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我們來玩個聯想遊戲，一想到「屍體」這兩個字你會想到什麼？

    可能大多數的人沒有什麼特殊感覺吧，那麼如果是一具被忽視的屍體呢？

    你可能會想，屍體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會被忽視呢？除非是在戰亂時代，不然路上只要出現了一具屍體，大家一定會大呼小叫，除了叫警察救護車之外，還有更多人會把屍體拍照PO上臉書分享。

    但我發現在我的周遭，有些屍體似乎只有我看的到，其他人則會忽視它們……

    一開始，我是在學校走廊上看到的，那具屍體很明顯，她就側躺在走廊的牆邊，身上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長髮往下蓋住了她的臉龐，我無法看到她的臉。

    我的第一個想法是：「怎麼會有人睡在走廊上呢？」

    當我發現她時，便想問其他同學認不認識那個女生，但其他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她，他們的眼神完全沒有聚焦在那位女生的身上，許多人甚至直接走過她身邊，或是站在她旁邊若無其事的聊天。

    是他們根本看不到她？還是這是一場集體霸凌事件？所有人都刻意忽視一個因身體不適而昏倒的女學生。

    其他人的反應顯示了答案是前者。

    不管是學生或是老師，任何人在經過那名女學生身邊時，連頭都沒有低一下。   

    答案很明確了，學校內似乎只有我看的到那個女學生。

    而這個時候，我還沒查覺到那個女學生其實是「死在那裡」的事實，在我的心理意識，直覺地認為那個女生只是昏倒在那裡，而只有我看的到她。

    而我沒有勇氣去掀開她的頭髮或是拍她的肩膀確認狀況，我也慶幸我沒有這種勇氣。

    因為在第二天後，我就開始發現那個女生的異樣，首先是她的皮膚開始慢慢泛出詭異的紫色斑點，以及那刺鼻的腐臭味。

    第三天，女生的整條手臂都變成噁心的紫黑色，顏色混濁的積水在她的身體週圍形成。

    我開始刻意避開那段走廊，以免讓自己不去看到那名女生的腐爛狀況。而我也知道，那名女生不是鬼，她是一具貨真價實的屍體，但大家都忽視她的存在，只有我看的到。

    更糟糕的是，不只是那名女生，我開始在城市中看到許多其他被忽視的屍體。

    四天後，我在學校的籃球架下發現了一名臥倒在地的男學生屍體，但許多學生還是若無其事地靠在架上聊天，好像完全沒聞到男學生身上發出的腐臭屍味。

    第五天，我從一台在等紅燈的公車上看到一具中年男人的屍體坐在座位上，他的頭直接無力地靠在玻璃上，但頭上的皮膚跟頭髮大部分都已脫落，我甚至能看到血肉下的頭蓋骨，但公車上的其他乘客，不管是站著的或坐著的，都視若無睹。

    第六天，我在通往學校路上的斑馬線看到了一個老婆婆的屍體，但屍體已經被許多車輛跟行人摧殘的支離破碎，其中一個路人更瞞不在乎的直接踩過老婆婆滾落在地的眼珠。

    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瘋了，但我找不到我瘋的理由。我只是個很普通的男高中生，沒有誇張的課業壓力，天生沒有陰陽眼，也沒有被家暴過，家庭生活過得很美滿。

    既然如此，為什麼我會產生這麼誇當的幻覺？我找不出任何解釋的理由。

    或許前面幾天都只是前菜，而真正讓我感到恐怖的事情，是在第九天時發生的。

    一具屍體直接仰躺在校門口，雖然其他人都看不到，但我一轉進校門口後就看到了他，這幾天我已經看慣了這些被忽視的屍體，但這具屍體的突然出現還是讓我倒抽一口涼氣。

    他的書包還掛在身上，應該是進校門後突然死亡的吧。

    更恐怖的是，我竟然認得這具屍體，他是我們班上的一個同學。

    終於，雖然我還不知道這些屍體的出現原因，但幕後黑手的魔掌終於伸到我認識的人身上了嗎？

    而看到這具屍體的同時，我的心裡也出現了另一個問題。如果大家都看不到這些人的屍體，那麼他們會如何解釋這些人的死亡呢？還是說這些人會直接從世人的記憶中消失？打從出生開始就根本沒有存在過？

