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誌-鏈(1)－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走進詭誌裡，一樓的座位上完全沒有半個人。

其他人之所以不在，並不是因為大家都下班了，也不是因為我是第一個來上班的，而是因為今天是假日。

這一天，我原本已經計劃好要帶夜貓子一起去看一位恐怖漫畫家的特展，但就在我起床整理頭髮的時候，夜貓子傳了一封訊息給我，就是這訊息把我今天規劃好的行程給徹底毀掉的。

「有重要工作，等一下先到詭誌碰面。」

看到夜貓子在訊息中的表達方式，我知道就算打電話過去問她到底是什麼「重要工作」值得放棄我們難得的約會，她應該也不會回答我，因為她第二句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件事的重要性讓她堅持要在詭誌當面跟我討論。

詭誌一樓雖然沒有人，但二樓卻有冷氣運轉的聲音、以及淡淡咖啡的香味，看來夜貓子已經先到了。

走上二樓，果然看到夜貓子已經坐在會議室裡了，除了她之外，裡面還有一個背對門口而坐的男子，從我這裡看不到對方的臉，但這位男子想必就是「重要工作」的委託人了。

「早安呀，我來了。」

我推開會議室的門走進去，夜貓子的面前擺著一台筆記型電腦，她專注地盯著螢幕，好像在看某個檔案，注意到我進來之後，夜貓子完全沒看向我這邊，只跟我說了句：「你來了。」

原本背對門口的男子則是站起身來，轉過來對我問候：「風海先生，早安。」

「喔，你好你好。」雖然還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歷，但既然他這麼客氣，我也必須有禮貌才行。

男子年約三十五六歲，有著一對粗眉大眼跟國字臉，是典型老實人的臉孔，感覺性格相當溫和，但男子下一秒的自我介紹，卻完全顛覆了他的外表給我的印象。

「敝姓羅，是新德市警局的偵查小隊長。」男子將名片遞到我面前，上面除了小隊長的頭銜外，還寫著一個相當霸氣的名字，羅鎮。

說起警察，我最熟悉的還是羽隆，但他目前並不在新德市服務，而詭誌跟新德市警方之間的關係，在老熊離開之後就完全斷線了，既然如此，為何這位羅鎮小隊長會在今天來到詭誌咧？

我接過名片後，羅鎮突然沒有再說話，像是在觀察我的反應，然後才繼續說：「今天來打擾你們，是因為我有一件案子需要詭誌協助調查，需要風海跟夜貓子兩位的配合。」

「蛤？」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所以你代表新德市警局來找我們……是要我們幫警方查案嗎？」

「不不不，我並不是代表新德市警局來的，而是我自己要來的，現在為了這件案子，警局內的所有偵查隊幾乎全員出動了，也包含了我的小隊……現在每位同仁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尋找著能破案的方法，而你們就是我所選擇的方法。」羅鎮的眼神既溫柔又誠懇，實在很難讓人不相信他。

「說起來你們或許不相信，但詭誌出版社在我們警界可是很有名的，聽說有好幾件在警方權力之外的神秘事件，都是你們查出真相的，我小隊中有位警員很清楚你們的事，他跟我說一定要來找你們幫忙，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而且這件案子確實也跟詭誌有關聯。」

「可是最近社會上有什麼重大案件嗎？我怎麼都沒看到新聞？」我問，如果新德市真的發生需要刑警全體動員的重大刑案，媒體不可能沒有動作才對。

「在逮捕兇手之前絕對不能報導……這是各家媒體聽到案件的駭人程度後，跟我們警方達成的協議。」羅鎮說：「所以也要請詭誌這邊配合我們，在警方點頭之前，絕對不能對外洩漏案情。」

「這點當然沒問題，相信夜貓子已經答應過你了吧？」我說。

要是夜貓子不答應這個條件，那就沒必要叫我來了。我朝夜貓子瞄了一眼，但夜貓子的眼神仍緊緊黏在螢幕上，我有種預感，她現在專心在看的就是跟案件有關的線索，但究竟是什麼案子，竟然能讓嗜血的現代媒體跟警方達成協議？

