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瑩的頭從樓梯口探出來,眼睛像搜尋雷達般在電腦後找到我後,就喊道:「風海大哥!有人找你喔!」
鶴瑩跟陳希一樣,都是在出版社工作的工讀生,她又補充說:「是個女生,她說跟你約好了。」
「啊,對,請她先到會客室坐一下吧,我把工作告一個段落就下去。」我的雙手仍在繼續打字,打算將眼前的故事先寫到一個結尾。
鶴瑩的頭消失後,坐在我對面的同事夜貓子若有所指地說:「是誰啊?還是說你終於打算擺脫單身了?」
「不是啦,是有事情想請我幫忙的讀者。」為了逃避夜貓子接下來可能的調侃攻擊,我快速將故事結尾,匆匆下樓。
一下樓,馬上就遇到了主編老熊,或者說他剛好就在樓梯口等我下來。
「來找你的人已經在會客室了。」老熊用大拇指比著他身後的會客室,那是出版社用來招待其他約聘作家或記者的小房間。
「謝啦。」我要閃過老熊往會客室前進,老熊卻一把攔住我,問:「那個女的是誰啊?平常不會有女生來找你耶。」
「只是有事情想請我幫忙的讀者啦,呵呵。」
「是這樣嗎?只是單純的幫忙?幫什麼忙?」老熊逐漸逼近的臉顯得有點可怕,好像要把我一口吞掉一樣。
「跟都市傳說有關的東西啦,她有朋友遇上了怪事,也許可以成為專欄的題材,也順便看看可不可以幫她解決這件事情,就這樣而已,我保證。」我拍拍胸膛。
老熊的臉終於後退了一點:「我沒有說什麼啊,你不用特別拍胸脯保證。」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放心吧,我對於詭誌的感情是專一的,絕對不會移情別戀。」
「你這麼說也未免太煽情啦,快去吧。」
我終於擺脫老熊,來到會客室前方時,端著兩杯飲料的鶴瑩也正好要進去。
鶴瑩把飲料放到桌上後,很快就離開了會客室,不過她的眼神最後飄飄然瞄了我一眼。
坐在我對面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雙方還沒開口介紹,我已經從昨晚網路上的電子訊息先知道了對方的基本資料。
李瑋茜,在百貨公司上班,是詭誌的忠實讀者,也因為看了我寫的關於都市傳說的專欄,所以才主動聯絡我,因為她朋友身上發生了匪夷所思的怪事,甚至受了重傷。
這是我目前僅知的資訊。
喝了一口柳橙汁後,由我先開口:「那麼……李小姐,妳說妳朋友受了傷,有多嚴重?」
「她還在住院,雖然精神方面還處於驚嚇狀態,不過沒有生命危險。」瑋茜也跟著喝了一口柳橙汁,臉上充滿憂愁。
「希望她可以早點好起來。」
瑋茜淡淡一笑:「謝謝。」
「那麼,妳昨天說想請我幫忙,不過警方應該也有對妳朋友受傷的這件事作調查吧?他們有任何結果嗎?」
「目前為止,警方什麼都查不到,所以我才想找你幫忙。」瑋茜解釋說:「因為這件事本身的怪異……讓警察也不知道該如何調查,所以我想你們應該會有辦法,因為你們專門研究這種奇怪的事情。」
聽不出來她是稱讚還是挖苦我們,我只好哈哈一笑:「這麼說也是啦,那麼可以請妳解釋一下事情的完整經過嗎?」
「風海……我可以直接這樣稱呼你嗎?」
「當然可以。」網路上的讀者通常都直稱我「風大」或「海大」,然後就會有人接「爸爸捕魚去」這種冷笑話,所以我反而比較喜歡直接的稱呼。
瑋茜問:「如果提到公共廁所的都市傳說,你會有什麼聯想?」
「公共廁所嗎?一提到廁所的話,一定會先講到學校的花子,不過公共廁所的話,最經典的應該是『跟蹤狂』跟『紅披風』這兩個都市傳說吧。」
我一邊說著,腦中的都市傳說資料庫也開始自動抽取資料。
跟蹤狂的故事是說,有一個女子在晚上下班回家時懷疑自己被人跟蹤了,心裡相當害怕的她於是躲進一間公共廁所裡,並把自己鎖起來。
在廁所裡的時候她藉著低頭玩手機分散注意力。
等到過了幾小時後,她確定跟蹤狂沒有跟蹤到廁所裡,打算要回家時,卻發現打不開門,抬頭一看,才發現跟蹤狂已經爬上門板,低頭看著自己,而且已經看了好幾個小時了……
