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屋頂上架設了求救看板,但她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看到。

不只一次,儀玟曾聽見直升機飛過上空的聲音,不知道那些直升機有沒有看到求救看板?或只是冷酷無情的路過,執行他們該進行的任務?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儀玟能活到現在,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她將自己藏得很好,當那些怪物在外頭遊蕩尋找獵物時,她躲在家中,選擇不逃亡、不抵抗,在家等待著救援。

事情發生的第一天,天下大亂。

新聞上報導說那是一種新的傳染病,新聞中宣導請民眾遠離被感染者,並乖乖待在家裡直到情況穩定……都是官方的屁話,情況在一開始就失控了。

在直播的新聞攝影棚裡,一群被感染者直接闖入攝影棚,咬下了主播的頭,大塊朵頤其他的工作人員,這一幕透過全國直播,讓全國民眾看會到了現在的真相,那就是目前已經全面失控。

在那一天,道路上已經充滿了那些怪物、喪屍。

不,用喪屍來形容牠們太不貼切了,牠們的跳躍力驚人,可以一跳就是二十公尺,狠狠抓下正想逃跑的獵物。

在那一天,所有的人都開始打包行李,準備逃到所謂的「安全區」。

但儀玟沒有這麼做,因為她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根本沒有所謂的安全區。她選擇藏在家裡,她透過窗戶看到外面殘酷的景像,那些喪屍怪物在道路上跳躍,牠們降落在車頂,狠狠的揭開車頂蓋,將車內的人化成一堆肉渣。

而那些內臟被掏空的屍體,沒多久又會重新站起來,加入怪物們的行列。

牠們的數量很多,而且越來越多。

那天晚上,儀玟的家人都沒有回家,也永遠不會回家了。

儀玟躲在房間裡,痛哭了一整晚。

在第二天,電視上已經沒有新聞,也沒有任何節目了。

第三天,電話也打不通了。

第四天,路上已經看不到任何活人,只看的到那些怪物在道路上巡獵著。

牠們不知道儀玟還藏在家裡,牠們不會花時間去把每棟房子找遍,牠們只會在道路上狩獵。

人類只會在道路上逃命,不會躲在家裡,這似乎是那些怪物們的思維。

「感謝老天。」儀玟不只一次為這些怪物沒有闖進家裡而感謝上帝。

她不出門,也不開燈,因為怕被那些怪物發現她人還在家裡。

她靠著冰箱中僅剩的食物過活,並且趁著房子四周沒有怪物的時後偷偷做了一個求救看板放到屋頂上。

看板仰天面對著天空,上面寫著幾個大字:「這棟房子還有人活著!救命!」

只是,不知道那些路過的直升機到底看到了沒有。

希望他們有看到,儀玟想。

既然天空中還有直升機的身影,就代表一定還有人活著。

既然有人活著,就一定會有人來救她,至少在冰箱裡的食物吃完之前……



那天的早晨,特別安靜。

屋外聽不到那些怪物在街道上跳躍狩獵的聲音,也聽不到牠們對於肉食渴望的喘氣聲。

但就算如此,儀玟仍不打算冒險出門,她坐在冰箱前,吃著冰箱中剩下的半包孔雀餅乾,並且想著一些詭異的東西。

想想看,自己最後一次吃肉是什麼時候?好像是三個禮拜前,跟同事在麥當勞吃麥香魚的時候……

想想看,自己上次喝到珍珠奶茶是什麼時候?

上次跟家人一起去吃到飽餐廳是什麼時候……

唉,怎麼想的都是吃的呢?儀玟甩了甩頭,想讓自己不去想關於食物的事情。

但不能不想,自己已經餓的要扁了,而眼前只剩下這半包孔雀餅乾……

在這些餅乾吃完後,或許自己該把腿砍下來,自己煮來吃了……

這種可怕的想法剛在儀玟的腦裡萌芽,奇蹟的事情發生了。

屋外傳來一陣汽車引擎聲,然後,門鈴聲響了。

儀玟一愣,腦中閃過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那些怪物們該不會學會按門鈴了吧?說不定汽車的聲音也是牠們裝出來的……」

但接下來,儀玟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喂!裡面有人活著嗎?」

儀玟心中大喜,是真的有人來救她了!