「關於案件的內容，我已經跟夜貓子說過一次了，不過我可以再說一次。」羅鎮重新坐回椅子上，我也坐到側邊的位置，準備聽羅鎮簡述案情。

「六月二十四號，也就是上個禮拜三，在當天深夜一點四十時，例行性巡邏的員警駕駛著警車，在○○路的天橋上發現了一具屍體，死者名叫黃力成，二十九歲男性，從事餐飲服務業，單身獨居，沒有女友。」

羅鎮同時拿出一張照片放到桌上，那是一張標準的證件照，照片中的人應該就是黃力成，是個皮膚黝黑、眼睛非常有精神的男子。

「然後，他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羅鎮這時像是想到某件令他不舒服的事情，他把椅子往後拖了一下，吐出一口氣說：「就如我之前所說，他的死狀非常駭人，還好屍體是被巡邏員警發現，而不是由民眾發現，不然勢必會引起社會恐慌，關於現場及屍體的狀況我暫且不提，我想先說明為何這起案子會跟詭誌有關。」

在說到屍體的狀況時，羅鎮似乎在情緒上表現出些微不安，但他仍維持著像讀稿機般平穩的速度，繼續說：「我們檢查了死者黃力成的房間後，在他的信箱內發現一封電子郵件的紀錄，顯示他曾在死前兩天寄給詭誌一個檔案，但是內容已經被刪除，只剩紀錄還留著，我們必須知道死者究竟寄了什麼給詭誌，因為裡面可能是很重要的線索。」

「原來如此……」

我一邊看向夜貓子，看來夜貓子從剛剛開始就是在檢查死者寄來的檔案，至於檔案內容，我不用看也能猜到是什麼，現在正是詭誌的開放投稿期間，如果沒意外的話，死者寄來的檔案應該也是要投稿的故事吧。

夜貓子很快證實了我的想法，她把筆記型電腦轉過來，讓我跟羅鎮能看到整個螢幕，並說：「我已經看完並確認過了，黃力成在死前兩天寄給我們的，就是這篇叫做《鏈》的投稿。」

「喔？」我跟羅鎮同時伸長脖子，從第一行開始，逐字閱讀著這篇由死者寄出的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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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鏈》投稿者 H先生 29歲

約莫三天前，我所居住的套房隔壁搬來了一位神秘的新鄰居。

住在這棟公寓的人幾乎都是像我一樣的單身社會人士，偶爾在樓梯上遇到對方的時候，頂多點個頭，不會問候太多，彼此間互不認識是很正常的。

但是對於這位新搬來的鄰居，我不但不認識，甚至連對方長什麼樣子都沒看過。

我是在三天前回家時，看到隔壁房間的門口擺放著搬家用的箱子，才知道有人搬進來了。

然後我隔天早上出門的時候，那些紙箱就從隔壁門口消失了。

「應該是已經正式住進去了吧。」當我這麼想著、一邊穿鞋子的時候，我發現鄰居的門並沒有完全關起來。

像是要故意讓人看見似的，門中間留了一條細縫，讓外面的人可以看到屋內的情況。

屋裡的燈是開的，之前看到的箱子也都堆在裡面，看起來還沒經過整理。

其中讓我注意的，是門上掛著的一條防盜門鏈。

這棟公寓的門上有設置防盜門鏈嗎？至少我家的門是沒有這個設計的，在搬進來的時候，房東還帶我看了另外幾間房間，我也沒看到門上有防盜門鏈。

所以這條門鏈是這間房間才有的嗎？還是新鄰居自己裝上去的？

我駐足在對方門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那條門鏈。

屋內沒有其他聲音，看來新鄰居現在人並不在房裡。

出於直覺反應，我伸出手想觸碰那條門鏈，但門鏈卻像是突然有了生命般，扭動了一下閃過我的觸摸，嚇了我一大跳。

但在驚嚇過後，我看見那條門鏈仍是靜靜地掛在那裡，好像完全沒有動過。

難道剛剛是我的錯覺嗎？我懷疑著。

下班回家後，我發現鄰居的門仍保持著原本的狀態，門微微開著、門鏈掛在門縫中間，房裡開著燈，那些箱子也仍然堆在房裡。

事實上，接下來的兩天，新鄰居的房門都是維持這樣開啟的狀況，讓人摸不著頭緒。

唯一有變化的，可能就是那條門鏈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每次出門，門鏈的位置都有所變化，有時變高、有時變低，有時感覺短了一些，有時又感覺變長了……