另一個紅披風的故事,一樣是有一個女子在深夜去上公共廁所,但卻聽到廁所中傳出「要不要穿紅披風……」的詭異聲音,她因為害怕而逃出廁所,剛好遇上了兩個巡邏的員警,她把這件事告訴員警,員警一口推定有變態在惡作劇。
「妳再進去一次,他又問的話,妳就說『好』,我們再去把他抓起來。」
女子聽了員警的話,便回到了公共廁所裡,兩名員警在外面埋伏,果然聽到了「要不要穿紅披風……」的聲音。
然後是女子回答的聲音:「好。」
接著廁所內一片沉默,沒有任何聲響,兩名員警在外面大喊:「喂,小姐,怎麼樣了啊?」
女子沒有回答,於是兩名員警走進去一看,看到女子倒臥在廁所裡,喉嚨被割斷了,鮮血從脖子濺到全身,就像穿上了一件紅披風。
我把這兩個故事說給瑋茜聽,並解釋:「紅披風的傳說,其實就是『紅紙青紙』的翻版了,就是在上廁所的時候,突然會有一隻手跑出來,問你要紅紙還是青紙,如果回答紅紙的話,就會被殺死,鮮血會染上衛生紙,變成紅紙。如果回答青紙,腹部就會被刺穿,膽囊被掏出來,衛生紙染上綠色變成青紙。」
瑋茜皺起眉頭,也許無法接受我剛剛所說的故事:「都只有這麼恐怖的傳說嗎?」
「都市傳說都是這樣的,很少有溫馨的傳說,至少在公共廁所方面……是沒有的。」我雙手一攤:「那麼,可以說說妳朋友發生的事嗎?」
「……我出事的朋友叫陳莉婷,是我在百貨公司裡的同事。」
我馬上把這個名字記在腦中。
「那是四天前的事,那天晚上她離開公寓去買宵夜,不過在回到公寓前似乎因為肚子痛,所以先進去一間附近的公共廁所……」
我插話問:「那是怎樣的公共廁所?」
「是在一個小公園裡的,有分男廁跟女廁,但是蓋的不大,只有四間隔間。」瑋茜繼續說:「然後我就接到了電話,莉婷說她被困在廁所裡出不來,問我可不可以過去幫她。」
「妳跟她住在同一間公寓嗎?」
「不,但是都住在附近。」
「好的,繼續說吧。」
「我問她怎麼會困在廁所裡,她也說不出來,門鎖都開了,可是門一直推不出去,可能有東西擋在外面,我要她彎下腰看外面有沒有東西擋住門口,她說沒有,門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卡死了,大聲呼喊或報警求救的話又很丟臉,所以才打給我……於是我就出門去那間公共廁所,幫她脫離這種窘境,可是我還在路上時,她又打了另一通電話給我。」
「她說什麼?」
「她說話的語氣顯得很害怕,而且說的很小聲,好像不想讓其他人聽到的樣子,她說:『廁所裡好像有別人在……』說完後她就掛斷了,我再打回去都不通,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當我幾乎是用跑的趕到廁所的時候,她已經……」
「已經怎樣?」察覺到瑋茜語氣中的緊張感,我也忍不住急迫起來。
「跟你剛剛說的故事一樣,倒在血泊裡。」瑋茜的眼前應該又回想起那幅畫面了吧,好友倒在血泊中,殘酷的畫面,瑋茜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繼續說:「當然,她還活著,可是全身都是血……特別是右手臂上,血幾乎都是從手臂流出來的。」
「是什麼造成的傷口?」
「警方說是利器,但沒有說清楚,他們也在朝變態狂的方向追查,可是還沒有結果。」
「莉婷有說什麼嗎?」
「沒有,她清醒後,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就算看到我,她也是沒有半點反應……」
「妳懷疑這不是人為的,所以才來找我幫忙?」
「是的,從莉婷最後打的那通電話給我的感覺,」瑋茜說:「那間廁所裡面應該還有『什麼』的存在。」
瑋茜的說明完畢後,我對事情經過已經有了瞭解,也大概知道要怎麼調查。
不變的道裡,那個地方既然有「什麼」,就一定代表發生過「什麼」。
只要查出來就簡單多了。
