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開後車廂,就會看到那具屍體。
我也不確定那百分百是一具屍體,因為那只是在一瞬間中出現的畫面。
有個女人被綁住,躺在後車廂裡,還沒看清楚細節,畫面就消失了。
這是我打開後車廂時常出現的幻覺。
我的車是台便宜的二手車,在購車時,我已經跟車行老闆確認過,這台車沒有發生過事故,引擎零件方面也沒有任何瑕疵。
但是,當我打開後車廂時,就會出現這樣的幻覺。
有個女人的形體躺在後車廂裡,兩手負在身後,應該是被綁住了。但還沒看清楚女人的面容,畫面就會消失。
這種情形多次出現以後,我認為這已經不是幻覺。
我所看到的,應該是曾經在這台車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雖然這件事並沒有影響到車子的用途,但卻讓我在開車時心理上產生不少疙瘩。
如果我看到的是類似錄影帶的畫面,那麼這台車的車廂曾經載過一具屍體,而那個殺人犯也曾經像我這樣握著這個方向盤。
有一天,我跟幾個公司的朋友提起這件事。
我們來到公司停車場,他們也試著打開我的後車廂,但他們卻什麼都看不到。
是因為我的體質比較敏感嗎?所以我才看的到?
朋友們都知道我平時的為人處事,他們知道我不是在亂開玩笑。
「有跟車行老闆問過前任車主是誰嗎?」回到辦公室後,有朋友問。
「問過了,不過老闆跟你們一樣都看不到,他說前任車主留下的電話都連絡不上,幫不上我,留下來的可能都是假資料吧。」
「每個人的靈異體質本來就不一樣,或許體質高一點的人就會看到更多細節了。」另一位朋友這麼說。
但我們身邊都沒有認識類似的人,也不知該找誰幫忙。
正煩惱時,一位朋友突然說:「你沒有想過,為什麼你會看到那種畫面嗎?」
「因為我的體質關係吧,不是有人說了嗎?」
朋友反問:「可是你在之前並沒有看過鬼或其他靈異的東西吧?為什麼可以在這台車上看到?」
我跟其他朋友們面面相覷,一起問他:「你有什麼想法嗎?」
「我在想,後車廂裡可能有什麼東西,被你的體質所影響,也許是那名死者所遺留下的物品也不一定。」
我說:「但我購車時,後車廂裡沒有任何東西啊。」
「不,可能藏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朋友想起了什麼重點,拿出抽屜裡的美工刀,說:「走,我們再到你的車子去一趟。」
又回到了停車場,朋友打開後車廂,輕輕摸著後車廂內鋪設著的棉布:「這層布是你後來鋪上去的嗎?」
「不,買來的時候就有了。」
「這布很高級,在二手車上不常看見這種東西,有檢查過下面嗎?」
「呃,這點倒是沒有。」
「那你不介意我割開來看看吧?」
我聳聳肩,朋友馬上用刀子割開了那層棉布,露出了下面的車體。
有幾道痕跡出現在車廂底部,是抓痕。
我們全身冒起雞皮疙瘩,因為那痕跡一看就知道,是人類用指甲所留下的痕跡。
「拿夾子來。」朋友鎮定地說。
「為什麼?」
「有好幾片指甲崁在裡面。」朋友瞇起眼睛,仔細觀察說:「這些高級布是前任車主為了隱藏這些東西才鋪上去的,不過他沒注意到裡面的指甲。」
那位朋友拿夾子將全部的指甲從抓痕中取出,穩當收在一條毛巾之中交給我。
其他膽子較小的朋友都跑回辦公室了,此刻車子旁邊只剩下我跟他。
「我剛剛檢查過那些指甲,」朋友說,一副偵探的口吻,「總共有五片,指甲很長,有些在抓的時候破裂了,不過還是看得出來是屬於女性的指甲……看來你說的是實話,有人曾經用這台車監禁過某位女性,她用手抓破了後車廂,力道之大連指甲都斷裂在抓痕裡,也許是這些指甲影響了你,讓你看到那些畫面。」
「所以,我們該報警嗎?」
「沒有用的,沒有屍體,只有幾片指甲,警方不會當一回事看的,必須要有更多線索才行。」
「線索……從這幾片指甲該怎麼找出其他線索?」
「這得看你了。」朋友說:「崁在車裡的,並不只是指甲,還有死者當時想求生的意志,所以你才會看到那些畫面,畫面只是開頭,她一定還有更多想告訴我們的事情。」
我購入的這台二手車,之前曾被一個變態使用,他用來關住一個女人,也有可能已經殺了她。
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算了,可是該怎麼找到其他線索?