那條門鏈是由數個黑色的鋼鐵圓圈所組成的，有時突然瞄到門鏈時，感覺它就像蜈蚣的身體般，發出黑色帶毒的光芒並微微扭動著，但等我定下神來細看後，發覺門鏈只是一動也不動的掛在那裡。

比起彷彿擁有生命的門鏈，最讓我感到好奇的還是鄰居本身。

我不曉得鄰居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還是門沒關好就離開了……要是他人還在房裡的話，為什麼不把門關好呢？

不過他在房裡的可能性是很低的，因為每次我出門時，都會偷偷看向那條開啟的門縫，而我總是沒看到任何人影，也沒聽到一點聲音。

三天過去了，神秘的新鄰居依舊沒有現身，

雖然目前還沒有發生真正靈異的事情，但新鄰居的情況讓我聯想到很多曾在詭誌上看到的情節，所以才寄出這份投稿，希望能被刊登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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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的故事呀……」

看完投稿內容後，我抓著頭，頗為無奈地說：「內容雖然會讓人好奇這位新鄰居的真實面目，不過文中提到幾個怪異的地方，有可能只是誤會或錯覺引起的……要把這篇故事定義為怪談的話，其實有點太勉強呀。」

我從怪談角度出發，提出了懷疑的想法，羅鎮卻是眉頭緊皺，相當嚴肅地說：「但是死者在文中所寫的內容，確實跟案情有關係，這方面就需要借助兩位在這類事件上的調查能力了。」

「請問是哪個段落跟案情有關呢？」夜貓子問。

「標題就是了。」

羅鎮將手指向標題的《鏈》字，開始說出案情尚未曝光的內幕：「是時候該跟你們說明現場的狀況了……屍體是兩名員警在一座天橋上發現的，他們把警車停在天橋下面時，聽到了某種液體滴落在車頂上的聲音，他們本來以為是要下雨了，當液體流到車窗上後，他們才意識到那竟是鮮血，下車檢查之後，果然看到天橋上似乎掛著什麼東西，用手電筒照射後，兩名員警看到了駭人的畫面，其中一位還當場吐了出來。」

說到這裡時，羅鎮的臉上又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好像只要一回想起那幅畫面就會覺得反胃，我跟夜貓子卻豎起耳朵、迫不及待地想聽到細節。

「我用簡單一點的方式來說好了……死者的四肢及頭部都被切斷，從天橋上以『鍊條』的方式往下垂掛，所以血才會滴到警車上面。」

「鍊條？」我有點聽不懂。

「嗯，具體來形容的話，就是兇手先把死者的身體刺穿一個洞，再把手腳都彎曲起來變成圓圈，依序串在一起。」

羅鎮將左手的拇指跟食指指尖貼在一起，形成一個圓圈，然後再把右手的拇指跟食指放到左手的小圓中，指尖也相貼在一起，讓兩手形成的圓圈互相扣住。

配合著手上的動作，羅鎮一邊解釋道：「就像這樣子，兇手先把左手插在身體裡，然後再讓右手勾住左手，然後是左腳、右腳、最後才是被貫穿的頭顱，像鑰匙圈一樣串在一起。」

我跟夜貓子交換了一下眼神，雖然羅鎮沒有拿出屍體的照片，但我們的想像力已經足夠讓我們看到恐怖的畫面了。

由人體所串成的鏈條……那的確是相當恐怖的死法，在新德市的歷史上，或許從未出現過如此駭人的案子，也難怪警方這次會嚴格要求媒體保密。

「警方現在掌握多少線索了？」夜貓子問。

「幾乎可以說是零……天橋上除了屍體之外，兇手沒有留下任何證據，連半個沾血的腳印或指紋也沒有，我們已經調閱所有監視器畫面，也在附近區域展開全面查訪，為的就是要找到兇手的身影，以及他把屍體掛到天橋上的手法，但現在仍一無所獲。」

「那有針對死者的鄰居做調查了嗎？」夜貓子又問。

「我們只跟房東簡單訪談過，因為那層樓的房間都是同一個房東的，房東說死者的隔壁房間是租給一位年輕房客，不過那位房客跟房東說，他的房間只是用來暫時放置一些東西，他人並不會住在這裡，我當時也有看了一下鄰居的房門，但是跟投稿中說的不一樣，鄰居房門在當時都是關著的……現在就只知道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