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誌-鏈(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到底該下去幫羅鎮，還是在這裡等支援？我實在無法拿定主意。

我焦慮地在地下室前面不斷繞圈圈走來走去，這樣持續了一分鐘後，好幾個住戶突然從二樓走下來，他們臉上全是既害怕卻又忍不住想一探究竟的表情。

出於看熱鬧但不想波及自身的心態，住戶們全都站在樓梯上沒有走下來，其中一個年輕女子朝我問道：「請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對不起，在其他警察趕來之前，請你們先回自己的房間好嗎？」我停下繞圈圈的腳步，對著他們往上揮手，想把他們全趕回樓上。

「你也是警察嗎？」女子又問。

「沒有，我不是警察，跟我一起來的那個人才是。」

「那他人呢？」

「這個……」我的眼神往地下室飄了一下，就在這時，一聲槍響從地下室裡傳出來，聽起來就像地下室裡有東西爆炸了一樣。

槍聲把其他人全都嚇得彎下了腰，我也直接躲到旁邊一台機車的後面，但在槍聲過後，地下室內就沒有任何聲響了。

我在機車後面伸長脖子，朝地下室裡喊道：「羅鎮，你還好嗎？」

地下室沒有回音，剛剛的槍響彷彿根本沒發出過，我又對樓梯上的住戶揮了幾次手，他們全被槍聲嚇怕了，一下子全消失在樓梯上，把自己鎖回房間裡。

「羅鎮？」我又對地下室叫了一聲，但依舊沒回應。

羅鎮沒有應聲的可能性只有兩個，最糟糕的可能就是他已經死了，另一種可能就是他身受重傷失去意識，急需我的幫助。

「算了，不管了。」我決定到地下室去幫羅鎮，不管怎樣羅鎮都要活著，不然等其他警察到場之後，誰來幫我跟警方解釋這一切呀？

我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開始往下走進地下室。

雙腳踩到地下室的地板後，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找電燈開關，開關一般來說都會在靠近樓梯口的位置，但我將手電筒照向牆壁，卻只看到層層堆疊的雜物。

電燈開關應該就在這些雜物後面，只不過現在沒有閒暇把雜物移開了，要是電燈能夠輕易打開的話，羅鎮早就開燈了。

地下室的環境就跟我預料中的一樣，堆滿了紙箱、舊家具、以及長滿蜘蛛網的雜物，不過空間比我想像的還要寬廣，幾乎有一個教室那個大。

四處堆放的物品把這個空間變成了一個迷宮，我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繞過每個轉角處的傢俱跟紙箱，用眼神尋找著羅鎮跟房東的身影。

我不敢發出聲音，在如此恐怖的氛圍下，我有一種預感。

那就是誰先發出聲音，誰就會先成為獵物被捕殺。

但隨著我走進地下室的深處，某個原本不起眼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被放大，變得十分明顯。

那是彷彿有水連續滴落在地板上而不斷發出的滴答聲，聲音似乎永無止境，毫不停歇。

我將手機往上方照去，天花板上有許多密密麻麻的水管線路，這該不會是哪條管路在漏水的聲音吧？

我這麼想著，並把手機放下來時，我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堆疊在旁邊的其中一個箱子。

箱子直接從上面跌下來，嘩啦一聲，箱裡的東西灑了一地，從聲音上聽起來就像是有數百顆圍棋被丟在地上，但當我拿手電筒照射時，才發現那是水族箱裡用的小石頭。

等最後一顆小石頭落地的聲音平息之後，換成另一個聲音佔據了地下室，那也是我現在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這個聲音讓我聯想到發現獵物之後、身體快速收縮，全速向目標逼近的毒蛇，只是現在朝我襲來的這條蛇，牠的身體卻是由一環又一環的鐵鏈所構成的，鐵鏈環節相互碰撞的聲音讓地下室每個角落都發出回音，震懾著牠的獵物。

鐵鏈聲以我為中心越靠越近，我呆在原地，幾個想法快速閃過腦海。

要逃跑嗎？但就算現在跑回樓梯，也鐵定來不及了。還是要跟牠搏命，賭賭看有沒有活命的機會？

兩個想法交互穿梭之時，鐵鏈聲已來到我的身後，我甚至能聞到牠身上傳來的鐵銹味及血腥味。

然後，一道亮光乍然出現在我眼前。

「風海！往旁邊站！」

我眨眨眼睛適應亮光，這才辨認出站在前方的是羅鎮，他左手拿著手電筒，右手持槍瞄準我後面。

被羅鎮的槍口指著，加上他霸氣十足的命令句，我的腦袋一片空白，身體卻主動聽從了他的指令，一個側身往右邊站去。

同時，羅鎮手上的槍口噴出了火光，在槍火的照射下，我看到那條鐵鏈就在我的正後方。

牠將身體纏繞在天花板的管路上，只垂下其中一頭在我身後晃盪著，就跟《異形2》中，攀爬潛伏在天花板上的異形們一樣。

羅鎮開槍後，我不知道子彈有沒有擊中牠，但在槍火冒出的瞬間，我看到了超乎現實的一幕。

垂盪在空中的鐵鏈，牠的型態在那一瞬間產生了變化，我彷彿看到一個男人正舉起雙手，試圖抵擋手槍的火光，他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痛苦，猙獰的五官扭曲成一團，活像地獄惡鬼。

