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62314129_1251071121732997_4767863059513344000_n.jpg

 

        人性有一個弱點。

 

        那就是在事實還沒確定以前,人們總會下意識地挑選自己比較喜歡的一套說法。

 

        就算那個說法從頭到尾都是在胡說八道,人們也會矇蔽自己的理智,去選擇有著精美包裝、但拆開來一看全是空話的話術,直到身受其害後才發現自己一直在逃避事實。

 

        比起真相,信口開河的空話對心理上的負擔還比較輕鬆。

 

        人性如此,社會如此,政治如此,對醫生來說也是如此。

 

        醫生也希望,如果他剛剛所說的都是事實的話,那就好了。

 

        假如一切如他所說,彥炫所殺死的男子真的是個污辱女性、用暴力欺壓女性的渣男,那他的心情也許會比較好一點,但偏偏他所查到的並非如此。

 

        「妳受不了我的胡說八道,難道真相就比較美好嗎?」原本蹲在地上、視線跟女子頭顱平行的醫生站了起來,他先走到放著運動提包的椅子旁邊,然後又轉過頭看向若萌。

 

        在醫生的眼神聚焦處,仍然是針對著若萌肩膀上的女子頭顱。

 

        「因為妳的自私,已經害死一個無辜的人了,接下來呢?妳要連這女孩也拖下水嗎?」醫生講話時所使用的字句仍舊緊迫逼人,而他又緊接著說出了兩個大家之前從未聽過的名字。

 

        「靖菡,如果成甫知道妳為了他而去傷害無辜的人,妳覺得他還會繼續愛妳嗎?」

 

        這兩個陌生人的名字出現後,其他人都花了點時間才反應過來,以醫生說話的方式來看,靖菡應該就是那女子的名字,那成甫呢?他又是誰?

 

        醫生說出這兩個名字之後,若萌的頭明顯偏向右側,似乎是那女子又在耳邊說了什麼,而若萌想要努力去聽清楚。

 

        「若萌,她說了什麼?」醫生問著,同時也彎下腰來伸手在提包中摸索,準備拿出其他東西。

 

        若萌把頭擺回來,嘴唇因為緊張而反覆張合了好幾下後,才說:「她……她問你……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名字?」

 

        「因為那房間裡所留下的線索,已經足夠讓我查出妳的過去了。」醫生從提包中拿出一疊信封,仔細一看後會發現那都是已經拆封的帳單,全都是他今天上午在那房間裡所找到的。

 

        醫生將這些帳單一張張往後翻,說著:「從這些帳單的名字上看來,住在那裡的是一位名叫賴成甫的男性,其中也有房屋的稅單,所以可以確定這位賴成甫就是房子的屋主,只是他現在已經變成一具屍體躺在床上了。」

 

        翻到最後一張帳單時,醫生將手一翻,將手上的東西展示給其他人看。

 

        大家這才發現放在最後一張的並不是帳單,而是一張照片,照片的邊緣有許多皺褶,部分的顏色也已經褪去,但這並不影響照片中所要表達的人事物。

 

        「在抽屜裡發現帳單之後,我也在櫃子裡找到許多這類型的照片,不過……那些照片就像是被人刻意藏起來一樣,全都被雜物壓在最下面,我花了很多時間才把所有照片都翻出來,而這張照片是唯一有署名的一張。」

 

        那是一張男女兩人的合照,背景是一個壯闊的山谷,可能是某在某個觀光山區。照片中的男性有著一對粗眉毛,五官非常有男子氣概,讓人聯想到烏龍派出所的主角兩津勘吉,模樣非常討喜,讓人感覺是個老實人。

 

        一起合照的女性則摟著男子的手臂,將身體貼附在男子身邊,姣好的身材跟漂亮的臉蛋也讓人聯想到烏龍派出所的麗子,唯一的差別在於她的長髮並不是金色的,而是泛著美麗光澤的亮黑色。

 

        而除了若萌之外,其他人在看到第三眼的時候就都認出來了,照片中的那名女性,正是被醫生所雕刻出來、攀附在若萌肩膀上的女子。

 

        照片中的女子非常開心地燦笑著,非常美麗動人。但在醫生的作品中,女子臉上卻是死氣沉沉、面無表情,乍看之下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一時之間無法馬上認出來。

 

