲音。

 

        她究竟聽到了什麼？

 

        喀、啪噠。

 

        首先是有某種東西斷掉、掉在地上的聲音。

 

        接著是有某種東西在平面上持續摩擦的聲音，還有人類所發出的呻吟聲。

 

        這兩個聲音非常小聲，必須非常仔細聽才能聽到，也難怪Y小姐一開始會沒注意到。

 

        呻吟聲相當模糊，聽不出是男是女，但仍然可以從聲音中感受到對方的煎熬，他似乎正在忍受某種痛苦，而且痛苦越來越劇烈，讓他的聲音越來越變形。

 

        所有聲音在錄音檔的最後停止，錄音檔播放完畢。

 

        同時，聲音所帶來的畫面也在我的腦中顯現。

 

        畫面中，有人將指甲壓在黑板上，用全身的力氣刮過黑板，他非常、非常、非常用力，用力到指甲都被黑板表面給刮斷、扳斷了。

 

        喀、啪噠，指甲斷裂，掉到地上。

 

        但那個人沒有停止，他繼續把指甲斷掉後的指尖按在黑板上，繼續劃著、刮著，留下血肉模糊的痕跡。

 

        黑板跟傷口用力接觸摩擦，粉筆灰滲入傷口中造成可怕的疼痛，那人發出呻吟，但是因為某個目的，他無法停止這樣的行為。

 

        他要在繼續在黑板上留下痕跡，他要讓大家看到……

 

        夠了，先這樣就夠了。

 

        我拿下耳機，終止腦中的聯想。

 

        在調查怪談是否屬實前，最好先不要想那麼多比較好……

 

 

        我整個人往後躺，閉上眼睛，把剛才的情緒隨著空氣全都緩緩地吐出來。

 

        這時殘留在我心中的，除了錄音檔帶給我的不適之外，我同時也做出決定，代表我這組參加決選的就是Y小姐的投稿了。

 

        夜貓子跟酒鬼現在也都選出代表的作品了吧……不知道被他們兩個選到的，會是怎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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