但在槍聲過後，男人的形體從黑暗中消失，接著傳來鐵鏈快速移動的聲音，牠這次的移動速度不但快，而且還離我們越來越遠。

「牠要逃跑了！」羅鎮跑過來拍了我一下，「快點！我們追！」

看到剛才那幕畫面，我本來還有些恍神，羅鎮這一拍讓我回過神來，我拿著手機跟在羅鎮後面，聽鐵鏈的聲音來尋找牠的動向。

最後，我們在聲音消失的地方發現了一個牆角上的孔洞，鐵鏈想必是從這邊溜出去了。

「可惡，被牠跑掉了……」羅鎮用手機的燈光照著孔洞另一邊，另一邊不知通往何方，可能是下水道或是任何一條地下通道。

「你怎麼知道牠怕子彈？」我問羅鎮，從剛才鐵鏈的變化、以及牠決定逃跑的行為來判斷，牠確實對手槍感到恐懼，而羅鎮早就知道這一點，所以剛剛才會如此果決地開槍。

「我一開始下來沒多久就被牠攻擊，我情急之下開了一槍，牠就馬上跑掉了，看來牠的身體雖然是鐵鏈做的，不過被子彈打到還是會痛。」羅鎮說。

鐵鏈竟然會怕子彈，這在邏輯上好像有點奇怪，不過剛才發生的事情的確就是這樣……還是說，牠怕的並不是子彈，而是其他東西呢？

羅鎮繼續說：「暫時把牠趕走之後，我怕發出聲音又會被牠攻擊，所以我先不動聲色地躲在一個架子後面，直到你下來之後，我才……」

「才決定用我當誘餌，看可不可以把牠引出來是吧？」我說，沒想到看起來老實的羅鎮竟然有這種計劃，我還真沒想到呀。

羅鎮把手機照向自己的臉，對我不斷道歉，我則說：「沒關係啦，至少把牠嚇走了……你找到房東了嗎？」

「還沒，這裡烏漆嘛黑的，根本就看不到人。」

我跟羅鎮回到樓梯口的地方，把雜物移開後，總算找到了電燈開關。

打開電燈後，我們馬上就看到了房東。

原來，我剛才一直聽到的滴滴答答漏水聲，就是從房東身上發出來的。

房東就在地下室的最裡面，他的頭顱跟四肢都已經從身體上被扯下來，五個部位各自被卡在天花板的管路上，肢體斷口處的鮮血正不斷往地板上滴落，那條鐵鏈似乎還來不及把房東串成鏈條，我跟羅鎮就來打亂牠的計劃了。

看著房東被卡在管路上的屍體，我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羅鎮，問：「這種情況你打算怎麼跟上面報告？」

「就實話實說吧。」羅鎮認命地摸著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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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警局待到晚上才回到詭誌，警方在這段時間幫我作了詳細的筆錄，而我也照羅鎮說的那樣實話實說，把那條鐵鏈是如何把房東抓走、以及我跟羅鎮追進地下室的過程說了出來。

出乎意料的，幫我作筆錄的刑警聽到我說的內容後，並沒有露出「這瘋子是在講三小」的懷疑表情，而是認真地把每一個字都記錄下來，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就像是對我說的話深信不疑似的。

筆錄結束，當那位刑警在收拾資料時，我問：「請問你相信我的證詞嗎？」

警官停下收東西的動作，偏了一下頭，說：「這裡是新德市，然後你又是詭誌的作家，這兩點加起來，要是外星人出現了我都相信。」

走出作筆錄的房間時，羅鎮已經在外面等我了，他手上拿著車鑰匙，說：「辛苦你了，我載你回詭誌吧，我也有事情要跟夜貓子說一下。」

「你已經跟大隊長報告過案情了嗎？」

「嗯，當然了。」

「他沒有怎麼樣嗎？」

「沒有呀，怎麼了？」

羅鎮好像聽不懂我的意思，於是我問得更清楚一點：「他相信我們看到的事嗎？」

「相信呀，怎麼不相信？」

羅鎮的答覆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腦筋死板的警方高層不會相信這種事情，沒想到這麼爽快就接受了？

「蛤？真的？他相信這種事情？」我還是有點懷疑。

羅鎮笑了一下，然後用手指向貼在走廊盡頭的大警徽，說：「在新德市，會遇到怪事的不是只有詭誌，其實我們警方在這裡也碰過好幾件無法解釋的懸案，只是都沒有對外公佈，就連你們的上一個老闆也不知道。」

