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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黃泉路,並帶著滿懷的不安與疑惑。

簡詭的手機仍然打不通,而我尋著記憶找到簡詭的住處時,屋內暗沉沉的,看起來沒人在家,按了電鈴也沒有反應。

我發現我真的要開始面對這個事實,簡詭真的失蹤了。

而當我回到黃泉路時,我還期待開門後會看到簡詭坐在裡面,並若無其事地對我說:「嘿,不好意思我遲到了,你剛剛跑哪去了?我手機忘了帶,來了又一直沒看到你……」

但沒有,我走進黃泉路時,沒有看見簡詭,但卻看到了另一個讓我出乎意料的人。

是白璞,她似乎正準備要離開,因為她差點要撞上進門的我。

「啊……是妳啊……」我看著差點撞上我的白璞,有點措手不及。

白璞沒有說話,只是看了我一眼,點了個頭。

「妳怎麼會來這裡?」我問。

「跟朋友約好來談一些事情。」

白璞雖這麼說,但我卻沒看到白璞的身後或身邊有其他人,於是我問:「妳朋友?是誰啊?」

「他已經先走了。」像是沒有預料到我會出現,白璞似乎很想逃離現場:「不好意思,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先走了……」

「等一下。」我的身子往門口移了一點:「簡詭有打過電話給妳嗎?或是……妳有辦法可以找到他嗎?」

「……自從上次我們三個一起在這裡見面後就沒再聯絡過了。」白璞眨了眨眼,似乎發覺出我問這個問題是有原因的:「簡詭怎麼了嗎?」

「怎麼說呢……他好像失蹤了。」我說道:「手機打不通,又不在家裡,原本他三十分鐘前就應該要出現在這裡的……」

「是嗎……」聽完我說的話,白璞卻非常鎮定:「或許他是去忙其他的重要事情了吧,簡詭又不是三歲小孩,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可能這樣直接失蹤的。」

我不太接受這樣的說法,就算簡詭另外有事要忙,也該跟我說一下吧?

「請問我可以走了嗎?」白璞對著我說話,但眼睛卻注視著門口,似乎希望我能快點把門口讓出來給她通過。

但我還有個問題要問她,很重要的問題。

「白璞小姐,我問妳。」我問:「如果我說我已經變的跟你們一樣了,妳會嚇到嗎?」

白璞的眼神從門口移到我的臉上,臉上的表情稍稍抽動了一下,像是我的話刺激到了她。白璞說道:「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是,我能跟你們一樣,感覺到那些東西,創作出那些東西。」我舉起右手,緩慢地說:「我的右手,現在能用文字的方式創造出那些東西,我現在跟你們一樣,能感覺到潛伏在城市中的那些異物,或是其他東西……總歸來說,我也變成異數了。」

「……」白璞低下了頭,沉默。我有種感覺,她似乎準備閃躲接下來的話題,就算話題還沒開始,但她已經打算閃避這個話題。

「妳知道她,對吧?」我問道:「白璞小姐,回答我,妳是不是認識那個給我這種能力的女人?那個全身穿著黑衣、漂亮的女人……」

「對不起,我不想談論她。」白璞伸出了手,將我的身子往旁邊推,想硬從門口出去。

我並沒有強制把白璞擋在門口,我讓出了位置給她出去,但我仍不斷問著:「可以告訴我她是誰嗎?為什麼她要來找我?為什麼要給我這種能力?」

「聽著!」已經踏出店門的白璞猛一個轉頭,瞪著我。她的眼神已經變了,那是充滿著殺意的仇恨眼神,我甚至感覺到恨意從她的眼睛裡溢了出來,這眼神讓我馬上閉上了嘴。

只聽白璞咬牙切齒,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我只能告訴你,那個女人是我這輩子最恨的人。」

說完,白璞轉過了頭,消失在店門口。

我不知道她往哪裡走去,也不敢去追她。

這樣的白璞真的嚇到我了。

我一個人沮喪地坐到座位上,現在簡詭失蹤,照白璞的反應來看,她可能也不想再跟我說話了……

現在誰還可以幫我?

等等,應該還有一個人,那個第三個異數家。

如果找他,他應該可以幫我吧。

但我只聽簡詭說過,他是個雕刻家,但他的性別、姓名、電話,我都不知道。

等一下……雕刻家?

