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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市區裡還有這種地方呀,我在新德市住了這麼久,之前真的沒有注意到說。」

 

        蘇羿跟在我的身後,四處東張西望的樣子就像第一次踏進遊樂園的小孩,他似乎對隱藏在城市死角的這塊區域非常感興趣。

 

        或許是在幫他的作品找靈感吧,我們每經過一棟舊房子,蘇羿就會停下腳步好好觀賞建築物的結構,直到我催促以後,他才跟上我的腳步。

 

        經過昨晚的事情後,此時此刻,我又回到了耀祺被女子軟禁的那棟房子附近,並帶著蘇羿在巷弄中四處打轉。

 

        我會回來這裡當然不是因為吃飽太閒,而是因為這是夜貓子指派給我們的任務。

 

        現在為了這件事情,整間出版社的人都動起來了。

 

        昨天晚上,我陪著耀祺跟逸昶一起在出版社二樓過夜,直到其他人來上班以後,我才有空檔回家洗澡換衣服,等我再回去出版社的時候,酒鬼也到了,他的手臂佈滿大大小小包紮的痕跡,看起來怵目驚心,看來酒鬼嘴巴上說沒事,不過昨晚的車禍還是把他給整慘了。

 

        夜貓子原本叫酒鬼回家休息,不過酒鬼堅持要留下來幫忙,於是在全出版社的人都到齊的狀況下,夜貓子開始分配任務。

 

        首先是尋找相同經驗者的部分,夜貓子相信小時候跟耀祺有同樣夢境的,絕對不只一個人,除了那位夢境文投稿者以外,一定還有其他人,畢竟蜘蛛在織網的時候,可不是只鎖定一兩個目標而已。

 

        「我相信還有更多人夢到跟耀祺一樣的夢,那位投稿者只是其中之一,我們必須把這些人都找出來,研究他們之間的關聯性,所有人現在開始重新過濾我們之前收到的每一篇投稿,並到網路上每個相關平台去發文詢問,或是看有沒有人曾經發表過類似內容的動態,不管大家用什麼方式去查,在入夜前把名單列出來就是了。」夜貓子在會議室內猶如軍團指揮官般發號司令。

 

        不過以上的指令只是發給其他人的,我跟蘇羿另有任務要去做,夜貓子派我們回到那區的巷弄去打聽可用的情報。

 

        夜貓子認為,女子會選那棟舊房子來當作夢境中的地標、並用它來關住耀祺,一定是有原因的。

 

        只是那個區域已經被公務部門視為爛攤子,沒有人想管,也沒有市民想靠近,沒人知道那一區域以前住的到底都是些什麼人,網路上更查不到相關的消息,所以只好派我跟蘇羿過去,用最傳統的方式跟附近的人打聽消息。

 

        這是個非常有風險的任務,因為那名女子,小桃,她可能還在那個區域不斷徘徊,尋找著耀祺的下落。

 

        小桃已經認得耀祺、逸昶跟酒鬼了,但她還不認得蘇羿,所以蘇羿是安全的。

 

        至於我呢,我昨天看到她的時候,是隔著一段距離的,我當時看不到她的臉,她想必也沒把我的臉看仔細,加上我今天穿著另一套衣服,就算在巷弄中走到一半跟小桃撞個正著,她應該也不知道我就是昨天帶走耀祺的人。

 

        我跟蘇羿在巷弄中探索一段時間後,結果是令人失望的,因為多數的舊屋都已荒廢,根本無人居住。

 

        偶爾敲到一兩間有人居住的,但來應門的人都是借住的遊民,我友善地給這些遊民一兩百塊,詢問他們關於小桃那間房子的事情,不過這些遊民都表示他們剛來不久,什麼都不知道。

 

        當然,我們也有到小桃的那間房子去看,不過並沒有太靠近。

 

        那裡的狀況就跟我們昨晚匆忙逃走時一樣,門大大敞開著,緊急照明燈在陰暗的屋內發出微弱的燈光,看起來快要沒電了。

 

        目前都沒有遇到小桃,這讓我鬆了口氣。

 

        繼續繞了幾圈後,蘇羿像是終於看不下去般,發起政府的牢騷:「真的很可惜耶……以這塊地的規模來看,這裡以前應該是人口密集的眷村吧?怎麼現在會變成這樣咧?」

 

        「怎麼了?你是從美工轉職成都市規劃師了是嗎?」我問。

 

