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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三,晚上八點半,我提著一整包的行李站在一家酒吧的門口。

酒吧的名字叫做黃泉路,挺貼切的店名。

我走進去,此刻店裡的客人並不多,有一個趴在桌上喝悶酒的男人、一個坐在最邊邊角落的女人、兩個邊喝酒邊聊天的姐妹淘……加上其他人後,我算了一下,大概有十個客人吧。

但在這十個客人中,就只有一個男人,我相信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了。

我坐到那個喝悶酒的男人旁邊的座位上,看了一下他的長相。他戴著灰色的輕眼鏡、上唇跟下巴留著少許雜亂的鬍渣,跟二叔說的完全一致,應該就是他了。

男人並沒有喝醉,他也知道我正在打量他的長相,他轉著酒杯,歪著頭問我:「我認識你嗎?」

我吞了口唾液,說:「我是組織的人。」

男人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喝了一口酒:「誰介紹你來的?」

「成哥介紹我來的,他說你這裡有工作可以給我。」

「嘿,工作……」男人嘴角輕蔑地笑了一下,拍拍褲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站起來,在我前面站好。」

我照他說的話在他前面站好,正奇怪著他想幹嘛時,他的一記右鉤拳已經飛到我臉上,他的拳頭快速有力,我感覺整個人往右邊翻了一圈才落到地面。

落地後,我只感覺左臉頰瘋狂發痛著,好像還有幾顆牙齒鬆脫了。

男人沒有扶我起來,他只是接著冷冷地說:「自己站起來。」

我搖晃著站了起來,只感覺全酒吧的人好像都在看我。

「還OK嗎?」男人問,我還聽到他正咯咯弄著拳頭的聲音。

「嗯……」我神志還沒清醒過來,男人的下一拳就來了,這次是正中直拳,命中我的鼻梁,我仰天倒地,鼻血直流。

這次我在地面上喪失意識了十幾秒。當我按著鼻子再站起來時,男人不想再朝我揮第三拳了,他已經重新坐到椅子上,正對酒保說話:「給這小子一杯酒,算在我帳上。」

我神情恍惚地看著他,他卻笑笑對我說:「恭喜你,你算暫時錄取了,現在坐下來吧。」

「這是測試嗎?」我壓著不停流血的鼻子坐回去,邊從口袋裡拿出衛生紙擦鼻血。二叔有跟我吩咐過,來找這個男人時千萬記得帶衛生紙,我當時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我知道了。

「對,這是個測試。」男人將酒喝乾,並揮揮手要酒保再來一杯,「有些來找我的年輕人總是自以為是,通常我揮第一拳的時候,他們都還搞不清楚狀況,但第二拳後,他們火氣一上來,就開始還手了。」

男人對著我笑了笑:「好久沒有像你這種挨了我兩拳後,沒有生氣也沒有還手的年輕人了。」

酒保端來了兩杯酒,一杯是他的,一杯是他請我的。

「但你剛剛說我只是暫時被錄取,什麼意思?」在我的猛力施壓下,鼻血終於止住了,但我的衣領上卻已經是血跡斑斑。

男人拿起酒杯,吸了一小口,他一邊品嘗著那一小口酒,一邊說:「先不說這個,現在說說你自己的故事吧,怎麼會加入組織、為什麼會來找我、還有你對我瞭解多少,都告訴我吧。」

換言之,就是詳細一點的自我介紹就對了。

我清了清喉嚨,開始對男人說我自己的故事。

我半年前剛從軍中退伍,但一直找不到工作。而我父母則找上了在組織工作的二叔幫我介紹,說好聽一點是組織,直接說的話就是幫派。

幫派裡的人都叫二叔成哥,二叔說如果要找工作的話,就到黃泉路酒吧找一個叫做阿鬼的人,他每天晚上八點到九點都會在那裏喝酒。

阿鬼就是我眼前的這個男人了,聽說黑白兩道幫他取了一個綽號,叫刑求鬼。

我訴說到這裡的時候,男人笑了:「刑求鬼這個綽號太超過了,這段先跳過吧,那你知道我是做什麼工作的嗎?」

「嗯,成哥有跟我大概說過。」

現在的組織幫派都在講求專業化、精細分工,有專業的殺手、專門收保護費的小弟……而阿鬼的工作則是負責逼供。

有時候幫派會逮到一些臥底或是抓耙子,當幫派想從這些人口中問話的時候,就會交給阿鬼,讓阿鬼逼他們開口。

刑求鬼的綽號因此而來。

這時男人開始吐槽了:「錯了錯了,我完全不喜歡刑求這一招,我最討厭的就是見血了。」

但你剛剛才把我打到噴血不是嗎?

