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便利商店對情侶約會來說，絕對是一個極為糟糕的地點，它跟路邊攤都被視為約會的地雷區，如果想提前跟女友分手，行，那就在情人節邀請她到便利商店或路邊攤共進浪漫晚餐吧。

 

        但如果你的另一半是一位不介意任何用餐地點的女孩，那就真的要好好把握，不要鬆手讓她溜掉了。

 

        夜貓子就是這樣的一個女性，她從來不會介意我們的約會地點，也不會顧慮食物的好壞，只要有地方可以去，有東西可以吃，然後兩個人待在一起，對她來說就很足夠了。

 

        而現在，我就跟她一起坐在便利商店裡設的座位區，各自吃著自己的餐點。

 

        夜貓子買的是一份微波的焗烤義大利麵，我買的則是一大碗的關東煮，雖然便利商店裡的熱食總是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怪味，但我們也吃得非常享受。

 

        我們兩個今天晚上會一起坐在這間便利商店裡面，當然不只是單純的約會，而是跟工作有關。

 

        這間便利商店就在詭誌出版社隔壁，詭誌出版社是新德市一間專門出版恐怖驚悚文學雜誌的公司，我跟夜貓子都是詭誌出版社的簽約作家，我們除了有各自的專欄外，偶爾也會幫出版社進行採訪或是田野調查這類的工作，畢竟出版社內人手有限，不過總編老熊給我們的獎金可從沒少過。

 

        「我吃飽了。」夜貓子將義大利麵全吃完後，蓋上了餐盒上的塑膠蓋，擦拭著嘴巴說：「味道還可以，偶爾來吃便利商店也不錯呀。」

 

        「是嗎？跟路邊攤相比的話，妳比較喜歡哪一種？」我問。

 

        「嗯……我想一下。」

 

        沒想到我隨意問出的問題，竟然讓夜貓子開始陷入糾結的思考中，將近一分鐘以後，她才說：「考慮到價格方面的話，我還是喜歡路邊攤吧。」

 

        「那下次再一起去夜市那邊逛吧，也很久沒去聖岱的攤位捧場了。」我想起了在夜市擺攤的一位讀者聖岱，他在夜市裡有一個賣沙威瑪的攤子，上次還因為他的沙威瑪，而引發了一場都市傳說悲劇。

 

        這時我注意到夜貓子桌上的空餐盒，便提醒她：「對了，這裡的垃圾要自己丟喔，店員是不會主動來收的。」

 

        「我知道啦。」夜貓子轉過頭看向櫃檯，櫃檯後有兩名店員正忙得不可開交，一位正在咖啡機前面按按鈕，另一位在幫客人結帳，而且還有四五個客人在排隊，夜貓子看著他們，露出了同情的笑容：「店員那麼忙，我也不好意思讓他們來幫忙收呀。」

 

        確實，如果要說到目前最全能的職業，那絕對是便利商店的店員無誤，從一開始的影印、傳真、代收貨、泡咖啡等事務，到現在竟然還有烤鬆餅、搖珍珠奶茶、現煮牛肉麵等等不可思議的服務進駐便利商店裡了。

 

        這年頭，你要是沒有十項全能，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在便利商店工作過。

 

        夜貓子拿起了義大利麵吃完後的餐盒，站起來準備拿去垃圾桶丟。

 

        在這一刻，原本在櫃檯前面排隊的那些滿臉不耐煩的顧客的表情突然都變了，連在櫃檯後面忙碌的店員也突然恍了一下神。

 

        那是因為他們的眼神在此刻都聚焦到夜貓子身上了。

 

        夜貓子的美貌是無庸置疑的，她走在便利商店裡的感覺，就像是走錯場景誤入凡間的女神，每個人的眼睛會不自覺地被她所吸引，然後心裡想著：「為何這樣的人會出現在這裡？」

 

        夜貓子所引起的這股騷動，直到她坐回我旁邊才稍微平息，她坐回來後稍微撥了撥頭髮，我忍不住出神看著她。

 

        「怎麼啦？」夜貓子疑惑地盯著我。

 

        「不，沒事。」我趕緊繼續低頭吃我的關東煮。

 