        「不是,只是覺得很可惜而已……你知道新德市隔壁也有一個這種規模的眷村嗎?不過他們的市政府知道怎麼把眷村重新包裝美化、並打造成一個觀光景點,這樣一來既可以保留這些有歷史的建築物,還可以帶進觀光客,這才是聰明的行為啊,但我們市政府卻把這裡放著擺爛,寧可讓這邊變一片廢墟也不想花錢重整,實在很可惜。」蘇羿不斷感嘆著,或許是因為他身為美工人的使命感,才讓他不忍心看到美好的事物因為政府的疏失而凋零吧。

 

        這時,一個拉著資源回收車的老婦無預警地從前面的轉角竄出來,我跟蘇羿急忙停下腳步,以免撞上對方的推車,老婦則像是完全沒看到我們一樣,把推車往旁邊一拐,換個方向進去另一條巷子裡。

 

        我盯著老婦進去的那條巷子,同時問蘇羿:「喂,我們剛剛在繞路的時候有看過這位阿嬤嗎?」

 

        「好像沒有耶,我沒印象。」

 

        「……搞不好她就住在這附近,我們跟過去看看。」我走入那條巷子,同時揮揮手示意蘇羿跟在我後面。

 

        蘇羿趕緊跟上來,他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那個阿嬤住在這裡?說不定她只是來這裡看看有沒有回收可以撿而已。」

 

        「我也不確定,反正先跟著她走就對了。」我盯著巷道前方,老婦載滿資源回收物的推車正一邊發出零件生鏽的聲響,一邊緩慢前進著,老婦似乎還沒發現我跟蘇羿跟在後面,只顧著拉推車往前走。

 

        「有年紀的遊民通常比較不會轉移地點,他們會選一個地方當成固定的居所,除非被公家機關趕走或帶走,不然就不會再換地方了。」我肯定地說:「如果這位阿嬤真的住在這裡的話,那她一定是待很久了,說不定她會知道小桃的事情。」

 

        我們跟著老婦又經過幾個轉角,最後老婦拉著她的推車停在其中一間舊房子前面,我跟蘇羿在不久前也探訪過這間房子,不過因為沒人應門、門也是鎖著的,所以我們它當成普通的空屋,不過現在看起來,這間房子應該就是老婦的家。

 

        老婦停下推車後,她拿出一把鑰匙打開大門並走進屋內,等她出來時,手上已經多了一個茶杯。

 

        只見她坐在門口的階梯上喝著茶休息,或許現在是她的下午茶時間,等休息夠了以後,就要繼續拉推車出去工作了。

 

        我見機不可失,便拉著蘇羿從巷子中走出去,因為怕老婦會對陌生人有戒心,所以我一邊靠近一邊觀察她的反應,不過她只是間斷地小口喝茶,時而看著地面,下一秒又看向天空,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們。

 

        等距離夠近以後,我才開口說道:「那個……阿嬤,妳好啊。」

 

        聽到我的聲音後,老婦終於把視線轉向我們,她的眼睛比我想像的還要有精神,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燃燒般,有種不可思議的神采。

 

        儘管老婦的的外表看起來像是七十幾歲了,但我覺得她的實際年齡可能比我想像的更年輕,只是經歷了年輕時的苦難跟烈日下的勞動後,才讓她的外表看起來如此蒼老。

 

        我從皮夾裡拿出詭誌的名片放到老婦旁邊的階梯上,並自我介紹道:「我們兩個是這間出版社的編輯,因為我們公司想要針對附近這一帶的歷史來寫一篇報導,所以我們才來這裡拜訪的……」

 

        因為不曉得怎麼跟她解釋我們的動機,我只好先用這個理由擋一下。

 

        老婦放下茶杯,雙手拿起我的名片放到眼前端詳,並沒有說話。

 

        「可以請問阿嬤一些問題嗎?就是關於這附近的……」

 

        我還沒問完,阿嬤已經站了起來,只見她往前走幾步,把我的名片丟到推車上裝有紙類回收的袋子裡後,又走回去坐在階梯上拿起茶杯繼續喝著,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我跟蘇羿看了都是一陣傻眼。

 

        「風海,你的方法沒用啊。」蘇羿在我身後小聲地說。

 

        「我知道,我換個方法試試。」我把皮夾再掏出來,不過這次我從皮夾裡拿出來的並不是名片,而是兩張千元大鈔。

 

        我把兩張鈔票放到老婦旁邊的階梯,謹慎地開口。

 

        「如果阿嬤可以接受我們訪問的話,我這邊是可以提供採訪費給妳的,看阿嬤妳願不願意這樣子……」我語帶保留,老婦聽後瞄了我一眼,然後伸手把兩張鈔票拿起來,放到眼前端詳。

 

        不過她這次沒有把鈔票拿去丟掉,而是收進了口袋。

 

        這樣的動作,應該就代表我可以發問了吧?