我問:「那間公共廁所的位置,可以給我嗎?」
瑋茜馬上畫了個簡單的地圖給我。
接過地圖後,我說:「我會查查看的,但效果有限,畢竟……」
「我知道,你們不是偵探社,而是出版社,我也沒有酬勞可以給你們。」瑋茜一副十分抱歉的模樣,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好像我讓她受了什麼委屈,「如果這可以給你寫作的題材的話,請你務必幫忙,也許查出結果後,會有很多你們感興趣的真相也不一定。」
瑋茜完全說到心坎裡了,沒錯,我不在乎有沒有酬勞,而是背後的真相。
對恐怖小說家來說,都市傳說背後的真相是最吸引人的,有機會可以調查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忍心看她變成這樣……所以,請你務必要調查看看,查出兇手到底是誰。」
瑋茜要離開出版社時,又轉過身來,對著我誠懇十足地說。
「放心交給我吧!」我拍拍胸膛,這是我今天第二次做這種動作了。
瑋茜離開後,老熊馬上召見我,他大概從會客室外面就查覺到我們在談的不是一般的話題。
我將莉婷發生的事情講述一次,老熊果然也對這件事很感興趣:「那間公共廁所……我知道在哪裡,不過印象中沒有出過事情,在新德市的都市傳說裡,似乎也沒有跟那裡有關係的。」
老熊的眼睛突然一亮:「這說不定是第一起呢!這則都市傳說的起源,就在我們手上呢,快去查查看吧!」
「呃,本來的專欄呢?」
「當然是先寫完,再去調查囉!」
我就知道,竟然會期待老熊說:「我就給你一個禮拜的假期去調查吧!」這種話,果然是我的思想太單純了嗎?
反正工作所剩的進度不多,回到樓上的座位後,我先打開電腦做簡單的調查。
一開始的調查,當然還是採取最基本的方法,從網路上跟新聞媒體收集那間公共廁所的相關情報,一想到公共廁所的新聞,幾年前發生過的公廁醃頭案就會跑到我腦裡。
當然這不是同一間公共廁所,但如果這間公廁也有發生過類似的命案的話,那麼會出事也就不意外了。
不過我並沒有找到這間公共廁所有發生過命案的新聞,不過倒是有其他小新聞。
曾經有三個女性在這間公共廁所被性騷擾過,為了保護受害者,報導對她們的身份都很保密,上面的暴行,也只是用「性侵得逞」然後要夜歸女性多加注意這樣而已。
犯人似乎還沒抓到,因為只找到這三起案子,就沒有再看到其他相關新聞了。
如果擺脫靈異事件的想法,那麼莉婷的事件會不會是這位犯人捲土重來的案件呢?
犯人用某種方法把莉婷困在廁所內,最後莉婷寧願割腕自殺也要保住清白,那個犯人也嚇的落荒而逃。
不過這點必須確認莉婷的傷口形態才能確認,莉婷右手的傷是自己割腕還是他人割傷的?這點我剛剛忘記問瑋茜了。
完成今天的工作後,我決定下班後到那間公共廁所現地勘查一下。
公共廁所所在的位置是一間不算大的運動公園,公園可以分成兩個區域,一個籃球場,跟小孩子的遊樂設施,公共廁所則位在遊樂設施的旁邊。雖然幾天前的晚上出過事,不過在傍晚時分還是看到有年輕人在打球,也有不少父母帶著小孩過來散步遊玩,新聞上並沒有莉婷受傷的報導,所以民眾應該不知道這件事。
走進男廁時,跟一般的公共廁所不太一樣,臭味並不太明顯,地板跟小便斗的環境很明顯有人在做打掃,不是很髒亂,給人一種自在的感覺。
我先在男廁內觀察環境,如果犯人先躲在大便隔間裡的話,開一條門縫就可以仔細觀察女廁入口的動向,有什麼人進去都一清二楚。
我搜查了三間隔間,心想犯人如果昨晚真的躲在裡面的話,也許會留下什麼線索。
但垃圾桶剛被換過,什麼東西都沒找到。
有點失望啊,可惡。
我走出男廁,現在換女廁了,但我終究不能進去,所以只能在外面張望著大概的情況。
就如瑋茜所說的,女廁內有四間隔間,而且並排在一起。
犯人如果趁著沒人的時候,偷偷躲在其中一間,也是有可能的。
我先到附近吃完晚餐,在晚上八點時再回到公園一次,這時公園的另一邊還有年輕人在打籃球,但公共廁所的這一邊,已經是空蕩蕩一片,父母們都帶著孩子回家了。