她衝下樓,打開了大門。在門打開的煞那,她才終於發覺,自己已經有好久沒有照到外面的陽光,也沒有呼吸到外面的空氣了。

在門口,停著一台軍用的悍馬車,車輛外觀佈滿了不少刮痕跟血跡,在悍馬車駕駛位上的是一個中年男人,而一個年輕的士兵正站在儀玟面前,剛剛按門鈴跟出聲的就是他。

年輕士兵打量著眼前的儀玟,嘖嘖說了一句話:「小姐,要不是妳的眼睛看起來像個活人,否則我根本認為妳也是那些怪物了。」

自己現在的外表想必很糟吧?儀玟笑了笑,說:「或許我該化妝一下再出來?嗯?」

士兵揚揚眉毛,說道:「屋內還有其他人嗎?」

「不,只有我。」

「那好,快上車吧,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士兵轉過頭,對著汗馬車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喊道:「士官長,這裡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士官長沒回答,只是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快上車。

那名士兵拉著儀玟上了車,士官長二話不說踩足油門,悍馬車馬上在滿目瘡痍的道路上開始奔馳。

已經有多久沒看見其他活著的人?儀玟已經想不起來了,眼前的這兩個軍人,也讓她有了信任跟想講話的感覺。

「就只有你們兩個人嗎?」儀玟看著眼前的這兩個人,忍不住問道。

坐在儀玟身邊的士兵點了點頭,此刻的他已經將T65K2步槍架在車窗口警戒著。

儀玟又問:「那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們的巡邏直升機看到妳屋頂上的求救看板,所以基地派我們來救妳。」開車的士官長緩緩說著:「我們今天早上從基地出發,跟那些怪物發生了一些戰鬥,我們本來有四個人的,有兩個弟兄在那場戰鬥中喪了命。」

「……」儀玟想起悍馬車上的那些血跡,頓時不語了。

士官長接著又說:「但我們行駛到這個區域時,那些怪物卻又都不見蹤影了,牠們可能到別的區域集體狩獵了,我們必須在牠們回來前趕快回到恩興市。」

「你們的基地在恩興市嗎?」

「沒錯,那裡可能是全台灣僅剩最安全的地方了……因為恩興市有地形優勢,於是我們將恩興市的周圍都封死,只留下一條橋來出入,橋上有足夠的火力駐守跟陷阱,不用擔心被攻陷。」

「嗯……」儀玟也曾經去過恩興市,那裡的地形的確是易守難攻。儀玟又接著問了下一個問題:「你們還有找到像我這樣的生還者嗎?」

「老實說,我不知道。」士官長聳聳肩,表示道:「我們基地方面也有接到許多民眾的求救訊息跟無線電,巡邏直升機也有發現許多民眾自製的求救看板,而我們都會派出搜救隊伍出去救人……但回來的,很少。」

「呃,士官長。」那名一直在警戒的士兵說道:「我有壞消息,你最好看看後照鏡。」

儀玟直接轉頭去看車後的情形,沒看沒事,一看不得了。好幾十頭怪物正在後方交叉跳躍著,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追上來。

「該死,那些怪物回來了。」士官長持續加速,並對那名士兵下令道:「幹掉牠們,一個不留。」

接著,槍聲在儀玟的耳邊響起。

若不是親耳聽到槍聲,一般人根本無法想像槍聲到底有多大聲。第一聲槍響過後,儀玟感覺自己幾乎變成了個聾子。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像是一齣啞劇一樣。

士官長回頭,對著士兵跟儀玟喊著什麼。

士兵不斷開槍,嘴巴上同時在大喊,但儀玟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

所幸,那些怪物的速度仍比不上車子,只見牠們漸漸被拋在後方,儀玟原本以為可以就此逃離時,卻感覺到車身一個劇烈的震動。

士官長大吼了一句話,這句話儀玟只聽清楚了一半:「該死的……旁邊……跳上來了……」

接著,在窗口處出現了怪物的雙手,牠的出現迅雷不及掩耳,儀玟甚至還沒聽到士兵的慘叫聲,就看到那雙手抓住年輕士兵的手臂,連人帶槍拉出窗外,被扔到旁邊的街道上。

儀玟知道,士兵不久就會被後面追來的怪物逮到,然後被撕成碎片。

士官長似乎大罵了一句髒話,他開始搖擺著方向盤,試圖甩下車上的那頭怪物。

咚的一聲,怪物從車頂被甩到了引擎蓋上,牠趴在引擎蓋上,雙眼瞪視著車內。

這也因此擋住了士官長的視線,儀玟感覺到悍馬車似乎撞擊到了什麼東西,車體轟的一聲,懸空了。

車體翻轉,落地。

怪物仍趴在引擎蓋上,跟著翻轉落地。

儀玟只知道,自己的身體似乎在車體內到處撞來撞去。她的頭似乎撞到了車頂,腿似乎撞到了門,腰撞到了窗戶……

全身都是疼痛感,但她仍撐起了身子,爬出了悍馬車。

悍馬車已經全翻了,那頭怪物被壓在車下,血肉模糊。

而士官長也從駕駛座中爬了出來,一邊把步槍從車內拉出來。士官長的傷勢頗為嚴重,整條右腿幾乎全被壓爛了。他整個人撐在車上,大口喘著氣,問儀玟道:「小姐,恩興市已經快到了……妳知道怎麼走嗎?」