        而在照片的最右下角處,一個小巧可愛的筆跡用原子筆寫著兩個名字:成甫&靖菡。

 

        醫生將照片拿在手上一段時間,確認每個人都看清楚照片上的內容後,最後才把照片交給若萌。

 

        若萌看不到照片上的畫面,只能用手來感受照片帶給她的感覺。

 

        上一次親手摸到實體的照片,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呢?若萌已經記不得了,而現在將這張舊照片拿在手中,若萌竟然有一種溫暖又懷舊的感覺,肩膀上的女子頭顱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觸,若萌可以感覺到對方的氣息正在改變,憤怒的氣焰正在轉變成哀傷的嘆息。

 

        把照片交給若萌之後,醫生又走回了提包旁邊,他似乎正在等待適當的時機,準備從提包裡拿出更多東西來應戰。

 

        「照片中的這位女性就是妳吧?妳就是靖菡……而妳跟成甫之間是相愛的,我說得對嗎?」

 

        醫生說完這幾句話後,交誼廳內突然迎來一陣沉默,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對方做出回應。

 

        在大概五分鐘之後,擔任溝通橋樑的若萌終於開口說道:「她還沒有說話……但是我好像聽到她在哭的樣子。」

 

        「不對呀,等等,我有點被搞糊塗了。」山斌在空中揮了一下雙手,然後問:「如果她愛那個男生的話,為什麼要找彥炫去殺了他?這不合理呀。」

 

        「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她的自私。」看來醫生所等待的時機已經到了,他又伸手到提包裡面拿出幾張A4大小的紙,說:「我在房間裡發現了成甫的通訊錄,在聯絡了他的幾個朋友之後,發現他們都有一段時間沒有跟成甫聯絡過了。當然,他們全都不知道成甫已經死在小龍城寨裡了。」

 

        「這樣看來……那些朋友們好像也有嫌疑吧?他們難道都沒試過聯絡成甫,或是到他小龍城寨的家裡找他嗎?」山斌提出懷疑。

 

        「我也有問過他們同樣的問題,而他們給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都覺得需要給成甫一點空間,不要打擾他會比較好,畢竟他才剛經歷失去愛人的打擊。」

 

        醫生在那些A4紙中抽出其中一張,上面列印的內容是一篇網路新聞,新聞中還附上了一張血淋淋的車禍照片。

 

        山斌看了那張照片一眼,馬上想起了那篇新聞的內容。那是六個月前,一台公車在右轉的時候,因為視線死角而撞死一名女騎士的新聞,公車的輪胎直接從安全帽跟女騎士的身體之間輾過去,警方花了一段時間才把卡在車輪裡的女騎士頭部取出來,由於記者描述的方式生動到就像在寫小說,所以山斌很有印象。

 

        「靖菡,這是妳死去的新聞,沒錯吧?」醫生將列印下來的新聞正對著若萌,說:「多虧了成甫的朋友,他們雖然不想打擾成甫,但其實每個人都很擔心他,也很熱心地跟我提供資訊,也包括了成甫在社群網站上的個人頁面……而真相就藏在上面。」

 

        醫生翻動A4紙,將後面幾張紙展示出來,那全都是成甫在動態牆上所發佈的貼文。

 

        「雖然成甫的帳號在四個月前就沒有登入過了,但動態牆上的資訊都一直保留著。」醫生將那疊資料在手上拍了一下,說:「成甫所發佈的動態我全都看過了,幾乎都是些負面悲觀、壓抑著情緒的動態,儘管他把所有跟妳有關的東西都塞到櫃子的最裡面,試著要忘記妳,但他就是走不出這一關。我一開始看到他房間裡的環境時,我以為他只是個不愛乾淨的人,後來才發現他是因為妳的離開才自我墮落,任由房間髒亂,每天都把啤酒當水在喝,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

 

        說到這邊時,醫生突然停頓下來稍微清了一下喉嚨,彷彿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將會是一切的重點。

 

        「值得一提的是……在成甫的動態中,他不只一次提到了『想去找妳』、『如果當時是我載妳下班就好了,至少我們會一起死』、『妳願意回來帶我一起走嗎』之類的內容。」

 

        當這些關鍵的句子從醫生的口中一一說出時,在場的每個人也開始慢慢窺見真相的模樣了。

 

