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某天晚上，我接到了一筆奇怪的單，訂單上的定位地點是在XX路上。

當外送員到現在，市區的每條路我幾乎都跑過了，我記得XX路根本沒有住家，只有幾間廢棄工廠跟待開發的空地，可以說是一片荒蕪。

        真正奇怪的是客人在附註裡寫的內容，客人的屬名是顏小姐，她在附註欄中寫道：「定位的地點有一座涼亭，請送到涼亭，我會出來取餐。」

        儘管心裡滿是問號，但我領好餐後還是照著導航騎到了嚴小姐的定位地點。

        天黑後的XX路沒有半點燈光，只有遠方社區大樓的燈光像星空一樣閃閃點綴，我剛把機車停到路邊，就聽到一名女性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外送員先生，這邊。」

        聽到聲音的瞬間，我的背脊也涼了一下，順著聲音來源轉頭看去，原來那涼亭隱身在黑暗的路邊，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而講話的女人就站在涼亭前面，她揮著手又說了一遍：「外送員先生，這邊。」

        我把餐點從大包拿出來，提心吊膽地朝女子走去，她就是顏小姐嗎？

等距離夠近後，我才看清楚她的樣貌。

        顏小姐穿著一套全白的運動洋裝，年約三十多歲，白皙的皮膚保養得很好，戴眼鏡的樣子很斯文，有種音樂家或藝術家特有的氣質。

        費用已經用信用卡付清了，我只要把餐點交給她就好，接過餐點的時候，顏小姐用溫柔的聲音說：「外送員先生，謝謝你。」

        顏小姐本身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不過我心裡還是怕得要死，因為這附近的環境實在太暗了，騎車來這裡就像獨自坐潛水艇沉進馬里亞納海溝一樣。

        而且附近沒有其他民宅，涼亭旁邊也沒看到交通工具，顏小姐究竟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她拿了餐點後又是要去哪裡用餐？

        疑惑的問題太多了，但我不敢問顏小姐，把餐點拿給她後，我就騎車飛速離開XX路，希望能快點回到霓虹燈的擁抱。

        幾天後，我把這單的奇妙經歷分享到「外送奇人異事」的臉書社團，沒想到有許多人也接過顏小姐的單，他們紛紛在下面留言：

        「外送撞到鬼，恭喜成就達成。」

        「是那個從涼亭裡跟鬼一樣靜悄悄走出來的女人嗎？那次快嚇死我了！」

        「直到現在我還在懷疑，那女的到底是不是人……」

        「那女的其實長得很漂亮，但身上的氣氛很怪，大家接到這單的話建議不要久留，餐點放了就走。」

        沒想到有這麼多外送員看過顏小姐，大家於是在下面討論起來，討論到最後大家還做出共識，就算顏小姐真的是鬼，她還是比那些騙餐或狗眼看人低的客人好多了。

        像是老天安排好的一樣，發文後的隔天我就接到了顏小姐的單子。

        雖然心裡有點害怕，但我還是接了。

        到了XX路上定位的地點後，顏小姐跟上次一樣揮著手從涼亭裡走出來：「外送員先生，這邊。」

        明明是第二次來了，但我的眼睛始終無法適應這裡的黑暗，要不是顏小姐出聲音，我可能要花一段時間才能找到她。

        取過餐點後，顏小姐突然問我：「社團裡的那篇文是你發的嗎？」

        「咦？欸欸？」

我感覺心跳瞬間漏了一拍，眼皮也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瘋狂眨動，顏小姐看到那篇貼文了？她怎麼知道是我發的？

        等等，冷靜下來想一下，那個社團是公開的，每個人都可以看到貼文內容，而我的大頭貼照片就是我的機車，顏小姐會認出我也不意外，而且……如果顏小姐會用臉書的話，不就代表她不是鬼了嗎？

        「你放心，我不是鬼。」顏小姐朝我溫柔一笑，然後伸出手指向遠方的社區大樓，說：「我住在那棟大樓，因為我每天都自己一個人在家工作，到了晚上我就不想再關在家裡，於是慢慢散步走來這裡，發現了這座涼亭。」

        顏小姐轉頭看向身後的涼亭，說：「這裡很適合冥想，只要坐在下面，靈感就會自己慢慢浮現出來，只是晚上肚子還是會餓，所以才會跟你們叫外送，在這裡吃完後再把垃圾帶回家。」

        「靈感……所以妳從事創作類的工作嗎？」

        「嗯，我是個不紅的音樂人。」顏小姐似乎覺得很不好意思，她撥了一下額頭前的頭髮，說：「我也要感謝你，要不是你發那篇文，我不知道自己原來嚇到那麼多人，看來我要檢討一下了。」

        「不，是我的錯，要道歉的是我才對！」我敲了一下自己的頭，說：「鬼怎麼可能會點外送呢？我真是的！」

        看到我滑稽的動作，顏小姐發出清脆的笑聲，我也跟著笑了出來。

        這一刻，我對顏小姐的恐懼已經全部消失，甚至希望以後可以再多接一些她的單。

******

        一個禮拜後，我又接到了顏小姐的單。

        跟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我騎到涼亭旁邊的時候，顏小姐沒有揮著手走出來，我也沒有聽到她的那聲：「外送員先生，這邊。」

