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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我在電話中說完「那東西」目前帶來的影響後,松觀整個人啞口無言,就算是寫出許多經典作品的他,也沒想到現實竟然會上演這種情節。

 

        要不是親耳聽到夜貓子說的話,不然他一定不會相信這種事情的。

 

        松觀倒吸一口氣後,說:「怎麼又偏偏是你遇到呀……這到底是你的問題還是這個城市的問題?」

 

        「我想應該是兩者都有問題吧,新德市太愛我了,沒辦法。」我把話說出口後才發現好像不是這樣,因為柯南就算離開了米花市,他身邊還是照常死人啊。

 

        「這件事我要等到回新德市以後才能幫你,夜貓子那邊讓我來跟她談,真是要氣死我了。」松觀的語氣相當氣憤,因為下個月要刊出的詭誌內容已經定案了,現在卻因為我的死而打亂所有節奏。

 

        「沒關係啦,你不用急著回來,因為回來也沒有用。」我急忙打消松觀的主意:「在夜貓子他們的腦袋裡,我死了已經是個鐵錚錚的事實,就算是你也無法說服他們,而且要是你回來不小心跟我接觸到的話……你也會變成那樣的。」

 

        「搞什麼?簡直像是從什麼鬼國家來的傳染病一樣啊!那怎麼辦?不能讓夜貓子這樣亂搞下去呀!」松觀怒火大發罵道。

 

        我也希望這只是傳染病的一種,確診的症狀就是變成超級邊緣人,只要自主隔離個十幾天就會沒事了……但事實是,「那東西」要比傳染病可怕多了。

 

        「你先假裝夜貓子是對的,不管她說什麼,先聽她的話就對了,給我幾天時間,我會找出真相,讓自己活過來的。」我用手指持續揉著眉頭,因為一想到這件事的難度,我就開始頭痛。

 

        「讓你自己一個人去查的話,那我要做什麼?就這樣看著詭誌損失一個人才嗎?」

 

        松觀口直心快,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聽到他用人才來形容我,我的心裡泛起了喜悅,雖然這傢伙對我的態度一直都很不客氣,至少他是肯定我的。

 

        「沒有辦法啦,在不能見面的情況下,你能做的也有限,要是我這邊有需要你幫忙的部份,我會再打給你的。」

 

        「搞屁呀,要是你什麼都查不出來,不就真的完蛋了?」松觀不甘心地說:「你真的要我在這邊不插手,坐以待斃嗎?」

 

        看起來松觀真的很想幫我做些什麼,要他待在別的城市等待簡直是要他的命。

 

        「真的沒關係,至少你知道我還活著呀,這樣對我來就是幫很大的忙了。」我放慢語速,誠心地對松觀說著。

 

        不管我有沒有辦法找到讓自己活過來的方法,至少詭誌裡還有松觀知道我活著……這樣一來,就不是真正的死去。

 

        跟松觀講完電話後,我走到櫃檯跟店員結帳,離開了咖啡店。

 

        我繼續在充滿文青風格的巷子裡走著,一邊拿出手機又打了一通電話,這通電話是打給江爸爸的,有必要讓他知道,我跟榮暉一樣都是受害者了。

 

        江爸爸接起電話後,我先問他榮暉有沒有好一點了?江爸爸說榮暉的情況有好轉,不過醫生說在榮暉恢復意識之前都不能掉以輕心,所以他現在24小時都待在醫院裡面陪伴榮暉。

 

        除了兒子的傷勢之外,江爸爸也很在意我這邊的調查結果,他向我問:「你昨天不是去找依潔嗎?有從她那邊問出什麼嗎?」

 

        「這個嘛,呵呵……」我無奈地苦笑一聲,然後把我剛才對松觀講過的內容再一次重複給江爸爸聽,並在總結時說:「總之,我現在也跟榮暉一樣了,而且我的情況比他還嚴重,榮暉是只有依潔受到影響,但我卻是身邊所有人都變成那樣了,而且很有可能會持續增加,要是把這種情況視為傳染病的話,那我就是重度患者,而且還是超級傳染源。」