犯人在這個時間就可以躲進女廁裡,準備下手了。
除了這幾點之外,似乎沒有其他情報了。
我正要打道回府,轉身時卻與一個人眼神相對。
那個人似乎已經站在我的身後一段時間,正觀察我的一舉一動,他冷冷地問:「你在這裡幹嘛?」
「呃……酒鬼?啊你怎麼又在這裡?」突然看到對方,我也出於本能地直接問。
酒鬼是跟我一樣同在詭誌出版社上班的作家,不過個性相當古怪。
話很少的他極少跟出版社的其他人交流,每個工讀生在跟他說話前,還必須做好心理準備才行。
他的確是個酒鬼,不過他是以文字為酒,也以文字為食的一頭猛獸,他的寫作程度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他敲打鍵盤的模樣像是屠夫在宰殺文字。
不過他出稿的速度快,品質也夠,這幾點讓我很佩服。
再來,之前發生過的幾起事件,也讓我知道,酒鬼其實還有另一面,是個很可靠的傢伙。
酒鬼晃了晃手上的塑膠袋,裡面裝著在附近買的便當:「我住在附近,那你呢?」
「啊……我……在附近散散步而已。」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我的理由。
「散步不需要一直盯著女生廁所看吧?」酒鬼盯著我,看來我剛剛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看在眼裡了。
我呵呵一笑,有種做錯事被抓包的心虛感,明明我沒有錯,可是被酒鬼盯著就會有這種感覺。「我來這裡調查一件事,幾天前這間廁所出過事,你有聽說嗎?」
酒鬼嘴巴抽動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反而說:「你最好離這間公廁遠一點。」
「什麼意思?」
酒鬼接著說了句讓我匪夷所思的話:「那件事不用你擔心,很快就會結束了。」
說完後,他轉身就要走。
我馬上叫住他:「喂!等一下,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酒鬼連回頭都沒有,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裡。
我突然有了一種聯想。
酒鬼會不會就是犯人?他說的「很快就結束」指的是他要收手不幹了,或是他要離開了?還是他……
不,不不,酒鬼不是那種人,他雖然個性古怪,但他是個好人,這點我敢打包票保證,他可曾經救過我的命啊。
既然如此,酒鬼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很清楚就算我追上去問他,他也不會再回答我的。
回到家中,我先聯絡瑋茜,跟她約好時間,問明天可不可以探視莉婷。
「那麼今天有什麼結果嗎?」瑋茜問。
「算有吧……」我想起酒鬼說的話,那應該也算是一種情報。
至少酒鬼應該知道事情的內幕,也是在他身上的另一個祕密。
瑋茜說:「明天晚上,下班直接到醫院吧,我會在那裏等你。」
「知道了,謝謝妳。」
「不,是我要感謝你,如果我的委託有造成任何麻煩……」
「沒有的事,多虧妳的委託,讓我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
那就是酒鬼的另一個祕密,不過這些話我當然不能跟瑋茜說,「等事情結束之後再說吧,就先這樣啦,明天醫院見。」
隔天在出版社遇見酒鬼時,他並沒有對昨天晚上的事情再多說什麼,就算主動去問他,應該也只是碰閉門羹而已吧。
倒是老熊有特地跑來問我,那件事情有沒有收集到什麼情報,我只說還要再調查看看。
我現在心裡所在意的,是晚上見到莉婷後,要問她什麼問題。
她手上的傷口,是犯人割的?還是她自己割的?
她是怎樣才發覺廁所中有其他人的?
犯人是用什麼方法把她困在廁所裡的?