「你該想其他辦法跟她的意志交流,」朋友說,「也許可以知道她想告訴我們的所有事情,而不僅是你所看到的畫面。」
今天下班時,我沒有馬上開車回家,而是坐在車上發呆。
停車場內的其他同事車輛都已經陸續離開,最後一位加班的同事也回家後,辦公大樓內的燈全部熄滅,停車場內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再度打開後車廂,不過這次沒有看到那個幻覺。
是因為她的指甲被取出來了,所以她的意志也跟著從車內離開了嗎?
那五片斷裂的指甲還被毛巾裹著收在我的口袋裡,雖然這些東西放在身上感覺挺詭異的,但我想不到其他地方了。
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吧?我將手輕輕觸摸著車廂內她留下來的抓痕。
「妳選擇讓我看到妳的身影,就代表妳有事情想跟我說,妳想告訴我是誰害了妳嗎?」我說,手指一邊探觸到抓痕的內側。
我的手指仿佛跟她的記憶傳達在一起。
她將她最強烈的意志藏在裡面,深深的崁在這台車內。
我眼前的畫面劇烈變化,仿佛能看到她當時所見的一切。
後車廂打開。
但我還是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就連外面現在究竟是幾點,我都不知道。
但從頭套外面透到眼皮的光線來判斷,現在應該是晚上,感覺不到任何陽光。
「晚安。」男人說,我能感覺到他的手伸向我,我本能的抖動一下,儘管那沒有什麼用。
他將我的身體扶起來,我知道我是坐在一台車上,一台車的後車廂上,除此之外,我一無所知。
對方是誰,這裡是哪裡,我一無所知。
「寶貝,還活著吧,能呼吸嗎?」男人又說,一邊掀開我的頭套,露出了嘴巴跟鼻子。
新鮮的空氣竄入我的鼻孔,我用力吸氣,想擺脫剛剛車廂內令人窒息的悶氣。
男人把我口中塞著的破布拿開:「來吧,該吃飯囉。」
然後一把裝滿不明糊狀物的湯匙暴力地送進我的嘴巴。
甜甜鹹鹹的,我不知道他餵我吃的到底是什麼,可能是嬰兒食品,或是某種粥。
但是為了暫且活下去,我必須吃下去。
「好吃嗎?很乖喔。」男人持續餵我吃了好幾匙,一邊摸著我的頭,溫柔地說:「妳跟前幾個不一樣,妳乖多了。」
「嗯。」我嚥下最後一口食物,「那你會放我走嗎?」
「喔?放妳走?為什麼?」
「因為我很乖。」我說。
「那是妳的義務,並不代表我會給妳獎勵。」
義務?
我被綁來這裡,監禁在小小的後車廂中,還說是我的義務?