        在我跟夜貓子交往的這段期間裡，詭誌出版社的其他人常常調侃我們兩人的組合是如此的極端，一個漂亮的唯美驚悚作家，配上阿宅型的恐怖作家，根本是美女與野獸的組合。

 

        但這樣的組合並不是偶然出現的，而是在一件又一件的事件發生後，我跟夜貓子的感情才終於湊在一起的。

 

 

        「請問是風海老師跟夜貓子老師嗎？」

 

        我把關東煮的最後一滴湯喝完後，身後突然一個聲音詢問道。

 

        我轉過頭，一個年輕的男孩站在後面，男孩的臉上有著立體的五官跟一對粗眉大眼，有種原住民跟西洋人融合之後的獨特帥氣感。

 

        「你猜對啦，」我對男孩比了個讚，「你真不簡單，可以直接認出我們兩個。」

 

        「那是因為夜貓子老師很漂亮啊，走進店門口就注意到了。」男孩對著夜貓子露出爽朗的微笑，夜貓子則對他笑著點了點頭。

 

        原來是靠著夜貓子才認出來的嗎？我突然覺得沒有特色的自己有點可憐。

 

        「先坐吧！」我招呼男孩坐在我跟夜貓子對面的座位上，「你就是英山吧？有要吃什麼東西嗎？」

 

        「不用了，風海老師你忘記我剛下班嗎？」

 

        英山提醒我以後，我這才想起來：「對喔，我都忘記你在別間便利商店上班了，這些食物你應該連看到都會怕吧？。」

 

        「不只這樣，我現在只要聽到自動門的聲音就會忍不住想要喊歡迎光臨呢。」英山對自己的職業病開了個玩笑。

 

        英山是詭誌的忠實讀者，正職工作則是另外一間便利商店的員工，而我們這次會面的原因，則是因為一封英山寄給老熊的E-mail，英山說有奇妙的故事想提供給我們，對於都市傳說絕對不放過的老熊，便派了我來跟英山碰面，看看他所要說的故事是否能成為可用的素材。

 

        剛好今天晚上也約好要跟夜貓子一起吃晚餐，於是我們便選在這間詭誌出版社隔壁的便利商店見面，順便解決晚餐的問題。

 

        儘管英山不想讓我請客，但我還是去買了一罐無糖咖啡請他喝，接著我把筆記本放到桌上，並打開手機的錄音APP後，說：「英山，等你準備好以後，隨時都可以開始說喔。」

 

        「多謝啦，風海老師，還讓你破費了。」雖然我還沒有到出師的地步，不過英山基於禮貌，還是稱呼我為老師。

 

        英山一邊打開飲料罐的拉環，一邊開始說道：「其實……我要說的事情，是跟我所工作的那間便利商店有關係的。」

 

        「是跟便利商店有關的都市傳說嗎？」聽到這個主題，我忍不住將身子往前傾，想要把英山的話聽得更清楚一點。

 

        因為關於便利商店的都市傳說其實不多，在日本出現的「暗黑便利店」勉強算一個。

 

        據說在日本，有些地區存在著風格黑暗的便利商店，他們的店面跟招牌都是使用黑白配色，有如喪家的輓聯。

 

        這個傳說開始流傳後，日本的網友紛紛上傳自己所拍下的暗黑便利店照片，證實這個傳說確實是真的。

 

        有些人覺得黑白配色的便利商店很酷很神祕，但也有人看到就會覺得不安，網友紛紛猜測這當中到底藏有什麼故事。

 

        但真相說穿了其實沒什麼，主要是因為日本的「景觀法」規定，某些特定景觀區的便利商店必須要改變配色，不能讓鮮豔的店面影響到自然景觀，所以才會有暗黑便利店的出現。

 

        除此之外，便利商店就沒有其他的傳說故事了。

 

        那麼，英山所要說的，會是怎麼樣的故事呢？

 

        「這應該不算是都市傳說啦，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英山喝了一口咖啡，可能是不習慣喝無糖咖啡的關係，他英俊的臉龐在咖啡入口後明顯皺了一下，不過這樣也有助於他提神，能更仔細地述說故事內容。

 

        英山輕輕咳了一下來習慣無糖咖啡的口感，接著便說：「我所工作的那間便利商店……在我上班的時候，店內常常會莫名奇妙多出一個東西。」

 