 

        「阿嬤,請問妳在這裡住很久了嗎?」我迫不及待地馬上開口。

 

        老婦點點頭。

 

        「住在這裡大概多久時間了?」

 

        「很久了……」老婦說道,她的聲音出乎我的預料,不但沒有半點沙啞,反而有一種渾厚有力的穿透感。

 

        「我從小就住在這裡了,這裡以前有好多人吶,只是後來搬走的、逃走的,也一大堆呀,現在我是最後一個了,等我也走了,這裡就什麼都沒有了。」老婦哀傷地說著,她同時用手撫摸著旁邊的階梯,像是在感傷這塊土地的凋落。

 

        「這裡以前的事情,阿嬤妳可以跟我們多說一點嗎?」我繼續問。

 

        既然錢都拿了,老婦當然沒有不說的理由,透過她的述說,我們才知道這裡以前是個小眷村,有許多家庭居住於此,只是人口後來慢慢搬移到都市去,建築物一間接一間荒廢,許多外來的遊民跑來借住,原本的居民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老婦說,如果還有其他人留著的話,她或許也會選擇離開,但她偏偏是最後一個了,這是種很奇怪的心理,當她知道自己是最後一個後,反而就不想走了,她覺得至少要有一個人留下來,陪伴這塊家鄉土地直到死去為止,這是對家鄉的一種責任。

 

        「反正吧,我老公也走了,小孩們嘛,去都市以後就沒再回來過了,真正陪我一起的就只剩腳下的土地還有這棟房子了,所以我還能去哪呀?」老婦朝我們咧開嘴巴,我注意到她的牙齒整齊到不可思議,牙齦的狀態甚至比許多年輕人還要健康。

 

        聽老婦說完這裡的歷史以後,我問入重點:「那阿嬤,以前住在這裡的每戶人家妳一定都認識囉?」

 

        「嗯啊,我全都記在這裡了。」老婦用手指頭戳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雖然他們都不在了,可我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喔。」

 

        「那我請問一下,妳記得那棟房子以前是住哪戶人家嗎?」我跟老婦大致描述耀祺被軟禁的那間房子的位置,看她有沒有印象。

 

        老婦聽完後馬上拍了一下腦門,說:「喔!那邊最近有一個年輕的流浪漢一直賴著不走,很討厭吶!」

 

看來老婦並沒有看過小桃,反而把耀祺當成借住的遊民了,我也不想多花時間解釋,繼續問道:「對對,就是那間房子,妳知道那邊除了那個流浪漢以外,還有住其他人嗎?」

 

        「我不知道,我平常都只看到那個流浪漢出現而已。」老婦突然站起來,拍了拍膝蓋說道:「可是那房子以前住的人家,我可是還記得喔,你們等一下,我去拿照片出來。」

 

        「有照片嗎?」我跟蘇羿驚呼。

 

        「有啦,我以前跟那戶人家可是好朋友,等我一下啊。」老婦轉身走進屋子裡,沒等多久,她雙手就抱著一本厚重的相簿走出來了。

 

        老婦把相簿放到階梯上,從第一頁開始翻開,可以看出來相簿的年代非常久了,因為老婦每翻一頁,頁面上所揚起的灰塵就會把我跟蘇羿嗆到想咳嗽。

 

        「那張照片在……喔,這裡,你們看,以前住在那裡的就是這戶人家。」老婦翻到其中一頁時停了下來,我們看向她所指的頁面,發現上面有好幾張全家福及個人照,照片都已泛黃褪色,但仍然可以看清楚照片中的人物臉孔。

 

        而我跟蘇羿的視線都定焦在一張個人獨照上面。

 

        「阿嬤,能說一下這張照片的事情嗎?」

 

        我指向那張照片,那是一張年輕女子的獨照。

 

