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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小說裡的主角曾經被抓到警察局的偵訊室裡。而我這個作者也遭遇了同樣的命運,一個人坐在偵訊桌後方,幾個警察雙手插腰或抱胸站在房間各處,好不威風。

殺人女高中生對我說完那句話後,我知道這裡已經不能留了,正想打開門逃走,卻正好撞見一個送公文的傢伙,他看了一眼辦公室裡,手上的公文馬上啪噠噠的掉滿地。我推開他拔腿就跑,但逃跑的路線只有兩個,樓梯或電梯。這裡有十樓耶,平常只有蠢蛋才會走樓梯,但現在的情況可不一樣,坐電梯是穩被抓的。於是我選擇了樓梯。

但我還爬不到八樓就被保全逮住了,然後送上警察車,後來才知道這大樓每層樓都有設保全。跟小說一樣,我的私人物品,皮包、手機、機車鑰匙那些全被警察收走了。不過手機沒差,我想待會就會突然出現在我口袋裡了吧。至少他們留下了我的手錶。

時間已經快三點了,我被送到這裡,坐在偵訊桌後面已經快半個小時了,而站在週遭的警察也沒有任何想問話的意思,就只是站著、看著我。而我不敢抬頭,只能低頭瞄著手上的手錶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飛過。

三點過十分的時候,一個長相滑稽、手裡拿了個籃子的刑警進來跟其他的警察比了個手勢,那些從頭站到尾的警察點點頭,一個個出去了,只剩下那個長相滑稽的刑警。我用滑稽來形容他一點也不為過,他有禿頭、頭型很圓,就跟常常參加極限體能王的章魚老伯一樣。而他的下巴很尖,整張臉呈圓錐三角形的形狀。而他的眼睛有點迷濛的色彩,似乎有畫眼影,給人一種很娘的感覺。

他把籃子放到桌上後,用不知道是欣賞還是諷刺的語氣說:「小子,你今天很忙吧?」

「是啊,我晚上還要上班,可以讓我早點走嗎?我不想遲到。」我伸長脖子看了一下籃子裡的東西,那是我的機車鑰匙、皮包、原本的跟從網咖幹來的手機。也就是我被收走的東西。

「好了,我就直說吧……」滑稽刑警雙手靠在桌子上,一一列舉:「今天早上,你涉嫌在教室攻擊一名女學生,造成該名學生頭部與臉部嚴重創傷。稍後,有四十多名學生作證你在他們所乘坐的校車出發前要求上車,而該校車在路上便故障追撞前面的十多台小客車,警方懷疑你對校車作了手腳才導致校車機件故障。再來,你在五權路跟雙十路交叉口趁一名男子不注意時把他推向馬路,造成男子當場死亡。路口監視器有錄到,也有很多名在旁的路人看到。而剛剛,你涉嫌謀殺晶門企業協理唐富立,算一算,你要關的可久了。」

等等等等,女學生跟那個協理的事情我知道是一定要算到我頭上的,但校車跟男子車禍怎麼也推到我帳上來了?

我問滑稽刑警我的問題,他回答:「根據統計,殺人犯跟縱火犯在犯案後都有回現場探視的習慣,而你……我猜你是想在車上近距離欣賞你的殺人藝術吧?關於路口的案子,監視器跟一群民眾都可以作證,你把手伸到他後面,似乎推了他一下,然後他人就跌了出去,你還想說什麼嗎?」

殺人藝術?提到這種詞彙,這位滑稽先生是在拍電影?而且當時我把手伸到他後面是想拉走他,誰知道該死的女高中生早我一步

「第一,校車故障不是我搞的,我坐上那台車是巧合。第二,我把手伸到那個男的後面是為了提醒他……提醒他姿勢不穩,快摔出去了。」

滑稽刑警翹起嘴角,說:「先別急著澄清,還有一筆偷竊罪沒跟你說呢,剛剛我們接到你的這隻手機的來電。來點的是手機的主人,他說他的手機在網咖被偷了,你偷的。另外還有兩封簡訊……」