 

        「怎麼會……」江爸爸的反應就跟松觀一樣,我彷彿可以看到他在電話另一端不可置信的表情。

 

        「江爸爸,我會打電話給你,也是想請你放心。」我信誓旦旦地說:「我現在跟榮暉在同一艘船上面,已經無法脫身了,我一定會找出害我跟榮暉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希望你也不要責難依潔,她就跟我的朋友一樣,只是被『那東西』影響了,我相信她還是愛著榮暉的。」

 

        「這……這……」江爸爸支支吾吾幾句後,說:「我很抱歉,害你也變成這樣……」

 

        「江爸爸,你不用道歉啦,我已經習慣這種絕境了。」我打趣說道,再次跟江爸爸保證自己一定會找出解決方法後,我掛斷了電話。

 

        這時,這條文青風的巷子也被我走到最底端了,我轉過身準備走回巷口時,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剛剛在咖啡店結帳的時候,我本來還以為店員會對我說:「先生,死人是不用結帳的喔。」然後直接讓我喝免錢咖啡。

 

        但從我進去到離開,店員們對我的態度都很正常,明明一樣見過面、講過話,但店員卻沒有受到影響,「那東西」挑選目標的標準到底在哪裡?

 

        夜貓子、酒鬼、汪飆……詭誌的所有人都受到了影響,但是剛才的咖啡店店員卻沒有,難道兩者間的差別就是關鍵所在嗎?

 

        這之間的差別並不難找,詭誌的人們跟我有真實的情感交流,我跟他們知道彼此的名字、個性以及愛好,但是咖啡店的店員卻不是,我對店員來說只是個結帳後就有可能不會再見面的陌生人。

 

        這或許就是「那東西」挑選目標的原則,他只會選我認識的人做為目標,對陌生人則沒有影響。

 

        說到底,要怎樣才能算「認識」呢?

 

        舉例來說,我們每天可能都會去固定的便利商店消費,負責服務的店員也都是那幾位,我們從制服上的名牌知道了對方的名字,每天都跟他們對話,這樣一來,我們跟店員間的關係算是認識嗎?

 

        恐怕很難吧?像這樣的關係,不管見再多次面、講過再多話,雙方依舊只是顧客跟店員而已。

 

        還是要一起吃過飯、約過會、知道對方的基本資料,這樣才算是認識呢?

 

        不,就算做過這些事,兩個人之間也不一定是認識,或許兩邊在對方面前展現出來的都只是社交的虛假一面,誰也不認識真正的誰。

 

        現在這個社會中,總有許多人會把「我認識某某某」掛在嘴邊,但他們之間是真的認識嗎?

 

        或許我們根本不知道我們到底認識誰,人與人之間的關聯究竟該怎麼認定,比我們想的還要複雜得多。

 

        一想到便利商店的店員,我突然想到一個人來。

 

        然後,一個簡單的計劃在我的腦中開始成形。

 

        「對了,如果這麼做的話,或許可以……」我加快腳步往巷口走去,在羽隆給我消息之前,我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了。

 

 

 

 

 

 

 

 

******

 

 

        「歡迎光臨,咖啡第二杯七折喔!」

 

        我一踏進便利商店,馬上就聽到英山精神十足的聲音,儘管他人正在貨架旁邊忙碌,連抬頭的空閒時間都沒有,但只要一聽到自動門打開的音樂聲,他就會直覺地喊出歡迎光臨的口號,這已經是他身為店員的反射動作了。

 

        我走到英山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英山抬起頭來看到我後,馬上從地上跳起來,驚喜地說:「風海老師!你怎麼來啦?」

 

        「很久沒來你這家店坐了,過來看一下你有沒有認真工作。」我笑著說,「你怎麼還是一樣帥啊?你跟靜香相處得還好吧?」

 