        現在他們終於理解,為何醫生在剛剛會說他寧可相信自己的胡說八道,也不願意接受真相了。

 

        因為這真相實在是太自私、太愚蠢了……

 

        「成甫的這些動態有可能只是心情上的抒發,但妳卻以為這是成甫向妳提出的願望,所以妳選擇殺死他,把他從人世帶到妳身邊,這就是真相。」

 

        醫生在最後將嘴唇緊緊抿起,然後用悲痛的語氣說道:「妳脅迫彥炫去殺死成甫,一切都只是為了妳那自私的愛,心地善良的彥炫就是因為妳的自私才選擇走上絕路的,就算成甫真的回到妳身邊,妳覺得他會接受這樣的結果嗎?」

 

        說到最後,醫生將手上的資料用力地摔到椅子上,發出響亮的聲響。

 

        「如果我剛剛說的那些話也是胡說八道的話……那請妳直接跟若萌說,我是錯的。」醫生冷冷地盯著若萌,其他人的眼神也跟醫生同步,一起看向若萌並等著那位名叫靖菡的女子做出回應。

 

        若萌很快就感受到了大家冰冷且帶著譴責的眼神,雖然這些視線並不是衝著她來的,但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然後說:「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在哭了,但是我可以感覺到……她好像在生氣。」

 

        若萌之所以會這樣認為,是因為她覺得那名女子似乎開始在矇住她雙眼的長髮上加重力道,讓她眼睛上的壓力變大了,而且眼睛兩側跟太陽穴上也感覺到些微的疼痛,

 

        若萌閉上眼睛,用手在眼皮上輕輕按壓著,其他人的對話則不斷傳入耳裡。

 

        「如果她沒有反駁的話,就代表你剛剛說的都是事實了。」白璞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心靈深處受了傷一樣,有點殘缺:「我沒有料到事情會是這樣……唉。」

 

        「但是……她為什麼現在要纏上若萌?她男朋友不是已經死了嗎?如此一來她的目的就達到了吧?為什麼昨天又要逼若萌去那房間一趟?」這次是禹安的聲音。

 

        「成甫的確是已經死了,但是他並沒有因為死亡而回到靖菡的身邊,不然的話她現在也不會糾纏在若萌的身上了。」醫生的聲音。

 

        若萌感覺到醫生的視線正盯著自己,而他這次也是針對著靖菡在說話:「妳發現成甫在死後並沒有出現在妳面前,妳就想要用另一種方式,讓妳跟成甫再次相聚吧?」

 

        另一種方式?醫生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若萌聽不懂,女子在頭髮上所施加的力道越來越大力,讓她慢慢無法思考醫生話中的意義。

 

        「我在成甫的動態牆上有看到妳的葬禮的資訊,發現妳的骨灰是採用樹葬的方式來處理,而且那片樹葬區就在市內。」醫生說。

 

        樹葬?若萌曾經聽過這個詞,據說是將骨灰研磨成粉後裝入紙袋,再灑到特定的樹園中,讓生命歸於塵土,因為環保又簡單,所以最近幾年有越來越多人選擇用這種方式來處理骨灰。

 

        醫生的聲音繼續說道:「或許這件事妳原本是打算讓彥炫去做的,但彥炫沒有再回來,妳只好逼若萌去做……妳想讓她去將成甫已經腐爛到幾乎只剩骨頭的屍體裝起來,帶去灑妳骨灰的那棵樹下埋在一起,讓你們真的重新在一起。」

 

        醫生所說的話,讓若萌整個人感覺似乎又回到了昨天晚上那可怕房間的場景裡。

 

        那名女子在當時給若萌的指示,確實是要她伸手去床上拿東西,但在若萌摸到屍體之前,就被山斌跟其他人的闖入給打斷了。

 

        「等一下,這件事聽起來並不難吧?」若萌這次聽到的是山斌的聲音,他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激動,或許是因為他以為這樣就可以解決這件事了吧:「所以說,我們只要回去小龍城寨,將那具屍體帶去那片樹園裡埋葬,這個叫靖菡的女人就會離開若萌了?」

 

        「這確實是她的目的,但我無法接受這種條件,憑什麼要因為她自私的想法就讓她予取予求?」醫生斬釘截鐵的反駁聽在若萌的耳中特別有力道,「而且那已經是不可能再去做到的事了,因為成甫的屍體現在已經得到良好的安置。」

 

        「嗄?」

 

        醫生的驚人之語讓每個人都嚇了一跳,難道說醫生已經擅自將成甫的屍體安葬了嗎?還是說有其他意思?