    我想知道班上的其他人會如何解釋這位同學的「死亡」。

    但當我來到班上後，我發現根本不用解釋，因為「他」竟然好端端的坐在位置上。沒錯，就是那個我剛剛才在校門口看到他的屍體的那個同學，他竟然坐在座位上，甚至還跟我打招呼。

    那個死而復生的同學表現的跟平常沒有兩樣，跟平常一樣專心上課，下課時也跟平常一樣聊天打屁，看不出來有哪裡不對勁。在下課時我還特地衝回校門口，那具屍體卻還留在原地，不過可能是因為有路過的人踢到的關係，四肢有些移位，但我百分百確認那是他的屍體。

    如果這個同學已經死了，那個正坐在教室裡上課的人又是誰呢？

    我突然有種感覺，這整件事情並不單單只是我的幻覺，反而比較接近一種陰謀。

    當天晚上回到家後，我決定從網路上尋求協助，我找了一個國內知名的靈異論壇，並抱持著世界上還有其他人跟我一樣的期待心情貼了文章。在文章中我並沒有透露出我的名字、身份或我所在的縣市，而是以怪談般的故事口吻把我遇到的一切敘述出來。

    PO完文章後，我目不轉睛地看著文章的回覆串，PO完文後的前一小時大多是一些我沒有興趣的回覆，不過這樣也代表有很多人會來這邊看文章。

    幾個小時過後，一個人直接透過論壇的短訊系統發了訊息給我，內容很簡單，只有幾句話：「你貼的那篇文章，是你真實看到的嗎？或是別人跟你說的？」

    我不知道該不該據實告知，於是回答了一句迂迴的答覆：「那篇文章是不是真實經歷，有什麼關係嗎？」

    「如果是虛構的就算了，如果你真的看到那些被忽視的屍體，千萬別告訴你身邊的任何人。」

    我的手指不自覺地輸入文字：「為什麼？」

    「看到那些屍體不是好事，你要小心一點。」這句訊息一傳過來後，系統就顯示對方已經下線。

    不需要他的提醒，我也知道，看到那些詭異的屍體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但我之所以能看到那些屍體，背後一定有什麼意義存在。

    剛剛傳訊息給我的人一定知道些什麼，我開始查詢他的論壇個人資料，但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幾乎都是無意義的資料。

    我放棄了追查，並決定離開房間先去洗澡。

    在經過客廳的時候，我看到了我這一生所見過最驚悚的畫面，之前所見過的那些屍體的總合都沒有這麼讓我打從心裡感到畏懼。

    我看到了我的父母，他們正靠在沙發上看電視。

    如果只是這樣就算了，但是，沙發上有兩個媽媽。

    爸爸正跟其中一個媽媽坐在一起，而另一個媽媽……她的下半身癱在地板上，上半身垂在沙發上。

    之前那些屍體所帶給我的心理驚恐因素在這一瞬間極速膨脹，我按耐住胸口逐漸擴大的心跳聲，走到父母的前面，問了一句話：「妳是誰？」

    爸爸露出滿臉疑惑的表情，而媽媽，則瞪大眼睛看著我，我能從她的眼神深處感受到，我的這句話似乎揭穿了她的真面目，眼前的這個媽媽不是真的，我的媽媽已經成了一具屍體倒在旁邊。

    那些東西，正在謀殺我們身邊的人，進而冒充他們。

    這些事情，只有我看的到，也只有我可以阻止。

    我必須阻止這一切。

    對方是個十七歲的普通青年，至少看起來是如此，而且我從他的表情跟動作，甚至眼神中……我都感覺不出來他的身上有任何危險因子存在。但有時這種身上完全沒有半點危險氣息的人，才是真正的恐怖分子，否則這位青年不會跟我一起坐在偵訊室中，我們警方甚至動員全局的人手在他跟媒體有任何接觸前就把他關進這裡。