……也就是說警方藏有連老熊也不知道的神祕案件嗎？

「例如有哪些？」

我想偷偷打聽，羅鎮卻假裝沒聽到我說的話，他一手甩著車鑰匙，另一手推著我的背，說等回詭誌之後再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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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羅鎮在這個時間點都還沒吃晚餐，一聽到我們要回去了，留在詭誌的夜貓子就先幫我們買了鹽酥雞。

當然，對經歷了今天這一切的我跟羅鎮來說，沒有什麼東西比高熱量的油炸美食更能舒緩身心的了。

回到詭誌後，我們兩人嘴裡塞著鹽酥雞，一邊把下午發生的事說給酒鬼跟夜貓子聽，當羅鎮把最後一塊鹽酥雞吃掉時，他也講到了結論：「目前大隊長同意讓你們一起協助調查，同時也叫所有警力注意有沒有可疑的報案內容，因為下個受害者隨時都會出現，我們也已經聯繫阿冥，請他快點回國來交代那條鐵鏈的來源。」

「啊，說到來源……」吃完鹽酥雞後，我才想起來文獻的事情：「酒鬼，你找到的文獻呢？上面有提到什麼？」

酒鬼早就把文獻準備了，他將筆記型電腦螢幕轉向我們這邊，不過他這樣做卻是多此一舉，因為螢幕上的字全是日文，雖然能從漢字上解讀出大概的意思，但我跟羅鎮還是看不懂全文，還好夜貓子同時在一旁講解著：「這是酒鬼在日本一個專門收藏鄉野怪談的網站上找到的資料，這個網站比較偏向學術性質，所以國內比較沒人知道。」

「這篇文獻的標題是《人鏈之鬼》，撰寫的年代已不可考，或許可以追溯到江戶時代之前，畢竟那是日本怪談故事最興盛的時期，故事內容很簡單，是一個嗜吃人肉的強盜的故事，這個強盜會在山上襲擊旅人，並把旅人的屍體肢解、串成鏈條的形狀掛在躲藏的山洞裡，由於山洞內低溫乾燥，非常適合保存屍體，強盜餓的時候就會直接從人鏈上撕肉來吃，整串都吃完後再去找下一個受害者，這名強盜最後被村民圍捕處死，村民們將強盜用鐵鏈綁起來，丟在他自己的山洞裡活活燒死……但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村民們回去山洞收屍時，沒有看見應該燒得焦黑的強盜屍體，只找到被焚燒過的鐵鏈。」

夜貓子繼續說道：「我剛剛說的那個網站，就是專門在研究怪談中可能真實存在的物品的，有不少人認為《人鏈之鬼》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那條鐵鏈也還留在這個世界上，甚至有鍾愛靈異物品的收藏家宣稱鐵鏈在他手上，不過那位收藏家後來就失蹤了，鐵鏈到了誰的手上，就沒人知道了……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有個傳聞應該是千真萬確的，那就是強盜的兇靈還附在鐵鏈上，每個被鐵鏈纏上的人都會以鏈條狀的形式悲慘死去。」

那條鐵鏈最後落於何處，我們在場的每個人都很清楚。阿冥可能早就知道鐵鏈的來歷，他為了收藏而把鐵鏈帶到新德市，人鏈之鬼開始在新德市物色獵物，這才造成了力成跟房東的悲劇。

我同時想起在地下室所看到的……那個男人面對羅鎮開槍時痛苦猙獰的表情，原來他怕的不是子彈，而是槍口冒出的火光，因為人鏈之鬼正是被活活燒死的。

我把這件事告訴大家，夜貓子拍了兩下手，說：「很好，至少我們知道他怕火了，不過現在更重要的問題是……我們要怎麼找到這條像蛇一樣，在城市裡流竄狩獵的鐵鏈？」

「酒鬼，文獻裡有提到類似的方法嗎？」

我把希望寄託在前人的智慧裡，酒鬼卻直接把電腦關起來，說：「文獻裡提到的，夜貓子剛剛已經全都說了。」

就在這時，羅鎮的手機傳出了訊息通知聲。

羅鎮拿出手機點開訊息，在看訊息的同時，他臉部的表情顯得越來越僵硬，我們三個人也察覺到一定有事情發生了。

「中心接到一起民眾報案，內容很奇怪，應該就是那個人鏈之鬼。」羅鎮放下手機後，對我們說：「是在附近產業道路發生的事情，一台小客車的駕駛看到有一條鐵鏈橫跨在路上，就下車要去把鐵鏈移開，然後目擊者在報案電話裡說……那條鐵鏈就像蛇一樣，突然把那個駕駛緊緊纏起來，直接拖進路邊的草叢，等目擊者下車追過去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人影了。」

羅鎮輪流看著我們三個人，補充問了一句：「大隊長要我跟其他人立刻趕去現場，你們要一起過去嗎？」

「那還用說。」

不等羅鎮發問，我、夜貓子跟酒鬼，早就站起來蓄勢待發了。

我們三個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出動了，好不容易等到這件令警方頭痛的大案子，怎麼能少了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