我問道:「可是你不刑求的話,要怎麼問話……」

男人的雙眼上翻,緊盯著我:「不然這樣吧,你先跟我回去,成哥應該也有跟你說過,我家就是我工作的地方,要當我的助手的話,也要跟我住在一起。」

「嗯,有說過。」我拍了拍裝滿衣物的行李。

「那好,咱們走吧,關於這行其他的細節到我家後再跟你說。酒保,買單。」






阿鬼所住的地方相當偏僻,他的房子蓋在一個可以看見城市夜景的小山腰上。屋子不破,但有點舊了。

我的房間在二樓,雖小但乾淨整齊,有一個小床跟一台老舊收音機。阿鬼讓我把行李放到房間後,領著我到一樓的客廳中,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可樂,用紙杯盛了兩杯。

「首先,我要幫你上一堂入門課,等你上完課後,再來決定要不要跟著我。」阿鬼喝著可樂,像在講解一本教科書似的,用公式化的口吻說著:「做我們這行,收入不多,工作也不固定,你能接受嗎?」

「可以。」有收入總比沒有好。

「再來,我們並不屬於任何一個幫派或組織,你二叔他之所以會叫你來找我,是因為我跟他有過交情。我們黑白兩道的生意都接,能接受嗎?」

「……可以。」

「很好,接下來是這行的行規……規則一,我們不准說謊。」

「什麼?」這點我可就有意見了:「不……不能說謊?」

阿鬼像是已經知道了我的反應,老神在在的繼續說:「我們的工作是要讓目標誠實的說出雇主所要知道的事情,如果要讓目標誠實的吐出一切,那我們就要更誠實對人,平時就養成不說謊的習慣,很合理的規則啊。怎麼樣?能接受嗎?」

「……可以吧,應該。」我有點猶豫了。

「還給我應該咧,那好,我來測試你一下。你從小到大談過幾次戀愛?」

「……四次。」

「有劈過腿嗎?」

「呃……高中時有一次。」

「最喜歡用什麼姿勢打手槍?」

「……躺在床上,然後……用右手……呃……可不可以不要回答?」

阿鬼聳聳肩:「好,那下一個問題,最喜歡哪個AV女優?」

「嗯……松島楓吧。」

「為什麼?喜歡她哪裡?」

「她腿很美啊。」

「白癡嗎?哪有人看A片是在看腿的?」阿鬼嘿嘿笑了一下,「好,再來是下一條規則。」

太好了,終於解脫了,我呼了口氣。

「規則二,我們不准殺人,我們的任務是問話,不是傷害目標。問出話後,目標就交回給雇主,目標的性命要怎麼處置,交給雇主自己決定,能接受嗎?」

「可以。」這次我回答的果決俐落,我本來就不喜歡殺人,也沒殺過人。

「再來,最後的一條規則,不准抽菸。能接受嗎?」

我本來就沒有抽菸的習慣了,所以也回答地直接:「可以……咦,那喝酒呢?」

「喝酒當然可以,不然我們剛剛在黃泉路喝那是什麼?尿嗎?」

我笑了。

「好了,主要就這些了。如何?聽完後還想當我的助手一起工作嗎?」阿鬼把可樂喝完,雙手抱胸等著我的回應。

不能說謊、不能殺人、不能抽菸。除了殺人以外,另外兩條是什麼莫名其妙的規定啊……

但我已經決定好了,我堅決地點了點頭,說:「我加入。」

「好,歡迎你。」

「謝謝阿鬼師父。」

阿鬼皺了皺眉:「叫我師父太超過了吧?我沒那麼偉大。」

但我還是決定以後就以師父來稱呼這個男人了。

從我在黃泉路見到他時就感覺到了,他的身上有著某種特質,某種味道。

阿鬼師父在沙發上伸了伸懶腰:「好了,今天時間也晚了,先睡吧。目前還沒有接到工作,等有工作上門就要開始忙了。這行就是這樣,沒工作的時候就只能等。」

我看了看手錶,現在不過晚上十點半啊,我平常都沒那麼早睡的。不過看師父的樣子,是真的要去房間睡覺了。

「師父,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想起剛剛阿鬼師父一連問了我好幾個辛辣的問題,我突然想報復一下。

阿鬼師父張嘴打了個哈欠,「好,就給你問一個,快說吧。」

就只給問一個啊……那我得想個辛辣點的,就用剛剛阿鬼師父問過我的那個問題吧。

「師父,你談過幾次戀愛?」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嘛。

「問完了?我要回去睡覺了。」阿鬼師父一個轉身,竟要進房去睡了。

「欸師父,你還沒回答我……」

此時阿鬼師父已經走進他在客廳旁邊的房間,並關上了門,只聽他的聲音透過門傳了出來:「我剛剛只有說讓你問我問題,沒說我一定要回答你啊。」

真好樣的……






待在阿鬼師父家五天了,完全沒有生意上門。

但這五天,卻讓我更瞭解阿鬼師父這個人。

阿鬼師父固定每天早上十點起床,看電視看到中午後會跟我一起到山腳下找餐廳吃飯,然後回家看電視或看書消磨一整個下午,到了下午六點時,他會帶著我開車到市區吃晚餐,然後到DVD出租店或書局晃一下。

