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當時序進入十二月時，那絕對是讓人備受期待的一刻，因為這代表一整年的時間即將結束，不管這一年過得有多糟、有多少預定的目標沒有達到，那都不重要了，因為每個人都做好「把所有傷痛都留在今年，明年絕對要好好加油」的準備，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態，準備迎接新的一年。

        而十二月的其中兩天，聖誕節跟跨年夜，這兩天對人們來說又特別重要，一天是互相交換禮物、跟家人好友一起聚餐，感恩這一年來彼此陪伴的日子，另一天則是正式揮別過去一年，迎向光明未來的日子。

        儘管現在離聖誕節還有二十幾天，但街頭上已經飄散著淡淡的聖誕溫馨氣氛，有的店家已經把聖誕樹擺出來，店員也戴上聖誕帽，播放著每年都會重播的聖誕歌曲。

        我喜歡這種提前佈置的做法，讓城市提早感受聖誕節的氣氛對大家來說也是一件好事，畢竟在國外，聖誕節可是能慶祝整整一個月的呀。

        為了迎接聖誕節，夜貓子也幫詭誌想了許多聖誕節企劃，各種與聖誕節有關的故事跟怪談將會陪伴讀者渡過特殊的十二月，當然詭誌內的聖誕派對更是少不了的。

        不過在十二月五日，聖誕節倒數前二十天的時候，我提早參加了今年第一場的交換禮物派對。

        派對地點在新德市火車站附近的一間義式餐廳，我們特地訂了十二人的包廂，可說是聲勢浩大。

        參加派對的成員都是我已經認識很久的人，推算起來的話，在我加入詭誌認識夜貓子跟酒鬼之前，我跟這些人就已經是老戰友了。

        他們不是別人，正是我創作初期從論壇上認識的其他網路小說家。

        那個時候，風海這個名字只是個偶爾在網路論壇發文、不確定會持續創作多久的網路三流小說家。

        直到我堅持出版第一本書後，我才決定要認真走在創作這條路上，而一開始給我最多支持跟建議的，就是這群同時期的網路小說家。

        當然，每個人最後都走上了不同的路，有人努力打拼晉升到企業主管，有人持續在基層服務業認真工作，也有人結婚生子兢兢業業地扮演父母的角色，在這麼多的差異下，創作是我們唯一的共通點，每個人到現在還是有持續在網路上發表創作，只不過將創作當成主業，掛著小說家頭銜賺錢的只有我就是了。

        雖然當年的那個論壇已經關閉結束營運，但我們仍維持著彼此的關係，每隔一兩年就會出來相聚，聊一下每個行業的八卦。

        這天晚上，我下班後就直接前往約好的義式餐廳，剛走進包廂門口，馬上就能聽到幾個大嗓門的熟悉聲音在包廂裡聊天，我不禁一笑，一年多不見了，那幾個傢伙的聲音還是這麼好認。

        店員帶我到預定的包廂，有一半以上的成員都到了，他們一看到我出現，馬上紛紛問候道：「唉呀！風海大作家來了！」「不簡單，我們之中唯一成為作家的人呀！」「我這次也有帶書來，等等記得幫我簽喔！」

        我苦笑著坐進自己的座位，每次聚會都會聽到這些話，其實我已經聽到無感了，因為我自己清楚，一個寫小說的其實不會比擺路邊攤的厲害到哪去。

        餐會的氣氛跟前幾年一樣，進行得非常融洽，除了職業上的趣事外，大家也會聊到以前論壇發生的趣事，例如論壇系統出錯，造成資料回溯吃掉一大堆會員的文章，還有之前辦過的網聚回憶，以前在論壇上跟大家互動是多麼有趣的事情……每年聊起這些往事時，內容都是一模一樣的，但心裡的感觸卻是一年比一年感傷，因為時間不斷提醒我們，以前那段歡樂單純的時間是怎樣都回不去的了，只能透過這樣的方式來懷念。

        桌上的餐點清空後，我們將帶來的禮物堆在桌上，準備進行交換禮物的環節，用的是最簡單的抽號碼法。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聖誕節交換禮物開始有了越搞怪越受歡迎的風氣，買正常的禮物反而會被人覺得無聊，這種現象也在我們這場派對中出現了。