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在店門口把玩著木雕的男人,難道他……

「嘿,你還好吧?」小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並在我的桌上擺了一杯可樂:「這杯請你的,雖然不知道你跟那個女人在門口說什麼,不過我看你剛剛被那個女人兇了一眼,這杯飲料算給你壓壓驚。」

看著眼前冒氣泡的可樂,我哭笑不得地說:「謝了,唉……」

小希問:「怎樣?有找到你朋友嗎?」

我搖了搖頭,腦中卻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急問道:「剛剛那個女的,是一個人來的嗎?」

小希將一根手指按在下顎,仰著頭回想道:「嗯……好像有個男人跟她一起進來的,不過那個男的我沒有見過,他們兩個坐在邊邊的角落好像在說什麼東西……後來那個男的先走了,那個女的要走的時候,你就出現了。」

「那個男的手裡,是不是有一個木雕?」

「嗯……這我就沒印象了耶。」

我感覺全身都發起抖來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白璞來這裡跟那第三個異數家見面會談,而我卻剛好錯過了,該死。我拿出手機,又試著打了一通電話給簡詭,但結果仍是令人絕望的,沒有通。

「那你現在打算繼續去找你朋友嗎?還是?」小希問我。

我無奈地笑了笑:「反正妳快下班了,就等妳下班吧。我朋友又不是三歲小孩,我相信他不會出事的。」

「是啊,樂觀一點吧。」小希微笑。

在等待小希下班的這段時間內,我認真地看著晚間新聞,而且是非常認真。雖然說看台灣的新聞其實不用太認真,但有時候真的挺佩服媒體的,什麼東西都可以搞出一個專題報導。

而「噬肉症專題報導」也正在各新聞台不斷輪播著。

看過許多台的「專題報導」後,我自己整理出一個結論,目前「噬肉症」的患者,是有增無減,不斷有患者向醫院報到,而各縣市政府已經協調出一家醫院來統一管理噬肉症患者,那家醫院剛好也離這裡不遠……澄平醫院,是這附近少有的先進醫院。

為了防止散撥傳染此症,目前政府的做法是,患者向各縣市的主要醫院報到後,會再派專車送到澄平醫院來集中管理……至於患者報到後的管理作為、及患者的後續症狀,各新聞台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提及。

總歸,各新聞台似乎只想宣傳給民眾:請將患者送給醫院統一管理。

政府正在想辦法管制目前的情況,這點大家都知道。

另外一點大家都知道的是,之所以會選出一家醫院統一管理患者,那是因為若情況超出掌握,政府勢必會全面封閉醫院,並做出一些事情……

只希望事情不要發展到那種地步。

我的右手也沒閒著,他仍然在告訴我,他能感覺到其他潛伏在城市中的異物,他想創作。

或許,那些潛伏在城市中的異物,也在入侵著其他人體。

新聞中並沒有提及患者的人數,只有說仍逐漸增加中……或許,除了那些在墜落現場的人以外,其他人也會逐漸被那些潛伏的異物所入侵。

也包括我,雖然我目前還不想去吃生肉,但如果我的假設正確,那我被感染噬肉症可能只是遲早的事情吧。

小希下班後,少了簡詭,這次只有我一個人陪她回家。

在離開黃泉路時我又打了一次電話給簡詭,還是沒通……我開始體會到沒有伙伴的落寞感。

跟小希回家的路上,兩人都沒有多話。

我們都在害怕,我們不知道回去後會看到什麼景象。我們一進門可能看見小貓將冰箱中的那些肉堆在桌上,並用雙手抓著生肉大口大口狼吞虎嚥,我已經作好心理準備看到這樣的景象。

當我跟小希走到她的房門前時,小希拿出鑰匙,但遲遲不放進鑰匙孔內。

「要我開門進去嗎?」我主動問。

「抱歉。」小希低聲說。

我接過鑰匙,插進孔內一轉,喀擦。

我把房門打開,跟上次不同,這次房內的燈是亮的,小貓就站在房間的正中央,眼神直勾勾的看著我。她全身是血,臉、手、以及原本應該是純白的衣服,都沾染上了鮮血,客廳的桌上則有大灘的鮮血,跟零碎的小肉塊……

一開門就看到這樣的景象,讓我有種感覺,站在我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個淒厲的女鬼。

小希從我身後探頭看到小貓的模樣,忍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我原本以為小貓會像索命女鬼一樣,張著五爪向我撲來,但她卻發出一聲像是隱忍許久的哽咽哭聲,原地跪了下去,開始大哭。