終於傳來了!我馬上問:「簡訊的內容是什麼?」

滑稽刑警身伸出手來示意我先閉嘴,繼續說道:「簡訊內容是什麼你應該很清楚才對,我得先把例行公事做完。我們調查過你的學校,以前的紀錄都沒有問題,也沒有任何前科,怎麼今天卻變身成傑森?你想說實話嗎?」滑稽刑警離開桌子雙手抱胸,說:「罪證確鑿,就算校車不是你幹的,其他件案子你可賴不掉。不如這樣吧,你自首,寫份自白書,可以少了我們警方很多事情,你也比較好受。」

我盯著他,右邊嘴角翹起露出無奈的笑容說:「相信我,如果我把事實全部寫出來、或說出來。沒有人會好受的。」

滑稽刑警呼了一口氣,斜眼看了一下門,似乎在確認外面有沒有人,他說:「那就是你不承認囉?很好。公事說完了,現在談私事吧。」

私事?什麼是私事?

「你知道多少了?」就跟唐協理一樣,滑稽刑警突然問了個我摸不著頭緒的問題。

「什麼?」

「照片、內容,簡訊內容裡都有,而且你還殺了他們兩個,你別想賴。」滑稽刑警敲敲桌子:「你知道多少?還有多少同夥?你最好老實講,不然我不會讓你好過,想嚐嚐電話簿砸在臉上的滋味嗎?」

我舉手:「不好意思,我可以看看簡訊嗎?」

我完全搞不清楚滑稽刑警在說些什麼鬼,但我知道這也跟唐協理跟我說的話有關。要搞清楚的方法就是先看小陌傳來的訊息。滑稽刑警考慮了一下,答應了,但他不放心將手機給我,只開著簡訊內容在我眼前晃。小陌寄了兩封簡訊,第一封全是文字,大致上是一篇社會新聞的大綱,內容是一名高三生在觀光夜市用的空地遭到性侵殺害,我刻意注意了一下遇害女學生的名字,蘇慧明。而第二封是多媒體訊息,當滑稽刑警將訊息開出來時,我很想跳起來大叫:「賓果!」

那是一張女孩的照片,就是打給我的殺人女高中生。她在照片上笑的很甜,很可愛,跟在晶門大樓冷酷地勒死唐協理時的模樣根本不能比。我就知道!她根本不是什麼死神,她一定是在活著的時候看過我的小說,而死了之後便如法泡製來耍我……但是,為什麼咧?我又是在哪裡看過她?

「看夠了吧?」滑稽刑警收起手機,手指在手機鍵上一起一落,可能是在刪除簡訊內容。他冷冷地說:「我不管你跟那個女生之間有什麼關係所以才要砸爛她的頭,但你殺了他們兩個,這代表你不是隨機挑人的殺人魔,你是想復仇?還是有其他目的?」

喔,原來如此。

滑稽刑警的這一句話讓我豁然開朗。所以他現在要刪除簡訊內容,其他警察鐵定都不知道有這兩封簡訊,因為這關係到另一樁殺人案,就是蘇慧明的案子。從滑稽刑警跟我說的話看來,他們是三個人一起作案的,其中一個是唐協理,難怪他當時會跟我說那些話,那另一個應該就是在路口出車禍的男子了。滑稽刑警知道我殺了另外兩人後,以為我是為了復仇或有其他目的,但其實不是,都是蘇慧明在作怪!

我對我能推測出這一切感到訝異,但唐協理當時怎麼會讓我上去,並且認為我知道是他們殺害了蘇慧明?