        涼亭裡一片寂靜無聲，沒有任何人，顏小姐不在這裡。

        我想起顏小姐說過她是從家裡慢慢散步來這裡的，難道是我騎太快了，她還沒到嗎？

        因為是信用卡付費的關係，我大可以把餐點放在涼亭就離開，但我選擇了多等十分鐘，顏小姐還是沒出現，我也試著用外送APP的訊息跟電話功能聯絡顏小姐，她都沒有回覆。

        雖然我只跟顏小姐見過兩次面，但她兩次都主動走出來取餐，並真誠的跟我道謝，我相信她絕對不是一個會不理外送員的人。

        我提著餐點走進涼亭，坐下來打算再等一段時間時，喀沙一聲，我放下來的餐點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

        我把餐點拿起來一看，發現涼亭椅子上放著一支眼鏡，正是顏小姐的眼鏡。

        為什麼顏小姐的眼鏡會在這裡？

我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向眼鏡，發現左邊鏡片破了一半，右邊鏡片則沾著幾滴紅色液體，是血？

        糟糕的預感開始浮現，顏小姐該不會是在等餐點送來的這段時間內出事了吧？

        就在我的腦袋還在試著解讀發生什麼事的時候，顏小姐的聲音突然從涼亭後面傳了出來。

        「外送員先生，快逃。」

        我抬起頭來，一個巨大的人影同時從涼亭後方竄出，手中閃爍著致命的光芒朝我揮來。

        靠著平時在馬路上鍛鍊出來的反應力，我即時往旁邊閃去，但終究慢了一步，對方手上的刀子砍中我的手腕，我的五指瞬間失去力氣，手機也跟著摔到地上。

        手電筒的燈光在地上翻滾，光源最後停留在正上方，將對方的面貌照得清清楚楚。

        一名身材粗壯的陌生男子站在我面前，他身上的衣服沾滿泥土跟灰塵，難道他剛剛一直趴伏著躲在涼亭後面嗎？

男子手上拿著一把沾滿血跡的匕首，滴落在地上、剛沾上去的是我的血，至於那些早就在刀身上的血，則是……

        我斜著頭朝男子藏身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了躺在涼亭後面的顏小姐。

她身上的白色運動洋裝已被染成一片鮮紅。

        啪的一聲，糟糕的預感成真，我的理智也跟著斷線。

        「你做了什麼好事！」顧不得手上的傷口，我揮舞著拳頭朝男子撞過去。

        在我的拳頭揍到他臉上前，我眼前的畫面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然後陷入黑暗，等我重新張開眼睛時，我已經躺在地上了。

        我跟男子的戰力顯然不在同一個等級，我剛往前衝，他就迅雷不及掩耳的用一拳把我擊倒了。

        男子舉起匕首，用雙眼射出的殺氣瞄準我身上的部分。

他會把刀刺進我的胸口嗎？還是劃破我的喉嚨？

        我還來不及知道答案，馬路上突然傳來好幾台機車引擎的聲音。

        男子聽到聲音後抬頭朝馬路上看去，緊接著好幾道車燈照向涼亭，逼得男子瞇起眼睛。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不要說男子，連我都搞不清楚是怎麼發生的。

        好幾個戴安全帽的人衝進涼亭，趁男子還沒反應過來，幾個人合力把拿著匕首的男子撲倒並制伏在地上，其中一個人把我扶起來，問：「喂，你有沒有怎樣？」

        那人很快注意到我手上的傷口，又說：「你先不要動，我幫你包紮。」

        我看著幫我包紮傷勢的人，這才發現他戴著外送員的安全帽，其他人也是，有人穿著外送制服、也有人穿便服，但每個人的機車都裝著外送用的大包，他們都是外送員。

        難怪他們衝進涼亭會選擇先制伏男子，因為他們一看到我身上的外送制服，就理所當然把我當成自己人了。

        但我搞不懂的是，他們是怎麼一起出現的？

******

        其他人會出現並不是偶然，我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大家都接過顏小姐的單。

        當我抵達涼亭在等顏小姐的時候，大家的外送APP突然集體故障，莫名其妙把他們導航到這裡，備註裡只寫了兩個字：「救命！」

        有人覺得這是惡作劇而置之不理，也有人覺得應該過來看看，來的人剛好救了我一命，因為那是顏小姐對大家發出的求救訊號。

        警方把男子帶上警車後，其他一名警察跟我們說，男子是顏小姐的前夫，兩人剛打完離婚官司。

        顏小姐為了躲避前夫才搬到這裡，並在涼亭下找到屬於自己的謬思女神，但窮追不捨的前夫最後還是找到她了。

        警察把顏小姐的遺體從涼亭後面抬出來的時候，我跟其他外送員一起站在遠處，悲傷目送著。

        不知道顏小姐離婚後究竟過著怎樣的孤獨生活，才會讓外送員成為她少數能信任的對象之一。

        她一定受過很多傷，也被很多人騙過，只有我們外送員一定會來到她面前，把她點的東西交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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