 

        「我查過小龍城寨的相關數據,在裡面,每個月至少會發現五具因為疾病而死亡的獨居屍體,這還只是平均數字而已,這些屍體通常都過很久才會被人發現。而依成甫床邊所堆積的啤酒罐看來,他的屍體被警方發現後,百分百也會被當成是因為酒精中毒所引發的疾病而去世的。」醫生進一步說道,而這些話卻讓山斌開始嚇出一身冷汗。

 

        「所以說……醫生,那個,你報警了嗎?」

 

        醫生非常清楚山斌在擔心什麼,於是繼續說著:「你不用擔心,我今天上午離開那裡的時候,已經把我們去過的證據從房間裡清除了,不管是那柄刀子或是我們最新的腳印,我都盡可能讓那間房間恢復到最原本的狀態,而且警察根本懶得管裡面所發生的事,成甫的屍體會直接由禮儀社接手,通知家屬做最妥善的處置。」

 

        而這就是醫生的底牌了,他已經將成甫的屍體通報給警方,喪失了跟靖菡談判的條件,雖然聽起來是很不智的舉動,但這正是醫生的戰術。

 

        他要讓對方知道現在木已成舟,再也沒有條件可以談判了,為何不直接認輸呢?

 

        「妳有沒有想過成甫在死後沒有來找妳,就是因為他不想看見妳這個殺人兇手,就算把成甫的屍體帶到妳身邊也無法改變什麼,為什麼妳無法想通這一點呢?」醫生對靖菡做出最後的警告:「離開若萌,到妳該去的地方吧,妳的自私心態對她所造成的傷害已經夠多了。」

 

        讓人幾乎感到窒息的沉默降臨了交誼廳,每個人都憋住呼吸,等待著若萌的回應。

 

        若萌將頭微微偏向右側。

 

        就當大家以為若萌是在專心聆聽靖菡對她說的話時,若萌整個人卻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若萌將雙手按在眼睛上,在地上因為痛苦而不斷翻滾,並發出可怕的尖叫。

 

        疼痛是若萌現在唯一的感覺,靖菡纏在她眼睛上的頭髮就像緊箍咒一樣,用力越勒越緊,髮絲跟皮膚間的摩擦、以及不斷往眼睛壓迫的力量都讓若萌痛到大叫。

 

        在她從椅子上摔下來後,其他人馬上圍到她的身邊,若萌感覺到有許多手要幫忙壓住她,她也聽到了山斌跟禹安的喊叫聲,但她沒辦法聽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因為她的耳邊現在只能聽到靖菡的咒罵聲。

 

        「如果妳昨天晚上照我的話做,殺掉來攪局的人!現在就不會這樣了!」

 

        「要是成甫不會再回到我身邊!那妳也乾脆瞎掉好了!」

 

        「妳乾脆去陪妳那個軟弱的男朋友,一起去死一死算了!」

 

        耳朵所聽到的咒罵以及眼睛所感受到的壓力疼痛,竟然讓若萌開始出現了「或許就這樣結束生命,直接去見彥炫也不錯」的想法。

 

        但這種想法只在若萌的腦中一閃而過,來自同伴們的聲援很快就將她負面的想法蓋了過去。

 

        山斌、禹安、薇蓉跟李墨的聲音都在她的耳邊響著,每個人都在叫她的名字。

 

        若萌將手從眼皮上鬆開,往旁邊摸去。

 

        一雙粗厚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右手,若萌猜那應該是山斌的手。

 

        另一雙嬌小、皮膚細嫩的手則握住了她的左手,這是禹安的手嗎?或是李墨或薇蓉的手?若萌就不知道了。

 

        重要的是,他們都還陪在自己身邊。

 

        但此刻圍在若萌身邊的人之中,卻沒有醫生跟白璞。

 

        白璞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自己的座位,她右手拿著筆,低頭在一張白紙上快速書寫,醫生則是站在旁邊看著她。

 

        醫生知道,白璞正在使用異數的能力寫譜。

 