    否則媒體一聽聞他所做的事情，應該會一窩蜂貪婪地圍著他寫出一篇篇的血腥報導。雖然說青少年手刃家人這種事在台灣……不知道為什麼，發生的頻率似乎開始變頻繁了。

    但讓我感到興趣的，是他所寫的自白書，其他謀殺家人的犯人通常會在自白書中寫道：「對家人感到絕望。」「感覺自己在家中被控制，被囚禁。」「家人都罪該萬死，這是他們欠我的。」之類偏激的話語。

    但眼前的這位青年卻寫了一篇詭異的故事，來解釋他謀殺母親的原因，這讓我對他的精神情況起了極大的興趣。

    在特地安排下，我跟這位外表無害的青年一對一面對面，我先跟他自我介紹：「你好，我是王警官。」

    我刻意長話短說，想觀察他的反應，他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然後皺眉瞇眼，似乎想看清楚我的長相，很有趣的反應。

    「我看過你的自白書了。」我說。

    他的眼睛又恢復原狀，說：「那麼，你信嗎？」

    事實上，我上網蒐尋過，果真找到了他在網路上發表的那篇文章，也就是關於「被忽視的屍體」的文章。我說：「你先說說你的看法吧，你認為你所遇到的這一切……為什麼會發生？」

    「王警官，你在懷疑我有幻覺？那些屍體其實是根本不存在的，對嗎？」

    我選擇先沉默以對，他見我沒有回應，繼續說道：「我認為，那是每個人的『分身』幹的。」

    「分身？」

    「你應該也聽過吧，每個人在世界上都有另一個分身，而只要看到與自己相似的人時，就代表自己死期快到了。」他十分認真地說出見解：「我們的分身都潛伏在城市裡，他們想謀殺我們，然後取代我們。而我看到的那些被忽視的屍體，就是被『分身』所殺掉的『本體』。」

    告一段落後，他把語氣頓了頓，像是在等我的反應。我說：「如果你說的是事實，那些屍體為什麼又只有你看的到呢？」

    「錯了，不是只有我看的到。」他的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微苦的笑容：「每個人在即將被分身殺掉前，都會看到那些被忽視的屍體，想一想，我的同學跟媽媽……他們也都看到了那些屍體，只是跟我一樣覺得其他人都看不到，而無法求助於別人……最後他們果然被殺掉了。」

    「那麼……你是指你自己也將遭到分身的毒手了？」

    「王警官，你還看不到，但我已經看到了。」他的眼神看向偵訊室內的角落，好像那裡站了某個不存在的人：「我的分身就在這裡，而且他已經準備要殺掉我了，我還能看到你的分身呢，王警官，他也在你身後，你自己也要小心喔。」

    這是警惕嗎？還是威脅？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是外面的同伴叫我出去的暗號。

    我暫時先離開了偵訊室，留下青年一人。刑警同伴對我挖苦道：「我個人覺得那小子是個十足的瘋子，隨便掰個故事就殺掉家人，我不懂你幹嘛還跟他說這麼多？」

    「至少我覺得他的故事很有趣。」我說：「我還有些問題要問他，再給我十分鐘吧？」

    同伴擺了擺手，代表沒有意見。

    我走回偵訊室內，正想開口跟那位青年說話，但我的視線在回到他身上的那一瞬間，我突然可以理解，青年所形容的那種恐懼感了。

    偵訊室內，有兩個青年，其中一個縮坐在牆壁角落裡，低著頭，沒有半點動靜。

    而另一個，則坐在椅子上，臉上的表情就跟我剛剛離開時一樣普通，等待著我開口說話。

    但我知道，我剛剛離開偵訊室的這半分鐘內，發生了某件事情，某件我本來還不打算相信的事情。

    青年從我的眼神中判讀出了什麼，嘴角露出一個不軌的微笑。

    我想起青年剛剛才對我提醒過的話：「我還看的到你的分身呢，王警官，他也在你身後，你自己也要小心喔。」

    現在我可以感覺到了，我身後那道殺意凌厲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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