這些問題我都想知道答案,但前提是莉婷的精神情況可以承受這些問題。
我甚至考慮要不要把酒鬼的照片給她看,問她這是不是兇手……但這種念頭只冒出了零點一秒後,就馬上被我踹下去。
我還是相信酒鬼的。
晚上跟瑋茜在醫院裡碰面後,瑋茜對著我搖搖頭說:「她的狀況還沒回覆,連我都沒辦法正常跟她對話,如果你有問題要問她的話,等於白費功夫。」
雖然早就料到會這樣,但我還是說:「反正我人都來了……那可以去探視她一下嗎?」
「沒問題,不過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案件的事,她會精神崩潰。」
「我知道。」
或許會有人認為莉婷的精神也未免太脆弱,只是手臂受了傷,又沒出人命,就面臨精神崩潰也太誇張。
會說這種話的人,往往還沒見識過可怕的大場面。
當真正的恐懼降臨,你才會知道你自以為堅強的心靈只是空殼一副。
來到病房內,我跟莉婷的父母打了聲招呼,趁著瑋茜跟他們寒暄的時候,我觀察著莉婷的情況。
她坐在床上發呆,眼睛沒有看我這個陌生人一眼,仿佛身邊發生了什麼事都不重要。
她的右手臂上纏滿了繃帶,可以看出傷勢之嚴重,如果是她自己割腕,沒必要把傷口弄成這樣,很明顯是犯人幹的好事。
「該走了。」瑋茜拉拉我的衣角,耳語道:「你有什麼問題要問的嗎?」
「不,我想還是不要好了。」
離開病房後,我跟瑋茜彼此間不發一語,一直走到醫院門口,瑋茜才問我:「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可以查出真相嗎?」
「警方那邊都沒結果嗎?」
「如果有的話早就抓到犯人了。」瑋茜稍稍思考了一會,說:「不過我倒是有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
「今天深夜我們一起去那間公共廁所,然後我進去……」
她還沒說完我就知道她想幹什麼了,我說:「這風險太大了,如果妳……」
「你在外面守著,如果有什麼問題,至少還有你在啊。」
如果犯人出現,我馬上報警,並進去制止犯人,這當然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我怕的並不是這個。
如果犯案的,並不是「人」的話呢?我也還沒放棄這種可能性。
瑋茜也知道我在想什麼,她說:「如果到時的情況跟我們想的不一樣……至少我們可以看到真相是什麼,你可以把他寫出來。」
真相,沒有比這更具吸引力的了。
到底是什麼讓莉婷變成這樣?隱藏在那間公共廁所背後的秘密是什麼?還有酒鬼跟這件事之間的關聯性。
「好吧,」我妥協了:「不過我無法保證可以完全保護妳。」
「盡力就好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瑋茜無悔地說。
瑋茜特地選了莉婷出事的時間點,我們在那家公園外面碰頭。
由於時間已是深夜,公園內沒有其他人,連籃球場也是空蕩蕩的,只剩公共廁所的小燈若隱若現。
「我記得莉婷是倒在哪間隔間裡的,我會直接進去。」在進去之前,瑋茜作足了準備,「如果有任何不對勁,我會大聲叫你。」
「等一下。」我先撥通了手機給瑋茜,她馬上接了起來。我說:「電話不要掛斷,這樣我在外面也可以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還有,進去之後先檢查廁所還有沒有其他人,如果有的話,確認她們是不是可疑人物。」
瑋茜並不笨,很快理解了我的意圖:「你懷疑犯人有可能先躲在裡面?」
「是有這種可能性。」我說:「如果我看到有可疑人物在妳之後進去女廁的話,我會馬上跟妳說。」
「知道了。」準備都作足了,瑋茜做了一個深呼吸,往女廁內走去。
我先聽到手機裡傳來她打開每一間廁所的聲音,然後她說:「裡面沒有其他人了。」
「現在我要進去了。」我聽到她打開某一間廁所的聲音,然後關門上鎖,「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沒有其他人接近。」我躲在廁所對面的街角後面,事實上我覺得此刻的我比誰都還可疑,如果巡邏員警路過,應該會馬上把我抓走吧。
我問:「妳打算在裡面等多久?」
「至少三十分鐘……或一小時吧。」
「小心一點。」
我想起了紅披風的都市傳說。
當兩名員警進去時,只剩下穿著鮮血紅披風的女子倒臥在地上……等一下會不會也是這種場景呢?