而八點到九點這段時間我們會到黃泉路喝酒。

回到家後,差不多是十點了,阿鬼師父往往直接洗澡就寢。

五天以來,都是這樣。

而阿鬼師父在看電視跟看書的時候總是沉默的,只有在黃泉路喝酒時,我們兩個才會好好聊上一個小時。

而真正讓我瞭解阿鬼師父的,並不是他固定的生活行程,而是在黃泉路時的聊天過程。

「我覺得啊,人真的是很好笑。」阿鬼師父在黃泉路的時候其實不常喝酒,而是常常轉著酒杯,讓酒在杯中產生眩麗的漩渦,「每次我想起以前國小國中上的那些課……什麼公民倫理與道德,什麼鬼東西,我看應該要改名叫做詐欺與說謊才對。」

「為什麼?」在與阿鬼師父聊天的過程中,我往往只是搭腔。

「還用問嗎?只有會詐欺跟說謊的人,才能在社會上生存下來。人就是這樣,以前教的是一套,長大做的又是另一套。」阿鬼師父終於停下轉了不知道幾百圈的酒杯,湊到嘴邊喝了一小口。「我舉個例子,以前老師常常說,為善不欲人知,真的是這樣嗎?你看現在的人,做好事怕別人不知道,做壞事卻怕別人知道,哼哼。」

「嗯,現在的人嘛……」

「小子,我問你一個問題,」阿鬼師父總是喜歡叫我小子,而不是什麼助手或徒弟,「你會不會認為,其實我們這一行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要逼供,簡單啊,找幾個混混拿刀在旁邊秀,不回答就割下一塊肉來,簡單又有效,是不是?幹嘛要我們這種專門逼供問話的行業?」

老實說,我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老實地回答:「我沒想過耶……」

「跟你說,我們這行之所以可以活到現在,那是因為……」

阿鬼師父把那杯酒喝乾,驕傲地說:「因為規則一,我們不會說謊,說到做到。」






認識阿鬼師父後的第七天,生意終於上門了。

在前六天,門鈴是完全沒響過的,而今天一大早就響了起來。阿鬼師父親自去開門,門外先走進來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人,身後跟著幾個大漢,那幾個大漢押著一個雙手反綁、眼睛被黑布矇著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就是這次的目標了吧。

阿鬼師父吩咐我先帶那幾個大漢將目標押到地下室去,他要跟對方老大談一下這次交易的內容。

這間房子的地下室就只是普通的地下室,不像變態殺人魔一樣堆滿了刀子跟酷刑用具。我帶著他們下到地下室,又叫那幾個大漢將目標綁在椅子上後,我們回到了一樓,而此時阿鬼師父似乎已經跟對方談完了,我只看到他跟那個穿西裝的中年人握了握手,嘴邊說著:「沒問題,問出來後馬上通知你。」

「麻煩你了。」中年人一揮手,那幾個大漢跟在他後面,走出了屋子。

要開始工作了。

阿鬼師父原地拉了拉筋,像是在做熱身運動:「好啦,這是你的第一次,你就先在旁邊看就好了。」

「好。」我仍有點好奇:「師父,剛剛你們說了些什麼?」

「講了一些細節,我慢慢跟你說吧。這次的目標是某個幫派的人,而這個幫派呢……是個好幫派,一些規矩都蠻嚴的,而我們的目標呢,跟四個同幫派的好友跑去強姦妓女。」

「強姦妓女?」

「就是幹完不付錢,更過分的是,他們還玩過頭殺了那名妓女,我們倒楣的目標被推舉出來負責,雖然說幫派最後有去把他保出來,也把事情壓下來了。但這個幫派裡是嚴禁強姦等無恥事情發生的。於是幫派高層強烈要求他把其他四個共犯說出來,但目標堅持不肯出賣朋友,所以他就被送到我們這裡來了。」

「原來如此,所以我們就是要問他是哪四個人跟他一起姦殺了那名妓女。」

「對,走吧,到地下室去。」

終於要上工了,我開始有點緊張。

下到地下室,目標的眼睛仍然被矇上黑布,雙手雙腳都被固定在椅子上。阿鬼師父一把扯掉了他眼睛上的黑布,打了聲招呼:「嗨,初次見面。」

目標沒有回話,只是狠狠瞪著阿鬼師父,滿臉「你別想從我口中得到任何消息」的表情。

「我們直接點吧,你把其他四個同夥說出來,乾淨俐落地解決。」

「操,你以為我會出賣朋友?」目標囂張的笑了,「你有種就直接殺了我,不過我絕對不會出賣朋友的。」

阿鬼師父沿著椅子開始來回走動,他雙手負在背後,搖著頭說:「殺了你?不不不,那我們就沒有錢拿了。」阿鬼師父的眼睛突然一瞇,對我說:「小子,他右邊的口袋裡好像鼓鼓的,幫我看看是什麼。」