        「很好呀,我們兩個一樣都還在這間店工作,只是靜香她今天休假。」英山用制服的袖子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更顯帥氣。

 

        英山原本只是詭誌的一位讀者,後來因為他上班的便利商店發生怪事,之後就引發了《暗黑便利店》事件,靜香也是這間店的店員,在事件之後成為了英山的女友。

 

        《暗黑便利店》落幕後不久,我跟夜貓子還會常常來這間店吃飯,順便給英山跟靜香探班,只是在詭誌重建之後,繁忙的工作量就讓我們很少再跑來這裡,我已經記不得上次專程來這裡是兩個月還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

 

        「夜貓子老師還好嗎?我一段時間沒看到她了耶。」英山問。

 

        「很好呀,只是她現在要負責整個詭誌的運作,所以會比較忙。」我沒有跟英山說實話,因為這並不是我專程來找他的目的。

 

        說實話,我是來這裡把英山當成犧牲品的……我想利用英山,藉此一窺「那東西」的真面目。

 

        當我在立體停車場第一次面對「那東西」的時候,我因為害怕而選擇閉上眼睛……但我現在不會再害怕了,所有我熟悉的人都認為我已經死了,情況還能糟糕到哪去?

 

        「風海老師,我出錢請你喝一杯咖啡,你先坐一下喔!」

 

        英山說完後就往櫃檯後面走,我則對他說:「沒關係啦,我先去上個廁所,你慢慢弄就好了。」

 

        這間便利商店的廁所設計是這樣的,打開貼有廁所告示的第一扇門後,會先來到一個設有洗手台的小空間,之後再過去的第二扇門才是真正的廁所。

 

        第一扇門上面裝著一面小窗戶,讓顧客可以從洗手台看到外面有沒有其他顧客在等候,同時也能看到櫃檯的情況。

 

        我進去之後迅速把第一扇門關起來,並半蹲身子,只透過窗戶的角落來觀察正在櫃檯後面泡咖啡的英山。

 

        早上我去到汪飆家時,汪飆也只是離開我身邊去泡一下咖啡,然後我就在他的世界觀裡死掉了。

 

        我想藉由英山來看個仔細,其他人到底是受到了怎樣的影響,才會變成那樣的?

 

        現在店內沒有其他客人跟店員,正是最好的時刻。

 

        我半蹲身子屏住呼吸,像個鎖定目標的狙擊手,眼皮也不敢眨一下地緊盯著英山。

 

        自動門打開了,下一個客人走進了店裡。

 

        不對,準確來說,他並不是用走的。

 

        不只如此,從外觀來看,根本看不出來對方到底是不是人類,因為他全身纏繞著一條黑布,從頭到腳都被緊緊捆著,沒有一絲縫隙,唯一能看出人類特徵的,就只有頭部以及肩膀的形狀。

 

        當他走進店裡時,我彷彿能聽到店內傳來一陣喀唦喀唦的摩擦聲,那正是我在停車場裡聽到的聲音……他並不是在走動,而是用極小的步伐用腳掌在地上拖行,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歡迎……」英山只喊出前兩個字,然後轉頭看到走進門的「那東西」後,他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來,全身也像看到梅杜莎般被石化了。

 

        在停車場裡的恐懼感再次襲上心頭,大腦也響起警報。

 

        別看、不能看,大腦內的警報大聲廣播著。

 

        但我一定要看,我要知道,敵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那東西」臉部上的黑布突然一陣翻動,露出了遮在下面的面孔。

 

        但是下面根本沒有臉孔存在。

 

        原本應該存在臉上的五官、肌膚及骨骼,全都像是被鏟子硬生生挖起來似的,只剩下一個血淋淋的大洞。

 

        仔細一看,會發現那個血洞裡面似乎有東西正在扭動。

 

        我感到一陣反胃,剛剛在咖啡店裡吃的甜點混著咖啡正在食道中逆流準備一吐而出,我急忙摀住嘴巴,不發出任何聲音。

 