        有人抽到整套的中國四大名著，也有人抽到能向小學生炫耀的全套彩色筆，還有人抽到PS5的包裝，結果拆開一看發現裡面是山寨紅白機。

        在這場誰的禮物比較有惡趣味的戰爭中，我是最後一個出場的，最後一個沒被抽到的禮物理所當然給了我。

        那是一個四方形的紙袋，從大小來看應該是一本書

        我拿起紙袋向大家問道：「這是誰帶的禮物呀？」

        「那是我帶來的。」一位年齡跟我差不多的女子舉手說道，她接著又微笑補充說：「沒想到竟然會讓風海抽到……不過我相信這個禮物是最適合你的，完全就是為風海量身打造的。」

        我對這位女子很有印象，她在論壇上的暱稱是「譚禕夏琴」，取自彈一下琴的諧音，不過我們都叫她夏琴，她也曾經說過夏琴就是她的本名。夏琴在外觀上給人的印象很符合她的名字，看起來就像是「女子十二樂坊」中會出現的氣質女性。

        我摸索著紙袋中的物體，紙袋裡的內容物感覺有點薄，有點輕，似乎不是一般的書。

        「這種感覺……應該是筆記本之類的吧？」

        「沒錯，是一本行事曆手帳。」夏琴露出神秘的笑容，「你拆開看看吧。」

        新的一年要到了，新的行事曆確實是每個人的必需品，不過市面上的行事曆規格都大同小異，為何夏琴會說這本行事曆是為我量身打早的呢？

        我打開紙袋封口，將裡面的行事曆拿出來，一看到封面，我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行事曆的封面上，清楚寫著2020四個字。

        拿只剩一個月可以用的行事曆來當禮物，沒有什麼禮物比這還要整人的了吧？

        「妳不是在開我玩笑吧？」

        我看向夏琴，夏琴卻不慌不忙地說：「風海，你先看一下裡面的內容。」

        我半信半疑地翻開行事曆，看見內頁有不少字跡，再仔細觀察一下，我發現封面也有一定的磨損，代表這本行事曆已經被使用過一段時間了。

        「這是我妹妹的行事曆。」

        夏琴這時候收起了微笑，原本上揚的嘴角變成平行，嘴唇形成一條線，表情忽然變得嚴肅。

        每個人都從她的表情上感覺到了，這本行事曆似乎並不簡單。

        「我覺得風海是最適合這個禮物的，因為對恐怖小說家來說最寶貴的禮物，就是能激發靈感的神秘事件。」夏琴直盯著我的雙眼，繼續說：「我也知道風海有在詭誌上連載一系列的怪談調查專欄，或許這本行事曆可以成為你下一篇專欄的題材。」

        我把行事曆捧在手上苦笑著，沒想到現在的我連來參加交換禮物派對都會招來事件呀……

        「先不提妳妹妹的行事曆到底有什麼祕密，如果抽到這本行事曆的人不是我的話呢？」我問。

        「沒關係，因為不管是誰抽到這本行事曆，我都會把這段故事說出來，我相信風海你聽完之後也會想知道真相的。」

        夏琴直盯著我的眼睛，那瞬間我有一種預感，那就是手中的行事曆是個不祥之物，光是拿在手上都會惹來殺身之禍。

        但我還是將行事曆握在手上，準備聽夏琴說出這本行事曆背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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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事曆》

        我們家是在十一月底的時候知道這件事的，沒錯，就是差不多上禮拜的時候，我們家接到了妹妹失蹤的消息。

        我妹妹叫夏芩，唸起來跟我同音，但是字不一樣，她的芩是草字頭那個芩。

        因為名字唸起來一模一樣，所以爸媽在叫我們的時候都不是叫名字，而是叫我「大琴」，然後叫妹妹「小芩」。

        小芩除了臉型輪廓跟我有點像之外，個性跟我完全不一樣，我是屬於比較內向，她則是比較外向活潑、而且很有自己的想法，她很不喜歡爸媽幫她做的每個決定，因為她覺得人生的決定就是要自己作主，就算是錯誤的決定也要自己承擔。

        雖然小芩讓我爸媽很頭痛，不過爸媽曾經告訴我，要我偶爾也要跟小芩學習，在適當的時機替自己的人生做決定，不要一切都聽大人的，看來爸媽雖然拿她的個性沒辦法，但他們還是部份支持她的。

        我在小芩大學畢業之後就很少看到她了，因為她一畢業就獨自搬到市區，完全脫離家庭，自己獨立在外面生活了。

        像她這種個性的人，一放出去就管不住了，明明跟家人都住在新德市裡，她卻好像被派任到國外一樣，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家。