我把目標褲子右口袋裡的東西拿了出來,是他的皮夾。阿鬼師父拿過皮夾,一邊翻著一邊說:「還蠻有錢的嘛,有三千塊……嗯?這是什麼?」

阿鬼師父將一張大頭貼從皮夾裡拿了出來,大頭貼裡是目標跟一個女孩的合照。阿鬼師父把大頭貼拿到目標眼前晃著:「這是誰?你女朋友?還是妹妹?」

目標低下頭,故意不去看那張大頭貼。這行為代表默認了,大頭貼裡的女孩跟他有著很親密的關係。

「你老大剛剛跟我說,你姦殺了一個妓女。」阿鬼師父把臉湊到目標面前,一字一句地說:「我問你,就這樣殺了一個人,你會有罪惡感嗎?」

「為什麼會有罪惡感?那不過是妓女。」目標又抬起頭,回擊道:「那些拿肉體換錢的女人算什麼?滿街都是,她們的命根本不值錢。」

我突然有種無名火起,但阿鬼師父聽後竟然笑了,而且還拍著手:「說的好啊,但你有沒有想過,她們不是人嗎?不然這樣,我馬上請我要好的徵信社朋友找出頭貼裡的這個女生,然後再花錢請幾個混混去姦殺她,你說這樣好不好?」

目標這次的反應激烈了,他幾乎差點就要從椅子上掙脫,還大吼著:「你敢?你敢給我試試看!」

「為什麼不敢?你認為妓女的命不值錢,那你的女人就值錢嗎?你是這樣分的嗎?我操!你給我搞清楚,人的性命是不能區分的,敢殺人就要付出代價。」阿鬼師父將那張頭貼彈到目標的臉上,冷冷地說:「做我們這行的絕對不會說謊,說到做到。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不說?」

「……」目標看著那張緩緩落地的大頭貼,終於點頭妥協了。

阿鬼師父朝我一個彈指:「小子,把電話拿來。」

在電話中,目標說出了其他四個共犯的名字。

一小時後,幾個大漢又來拜訪,並且將目標帶走了。

我問阿鬼師父目標會怎麼樣,他只是淡淡地回答:「看幫派想怎麼處理了,我說過了,目標的性命要怎麼處置,不甘我們的事。」






當晚在黃泉路,我問了阿鬼師父一個問題:「師父,如果當時目標沒有妥協說出共犯的名字,你真的會去……找人去殺掉那個女人嗎?」

「規則一,」阿鬼師父仍然轉著酒杯,「我們不會說謊,說到做到。」

「但是這樣的話,那我們不就算間接殺人了?」

「如果真的演變到這樣,殺人的是堅持不開口的目標,而不是我們。」阿鬼師父停止轉動酒杯,啜了一小口。

我也開始發現阿鬼師父喝酒的固定模式了,他會轉酒杯,轉很久,要喝的時候會先喝一小口嚐嚐味道,接著一口喝乾。

果然,阿鬼師父接著一口氣把那杯酒喝乾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嘴邊,問我:「你上次不是說你有談過四次戀愛嗎?上個女朋友怎麼了?」

「還能怎樣,兵變囉。」說到女朋友,我想起阿鬼師父從不提起有關他的過去,他的家人、朋友、情人這些。

在我眼中,阿鬼師父是寂寞的,唯一的朋友除了我以外,就只有電視跟書。

想著想著,我直接問了出來:「師父,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阿鬼師父跟酒保又要了一杯酒。

「那有喜歡的人嗎?」問了也是白問,答案一定是沒有吧。

但阿鬼師父卻出乎意料地回答:「有啊。」

「有……有?」我的反應就好像聽到林志玲說要跟我結婚似的,張大了嘴巴:「師父你剛剛說有?」

「靠,當然有啊,你以為我是那種麻木不仁的木頭嗎?」阿鬼師父轉著酒杯,一邊悄聲說:「你看到那個坐在最角落邊的女人了嗎?」

「有啊,她每天都會來不是嗎?」從我第一天來黃泉路找阿鬼師父的時候,就有看到那個女人,接著也每天都有看到她。

那個女人就只是單身一人坐在角落,默默喝著酒,我從來沒有看過有人跟她坐在一起或聊天過。她長得很漂亮,很美,而她最經常穿的是一件乳白色的外套跟牛仔長褲,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樣的搭配很好看。