        血洞裡的血管跟細胞正以驚人的速度重組,在我還來不及看清楚過程前,一張完整的臉孔已經填滿了血淋淋的洞口。

 

        重組出來的臉孔蒼白毫無血色,兩眼的瞳孔顏色混濁帶著灰暗,讓人聯想到死人的面容。

 

        這張臉正是我自己的臉。

 

        是我死去之後的臉。

 

        我的手終於再也無法阻擋喉嚨內的嘔吐物,我轉過身衝進廁所,將所有東西吐在馬桶內,耳邊同時也聽到那喀唦喀唦的聲音越來越小。

 

        「那東西」正在離開店裡,他已經把「風海死了」的訊息傳達給英山了。

 

        胃裡的東西全被我吐得一乾二淨後,我全身顫抖地走出廁所,英山這時已經沒有在泡咖啡了,而是繼續整理貨架。

 

        英山看到我時,他驚訝的表情幾乎跟當時的汪飆一模一樣。

 

        「咦?風海老師,你不是……」

 

        「我死了,我知道,我看到了。」我虛弱地抽動嘴角,苦笑著。

 

 

 

 

 

 

 

 

******

 

 

        從便利商店裡走出來後,我直接靠著店面的玻璃窗坐在地上,全身仍因為剛才的顫慄而劇烈發抖。

 

        剛才的那張臉……我死去後的臉,夜貓子、酒鬼,還有其他人,都是因為看到那張臉,才會覺得我已經死了。

 

        不要說他們了,就連我自己也逃不了那種感覺。

 

        「那東西」不只影響了英山,也影響了我。

 

        當我看到那張臉的那一瞬間,「風海已經死了」的概念就開始入侵我的大腦。

 

        畢竟我親眼看到了自己死去後的模樣。

 

        所以現在的我是還活著的嗎?

 

        大家都認為我死了,每個人都離我而去,會不會我真的已經死了,只是陰魂不散地留在這個世界上?

 

        ……畢竟人要死是很簡單的呀。

 

        睡覺,心臟突然不跳,就會死了。

 

        起床,下樓梯時一個不注意,就會死了。

 

        出門,過馬路時一個不小心,就會死了。

 

        生活中只要出了一個差錯,人就會死了。

 

        所以,我會不會是在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只是我自己忘了?

 

        有可能我今天根本沒起床,心臟停止跳動的身體還留在床上。

 

        或是我早就在前往詭誌上班的路上被砂石車撞成肉醬,只是我忘記了。

 

        我在腦中模擬從起床到出門上班這段時間中可能出現的各種死法,試著找出答案。

 

        手機突然響起,我接起來後直接問道:「喂,我到底是怎麼死的?」

 

        「……風海,你又在跟我玩海龜湯的遊戲嗎?」對方的聲音說:「我是不太擅長玩這個啦,可是你硬要我猜答案的話喔,我會說,你還活著,沒有死,因為死人是沒辦法接手機的。」

 

        「你還活著」這四個字就像四根有力的手指,一起按在了某個看不到的電燈開關上,我的腦袋跟視線突然被放亮,那些關於死亡的不祥想法在瞬間中被這股亮光驅除,我頓時恢復了理智。

 

        我還沒死,還有人記得我活著。

 

        「羽隆?」我認出了對方的聲音,「是你嗎?」

 

        「當然是我啊,你不是叫我查那台車的資料嗎?我查到車主的地址了,現在傳給你喔。」

 

        「啊,謝謝,你救了我一命。」我撐著膝蓋從地上站起來,我說的絕對沒有誇大,羽隆真的救了我。

 

        「我還稍微查了一下那個地址……風海,你現在到底是牽扯到什麼事件裡了啊?」

 

        「那個地址怎麼了嗎?」我問。

 

        「我知道詭誌專門查一些奇怪的事情,但為什麼會跟我轄區裡最兇的凶宅有關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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