「還是說……」男人發出奸賤的笑聲:「妳是為了讓我放妳走,才表現的這麼聽我的話,對吧?但我必須要說,我讓妳失望囉。」
「為什麼?」我反問,試著在口氣方面強勢起來:「我並沒有看到你的臉,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你放我走後,我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威脅。」
男人用一個耳光回應我。
最後的羞恥感連著這個耳光一起被打掉了。
「要上廁所嗎?」男人溫柔的聲調已經消失,我聽到他踢著水桶的聲音。
我點點頭,我感覺到男人用雙手將我抱起來,再讓我蹲在地上,我知道我正蹲在廁所上面,一個男人準備的小水桶。
男人幫我脫下褲子,「好了,快一點。」
我憑聲音感覺著男人的所在位置,然後雙腳用力一蹬,將水桶往他的方向踢過去。
先是水桶打翻的聲音,然後是男人大聲咒罵的聲音。
我算不清楚被男人綁架幾天,或用那個水桶排泄過多少次,但是累積的穢物現在一定潑了他滿身。
「他媽的,妳這臭婊子!看看妳做了什麼!幹……妳竟然對我做這種事!」他粗魯地抓起我,連續賞了我好幾個耳光,然後將我再丟入後車廂中。
「明天我就會殺了妳!」男人在我耳邊恨恨地說:「妳跟之前那些女人都是一個樣,卑賤、丟臉、妳真該看看妳現在的模樣,妳根本不像人,只是我的寵物。」
「我勸你明天最好快點殺死我。」我也回以顏色,但紅腫的雙頰讓我也聽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我發誓,我也會親手殺死你。」
男人將破布再度塞入我的嘴,用力關上後車廂後,我的周遭又一片黑暗。
呼吸,先呼吸才行,一定要呼吸。
嘴巴被破布塞住了,沒有辦法吸氣,我只能靠著鼻子透過頭套呼吸後車廂中稀薄的空氣。
我每次都感覺,在男人下次打開車廂前,我很有可能就在這裡窒息而死。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我只能提醒自己要不斷呼吸。
除了等死,我還能做些什麼嗎?
我被綁在身後的雙手開始亂抓,抓著車廂底部的布,這幾天來,那層布已經被我抓破一個洞。
我該怎麼辦?還有誰能救我?
在面對明天將到來的死亡前,我不斷抓著車廂底部,雖然知道不可能,我還是試著把它挖破一個洞,直到指甲一片片跟著斷裂在裂縫中……
記憶到這邊中斷,我能看到那女人所見的一切,所感覺的一切,她將她死前最後所見,最後想要逃生、殺死那個男人的意志都崁入其中了。
我全身冒滿冷汗,難掩心中的興奮,因為那些畫面已經有了不少線索。
男人不只一次提到了「之前那些女人」,代表兇手極有可能是個慣犯。
再來,如果將車停在路邊或是公用的停車場,那麼當他在打開後車廂,餵食被害者跟讓她們排泄時,都很可能被其他人看到。
所以男人極有可能擁有私人停車場,或他把車停在極偏僻的地方。
第一個選項比較有可能,如果把車停在偏僻的地方,當被害者用身體撞擊後車廂,就有可能被別人發現。
但是停在私人土地的話,反而沒有這種問題。
……等一等,不是有個人就完全符合這個條件嗎?
在他的地盤,他可以隨便用一台車的後車廂監禁女性而不會被人發現。
而且聽那個聲音,也似曾相識……
我決定今晚就直接去查清楚,我發動車子,前往購車的二手車行。
車行的規模相當大,裡面整片看過去至少停了五六十台車,有待售的二手車,在更裡面的部分,則是等著修理跟更換零件的車輛,等整修完畢後,那些車也會等著出售。
車行已經關門了,但我看到建築物的二樓仍亮著燈光,老闆應該還在裡面,我記得老闆是住在這裡的。
我翻過鐵門,往最裡面的車輛移動,如果我的猜測沒錯,裡面很有可能會留下其他線索。
平常白天時,除了老闆自己,不會有其他人去裡面看那些還在整修的車輛,是監禁被害者的最佳地點。
我在每台車輛的間隔中移動,然後我在一台車的旁邊看到了那個東西。
一個發出臭味的小水桶。
我捏著鼻子走過去看了一下,裡面果然裝著排泄物,而且該怎麼形容呢……形狀還挺完整的,可能是這幾天才排泄出來的。
這代表……我的眼神停在旁邊的那台車上。
一台被拆掉輪胎跟引擎蓋的小客車,平常根本不會有人走過來關心這種車。
我蹲下身,輕輕敲了一下後車廂蓋。
一個呻吟聲跟輕輕的撞擊聲在裡面響起。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沒想到二手車行的老闆真的就是兇手。
我試著打開後車廂,但是徒勞無功,這台車的後車廂是靠鑰匙打開的,鑰匙一定被老闆自己收起來了吧。
「再等一下喔,」我輕聲對著後車廂說:「我馬上去找人來幫忙,再等我一下。」
她應該聽的到吧,我想。
我轉過頭,準備報警時,我發現建築物二樓的燈光熄滅了。
一陣腳步聲在車場內響起,聲音正朝著這裡前進。
他正往這裡走過來,該不會是發現了我的闖入?