更重要的是,我沒有看過她化妝。

一個沒有化妝,臉上卻仍留有單純美的女人。

阿鬼師父直接地說:「我在想啊,等哪天我存夠了錢,就去跟她告白。」

「師父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連話都沒講過一句。」阿鬼師父看著那個角落邊的女人,幸福的笑了:「但說也奇怪,我每天來,每天看到她,就自然而然喜歡上她了。」

真好啊,我好像被阿鬼師父幸福的表情傳染了,跟著笑了。「那師父,你打算再存多少錢就去跟她告白啊?」

「再三十萬吧。」

「是喔……那今天那筆交易的雇主給了我們多少錢?」

「五萬。」

……差真多呢。

跟阿鬼師父聊天很有趣,很開心,因為我們兩個都不會說謊。

我們各自分享著最誠實的自我。






三天後,也就是認識阿鬼師父的第十天,第二筆生意上門了。

這次的雇主不是幫派份子,而是警察。

照例將目標押到地下室後,阿鬼師父這次特別讓我參予了細節的談論。

「我們是在機場抓到他的,他想把海洛因塞在肛門裡走私進來。」緝毒組的組長親自來找我們談,「但他在落網後,什麼都不肯說,就連一句話都不說。他的護照是假冒的,而我們問他的名字、從哪來的、貨要走私給誰,他全不說。」

「真棘手呢。」阿鬼師父嘟嘴嘖了一下。

「我們在偵訊的時候所有能用的手段都試過了,所以來拜託你。」緝毒組組長相當誠懇地說:「我相信如果能突破他的心防,就可以把整個販毒組織找出來。」

「沒問題,交給我就好了。」

「萬事拜託了。」

接下來的事就跟三天前一樣,警察們離開,我跟阿鬼師父下到地下室,開始工作。

目標是個有自然捲的中年男人,皮膚有點黑,看起來不像是台灣人。

阿鬼師父說這次先讓我自己來,於是我先學著阿鬼師父上次的作法,一開始就開門見山地問:「喂,說句話吧,你全招出來也可以早點解脫,不是嗎?」

「……」

「幹嘛不說話?你是啞巴?還是聾子?」

「……」

「別以為裝聾作啞就沒事了,你有皮夾嗎?」我本來想學上次阿鬼師父的招數,但沒想到這次的目標身上沒有帶任何東西,大概都被警察收走了。

在旁邊的阿鬼師父終於忍耐不住了,他憋著笑接過我的位置,對著目標逼問:「你不是台灣人,但聽的懂國語對吧?」

「……」

「你也不是啞巴,可以說話對吧?」

「……」

「你的護照是假的,也就是說,你在台灣是幽靈人口,對吧?」

「……」

「我跟你說呀……」阿鬼師父終於發動了主攻勢:「我幫你找個工作如何?有很多黑道都很喜歡用你這種幽靈人口的,把你的雙手雙腳砍掉,再把舌頭割了,每天早上放到街頭上去行乞,等晚上沒人的時候再去把你接回來,你說這樣好不好?反正你在台灣根本沒有身份,不會有人在乎你的。」

目標仍然沒有說話,但嘴巴明顯的抽動了一下。

阿鬼師父繼續說著:「你要想清楚,如果你不說,就會變成像我說的那樣。如果你全說出來,可以接受警方的保護計畫,至少可以保住雙手雙腳,如何?」

「我……」目標終於說話了,雖然只說了一個字,但終於有了突破。

「你怎樣?」阿鬼師父撇著頭,等目標的回覆。

「……」又不說話了。

「幹我無法忍受了。」阿鬼師父一拍大腿,對著我說:「小子,去把電話拿來,我要打給風哥,叫他把這傢伙砍成廢人再送到街頭上,快點。」

目標終於受不了了,他說話的瞬間,眼淚一起飆了出來:「好好,我說我說,拜託不要打電話……不要啊……」

我停下正要去拿電話的腳步,阿鬼師父則拍了拍目標的肩膀,欣慰地說:「好極了,這樣對大家來說都好,不是嗎?」

嗯,這樣來說對大家都好。

就算是我,一想到目標會變成阿鬼師父所說的那樣,心都寒了。

如果是一般的混混在說這種話,我只會當他放屁。

但從阿鬼師父口中說出這種話,你不能不信。

因為他不會說謊,說到做到。






當天晚上,我們仍然到黃泉路去喝酒。

想起今天的那個目標,我不禁有很多問題想問阿鬼師父:「師父,你以前的目標裡有被送去給黑道砍成廢人的嗎?」

「沒有,今天是我第一次用這種說法來逼問目標,想不到真有效啊。」當然,阿鬼師父仍做著他的習慣動作,轉著酒杯。「想一想,如果真的要被砍成那種廢人,倒不如死了算了。」

也沒錯啦,我又冒出另一個問題:「師父,你怕死嗎?」

「不怕啊,死有什麼好怕的?」此刻的阿鬼師父並沒有喝醉,我也沒有看過他喝醉過。阿鬼師父說:「我不怕死,不過我怕死後下地獄就是了。」

「不過師父你為什麼不怕死啊?像我……就很怕啊。」

阿鬼師父笑了,無奈地笑了:「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在世上早就沒有他眷戀的事物了,還會怕死嗎?」