當瑋茜大聲呼救時,我衝進去,卻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絕不能讓這種情況再度發生。
簡婕的臉孔此刻又浮現出來,我不想再有人死在我的懷裡。
這種沉痛的經驗,有過一次就夠了。
當我沉浸在以前的事件所帶來的傷痛時,瑋茜突然說:「好像有情況了。」
我馬上警覺起來:「怎麼了?」
「廁所的門不太對勁,本來還會因為風而叩叩作響,現在沒有動靜了。」
接著傳來瑋茜打開門鎖的聲音。
「我把鎖打開了……可是門推不出去,被困住了,剛剛有誰進來女廁嗎?」
「沒有,我一直在外面盯著,沒有其他人進去,門完全都推不動嗎?」
「用推的或用拉的都一樣,紋風不動,外面有東西把門擋住了。」
就跟莉婷遇到的情況一模一樣,那麼接下來的發展,應該就是……
「……廁所裡好像有其他人在。」瑋茜說的非常小聲。
「你怎麼知道?」
「我聽到有呼吸聲,還有……很小聲,好像是喃喃自語的聲音,是女人的聲音。」
因為是女廁,所以當然是女人吧,但是我沒有說這種冷笑話的閒功夫,「現在怎麼辦?要我進去嗎?」
「不要,再等一下……」
瑋茜那邊又傳出了一些聲響,我急忙問:「怎樣?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門打開了,開出了一條小縫。可是往外推都無法再推出去,外面還是有東西把門擋住了。」
「可以從那條縫之中鑽出去嗎?」
「不行,縫隙太小了,只夠把手伸出去而已。」
只夠把手伸出去……我突然之間想到了什麼。
如果一般人面對這種情況,會怎麼做?
他們會把手伸出縫隙外面,試著尋找到底是什麼東西擋住門了。
然後就會……
我馬上提醒瑋茜:「聽著,千萬不要把手伸出去!」
「可是我才剛伸出去而已……啊!」瑋茜驚叫一聲,這聲音連在廁所外面的我都可以清楚的聽到。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外面有人抓住我的手……好冰……啊……」瑋茜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聲,事情發展到這樣,我再不行動也不行了。
我馬上衝入女廁內,並做好了看到什麼畫面都必須保持冷靜的準備。
一幅詭異的畫面衝入我的眼簾。
瑋茜的手從最後一間廁所中伸出來,上面已經有了一個傷口,鮮血已經開始蔓延。
而在外面,有個從未見過的女人抓住了瑋茜的手,而她手上的刀子剛在瑋茜的手臂上劃下第一刀。
女人的面孔、行為、跟氣息都讓我察覺出來,這個女人不是活人。
我努力整理思緒,冷靜地說:「放開她。」
女人冷冷地看著我,將刀子再抵在瑋茜的手臂上,正要割下第二刀時。
「夠了,」我的身後,傳出另一個聲音:「放開那女孩吧,她是無辜的。」
一聽到這聲音,我就認出是誰了。
酒鬼來了。
但我的頭遲遲無法轉過去,眼前的這女人無法讓我轉移視線。
女人似乎認得酒鬼,她將瑋茜的手鬆開了,瑋茜整個人也從廁所裡跌出來,看來那股固定住門的力量已經消失了。
「風海,你還在等什麼?帶著那女孩離開吧。」酒鬼從後面說。
我的身體機械化的聽從酒鬼的命令,酒鬼的聲音給了我某種力量,聽他的話就對了,此刻如果要活著離開,只能按酒鬼的指令行動。
我走過去將瑋茜扶起來,揹著她離開女廁。
那女人的焦點已經不是在瑋茜或是我身上了,她跟酒鬼彼此對視著。
在離開女廁時,我看到酒鬼身邊還躺著另一個男人,但是視線被瑋茜的手擋住了,我無法看清那個人是誰。
我揹著瑋茜到公園內的長椅上,還好瑋茜手臂上的傷口不是很深,雖然她喪失了意識,不過只是暫時性的,我幫她把傷口包紮後沒有多久,她就轉醒過來。
她問我:「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妳現在安全了,手還會痛嗎?」我持續觀察著女廁內的情況,酒鬼跟那個女人,加上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都還在裡面,不知道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很痛……剛剛我的手被抓住後,就沒什麼意識了。」