        這正是簡詭寄信給白璞的目的,當情形失控時,白璞的能力就是最後的保險,因為她的能力雖然危險,但解決事情卻是最有效率的。

 

        簡詭的畫作帶給觀賞者的感受,僅限於平面上的視覺,而醫生的雕刻則是注重在立體感以及觸覺上。

 

        但白璞的音樂,除了刺激人們的聽覺外,還可以藉由音符的旋律來影響一個人的情緒跟感情。

 

        只要使用得當,音樂可以振奮人心,讓人從谷底重回巔峰,但若以惡意來創作音樂,則會創造出像《黑色星期天》那樣邪惡的作品。

 

        當白璞在紙上寫下最後一個音符後,她將筆收回自己的口袋裡,然後站起來輕輕往兩側甩了一下頭髮。

 

        醫生盯著白璞手中的樂譜,懷疑地問了一句:「完成了嗎?」

 

        醫生會這樣問,是因為白璞在紙上所寫的東西,在他的眼中看起來並不像是樂譜,反而像某種亂畫的符咒。

 

        「嗯。」白璞點了點頭,拿著樂譜準備走到若萌身邊。

 

        「但妳要怎麼演奏?妳現在並沒有樂器啊。」

 

        「我有這個就夠了。」白璞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她細白的脖頸,「人的聲音也是樂器的一種,而且還是最好的。」

 

        醫生原本還聽不懂白璞的意思,但當白璞站到若萌旁邊,看著樂譜開始用自己的聲音哼唱那些音符的時候,醫生就明白了。

 

        白璞開口後,現場混亂的情況馬上就停息下來。

 

        她的聲音似乎附帶了時間暫停的魔法,不管是正在幫忙壓住若萌的山斌等人,或是正在與靖菡對抗的若萌,每個人都停下了動作。

 

        就連若萌在眼睛及頭部上所感受到的疼痛,也在白璞開口後就消失了。

 

        白璞所唱的……那是歌嗎?若萌從來沒聽過這種旋律的歌曲,就算她對音樂一竅不通,但她也可以肯定這並不是一首正常的歌曲。

 

        其音符間不尋常的詭異排列,加上白璞空靈幽幻的唱腔,讓這首歌聽起來就像是一群女巫集合在一起,正在召喚某種東西前來的咒語。

 

        儘管這只是若萌在霎那間的聯想,但她很快就發現她的聯想是正確的。

 

        白璞透過這首歌曲所召喚的對象,正是靖菡將頭髮從若萌的眼睛上鬆開來的主要原因。

 

        若萌可以感覺的到,有一股陌生的氣息悄然無聲地出現在她的前方。但奇怪的是,這股氣息對若萌來說卻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她之前似乎在哪裡感受過這股氣息。

 

        而其他人就像完全沉浸在白璞的歌聲中似的,完全沒有任何動靜,甚至沒有人開口說一句話。

 

        接下來最先說話的,是靖菡在若萌耳邊那錯愕的聲音:「……真的是你嗎?」

 

        若萌本來以為靖菡是在對自己說話,但她很快發現靖菡其實是在對前方出現的陌生氣息說話。

 

        「嗯。」一個男子的聲音在若萌前方應道,「我來接妳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靖菡的聲音上揚,聽起來很開心,這是若萌第一次聽到她用這樣的語調說話。

 

        同時,若萌也想起來是在哪裡感受過這股氣息了。

 

        當時在小龍城寨的那房間裡,這股氣息就是當她站在那具屍體前方時所聞到的臭味……

 

        白璞用這首歌曲所召喚來的,竟然是成甫?

 

        「你不知道我為了你做出多少事情……現在你終於來了。」靖菡欣喜地說,若萌幾乎可以從肩膀上感受到她雀躍的心情,「快點,把我拿起來,我們一起走吧。」

 

        「妳所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成甫說。

 

        ……好像哪裡不太對。

 

        若萌發現,成甫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沒有情人相聚的喜悅,相反的,他的聲音似乎正在壓抑著某種悲痛的情緒……

 

        「如果你都知道了,那你也瞭解我為了這一刻付出了多少吧?」靖菡強調著說:「我聽到你的呼求,好不容易找到適合的人,讓他帶你離開那個地獄,這樣我跟你才能繼續在一起……」

 

        「不對,那不是付出,也不是愛。」

 