「你沒有證據對吧?」滑稽刑警說:「你沒有證據可以証明是我們殺了那個高中生,所以你想報仇,想殺了我們,無法採取法律途徑就乾脆以暴制暴。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我根本不認識她。」

「別耍小聰明,給我說實話。」滑稽刑警這時就跟好萊塢電影裡的警察一樣,開始把警徽、配槍這些東西一一放到桌上,我不明白這動作有何意義。但他還是邊放邊說:「我們這次的偵訊內容沒有錄影、也沒有錄音,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這件事可以在這裡就解決掉,你想報仇,行,我給你一個機會,槍就放在桌上。若你不敢,就等著進監牢,你大可以在法庭上說我跟其他兩個人如何如何,但你沒有證據,沒有人會相信你,而且你的確殺了人,法官可不會判的太輕。」

我看看桌上的警槍,再看看滑稽刑警,他注視著我的雙眼,似乎想從我眼裡瞧出個什麼東西來,但我想他從我眼裡只看到迷惘跟不知所措。他知道我沒種在警局開槍射殺員警,所以放心地把槍拿出來。但他錯了,我是不敢去拿槍,但有另一個人敢。

我突然注意到,那個女高中生,不,應該叫她蘇慧明了。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偵訊室的外面,透過門上的小窗口看著我們,一張臉幾乎是貼在窗戶上面。我被她看的全身都毛了起來,而且我知道她為什麼會站在外面。滑稽刑警看不到她,自以為地看著手腕上的手錶:「我給你十秒可以報仇的機會,現在開始,十……」

滑稽刑警第一個數字還沒數完,鬼來電的鈴聲就從籃子裡傳了出來,我的手機響了。滑稽刑警顯得很驚奇:「啊,原來這隻手機沒壞,剛剛按了好幾下都沒反應咧。」他拿起我的手機,看了螢幕一眼後問我:「同夥打來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滑稽刑警把手機給我:「接起來,調到擴音,別想亂來。」

我照做了,一按下擴音鍵,蘇慧明只說了兩個字。

「死吧。」

掛斷。

這聲音我聽見了,滑稽刑警也聽見了,電話掛斷的那一霎那,他的臉色瞬間慘白,嘴巴吐出幾個不清不楚的語句:「這聲音……她……是……」

來不及了,蘇慧明已經站在滑稽刑警的旁邊,她沒有開門,而是直接穿過門,她拿起桌上的手槍,用槍把往滑稽刑警的臉上砸了下去。滑稽刑警怪叫了一聲,摔倒在地上,鼻血直流。他一定在想,他的配槍怎麼憑空朝他臉上飛了過來?他不知道他當時所殺掉的女高中生正拿著憑空的手槍,眼睛像是要冒出血來似的瞪著他。

滑稽刑警按著鼻子轉過頭問我:「怎麼回事?」

蘇慧明的手又舉起。

「快逃!」我喊的太慢。

槍把又砸到滑稽刑警的臉上,隨著一把又一把的鮮血漸起,滑稽刑警竟然一聲都沒哼,可能在第二下時就昏了過去。我什麼都不能做,如果過去阻止,只會在手槍上留下我的指紋,但看看現在這個情況,一間偵訊室,只有我跟滑稽刑警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死了,兇手會是誰?

我知道,但我然仍什麼都不能做。

當蘇慧明終於停下動作時,滑稽刑警已經沒有任何動靜。我大起膽子去看了一下,忍不住想吐。很慘,已經看不出他五官原來的位置了,更別提槍把上還黏著半顆眼珠。蘇慧明把黏著眼珠的手槍丟到旁邊,對我說:「剛剛應該沒引起其他警察的注意,你現在出去,右轉後下樓梯,左轉後往門口走,一口氣走完不要停。」

我稍微遲疑了那一兩秒,但蘇慧明用泛著血紅的眼瞪著我斥道:「還不快走!」後,我嚇得馬上拿起籃子裡的皮包、手機、機車鑰匙,然後打開偵訊室的門照她所說的走。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警察局的,因為一路上沒有半個警察注意到我,我剛下樓梯,就看到幾個警察正好轉身、或是低頭收東西。經過其他地方時也一樣,而走出門口時,門口的警察被一個來報案的歐巴桑給纏住了,那個歐巴桑用台語大聲囔著髒話。