我跟小希先是傻了幾秒,等我們恢復意識後,一起蹲到小貓的身邊,說話安撫她。

像要發洩似的,小貓放聲大叫大哭:「你們說這正常嗎?我想吃肉、想吃生肉,我一回家……一回家就想把冰箱裡的肉都吃光了!但是我覺得還不夠!你們說這正常嗎?小希……」

這當然他媽的不正常。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我就是想吃那些肉,明明我已經覺得吃飽了,但我還是想吃……」小貓仍在宣洩,在我跟小希的安撫下她才好不容易安靜下來。

我們扶著她坐到沾染到幾灘血跡的沙發上,小希說:「小貓,妳要不要到醫院去看看?現在新聞上說……」

「不!」小貓強烈地否決:「我也有看新聞!他們把病患都隔離到那家醫院了,我才不要那樣!聽我說,小希,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樣,我也不想這樣,我跟你們一樣,覺得那些生肉很噁心,但是……但是就是很想吃……而且很好吃……」

小貓講話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動作也開始激烈起來,她全身發抖、兩手緊緊抓住膝蓋,力道像是要把肉給抓下來一樣……就像一個毒癮發作、處於危險邊緣的毒蟲。

「小希,」我必須馬上做出緊急作為,「妳們家裡有繩子嗎?」

「繩子?」

「對,繩子。」我盡量把語氣放柔,像個心理諮商師一樣地問:「小貓,如果我們把妳綁起來,妳會同意嗎?」

我本來以為小貓會發狂的叫出:「不!」但她卻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然後直視著我,說了一句讓我毛骨悚然的話。

「如果你們不把我綁起來,我想我可能會把你跟小希給吃了。」小貓的眼神透露著與欲望抵抗的無奈。

那些異物在她的體內,驅使著她吃肉,但她正在抵抗著那股欲望。

「妳很勇敢。」我說。

小希從她房間拿來了兩束很長的尼龍繩,我們同心協力把小貓綁在椅子上,過程中她並沒有抵抗,但她的全身仍不斷顫抖,使得我跟小希緊張的要死,深怕她下一秒就會開始暴走,所幸最後還是把她牢牢的綁在椅子上了……至少我覺得應該夠牢固。

工作完成後,小希擦著滿頭大汗問我:「然後呢?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小貓也用徵詢的眼神看著我,希望我能提出些辦法來……我似乎在不自覺中,成為三人中的領導者,雖然我並沒有當領導者的素質,但至少我得做些什麼,不能只是把小貓死綁住,讓她一個人跟慾望對抗卻什麼相對措施也沒有。

我要做些什麼,能做些什麼……

比上次來到這裡不同,這次,我有了別的能力,不是嗎?

或許,那個女人會給我這種能力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我坐到沙發上,從口袋中拿出了便條紙跟原子筆,說道:「好吧,小希,我們先坐下來,然後……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可能妳會有點看不懂,但妳只要負責看就好了,不要打擾我,懂嗎?」

小希乖乖的坐到我旁邊,閉上嘴巴不敢說一句話。

便條紙上仍留著那句子,那段異物表達噬肉渴望的句子。

「剖開來,放到桌上放到手上放到嘴裡。割下來,切下來,放到桌上放到手上放到嘴裡。有心臟有肝臟有肺臟有脾臟有腎臟有腸有胃有骨頭有肉,放到手裡放到嘴裡。咀嚼咬碎咀嚼咬碎,咀嚼咀嚼咬碎咬碎吞下。」

我把這一頁撕了下來,揉掉。

嶄新的一頁,會寫上什麼?我也不知道。

右手開始強烈抽動著,小貓體內的異物正在驅使著我的右手寫作。

等一下,再等一下,我在心裡對著右手說。

「你,」我對著小貓說話,但我真正的說話對象並不是小貓,而是侵入她體內的異物,「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你們的目的,但今天晚上,我要找出真相。」

不裡會小希跟小貓滿臉疑惑的反應,我繼續問:「你們像病毒一樣侵入我們的世界,但我知道你們不是什麼傳染病,也不是外星物體,也不是鬼魂,你們是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的異物……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右手的感覺突然在瞬間中強大了數倍,這次我完全無法控制,這不光只是「抽蓄」,而是有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接帶動著我的右手寫作。

是小貓體內的異物,他正在發出訊息回應我的問題。

而我的右手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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