        除了成甫的聲音之外,若萌還在耳邊聽到了另外的摩擦聲,似乎有人將雙手伸到她的肩膀上,將靖菡的頭拿了起來。

 

        「當時的我本來打算,再過幾天就會去找妳的……但妳卻找了一個無辜的男孩來殺我,而且還害死了他,這種行為根本就沒有愛,只有自私。」

 

        就算靖菡的理智再怎麼被愛情蒙蔽,現在也總該看清事實了,那就是成甫並不是來帶她走的。

 

        「……成甫,你要幹嘛?」

 

        「至少我要救這個女孩,我們已經害死她的男友,不能連她也受害。」成甫說道。

 

        若萌聽到了某種奇怪的「嘰吚」聲,聽起來像是有物體正在遭到擠壓。

 

        「她男朋友是自己要自殺的!不能怪我!」在靖菡的聲音中,已經找不到剛剛看到成甫出現時的那種喜悅感了,現在的她反而用帶著敵意的口氣在警告成甫:「你放開我,否則我現在馬上把這女的……」

 

        靖菡話才說到一半,若萌馬上感覺那些頭髮的力道又開始勒緊了,但這種力道只維持了大約一秒。

 

        一秒後,靖菡的長髮開始從若萌的眼睛上鬆脫,若萌的眼皮感受到一股刺激,她的腦袋空白了一下後,才想起了這是來自於亮光的刺激。

 

        室內的燈光穿透眼皮照進瞳孔內,若萌發現自己能看得見了。

 

        當若萌還在好奇靖菡為何會放過她時,她耳邊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嘎啦、嘎啦、喀喀、碰。

 

        那是一連串有東西破碎以及裂開的聲音。

 

        若萌無法想像成甫對靖菡的頭顱做了什麼事。

 

        或許成甫為了彌補他們情侶所犯下的錯誤,選擇了最簡單也最野蠻的方式。

 

        至少現在若萌的耳邊已經聽不到靖菡的聲音了,而且是連一點哀求的聲音也沒有。

 

        接下來出現在若萌耳邊的,是同伴們擔心的聲音。

 

        「若萌,妳覺得怎麼樣了?」

 

        「妳從剛剛就一動也不動的,到底怎麼啦?」

 

        「她已經離開了嗎?」

 

        若萌先緊緊閉著眼皮,等到她覺得眼睛已經逐漸適應燈光強度的時候,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首先看到的,是之前就已經見過的山斌的臉龐。

 

        只是比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現在的山斌明顯瘦了許多。

 

        而在山斌旁邊的,是另外三張女孩子的臉孔,三個人都瞪大著水汪汪的大眼,擔心地看著若萌。

 

        若萌在心裡默默地將這三張臉孔跟禹安、李墨及薇蓉的名字做搭配,只是她不曉得搭配的結果正不正確。

 

        最後,若萌將眼神看向更旁邊的地方。

 

        那裡站著一位戴著眼鏡、剃著軍隊造型短髮的男子,奇怪的是,男子眼鏡上的鏡片所發出的反光,竟銳利到像是會割人一樣。

 

        在男子旁邊,還站著一位全身的打扮都是以白色為主,彷如從仙境中走出的美麗女子。

 

        這兩位一定就是醫生跟白璞了,若萌想著。

 

        白璞將手中的樂譜收進懷裡,微笑著問:「妳看得到了?」

 

        「嗯。」若萌臉上綻放出連她自己都覺得好久沒出現過的燦爛笑容,「終於能看到大家了。」

 

 

 

 

 

 

 

 

 

 

 

 

 

 

 

 

********

 

 

        醫生本來跟飯店預訂了五天的房間,但在事情提早解決後,他決定隔天早上就辦理退房,並退掉租來的車子。

 

        就在他拖著行李箱要走出飯店大廳時,山斌跟禹安已經在門口等著他了。

 

        看到醫生獨自一人出現,山斌跟禹安都露出不解的表情,禹安問:「白璞小姐呢?怎麼沒看到她?」

 

        醫生苦笑一下,說:「昨天我跟她回到飯店後,她說她要先離開,所以昨天晚上就提早辦理退房了,這是她一貫的作風,希望你們能諒解。」

 

