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這種感覺，就像在操縱一台已經失控的高速賽車一樣，我必須非常用力，才能操縱我幾近失控的右手。

右手在紙上所寫下的筆跡非常雜亂，所幸我還有辦法可以把筆跡控制在我能看懂的範圍裡。

寫出來的東西跟上次一樣，是幾句簡短的句子，幾句血腥氣味相當濃厚的句子。



「剝離的皮膚不斷剝離，

抽烈的肌肉不斷抽烈，

飛濺的鮮血不斷飛濺，

咀嚼不斷咀嚼，咬碎不斷咬碎。

最後剩下骨頭。

我們是飽了？

還是想繼續咀嚼？

這裡可以讓我們吃飽嗎？」




小希探頭過來看我到底在紙上寫了什麼，但很明顯她看不懂：「阿攤，你寫的是什麼東西啊？」

「……我等一下再跟妳說。」我心裡發寒。

很明顯的，那些異物……他們侵入人體的目地，就是為了噬肉，這點從那些句子的最後三句可以看的出來。

但，小貓體內的異物想告訴我的就只有這些嗎？

「你想告訴我的，就只有這些了嗎？」我問，並讓右手繼續持著筆。

但我的手似乎沒有想繼續寫下一句的意思，那種感覺雖然仍是那麼強烈，但我的右手似乎在跟我說：「寫這些就夠了。」

夠了才怪，光是這些句子無法解決我的疑問。

「小貓，」我將便條紙跟筆收進口袋，盡我所能用最溫和的口氣開口對小貓說話：「我想問妳幾個問題，希望妳不要介意。首先……我知道妳不是自己想去吃那些東西的，有種東西在妳的體內，對吧？就是那天晚上，從妳的嘴巴裡竄進去的那股能量……」

小貓的眼神有點迷離模糊，看起來像患了癡呆症，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我確定她聽的到我說的話。

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我又問：「妳可以說一下那種感覺嗎？現在有個異物躲在妳的體內，逼迫著妳吃肉……我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能說一下嗎？」

小貓的臉上滲出一個哀傷的笑容，說：「還能有什麼感覺……我可以直接的跟你說，我想吃肉！不管是生的或是熟的！不管是人肉還是什麼東西的肉！我要吃肉！這就是我現在的感覺！」

小貓的動作又激烈了起來，她掄起雙手想掙脫繩子，並大吼著她要吃肉。小希嚇的躲到了角落，但我不能躲，我壓住小貓的雙手，用大聲且鎮定的語氣說：「小貓，聽著，妳自己並不想這麼做，是妳體內的東西逼迫妳這麼做的！懂嗎！冷靜一點！去控制妳體內的東西！」

雖然小貓看起來仍處於發狂狀態，但我知道她能聽到我說的話。約過兩分鐘後，小貓終於重新冷靜下來，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大口喘著氣：「天……天啊……是我體內的東西……不是我……我不想吃啊……」

「是的，我知道。」我也喘著氣：「妳要懂得控制妳體內的東西，好嗎？」

「我知道……我會盡力……」小貓看起來已經筋疲力盡。把她綁起來是最危險也最安全的做法，若不把她綁住，我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滿足她噬肉的慾望，但若把她綁住……當她掙脫時，噬肉的慾望可能已經達到高峰，我不敢想像她會做出什麼事來滿足她的慾望。

她現在還能稍微自我控制，但她整個人完全被異物所支配，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如果其他被異物侵入的人都失去控制……那整個城市也都將完全失控。

不得不說，確實是有需要將所有患者統一管制，政府將患者都送到澄平醫院集中管理並沒有做錯。

那小貓呢？也要把她送過去嗎？

小貓本人絕對不會同意的，那小希的意見呢……

我轉頭看向小希，她仍躲在角落，戰戰兢兢地看著小貓。

「小希，」我伸手指了指門口，「我們到外面去一下，有話跟妳說。」

小希沒有多話，乖乖地走到門口，小貓仍癱在椅子上，一雙眼睛無力的看著我跟小希走到外面。

走出房間後，我反手將門關上，看著驚魂未定的小希：「妳還好吧？」

小希雙手抱在胸前，全身緊張的不斷發抖：「我第一次看到那樣的小貓，好像瘋子一樣……」

「如果我選擇強制把小貓送到醫院去，妳會同意嗎？」我說：「避免她失去控制，這是最安全的方法。」

「但……小貓不是說她不要嗎？」

「每個患者都會說不要的，就跟每個瘋子都以為自己沒瘋一樣。我想徵求妳的意見，如果妳同意，那我就聯絡醫院派人過來……」

小希咬了一下手指，掙扎著說：「嗯……不……還是先不要好了，兩天，再過兩天，如果她還是這樣的話，我們再把她送去醫院……」

把個人立場放一邊，我尊重小希的決定，但兩天的時間……我怕只要一天，事情就將完全失去控制了。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匆忙拿起來看來電號碼。