        也是因為這樣，當我們家知道小芩失蹤的消息時，離她真正的失蹤時間已經過了一個月了。

        因為小芩十月的房租一直沒有匯，房東也聯絡不到她，只好在警方的陪同下用備用鑰匙打開門，檢查房間裡的狀況。

        結果小芩不在房間裡，她的東西都在，就是人不見了。

        警方除了通知我們家之外，也調閱了監視器，發現小芩在一個月前從公寓出門，徒步走過三個路口後，就沒有監視器拍到她了。

        妹妹失蹤了，其實我是沒有心情來參加這種派對的，但是我知道風海你會來，或許你可以幫我查出妹妹的下落，關鍵就在你手上的那本行事曆裡。

        那本行事曆是我去小芩房間收東西的時候找到的，裡面的筆跡確實是她的。

        找到那本行事曆的時候，我先隨便翻了幾頁，發現裡面的內容幾乎都是跟工作有關的事項，不然就是跟朋友約聚餐跟出遊的時間地點等等……

        不過當我持續翻下去時，我發現小芩有幾天的行程寫著很奇怪的東西。

        你現在就可以翻開來看了……等一下，就是這一頁，這裡，有看到嗎？是用紅筆寫的。

        她會用紅筆畫一個圖案，尖尖彎彎的，後面有小四方型，有點像刀子跟刀柄，刀子下面會再用紅筆寫一個地點，都是很奇怪的地點，有在新德市的，也有在外縣市的，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像這一天，寫的是XX市○○路△△大樓九樓逃生梯間，還有這一天，XX市○○公車候車亭，還有這個，XX市○○巷底端，這怎麼看都不正常吧？這些都不是普通人會約見面的地點。

        我把行事曆翻過一遍，發現小芩從五月之後就開始有這樣的行程，而且一直持續到這個月底。

        可能是某種暗號嗎？我不這麼想，我認為在這些地點都發生了恐怖的事情，小芩的失蹤一定跟這些事情有關。

        我怎麼這麼確定？因為我看到了呀……喏，你看九月十五日這一天，夏芩寫得很清楚，在紅色的刀子圖案下，她寫著：新德市○○公園女廁第三隔間，這是目前唯一在新德市的地點，所以我前幾天跑去看了。

        那是一個藏在舊社區大樓中間的小公園，不過因為地點太隱蔽，當地的民眾寧願帶小孩去有一點距離的大公園，也不想靠近那裡。

        因為缺乏維護，公園裡的環境很糟糕，到處都是菸蒂跟垃圾，一切遊樂設施也都損壞了沒有修理。

        我很快在公園側邊找到公廁，廁所的景象也很恐怖，我看了一下貼在門口的清掃表，發現最近一次的簽名竟然是去年的，看來這裡已經完全被區公所遺棄了。

        廁所的洗手台已經堵住了，一灘烏黑看不出內容物的髒水積在裡面，散發出可怕的惡臭，就算我戴著口罩也擋不了那股惡臭，我幾乎是憋著呼吸來到第三間隔間門口的。

        我順便觀察了其他廁所隔間裡的狀況，每一間都很髒，第一間的馬桶裡還躺著像乾掉的泥巴般的物體，我不用仔細看也知道那是什麼，第二間的馬桶雖然沒那麼糟糕，但泛黃泛黑的衛生紙跟各種垃圾在垃圾桶中疊得高高的，好幾隻大蒼蠅圍著衛生紙堆不斷飛舞。

        最後是小芩在行事曆上寫的第三間，當我推開第三間的門時，我知道這裡一定發生過什麼事情。

        因為比起前兩間，第三間廁所實在太乾淨了，只有幾個髒腳印，垃圾桶裡也只有一點點垃圾。

        不可能是區公所的清潔人員來掃的，如果是他們的話，應該會把整間廁所都掃過才對。

        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有人特地把第三間廁所清理乾淨，而我唯一想到的理由，就是有人想掩蓋在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還跟小芩的失蹤有關係。

        你們知道我當時還做了什麼嗎？我相信小芩一定有留下某些證據，讓我可以去找到她……我忍著惡臭在三間隔間裡四處尋找，我趴著在地上找蛛絲馬跡，挖掘圍繞著蒼蠅的垃圾桶，翻找著任何可疑的證據。

        最後我找到了。

        在第二間廁所的垃圾桶下面，我找到了一個滲透在地板裡的圓形痕跡，那氣味、那顏色，絕對是血跡沒錯。

        這些血想必是從第三間廁所流過來，圍住垃圾桶再滲進地板裡的，對方一定是不想把疊滿髒垃圾的垃圾桶拿起來，所以只擦了外面，卻沒擦到垃圾桶底下。

        我知道在小芩的行事曆上標示的那些地點，一定都發生了很恐怖的事情……我不知道小芩跟這些事情的關係，但我相信她還活著，我想要找到她。

        現在是十二月五日，而小芩的行事曆在十二月還有三個這樣的行程。

        我想，要是能夠提前趕到這些地點守株待兔的話，就能知道這些地方會發生什麼事情，或許也能找到小芩。

        所以我才會把行事曆帶到這裡來，因為我知道風海你特別擅長查這種事情。

        我知道你會答應幫忙的，因為你是風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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