儀玟點了點頭,或許她根本沒有聽清楚士官長的問題,她只知道自己現在如果點頭,士官長會比較放心。

士官長呼了口氣,伸出手指著道路另一端,說道:「沿著這個方向跑……既然妳知道怎麼走,那我就不多說了。如果運氣好,妳可能不會不會碰到其他怪物,如果運氣不好……唉……」

「士官長,那你呢?」

「我在這裡拖住那些怪物,如果運氣好,我可以把他們全殺了,然後自己走回去……」士官長拿起手上的T65K2步槍,拉拉柄,喀擦上膛。

儀玟當然知道士官長說的是笑話,但她笑不出來。

「跑吧,還等什麼?」士官長對著儀玟大吼一聲,並且整個人趴在悍馬車上,以車為掩體,準備與後來居上的那些怪物戰鬥。

不跑不行了,儀玟已經可以聽到,那些怪物們的跳躍落地聲,還有牠們渴望人肉的喘氣聲……

她開始跑了。

而士官長挺起步槍,單發射擊。

他引以為傲的槍法還是相當有殺傷力,怪物們一頭頭倒下,但後來追上的怪物卻越來越多,牠們都被槍聲吸引過來了。

當彈匣打完時,士官長忍著右腿的疼痛,在悍馬車旁整個人直挺挺的站立起來。

他取下腰上的刺刀,裝到槍上。

現在有多少怪物朝著自己衝過來?一百?恐怕不只吧?

勝算多少?應該是零吧。

士官長笑了,並且一邊回想著,當他在久遠的新訓時期,班長所下達的口令:「聽口令,用槍!」

士官長擺出用槍姿勢,準備用刺槍術跟這些怪物做最後的死鬥。

牠們來了。

他也準備好了。

當最前面的數十頭怪物衝向士官長時,士官長所喊出來的「殺」聲,足足維持了一分鐘。

然後,只剩下怪物們的噬咬聲。













儀玟醒來時,她正躺在醫務所裡,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怎麼跑到恩興市來的。

她只記得自己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昏倒。

醫務人員說,駐紮在橋上的狙擊手用望遠鏡發現她躺在橋的另一端,基地馬上派出了一個小隊將她送了回來。

「歡迎來到全台唯一安全的基地。」醫務人員如此說。

但儀玟清醒後的第一個問題是:「在我之後,有沒有一個右腳受傷的人回來?好像是一個士官長。」

醫務人員搖了搖頭,說她是這幾天外界的唯一一個生還者。

接著,基地內的指揮官來了,是個中將。

他跟儀玟說了一套官方的招呼法:「小姐,歡迎來到恩興基地,妳可以在這邊好好休息,我們有足夠的兵力跟醫療物資……」

「長官,不好意思……」儀玟直接打斷了這個指揮官的話,問道:「請問去救我的那四個人,叫什麼名字?」

「不好意思?」指揮官的頭歪了一下,好像沒聽清楚。

「是有四個人去救我的,其中一個好像是士官長吧,你知道他們的名字嗎?」

「小姐,非常抱歉。」指揮官沒多加思索,直接回答:「本基地持續不斷的有派出搜救車隊去援救生還者,所以我也不知道妳指的是哪一車隊……」

「喔。」儀玟轉過頭,決定不再追問。

她知道,指揮官根本不會幫她查出那四個人的名字,只是敷衍的回答。

她知道,今天有四個人為了救她而喪失了性命。

但她卻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

多麼的……可笑。








「可以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嗎?」

「呃?」正準備出發的少尉車長搔了搔頭,很是疑惑。

「就把你們這次準備出發的車隊成員的姓名都告訴我,行嗎?」

「可以是可以啦……不過小姐妳為什麼要我們的名字呢?」

「……」

這個問題在儀玟的心裡有一個答案。

「若你們救的人可以平安回來,但你們卻在戰鬥中犧牲,至少讓他們知道,那些救了他們的人是誰。」

但這個答案儀玟永遠也不會說出口。






















====================================



想表達的東西是另一面的......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攤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9)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