一無所有……我喝著酒,慢慢思考著阿鬼師父想表達的意思。

阿鬼師父又說:「當然,我還有房子、車子,戶頭裡也還有存款,在某方面來說,我並不是一無所有。」

跟往常一樣,阿鬼師父停止了轉動酒杯,他品嚐了一小口酒後,直接將酒喝乾。

他將空酒杯放下,繼續說:「假如我們今天把一個超級有錢人押到面前,拿槍指著他的頭,他一定會哭的淅瀝嘩啦,為什麼?因為他還眷戀著他戶頭裡的錢,他的財產。」

「我懂了,除了錢之外,他根本什麼也沒有。」我說。

「對了,而我呢?什麼錢、房子,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阿鬼師父拿起酒保剛端來的酒,將酒杯對著那個坐在角落邊的女人,臉上又露出了那個幸福的微笑:「現在的我是一無所有,但等我存夠了錢,再去跟她告白……如果她接受的話,那我就擁有了一切。」

阿鬼師父這次不再轉酒杯了,直接一飲而盡。

「到時候,除非是跟她一起死,否則我絕對不會輕易去死。」






兩天後,認識阿鬼師父的第十二天,第三筆生意上門了。

這次的雇主我跟阿鬼師父都認識,因為就是我二叔,成哥。

二叔不愧跟阿鬼師父是舊識,一進屋就主動指揮手下把目標押到地下室去。這次的目標是個女的,我看著她被黑布蒙上眼的臉龐,感覺似乎在哪看過……

而旁邊,二叔已經跟阿鬼師父搭上了話:「阿鬼啊,我姪子沒給你添麻煩吧?」

「當然沒有啦,只是一些地方還要多學習而已。」阿鬼師父只客套了這麼一句,隨即正色說道:「成哥,我們就直接談生意吧?要我們問出什麼?」

「這女人跟她男朋友都在我手下做事,不過三天前他們一起計畫好私吞了我的錢,準備逃到國外去。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沒辦法啊。」

「損失了多少?」

「三千萬,這筆錢本來是要跟老歐他們做生意用的,就在另一個手下帶著錢要去交易地點的時候,被他們情侶檔給襲擊了,錢也被搶走了。」二叔說到這裡嘆了口氣,看來真的是非常懊惱:「最後我們只抓到這個女的,她男朋友不知道躲在哪裡,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

二叔走前,還仔細吩咐我千萬別給阿鬼師父添麻煩,我當然是猛點頭。

我們在二叔一行人走後來到了地下室,在阿鬼師父扯掉了目標眼上的黑布後,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會覺得她的臉龐我會覺得眼熟了。

「萍玲!」我直接脫口而出叫出她的名字。而目標看到我後顯然也是大吃一驚,但她並沒有脫口叫出我的名字。

「你認識她?」阿鬼師父也嚇了一跳。

「嗯,她就是我在軍中時兵變的女友……」我還處於驚嚇狀態:「萍玲,妳怎麼會……妳當時的男朋友就是現在這個嗎?妳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妳知不知道這樣會……」

我正語無倫次之際,阿鬼師父一拳槌了我的頭,「好了,別把感情帶進工作,開始吧,你要來問話嗎?」

「不,師父你來吧……」我拒絕了,我當然拒絕了。因為此刻在我腦裡的,都是從前與萍玲相處的景像。

現在的我絕對無法對她說出任何一句逼問的話。

「那我們開始吧,小子的前女友,妳現在的男朋友躲在哪裡?錢又在哪裡?」阿鬼師父維持一貫的直接作風。

「……」萍玲低下頭,讓長髮遮住她的臉,不想直視我們。

「一昧的躲是沒有用的,快點招出來,成哥看在我的面子上還可以給你們兩個一個機會,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嗯?」阿鬼師父一下就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協議。的確,二叔看在阿鬼師父的面子上,只要錢回來就好,他可以不處罰他們兩個。

阿鬼師父手一攤,又說:「難道妳想讓妳男朋友自己帶著錢逃走嗎?還是幻想說他會來救你?」

「……錢。」萍玲說話了,我這時才驚覺,已經有好久沒聽到她說話了。

「錢怎麼了?」阿鬼師父專心聽著。

「錢花光了……阿剛他全賭輸了……沒錢了……」萍玲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看著我,「錢都沒了!你說這樣成哥還會放過我們嗎?」