        「是指架上的商品會莫名其妙多出來？」我突然想到會自動幫店員補貨的便利商店小精靈。

 

        「不是商品，而是奇怪的東西。」英山說：「是一個布娃娃。」

 

        「布娃娃？」

 

        坐在我旁邊的夜貓子開始把雙手撐在下巴下面，看來她也對這件事開始感興趣了。

 

        「對，就是小朋友在玩的那種布娃娃。」英山指著旁邊空著的其他座位區，說：「那個娃娃常常會突然出現在我們店的座位區上面，也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的，就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那邊，有時候上班突然看到她出現都會嚇到。」

 

        「一個人？所以那是人型的娃娃嗎？」

 

        「對，是女孩子的造型，穿著很古典的洋裝。」英山說道。

 

        「聽起來很像常常出現在美國的恐怖電影裡那種娃娃呢。」夜貓子這時說道。

 

        「夜貓子老師說對了，就是那種風格的娃娃。」英山又更進一步敘述：「那個娃娃是從這個月初開始出現的，一開始我跟同事都以為那是顧客不小心遺失在椅子上的，所以就放在旁邊先不管她，可是等想起來要去拿走的時候，就會發現那個娃娃不見了，然後等我下次上班的時候，那個娃娃又會突然出現在座位上，整個就是神出鬼沒……啊，對了，聽其他同事說，我如果休假的話，那個娃娃就不會出現，可是只要我有班，那個娃娃就又會跑出來。」

 

        「這麼神奇呀？」我拿起筆，在筆記本上記錄這一段話：「觸發條件：英山有上班，娃娃才會出現。」

 

        在許多的都市傳說規則中，都會有一些獨特的條件才會觸發傳說，但這些觸發條件幾乎都是天氣、地點、或行為。

 

        而英山所遇到的這個娃娃，觸發條件非常有意思，因為她特別指定了英山這個人為觸發條件，這是非常少見的。

 

        「聽起來那個布娃娃好像對你有意思的樣子。」夜貓子把頭歪向一邊，似乎在欣賞著英山的反應：「在便利商店上班的店員如果是帥哥或是美女的話，不是常常會遇到這樣的困擾嗎？會有欣賞你的顧客特地佔位置觀察你上班，那個娃娃好像就是在做這種事吧？」

 

        「唔，夜貓子，那個不能稱為『有意思』，那種行為根本是變態了吧。」我說。

 

        不過聽到夜貓子的話後，英山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他搔著臉說：「我目前還沒有遇過這樣的顧客啦，而且一個來路不明的布娃娃對我有意思，這也太詭異了吧？」

 

        「嗯……英山你之前有在哪裡看過那個布娃娃嗎？或許她是你們家以前曾經有過的玩具之類的，有可能嗎？」我心裡開始出現幾種猜測。

 

        「我完全沒有看過那個娃娃。」英山很快地否認：「我上面只有一個哥哥，所以家裡從來沒買過玩偶或娃娃這類型的玩具給我們，我跟哥哥是玩怪獸對打機跟變形金剛長大的。」

 

        「怪獸對打機呀，好懷念的玩具……」我把筆在手上轉了一圈，然後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那個神出鬼沒的布娃娃，你有照片嗎？」

 

 

        英山搖搖頭說：「我手上沒有她的照片，雖然我們有試著對她拍照，但是沒辦法拍下來。」

 

        「沒辦法？」我皺起眉頭，對於這個說法感到疑惑：「為什麼會沒辦法拍呢？」

 

        英山的手擺出一個正方形，假裝那是一台手機，並說：「因為當我們把手機鏡頭對準她，然後準備拍照的時候，手機就會當機，畫面會變全黑，接著就要重新開機了……我們每個同事的手機都試過了，全都這樣。」

 

        「也就是說，那個娃娃身上果然有某種力量，這股力量不想讓你們拍下她的樣子。」我也將這件事記錄到筆記本上，「這樣一來，我就更好奇那個布娃娃的模樣了。」

 

        「啊，關於這點不用擔心。」英山從身上掏出一張紙來，說：「我們店裡有個會畫畫的同事，他有把那個布娃娃給畫下來，畫的很擬真，你們看一下。」

 

        英山把那張紙放到我跟夜貓子的面前並攤開來。

 