……未顯示來電，小心為妙。

「喂？」我接起電話。

「嗨。」熟悉的聲音。

「簡詭？」我握緊了手機，一串問題接連出口：「天啊，你到哪去了？為什麼整個晚上都聯絡不到你？你人在哪？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但我只聽到簡詭那裡出了一聲長長的「噓」聲，像在提醒我安靜一點。

「冷靜點，兄弟，我現在沒空回答那麼多問題。」簡詭說話的聲音非常小聲，我必須仔細聽才聽的到他說什麼：「聽著，這地方跟集中營沒兩樣，我的手機已經被收走了，因為他們嚴禁我們透漏訊息給外面的人，現在我是偷偷打電話的……」

「你在說什麼？你在哪裡？」我聽的一頭霧水。

「我在澄平醫院裡，這裡幾乎要變成無法無天之地了，一團亂。」

「你怎麼會在那裡？你也變成了患者？」

「不是啦，別亂猜，聽著，下午我要去跟你赴約的時候，被噬肉症的患者給襲擊了，直接咬了我一塊肉下來……」

「襲擊？」

「嗯，我猜他可能完全被異物給支配了吧，反正就是一直狂咬人，除了我以外還有好多人也遭殃了……後來警察來了，患者直接被帶到醫院去，還說我們有可能會被感染，要強制把我們也帶過去隔離……」

「什麼跟什麼啊？」

「阿攤你聽好，我等一下就必須掛電話了，我們不是在演喪屍片，你我都知道這種病的傳染途徑不是咬痕，而是那些異物，所以別擔心我，但是其他潛伏在城市裡的異物還會繼續侵入人體……你要小心。」

「我知道。」我因為緊張而吞下一口唾液。

「另外，離那些被異物入侵的患者遠一點，像那個誰……小貓對吧？如果可以的話也把她送來醫院。在醫院這裡，到處都能聽到患者想吃肉的哀嚎聲，還有他們跟院方人員爭吵打架的聲音……現在噬肉症的患者全跟精神病患一樣被固定在床上，因為如果放他們自由的話，他們一定會為了鮮肉不擇手段……」

「嗯……我知道。」

「好了，我最多只能說到這樣，再說下去我就自身難保，拜了。」

「等一下，那個雕刻家……」我原本想跟簡詭問那個雕刻異數家的名字跟電話，但簡詭已經結束了通話。

我轉頭看著小希，而她也表情凝重的看著我。她從頭到尾都把耳朵湊在旁邊聽，相信她多少也聽到了一點內容。

「妳現在的決定呢？」我問。

「……再兩天。」她的答案還是一樣。

「嗯。」我不再表示其他意見。









這晚，我睡在小希家裡客廳的地毯上。

難眠的一夜，因為被綁在椅子上的小貓不斷哀嚎，不斷透過大吼宣洩她的噬肉慾望。她並沒有要求我們將她放開，她也知道，她必須盡力控制住自己體內的那股欲望。

如果自己要求鬆綁，那就輸了。

我在地毯上翻來覆去，我摀住耳朵不去聽小貓的哀嚎聲，但沒有用。大概是到了接近四點時我才終於進入夢鄉的吧，我已經記不得了。

但當我起來時，時間剛剛好，是早上六點。

屋外的天空，仍是陰沉的，不見曙光。

我起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小貓的狀況，我深怕她在晚上自己偷偷掙脫繩索逃走。

但還好，她仍在椅子上，而且看起來非常穩定。

我去廚房倒了杯水回來，問她要不要喝水。

她說了聲「謝謝」，於是我把杯子湊到她的嘴邊。

喝了幾口後，她突然開口說：「你有約了朋友在外面等嗎？」

「沒有，怎麼了？」

「因為整個晚上，我都從窗戶看到有個男人站在對面的街角，朝著我們這裡看……」

聽到這句話，我提高了警覺。從小貓的位置，剛好可以透過窗戶看到屋外的情形，而我現在站的位置卻是背對著窗戶的。

我問了一句：「那麼，他現在還在外面嗎？」

「嗯，他還站在外面，」小貓說道：「而且正看著我們這裡。」

「他整個晚上都站在那裡？」

「有離開過幾次……但大部分時間他都站在那裡。」

見鬼……我開始在心中猜想那會是誰，但我完全沒有人選。

要驗證那個男人是誰的最好方法，就是我直接轉頭過去看……

而我也真的這樣做了，我轉頭，看向窗外，看向站在對面街角的男人。

當我一看到他的面孔時，我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我沒想到，竟然是他！

雖然我有點忘記他的臉了，但我看到他的手上握著一個小木雕時，我馬上認出了他。

而那個男人也知道我看到他了，便揮了揮手，好像在叫我下樓。

小貓奇道：「你們認識嗎？」

「也不算認識啦……」我說：「我下樓去找他一下，不會花很久，好嗎？」

「嗯。」小貓動了動被繩索綁住的手腕，「繩子還很牢固，我掙脫不開的，放心吧。」

我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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