我心中一個不忍,正要往前去安慰萍玲的時候,阿鬼師父卻一把揪住我的衣領,用力將我推到牆壁上。

我感覺背部一痛,耳邊則聽到阿鬼師父的耳語:「不要被她騙了,她可能是在說謊,想搏取你的同情,懂嗎?」

我點點頭,阿鬼師父這才放開了我,他回到萍玲的面前,重新問了一遍:「錢在哪裡?妳的男朋友躲在哪裡?」

「錢都沒了啊!你們不相信我嗎?我說……」萍玲一句話還沒說完,阿鬼師父一個耳光已經甩了過去。

在地下室這個封閉空間內,我似乎聽到那啪的巴掌聲還有餘音。

「師父!」我往前踏了一步,但阿鬼師父馬上回頭指著我厲聲對我斥道:「你別過來!我跟你說過別把感情帶進工作裡!你敢插手你就完了!」

我原本往前那一步馬上退了回來,因為阿鬼師父說到做到。

「小姐,妳當我是白癡嗎?」阿鬼師父用力敲著萍玲的腦袋,「一個帶著三千萬準備捲款逃跑的人會把錢都花在賭場上?只有白癡才會這麼做。妳跟妳男朋友都是聰明人吧?既然如此,那麼錢就一定還在。再問妳一次,錢在哪?妳男朋友又躲在哪?」

萍玲此刻已經無法回答了,因為她的左臉頰已經紅腫了一大塊,臉上也都是淚水,一直哭個不停。

阿鬼師父又大罵了一聲髒話,招手要我跟他上樓去。

我心裡緊張的小鹿亂撞,不知道阿鬼師父要做什麼?會把我趕出這裡嗎?還是打電話給二叔叫他派人來把萍玲解決掉?

但沒想到一上樓,阿鬼師父說的第一句話竟是低頭跟我道歉:「抱歉,我剛剛下手可能太重,對你也……吼的稍微兇一點了。」

不是虛情假意,阿鬼師父不會說謊,他是真的在道歉。

「不,師父,是我的錯。」我也感到很不好意思:「我不該把感情帶進去的,我太沒有心機了,你說的對,她可能在說謊。」

「算了,這次你也不用在旁邊看了,我一個人來就好了。」阿鬼師父說的很對,這次我還是不要參予的好。

阿鬼師父看了一下手錶,用大拇指比了比外面:「要六點了,我們去市區吃晚餐吧,回來的時候再幫你前女友買。」

「不,師父……」我猶豫了一下,但終於還是說出口:「我想跟她再相處一下……我保證,我不會偷偷把她放走,你回來以後我就不會再插手了,我保證!真的!我發誓!」

阿鬼師父先是呆愣了一下,然後發出一聲大笑:「拜託,幹嘛還在那裏保證又發誓的,你跟了我那麼多天,應該已經習慣不說謊了吧?你上次說謊是什麼時候啊?」

我一回想,竟然發覺自己不記得上次說謊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我搔了搔頭:「呃,我不記得了耶。」

「很好。」阿鬼師父舉起拳頭,「說到做到啊。」

「說到做到。」我舉起拳頭在阿鬼師父的拳頭上輕碰了一下。

阿鬼師父離開後,我一個人到山腳下的便利商店買了兩個便當,然後回到地下室裡。

萍玲已經不哭了,但臉仍微微腫著。

我心裡不捨,拆開了一個便當,捧到她面前,「我餵妳吃?」

萍玲綁在椅子後方的雙手動了一下,笑著尷尬地說:「我想自己吃,可以嗎?」

我已經好久沒看過她的笑容了。

我到椅子後面幫萍玲解開繩子,反正應該不會怎樣。

萍玲先是按摩了一下脫離束縛的手腕,然後端起便當大口吃著。

我拿著自己的便當站在不遠處,我感覺只要看她吃我就很滿足了。

「咦?」萍玲突然用左手拿筷子夾起一塊豆干,瞇著眼問我:「你看,這是什麼?」

「什麼?」我不疑有他,以為飯裡有蟑螂小蟲之類的,走了過去。

就在我低頭觀察萍玲夾起的那塊豆干的時候,有個東西突然落在我的後頸上,我感覺一痛,一臉栽到了便當上。

「痛……」我正發聲呻吟時,耳邊聽到了萍玲的聲音:「媽的,手刀一下不夠昏嗎?」

然後我感覺又有東西重重落在我的後頸上。

我昏了過去。



醒來時,萍玲已經從椅子上不見了,被解開的繩子就丟在椅子旁邊。

發生了什麼事?