        紙上的圖畫除了精細的筆觸以外，還特地用色筆上色，看來英山的同事已經盡力讓布娃娃看起來貼近現實了。

 

        那是一個小女孩造型的布娃娃，身上穿著水藍色的洋裝，乍看之下並沒有怪異之處，是玩具店就可以買到的那種娃娃。

 

        不過我總覺得這娃娃看起來相當眼熟，是我在逛街時有見過一樣款式的嗎？

 

        更讓我在意的一點，是在這娃娃的腹部中間，有著一道黑線，還有數道橫的紅線與之交叉。

 

        這又是什麼？

 

        我指著畫中的怪異之處，問英山：「這些紅色跟黑色的線條是什麼？」

 

        這個問題似乎在英山的意料中，他很快答道：「那是縫線，好像有人曾經把她割開過，然後又用紅色的毛線縫起來了。」

 

        紅色毛線的縫合……水藍色的洋裝……

 

        「啊！」

 

        以前曾發生過的事件回憶在我腦中甦醒，我終於想起來我是在哪裡看過這個娃娃了。

 

        看到我有反應，英山便激動地問：「風海老師，你發現什麼了嗎？」

 

        「也許吧……」我的視線仍停留在那張畫紙上，那起事件的回憶也越來越清晰，「英山，你明天有上班嗎？」

 

        「嗯嗯，我明天晚上有班。」

 

        「好極了，明天我找人一起去你的店裡看一下這個娃娃，在我們到達之前，不要亂碰她，知道嗎？」

 

        「放心吧，就算風海老師你不說，我們店裡也沒人敢碰她的。」

 

        我看向旁邊的夜貓子，卻發現夜貓子正用手撐著頭，瞇著眼睛在打量我。

 

        或許，她已經從我剛剛的反應猜出來，我有事在瞞著她了。

 

 

 

 

******

 

 

        跟英山約好明天會去探班後，我們結束了今晚的聚會，英山先自己回家了，我則陪著夜貓子回到詭誌出版社前面牽車。

 

        夜貓子的車就停在出版社的正前方，此刻詭誌出版社內的燈已經全暗了，大家都已經下班回家，作為今天最後離開公司的人，心裡總有一種特殊的感覺。

 

        夜貓子在上車後，從駕駛座對著我問：「英山說的那個布娃娃，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我不否認，反正也藏不住，「嗯，我之前好像有看過那個娃娃，但不是百分百確定……」

 

        「那個娃娃有危險性嗎？」

 

        「不只有，還很高。」我拍拍胸膛，說：「不過妳別擔心，明天晚上我會找老熊一起去。」

 

        「有老熊在聽起來好像安全一點了。」夜貓子發動了車子，在駛離前，她仍提醒了我一句：「如果酒鬼也跟你們一起去，我就真的不擔心了。」

 

        「不要這樣，酒鬼跟那個畫家簡詭上次不曉得扯進什麼事件裡，把出版社搞得一團亂，老熊還在生他的氣呢。」

 

        夜貓子聽到後，只是笑了笑，踩下油門離開了。

 

        看到夜貓子的車尾燈消失在轉角後，我拿出手機撥給了老熊。

 

        老熊接起來後，我在電話裡詳細敘述了英山所說的一切，先聽聽看老熊的反應。

 

        果然，老熊的回憶也被那個布娃娃慢慢喚醒了：「喂，那個娃娃的外型，我們是不是在哪裡看過？」

 

        「你也想起來了嗎？」我試著推老熊的記憶一把：「你還記得之前因為我做的一個怪夢，我們就到處去找廢墟，然後……」

 

        老熊沒等我說完就想起來了：「啊啊！是那個時候我們找到的那個？」

 

        「對，有可能就是那時候我們所發現的娃娃。」

 

        「你確定嗎？」

 

        「我不敢百分之百確定，所以才要明天找你一起去看看。」我說：「如果真的是『一人捉迷藏』的那個娃娃，就代表那間便利商店接下來可能會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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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阿攤。

 

詭誌系列從今天開始一樣會維持每個禮拜三固定連載的節奏開始更新。

 

而這一篇的故事會跟之前的《詭誌-一人捉迷藏》有一點連結，建議可以稍微複習一下以後再看接下來的故事。

 

那麼感謝大家的捧場，下禮拜三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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