        「啊,白璞小姐竟然先走了……」禹安發出大大一聲的嘆息,說:「要是你們兩位願意多留一天的話,我跟其他人一定會好好辦個派對來歡送你們的!」

 

        「沒關係,我很瞭解白璞,她絕對不會希望因為她的能力而得到感謝,讓她靜靜地離開就是最好的感謝方式了。」醫生說:「畢竟異數的能力對我們來說,它終究是一種詛咒,像我們這樣的人只能一邊學著跟它和平共處,一邊想辦法幫助其他人而已。」

 

        山斌跟禹安先是聽得直點頭,然後又問:「不過你不等簡詭老師回來嗎?你們應該也很久沒碰面了吧?」

 

        「嗯……老實說,在他把這件事丟給我處理,而他自己卻跑到國外以後,我實在有點不想看到他說。」醫生歪著頭調侃了一下簡詭,不過他又馬上打趣道:「不過我們這幾個異數家還是不要聚在一起的好,我們三個之前會這麼少碰面,就是因為當我們湊在一起的時候,就是出大事的時候了。」

 

        趁著兩人都因為他的這幾句話而笑出來的時候,醫生把話題轉移到另一個焦點上:「那若萌呢?她沒有跟你們一起來嗎?」

 

        「啊,她啊!」禹安敲了一下自己的頭,像是剛剛才想起來似地說:「因為擔心會留下後遺症,所以薇蓉跟李墨今天一大早就帶她去醫院複檢了,其實她很期待你跟白璞會多留幾天的,這樣她才有機會好好跟你們道謝。」

 

        「就說沒關係了,看到她平安無事,我跟白璞就很滿足了。相對之下,我覺得山斌才是拯救她的大功臣,如果她真的要感謝誰的話,就請她多謝謝山斌吧!」醫生將眼神瞥向山斌,「山斌,你覺得呢?」

 

        「咦?這個嘛……」山斌突然害羞地搔起了臉,因為醫生話中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在一開始觀察這些學生們之間的相處情況時,醫生馬上就感覺到山斌是對若萌有意思的,雖然還稱不上喜歡,但好感是一定有的。

 

        而心思敏銳的其他女孩們想必也早就察覺到這件事了,只有失去視力的若萌還不知道而已,而下一步該怎麼走,就看山斌的選擇了。

 

        「其實……我今天早上才剛跟她聊過而已。」山斌的手依然在臉上搔啊搔的,因為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對他而言,是真的很害羞的。

 

        「我有問她之後會不會留下來,她說她至少會在這裡再住一個月,因為她想把彥炫在這裡吃過的每家餐廳、泡過的每家咖啡廳都跑過一遍,好好感受一下彥炫之前在這裡生活的感覺,其實我知道,她的心裡還是放不下彥炫……」

 

        說到最後,山斌總算把手從臉上放下來,抬頭挺胸地說:「聽她說起來,那個彥炫真的是一個比我還要好十倍的男生呀,或許等我進一步充實自己以後,會再去約她看看吧。」

 

        山斌這幾句有點突兀的台詞,突然讓三人間的氣氛顯得有點尷尬,特別是醫生,他怎樣也想不到山斌竟然會講出這種只有在三流言情小說裡才會出現的對話。

 

        「帥哥,你煩惱的太多了。」醫生將行李箱重新拿好,並用手肘打了一下山斌的肩膀,說:「仔細看看你身邊吧,何必等這麼久呢?」

 

        趁著兩人還沒反應過來,醫生已經拖著行李箱快步走向在飯店門口等候的接駁車,動作俐落地跳到車上。

 

        山斌跟禹安先是一起愣愣地看著醫生的接駁車從飯店門口駛離,然後又互相轉過頭來,彼此對上了眼。

 

        也不曉得是誰的嘴角先失守的,兩人就這樣看著對方,然後噗叱一聲,一起笑了出來。

 

 

 

 

 

 

 

 

 

 

 

 

 

 

 

 

 

 

 

 

 

 

========================================

 

 

 

大家好,我是阿攤。

 

感謝大家這兩個月來的追隨跟捧場,這個故事在這禮拜正式結束了。

 

然後,因為工作型態的轉換,我好累好累好累好累好累好累。

 

接下來會短暫休刊個一禮拜或兩個禮拜,然後再繼續連載,

 

到時見啦,晚安。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攤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