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後－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外面在下雨，屋外的憂鬱雨氣就像病毒一樣傳染到室內，幾個男人坐在一起喝酒本來就是一幅很陰鬱的畫面，加上外面的雨勢，沉悶的感覺更重了。

    我正身處在這幾個男人當中，至於我跟另外四個男人之間的關係，則是相當要好的高中同學。我們剛在附近的餐廳結束了一場同學會，同學會結束後，也忘記是誰提議要到這家酒吧來喝一杯的，總之我們就在不自覺中坐進來了。

   我們五個人各自點了自己喜歡的酒，埋頭依著自己的步調啜飲著，可能是受到剛剛同學會的氣氛影響，五人之間的氣氛不是很好。

    剛剛在同學會時的氣氛，幾乎就已經糟到極點了。本來應該不是這樣的……本來全班都已經預定會到齊的，但偏偏還是少了一個人。

    那個人，卻在三天前去世了。

    「我想自首。」坐在我旁邊的同學突然出聲，打破了沉默。

    我跟其他人的肩膀皆一震，想必都對他的震撼發言感到驚訝。

    但是他的下一句話又讓我們回歸平淡：「以前我喜歡過哲妤，只差告白而已。」

    「搞什麼？你只是想自首這個？」其他人紛紛說道。

    那個同學說：「不然呢？你們以為我想自首的意思是，我殺了她嗎？」

    「剛剛我真的這麼認為呢！」

    「還以為兇手就是你了說。」

    而我選擇沉默，不打算加入這場談話。

    我們的高中同學，王哲妤，在三天前被殺害了，是今天這場同學會的唯一缺席者，也是永久缺席者。

   「那麼我也要自首！我也暗戀過她！」

   「我也是！哈哈！」

   「那麼漂亮的女生，很難不喜歡她吧？」其他人又紛紛承認，氣氛稍微活躍了一點。

    但我只是握緊酒杯，吐出一句：「但是，她最後還是做出了那樣的事，還送了性命。」

    我這句話，讓其他的人嘴巴又都封了起來，我喝下一小口酒，所有人的氣氛似乎又因為我的發言而被破壞。

    但現在一提到哲妤，我心裡只有失望、殘酷跟傷心。

    是的，我在當年也喜歡過哲妤，就像其他人說的，這樣的女生，很難不讓人喜歡她。

    「天使」是她在班級上最好的代名詞，白淨的外表、純粹的心靈，她跟班上每個人都是好朋友，每個人也都喜歡她，當我們長大到現在三十多歲之後，發現現在的世代根本找不到像她這樣的女孩。

    高中三年中，在我們那群男生的情報中，她沒有交過任何男朋友，也沒有她喜歡哪個男生的謠言，這樣的女孩在我們眼中是真實的天使，她讓我們感覺每個人都有機會，都有希望。

    但在三天前，希望破碎了。

    高中畢業後就沒有再聯絡過的哲妤，上了社會新聞。

    她的屍體在市區某個不起眼的街角被發現，脖子上有勒痕。

    視刑事案件為養分的惡魔媒體馬上先警方一步展開追查，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詢問過附近住戶後，他們的證言都是一致的。

    哲妤平時就常常在那個地點出沒，跟落單的男性拉客。

    死者的身份是自行拉客的妓女，這給了媒體更多的著墨空間，從哲妤的童年、人生歷程，再探討到為何會墮落為妓女一途……看著電視報紙上媒體的胡言亂語，我看著只感到生氣。

    好像他們自以為很理解其他人的人生似的。

    在他們的報導下，不管哲妤在以前是多麼努力、多麼認真，帶給我們男生多少希望，在媒體筆下都被完全抹煞，媒體只想告訴社會大眾：哲妤是一個汙穢的妓女。

    這不公平，明明……在高中時，她是貨真價實的天使啊，為何媒體要這麼報導她？

    特別媒體常常在報導中說：「她的高中同學曾表示，死者在學生時期就有這種不軌的行為……」

    但在同學會上，每個人都說沒接受過媒體的採訪。

    媒體到底是採訪了誰？得到這種報導？根本是亂來！

    或許是終究受不了這種氣氛，其中一個人站起身來，說有事情要回去了。

    其他人也跟進他的行動，五個人瞬間中只剩下我還坐在位置上喝著悶酒，其他四個人拿起雨傘，往門口走去。

    我背對著他們，聽著他們離去的腳步聲，只是我還沒聽到自動門打開的叮鈴聲，那四個人的腳步聲又在我身後響起，越來越大。

    然後，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們又坐回了椅子上，重新拿起酒杯。

    「我想自首。」一個同學轉著空空如也的酒杯，又說出了這句話。

    「其實……我有在街上看過哲妤在拉客……」他說：「當她拉住我的大衣的時候，我一看她的臉就認出來了，她就是哲妤，我們高中時的天使……但是她好像沒有認出我，一直到我們上床、付完錢後，我都沒有告訴她我是誰，她也沒有認出我……也許她認出來了，只是沒跟我說。」

    「我也是……」第二個人跟著說：「我也遇過她，一想到那時的我，竟然跟高中時的天使上床，現在竟然有罪惡感，唉……」

    第三個跟第四個人都跟著承認，大家都在街上見到哲妤，跟她上過床，只是哲妤都沒有認出他們。畢竟啊，天使的仰慕者太多，她是怎麼也記不住我們的臉孔的吧。

    「如果當時我有勸導她，叫她不要再做這種事的話，她現在搞不好還活著……」

    「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這四個男人在我身邊拿著酒杯，竟然開始哭了起來。

    他們剛剛在出去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每個人都變成這樣？

    我轉頭往門口處看去。

    當那個身影印入我的眼簾，我就明白了。

    她就站在門外，雖然隔著被大雨沖濕的玻璃窗有點模糊，但那個身影，絕對就是她。

    「你也看到她了吧？」坐我身邊的同學看著我，說：「一想到跟她上床的時候，我們就不敢走出去了，說不定她是回來找我們的，因為我們竟然跟她上了床，跟我們的天使……或許她也在生氣，生氣我們沒有在當時就把她從那種情況中拯救出來……」

    我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玻璃窗外的身影，那身高、制服、長髮……對，一定是她。

    「她不是來找你們的。」我說：「她是來找我的。」

    「你說什麼？」同學問。

    我不回答，而是站起來往門口走。

    我不像其他四個人，其他人因為跟她上床而有了罪惡感而羞於見她，但我不一樣。

    本來我以為，人在心底最純粹的那份善良是不會變的，但我發現我錯了，因為我發現自己也變了。

    我也要自首，我也曾經在那個街角見過哲妤。

    但我沒有付錢跟她上床，而是拯救了她，我直接殺了她。

    當我認出她，當我看到以前的天使變成這副模樣時，我的雙手已經不受控制的鉗住了她的喉嚨。

    殺了她，比讓她繼續墮落下去還好的多，我當時是這麼想的。她自己也無法自拔了，她需要有人拯救她，需要保護天使的勇士。

    所以她回來找我了，或許她想謝謝我，讓她脫離了這一切呢。

    自動門打開，我跨出店門，讓大雨直接打在我的臉上。

    雨勢讓我睜不開眼，但我還是能依稀看到她的臉龐。

    啊啊，好懷念的笑容，這就是以前高中時天使的笑容……如果能把這笑容永久保留下來就好了。

    但當其他四個人跑出來時，她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世界上終究沒有可以永久保存的事物。

    天使的笑容也好，天使的身影也好，終將墮落並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