「妳先別亂動,先等我朋友出來之後再說。」
「你朋友?」瑋茜睜大雙眼。
剛好,酒鬼這時從女廁內走出來了,看見他平安無事,我鬆了一口氣。
他馬上朝我們走過來,劈頭對著我就質問道:「我不是說過事情很快就結束了,叫你離這邊遠一點嗎?」
「你根本沒說清楚,我哪聽的懂啊?」
「你不知道你們剛剛差點連命都快沒了?」
「嗯,是有這種感覺。」我往女廁的方向望了一眼,問:「剛剛不是還有另一個人在裡面?他人呢?」
「他啊?他必須留在裡面接受制裁,」酒鬼說:「我帶來的那個男人,才是真正的犯人。」
我跟瑋茜都露出吃驚的表情,可能是受不了我們的反應,酒鬼說:「算了,我開車載你們去醫院,你們有什麼想問的再問吧。」
一上車,我馬上問:「你認識在廁所裡的那個女人?」
「認識。」雖然是在去醫院的路上,不過酒鬼的車子開的並不快,大概是瑋茜並沒有喊痛吧,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她到底是誰?」
「曾經在那間廁所裡被強姦過的受害者之一,你應該有對此調查過吧?」
「有,在那邊曾經發生過三起性侵案,不過你怎麼會認識她?」
「當她倒在廁所裡,身體因為疼痛跟折磨孤立無援的時候,是我發現了她。我那天晚上剛好出門散步,發覺有個男人匆匆忙忙逃離女廁,進去一看,就發現她倒在地上。」
酒鬼接下去繼續說:「當時我也試著想去追捕犯人,但是等我叫完救護車後,他已經跑遠了,不過那個男人也許是因為被我看到長相的關係,之後就沒有再犯案了,不過那個女孩……之後卻在病房裡自殺了。」
也就是說,這起案子正是第三起的案子囉?不過新聞上並沒有報導受害者自殺的消息,可能是醫院方面沒有讓媒體知道吧。
「你們在女廁裡看到的女人,就是她。」酒鬼說:「她常常會出現在女廁裡,不過多半都是把人困在廁所裡這種惡作劇,直到前幾天才傳出有人受傷的消息,我才知道,她等不及了,她開始把怨恨宣洩在無辜的人身上。」
酒鬼指的就是莉婷的事件,但我又有了新的疑問:「她等不及了?是指什麼?」
「犯人一直沒落網,明明我看到了犯人,也跟警方說了他的長相,但警方一直沒抓到人。」
「所以……那個躺在你腳邊的男人,該不會是?」瑋茜也發問了。
「對,我用我自己的方法調查,才知道這傢伙有背景……不過還是被我在路上抓住,痛打了一頓扔上車,結果把他帶過來的時候,就剛好遇見你們了。」
酒鬼把犯人帶到女廁,讓那個女人親自處理,而不是繼續宣洩在無辜的人身上。
瑋茜摸著手臂上的傷口,小聲地問:「她自殺的時候,是割腕嗎?」
酒鬼「嗯」了一聲。
醫院也到了,我扶著瑋茜下車,酒鬼還提醒道:「別說你們是在那間公共廁所受傷的,最好說是在家裡不小心受傷的,不然會被懷疑,懂嗎?」
被什麼所懷疑?當下雖然無法理解,但我跟瑋茜明天早上就知道酒鬼是什麼意思了。
那間女廁,在早上被民眾發現有一個男人在裡面割腕自殺。
新聞上沒有提到他可能是性侵案的犯人,反而提到他是某個市議員的兒子。
我因此而擔心酒鬼,如果被查出來,他會不會因此被逮捕?
不過我多心了,一直到幾個月後,酒鬼都在出版社裡待的好好的。
瑋茜的傷口不深,在急診室包紮了一下後,醫生就讓我們回去了。
莉婷的情況也逐漸好轉,可以開始跟家人跟朋友對話了。
瑋茜為了向酒鬼在女廁內救了她而致謝,曾經送過禮物來給酒鬼。
但內心纖細的酒鬼應該是覺得如果婉拒了瑋茜,對方應該會很難過,可是收下來自己又不好意思,所以他把禮物都分送給陳希跟鶴瑩她們。
出版社內其他人倒是紛紛猜測酒鬼跟瑋茜之間的關係:「那個女生之前不是還來找過風海嗎?怎麼這次換酒鬼了?」「一定是因為風海沒有魅力,而且又宅……」「酒鬼比較帥一點啦……」
我只好裝作沒聽到,雖然心裡還是相當在意的。而酒鬼本人則完全不被這些流言所影響,一樣在電腦後瘋狂工作。
只有像我一樣的少數人知道,在他瘋狂的背後,其實是個可以完全倚靠的夥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