        照片中,桃紅色搭配著碎花圖樣的洋裝穿在女子身上,搭配女子清秀的五官,顯出一種典雅的美感。

 

        在照片右下角處,有人用美麗的筆跡留下一個名字,旁邊還附註了一組數字,應該是照片拍攝的年代。

 

        詭異的是,在那麼多張照片中,就只有這張照片的色彩仍殘留著。

 

        看起來就像是……她還不願意被人遺忘一樣。

 

 

 

 

 

 

 

 

 

**********

 

 

        跟蘇羿一起回到車上後,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打電話給夜貓子,跟她報告我們今天得到的重要訊息。

 

        「有什麼結果了嗎?」夜貓子接起電話就問。

 

        「該知道的都差不多知道了,我現在先傳一張照片給妳,妳收一下。」我切換手機的視窗,把翻拍女子獨照的照片傳給夜貓子後,說:「妳先拿這張照片去給酒鬼、逸昶還有耀祺他們三個指認一下,看照片中這個女的是不是就是小桃。」

 

        目前有近距離看過小桃的,就只有他們三個人,如果能從他們口中得到證實,那小桃的身份就能得到確認了。

 

        「好,等我一下。」

 

        手機話筒中傳來夜貓子走出辦公室、步上樓梯,然後開始叫人的聲音。

 

        接著出現好幾個人的談話聲,應該是酒鬼跟耀祺正在交談,最後他們像是獲得了共識,彼此都不再說話,而是由夜貓子發言:「等等,我先把手機的擴音打開……好,他們確認過了,照片中的女人就是她,你怎麼拿到這張照片的?」

 

        看來酒鬼、耀祺跟逸昶此刻都在手機那頭聽著我的聲音,期待著我的結果。

 

        「是一位從小就居住在這一區的阿嬤提供給我的,她跟我說了很多,包括了小桃的身份,還有她所發生過的事情……為了知道這些,我可是損失了兩千元啊,不過現在先不說這個了,你們有看到照片右下角寫的那個名字嗎?」我說。

 

        「有,看到了。」夜貓子清晰地把那個名字唸了出來:「王嫻青。」

 

        「那就是小桃的本名。」我又說:「在她的名字旁邊還有一組數字,就是這張照片拍攝時的年份,你們應該都知道那時發生了什麼事吧?」

 

        或許是因為我的問題跳的太快,手機那頭的人反而都不曉得該回答什麼。

 

        其他人也就算了,我以為至少還有夜貓子跟酒鬼可以聯想到我想要表達的意思,但他們卻沒有回答,這讓我有點小失望。

 

        「拜託,你們還沒想到嗎?」我嘆口氣,只好說出了那句話:「你們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

 

        這句話最近因為出現在一部以歷史慘劇為題材、票房可觀的電影中而廣為人知,電影爆炸的票房也連帶引起社會大眾對那起事件的重視。

 

        一聽到這句話,不管腦袋再遲鈍的人,也應該可以馬上聯想到我指的是什麼。

 

        「啊,是那件事嗎……」夜貓子那邊傳出錯愕的聲音,但聽不出來是誰說的。

 

        「沒錯,小桃她……不對,我現在應該要稱呼她的本名,嫻青才對,她也是那個年代的受害者,而告訴我這件事的阿嬤,則是從頭到尾的目擊者。」

 

        夜貓子那邊一片寂靜,或許他們沒有料想到,這件事竟然會跟那起歷史慘劇有關。

 

        過了一會後,手機才又傳來夜貓子的聲音:「請繼續,全部都說給我們聽。」

 

        「好,咳咳。」我清了一下喉嚨,開始轉述那位阿嬤跟我說,關於嫻青的悲劇。

 

        在我講話的同時,那位阿嬤的聲音跟表情突然以十分立體的姿態出現在我的腦中,彷彿她現在人還在我面前,不斷訴說著這一切……

 

 

 

 

 

**********

 

 

        我跟嫻青呀,我們兩個從小就在那個眷村裡長大,因為我跟她的年齡差不多,常常玩在一起,自然就變成了好朋友。

 

        一直到長大讀書以後,我們兩個都沒有離開過眷村,我跟嫻青做什麼事情都在一起,讀同一間學校、去同一間工廠上班……直到她結婚以後,我跟她才比較沒有在往來了。

 