我回想起我後頸被擊中的感覺,馬上明白了。萍玲用手刀擊昏了我,然後解開繩子逃走了。

「醒啦?」阿鬼師父從地下室的角落鑽了出來,「被女生打昏,還被她逃跑了,你真是……」

「師……師父!」我感到一陣臉紅,馬上立正站好,找不到一句話跟阿鬼師父道歉。

「你很好嘛,呵呵。」阿鬼師父走到我身邊,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別誤會,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我是說你真的很好。」

我不解:「師父?」

「我想那個女人從見到你的時候就計劃好了,要利用你對她的感情來脫困。」

「……」我幾乎是說不出話來。

「先別說這個了,你二叔就在樓上,我把目標逃脫的事情告訴他後,他馬上就趕來了。目標逃脫在我們這一行裡,可是死罪一條啊。」阿鬼師父的臉色轉為陰沉,幽幽地說:「雇主都把目標交給你了,你不但沒從目標口中問出情報,還讓他逃了,可真是該死啊,唉唉。」

「師父……你……你的意思是?」

「別怕,千萬別怕。」阿鬼師父整理了一下我的衣領跟衣服,就像是一個葬儀師在幫死人整理壽服一樣。

雖然阿鬼師父說別怕,但他的行為卻讓我越來越害怕,我會死嗎?二叔他們……會處決我嗎?

「跟我上去吧,待會面對你二叔,記得輕鬆一點啊。」

現在還要我怎麼輕鬆?我只感覺腿都軟了。我的聲音幾乎快哭出來了:「師父……我二叔會殺我嗎?我……我可是還不想死啊……」

阿鬼師父跨上樓梯的腳步停了下來,他轉頭對我說:「放心,你不會死的。」

阿鬼師父語氣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我說到做到。」



一樓客廳裡,二叔坐在沙發上,其他還有幾個大漢站在客廳四周,一眼就看的出來全都是狠腳色。

而客廳的桌上,擺放著一把手槍,旁邊放著一排裝滿子彈的彈匣。

我躲在阿鬼師父後面,一直等走到了二叔面前的時候,我才站到了阿鬼師父的旁邊。

阿鬼師父微微鞠躬:「成哥,對不起,這件事是我們的疏失。」

二叔沒理阿鬼師父的道歉,直接說出重點:「那女人跑了,連帶害我們組織損失了三千萬,你們有人得為三千萬負責。」

那個人,就是我了。

我正絕望的時候,想不到阿鬼師父卻大笑起來:「想不到我的命竟然還值三千萬啊,我還以為只有兩三百塊呢。」

「阿鬼師父?」我正想說話,阿鬼師父卻出手勢阻住了我,他低聲對我說:「你別說話,這裡我負責。」

二叔將桌上的槍跟彈匣往前推了一下,冷冷道:「阿鬼,看在我跟你的交情,你自己動手吧。」

「不,」阿鬼師父將槍跟彈匣反推了回去:「成哥,我相信自殺是會下地獄的。」

阿鬼師父直視著二叔的眼睛,「我不怕死,但我怕死後下地獄。」

「好,你果然夠帶種。」二叔站起來,拿起槍裝彈,上膛,開槍。

二叔一連串的動作,到子彈貫穿阿鬼師父的頭顱,不過幾秒鐘的事。

而我,完全反應不過來。

我甚至無法相信阿鬼師父就這樣走了。

看著阿鬼師父倒在地上的身體,我跟著跪倒在地。

二叔來到我身邊,說著:「乖姪子,組織上就是這樣,有人犯錯就要有人負責,這顆子彈是阿鬼自願幫你挨的。」

我不想聽二叔到底在說什麼,我只想哭。

我當時挨了阿鬼師父兩拳,他卻幫我挨了一顆子彈。




















禮拜三,晚上八點半,黃泉路酒吧。

那個女人仍然坐在角落的位置上,一個人喝著酒。她穿著最經常穿的那件乳白色外套、牛仔長褲,臉上仍保留著那份單純美。

我坐到她的身邊,她明顯嚇到了,可能她身邊的位置已經不知道多久沒人坐過了吧。

「妳好。」我打招呼。

她沒回答我,只是繼續喝著酒。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把我想說的話跟她說完。

「我幫朋友帶了個口信給妳。」我說:「他說……他從以前就在旁邊看妳喝酒,並且喜歡上妳了,他還說他訂下了一個目標,只要等他存夠了錢,他就會來跟你告白……」

女人回話了:「你說的是那個前幾天都跟你坐在一起的男人嗎?」

很驚訝她竟然也有注意到我們,我答道:「嗯,對……就是他。」

「他今天怎麼沒來?」

「他有些事情要辦……」我說謊了,但不重要,我早脫離了那一行業,不必再遵守規則。

「我有些口信也要你帶回去。」女人笑了,那是種幸福的微笑,就跟我當時在阿鬼師父臉上看到的一樣。「你跟他說,我也很喜歡他喝酒的樣子,叫他不要存什麼錢了,下次直接來找我告白吧。」

「……我知道了。」我滿足地說:「我會幫妳轉達的。」



如果阿鬼師父的靈魂此刻在我旁邊,想必他已經擁有了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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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一口氣把這篇寫完.......很喜歡這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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