沒有人注意到我。這就跟電影「關鍵下一秒」時一開始一樣吧,我很巧妙的閃過了每個警察。這是蘇慧明算好的?真是可怕。

警察局的對面正好停了一台公車,幾個持柺杖的阿伯正排隊慢慢上車,我見機不可失,排在他們後面混了進去。公車開走時我看了一下警局,幾個警察還在安撫那個歐巴桑,還沒發覺我已經出來了。

「天啊,天……」本來已經揹上好幾條罪名了,現在又涉嫌殺了警察,我苦啊。

手機突然又響了,我登時手忙腳亂,還差點讓手機跌到走道上,車上的大部分都是阿伯阿嬤,對鬼來電鈴聲沒多大反應,而且我前後兩排都沒有人,讓我可以不用把聲音壓低。我一接起來就說:「現在殺妳的三個人都死了,妳高興了吧?」

「不錯啊,你已經知道事情始末了。」蘇慧明說。

「對,只不過還有些地方不清楚。」

「沒關係,我現在可以慢慢說給你聽,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吧?而殺我的三個人,就是在路口的男人、晶門企業的唐協理、還有剛剛的那個警察。你可能會問,唐協理怎麼會讓你上去並且認為你知道了一切?很簡單,他已經患了輕微的憂鬱症,一有陌生人來訪他就會以為是知道事情真相而要跟他勒索的人。我繼續說吧,他們三個人在一個月前到了台北,然後殺了我,還對我做出極不人道的事情,叫我吃屎喝尿、拿菸燙我的乳頭、拿……哼!我死都不會放過他們!」

是啊,你是沒放過他們啊。那干我屁事啊?

「今天一開始的砂石車車禍、那個女學生還有校車的事件,只不過是開胃菜,讓你知道我是玩真的,好讓你認真的去執行任務。」

什麼東西啊?我不能置信地說:「妳的意思是他們是無辜的?只是妳想讓我相信妳的犧牲品?」

「閉嘴!你沒有抱怨的權利,你難道沒想過為什麼我會選上你嗎?不只是我看過你的小說,我的死你也有一份!」蘇慧明狠辣地說,最後幾句話更如箭般射到我心裡。

「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

蘇慧明直接打斷了我的話,用酷辣地口氣怒道:「你難道想不起來在哪裡看過我嗎?那天在便利商店,你不是正和我擦身而過嗎?然後你又看到我被他們三個人……可你竟然一點動作也沒有,你有看到了,你看到了,但卻沒有想到要救我!像你這種見死不救的人,我也要你死!所謂的任務,就是讓你扛上殺死這些人的罪名!」

「……」我無語了,我的記憶正回到一個月前,蘇慧明遇害的時候。

一個月前,那時我也正好到台北看女朋友不是嗎?那天晚上,我幫女友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宵夜,我在進去一家便利商店的時候的確跟一個女學生擦身而過……就是她!難怪我會覺得看過她,這種匆匆一瞥的記憶總很容易被遺忘,當要回憶起時又若有似無。

當時我還被商店書架上的幾本新書給吸引了,拖了一陣子才離開。回去女友家時,我看到一處空地裡面似乎有微弱的燈光,我瞇起眼睛仔細看,才發現那是一台晃動著的車子。車床族吧,看久了怪不好意思,於是我就走了。

那麼說,那台車是……

「想起來了嗎?」蘇慧明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吶吶地說:「嗯……那台車……對不起……」

蘇慧明冷笑:「對不起有什麼用?事情都過去了,我人也死了。現在你覺得怎樣?」

還能怎樣?傷心極了,當時我能救一個人,但卻沒有注意。而現在揹上了好幾條罪名成了通輯犯。

「還記得你問過的嗎?這個遊戲沒有時間限制,但有任務數量的限制,現在你還有最後一個任務,而我想你很清楚任務是什麼。」

掛斷。

是的,我很清楚任務是什麼。

救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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