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坐上我的車，也沒說目的地在哪裡，而是自己在衛星導航裡輸入目標，對著我說：「照著開就對了。」
對於女友，我真的沒有什麼講話的餘地。
既然今天已經答應要載她了，不管去哪裡，我都應該當個稱職的司機。我稍微瞄了一下目標地點，差點沒叫出來，那是在兩個縣市之外，至少要開兩個小時。
但看到女友凝重的表情，我知道這行的內容一定不單純，並不只是「出去兜兜風」這麼簡單。
上路後，女友一直看著窗外，臉上表情像是被什麼情緒固定住了，不哭也不笑，只是凝神看著窗外。
我終於忍不住了，輕聲問道：「那個……子萱，我們到底是要去哪裡？」
「啊？」子萱的頭晃了一下，好像沒聽到我剛剛說什麼，「你說什麼？」
「你輸入的目的地，是哪裡？」我說：「妳本來說要出來兜風，可是妳輸入的那個地點，應該不是隨便選的吧？」
「喔，那是我小學的時候住的地方。」
所以是要去那邊懷舊的嗎？人的確會這樣，長大之後，就會想緬懷以前所住過的地方或是讀過的學校，甚至再搬家回去。
但子萱好像不是這樣想，她補充了一句：「我想回去找一個人。」
「嗯？找誰？」
「姊姊。」
「姊姊？」
「等一下，我之前有去過妳家裡。」我在腦中複習了子萱的家庭狀況，說：「妳根本沒有姊姊吧？」
「現在是沒有，可是……」子萱嘴巴裡咕噥了一下，「我記得，以前是有的……」
「以前？」我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這麼說，是過世了嗎？」
子萱搖搖頭：「不，我現在沒有姊姊，但是我記得在小學時的確有個姊姊在陪我，後來我問爸媽，他們都說我沒有姊姊，如果姊姊是在我小時候過世的話，他們也沒有理由騙我吧？」
「會不會是怕妳想起姊姊去世的不好回憶？」我推測。
「也不是，我調查過，除了我的記憶外，沒有其他證據可以證明我曾經有一個姊姊。」子萱的眼睛又移回窗外，好像在街景中的路人中想找出姊姊的臉孔。
我問：「那在妳記憶中的姊姊，是怎樣的人？」
「是個很溫柔的人，」子萱繼續看著窗外，「她常常出現在我的房間裡，陪著我讀書，或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後安慰我，我睡覺的時候也會站在我床邊講故事給我聽。」
是個很普通的姊姊嘛，我想。
「現在想起來，姊姊的聲音很奇怪。」子萱說：「她的聲音總是卡卡的，好像喉嚨裡有什麼東西，但是她總是很努力的從嘴巴裡說出很完整的話，想辦法讓我聽的懂，一句話常常要說四、五次，我才明白她的意思。當時我以為那就是所謂的變聲期，一直到我長大後才發覺不對勁。」
我突然覺得子萱所說的內容有點不太對勁。
一般人說一句話不需要這麼費力吧？
「那妳搬家後，姊姊就消失了嗎？」我問。
子萱點點頭：「姊姊的記憶只到我搬家之前，搬家之後關於姊姊的事情就完全斷了……我還知道，我們家正是因為那個姊姊才搬家的。」
「怎麼說？」
「我記得那天老師要我們交一幅圖畫，我就畫了我跟姊姊，結果老師一看到畫以後，臉色就變了，還馬上聯絡媽媽他們來學校……結果沒多久，我們就搬家了。」子萱一邊說著，邊從口袋中取出一張折疊起來的圖畫紙，「也是我從以前的東西裡找出這張紙之後，我才重新想起了姊姊的存在，我很驚訝爸媽竟然沒有把它丟掉……」
子萱把圖畫紙攤開，我瞄了那張紙一眼，上面的圖案有力的印在我的眼膜上，握方向盤的手忍不住打起哆嗦。
有時候看小孩子畫的東西，會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但我現在完全沒有這種感覺。紙上畫了兩個女孩，一大一小的兩個三角形代表了兩個穿著裙子的身體，三角形邊沿伸出四條線代表了四肢，頭上的直線條代表了兩人的長髮。
引人注目的，那個比較大的女孩頸部，還畫了一條垂直向上的直線，一直延伸到圖畫紙最頂端。而代表女孩頭部的橢圓形則是不自然的跟身體呈接近九十度的怪異角度。
正常人看了都會知道這代表什麼，但小學時的子萱似乎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而把姊姊的特徵給畫了出來。
「你應該看的懂吧？」子萱問我，但她是明知故問。
我點點頭：「可是……妳這次回去找她，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她想害我，應該趁我還小的時候就害我了。」子萱收起圖畫紙，「我想去看看，姊姊是不是還在那裡，我是不是還可以看到她，再跟她對話。」
「對話？」
「我想跟她說謝謝。」子萱握緊那張圖畫紙，好像想把某種東西灌注進去。
照著衛星導航開到了目的地。
一棟嶄新的建築聳立在眼前，我跟子萱對著這棟建築物乾瞪眼。這是一家不久前才剛開幕的百貨公司。
「看來這一區的建築都改建過了，我沒想到會這樣……」子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妳要進去嗎？」
子萱搖著頭，一邊轉身要走回車上。
但當她轉過身那一霎那，她又發出了「啊」的一聲，轉頭望著百貨公司的二樓。
我被她的舉動嚇一跳：「怎麼了？看到什麼東西了？」
「不……沒什麼。」子萱眨了眨眼，把頭轉回來。
我不知道她在轉頭時是否在二樓看到了什麼。
或許她也跟我一樣，希望那個姊姊還是只存在於記憶中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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