        嫻青的丈夫不是眷村裡的人,而是從外面來娶嫻青的,那個男的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聽說在學校裡教書,是個很有知識的老師。

 

        他們兩個結婚後,就住在其中一間剛好空出來的屋子裡……就是你在問的那間,以前就是嫻青在住的。

 

        後來呀,那件事情就發生了……你這麼年輕,應該沒經歷過吧?不過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喔。

 

        事情爆發以後,政府開始到處亂抓人,那個老師在一開始就被抓走了,但是罪名到底是什麼,卻始終沒有一個交代。

 

        不過我是有聽到一些風聲啦,嫻青的丈夫好像在上課的時候跟學生講了不該講的話,學生又告訴了家長,那個家長就舉報老師了……不過真實到底是怎樣,我也不知道。

 

        之後呀,嫻青好幾次都跑去警察局要人,結果每次都是遍體鱗傷的回來,也不曉得是受到了什麼對待,不曉得是被打了?還是被污辱了?

 

        我很心疼啊,可是我不敢問她,也不敢幫她,甚至不敢靠近她半步。

 

        我不是沒心肝的人,但是那時候就是這樣子啊,只要幫了不該幫的人,甚至只要講上一句話,就會被冠上共犯的名號一起抓走,所以根本沒有人敢去幫嫻青……其實我現在很後悔,要是我當時有幫她一下的話,或許她之後就不會那樣了。

 

        那個老師剛被抓走的時候,村裡的人都在講,那個老師一定會被槍斃,原本只是大家在猜啦,直到警察把槍斃的照片貼出來……看到那張照片以後啊,嫻青就瘋了,她再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嫻青了。

 

        瘋掉的嫻青變成眷村裡的頭痛人物,她時常到每個家庭去搗亂,說她自己才應該是誰誰誰的妻子,要那些男人快點跟她回去,乖乖留在家裡陪她,搞得村子裡每對夫妻都受不了她,大家私底下都用很難聽的話在形容她,什麼著魔的狐狸精啦、丈夫死掉就急著找人上床的蕩婦啦,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話,只要聽到一次就忘不了。

 

        ……但是我跟嫻青從小一起長大,我瞭解她。

 

        她媽走的很早,而她爸又是那種最喜歡動手打人、最不講理的那種壞人,連我都很怕她爸。

 

        她以前跟我說過,她最想要的就是回家後,有一個真正懂她的人可以在家裡陪她,她想要的是陪伴,只是這樣而已。

 

        但是在那個時候……根本沒人敢賭命去陪她,連我也是。

 

        我真的很對不起她,真的……

 

        最後,嫻青就失蹤了。

 

        因為每個人都刻意在躲她,所以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某一天,她就這樣直接從村子裡消失了。

 

        有人說她跟丈夫一樣被政府抓走了,也有人說她自殺了,但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下落。

 

        或許我這樣說會顯得我有點傻吧……但是我希望她如果還活著的話,我想要見她一面。

 

        我到時一定跟她說一聲對不起,請她原諒我……

 

 

 

 

 

 

 

 

 

 

 

**********

 

 

        到這邊,阿嬤跟我說的故事就結束了。

 

        接著就是發生在耀祺身上的事情了,嫻青透過夢境鋪下天羅地網,尋找著願意來陪她的男人,而耀祺是第一個上鉤的。

 

        只要一上鉤,嫻青就會留住這個男人,叫他永遠陪著她,絕對不會再讓他跑掉……

 

        嫻青不會在意那個男人的身份,她只想要有個善良、不會傷害她的人陪在她身邊。

 

        此刻,不管是我的車上、或是手機那端的詭誌出版社,都瀰漫著一股低迷的氣氛

 

        我們原本以為,那女子只是個亂找男人的瘋女鬼、消查某,但現在知道她其實也是受害者後,每個人的心境都產生了變化。

 

        接著,我聽到手機傳來了耀祺的低喃聲:「這樣嗎……所以她才會一直要把我留下來嗎……」

 

        「嗯,現在的她就停留在人生的最後那一刻,她想找其他男人到家裡陪她,彌補她失去丈夫的哀傷,不用做什麼,只要在家裡陪著她就好……」我沉痛地說著。

 

        我相信,在那個年代下,一定有更多比嫻青更悲慘的故事。

 

        以前發生過的悲劇,終究會在未來產生影響,不可能因為時間過去就算了。

 

        而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幫嫻青的悲劇劃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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