我馬上躲在另一台車的車底,屏息以待。
我看到了老闆的腳出現在視線中,然後聽到他取出鑰匙打開後車廂的聲音。
一個女孩的呻吟聲隨著後車廂的開啟也大聲了起來。
「怎麼啦?今天特別皮喔,之前不是這樣的吧。」老闆將女孩的身體扶起來,我看到女孩的腳吊在後車廂上,「來吧,吃飯囉。」
我聽到女孩大口喘氣的聲音,還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剛……剛剛……」
「好啦,快點張開嘴巴吧。」老闆盛起湯匙,將一口口糊狀物塞到女孩的嘴巴裡。
「剛剛……」女孩卻急著將她的話說完,「有人跟我說話……是你嗎?」
「有人跟你說話?不可能喔,這裡除了我跟妳之外,沒有其他人了喔,寶貝。」
「我……我以為你是來救我的……」我聽到女孩哭出來的聲音。
看來剛剛女孩確實聽到我的聲音了,而她以為打開後車廂的是我,沒想到仍然是那個綁架她的男人。
不過老闆也從女孩的話語中察覺現在的情況了,有第三人在這裡。
他放下碗,冷冷地問:「妳說,剛剛有人跟妳說話?」
「不……沒有……我聽錯了……」
「他說他要來救你?」
「沒有……不是……」
「老實說,不然我會殺了妳。」
女孩發出「嗚咽」一聲,老闆可能對她做出了什麼暴力行為。
「嗯……呃……」
「快說,剛剛有另一個人跟妳說話,是嗎?」
「對……他在車外說,要找人幫忙……」
「那可真麻煩呢。」男人發出笑聲,然後說:「那個陌生的客人,你要不要主動現身呢?」
我屏住呼吸,他應該不知道我在這裡,如果裝死的話,應該可以解除警報,趁他到處走動尋找的時候,快點溜出去報警。
但對方選擇了更兇殘的手法,我聽到他扼住女孩脖子,發出了咯咯的聲音,「如果你不現身,我只好現在就殺死她囉。」
我猶豫了一秒,但女孩痛苦的哀嚎聲隨即讓我決定現身。
我翻身滾出車底,站在兩人面前。
「唉呀,」老闆看到是我,很是驚訝:「這不是之前的那位客人嗎?沒想到你竟然會偷偷跑進來,是來偷東西的嗎?」
「不,本來只是想調查一下,沒想到你真的是兇手。」
「你真不簡單,之前你跑來問前任車主資料的時候,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知道,看來是我太小看你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從口袋中拿出毛巾,將裡面的指甲片抖落地面,「你認得這些東西嗎?」
老闆瞇起眼睛打量那些指甲,搖了搖頭,像是坦承自己的疏失:「看來之後每台車的清理作業要再加強才行,感謝你教了我這一點。」
「放開那個女孩吧,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那可不一定,你應該還沒報警吧,如果我現在殺死你的話,就不會有人發現了。」
「那前提是你得在殺死我之前先不被殺死才行吧。」我說。
「那是什麼意思?」
「你沒發現嗎?」我低頭。
老闆跟著低頭。
那五片指甲,不知何時從地面上消失了。
而是出現在老闆的身後,一隻蒼白的手,套上了那五片斷裂的指甲,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那個女孩想親手殺死你的意志,寄宿在她的指甲內呢。」我說:「你忘了嗎?她說過會親手殺死你。」
老闆還沒將頭轉過去,那隻手已經扣住他的脖子,斷裂的指甲片狠狠崁入他的脖子內。
老闆慘叫一聲,放開了那個女孩
,雙手扼著自己的脖子往旁邊跌跌撞撞的摔去。
我抱住那個女孩,取下她的頭套,女孩憔悴的像被流放的罪犯。
解開她雙手的繩子後,女孩緊緊抱住我,好像一放開我就會回到監禁在後車廂中的惡夢般。
我們一起看著那個男人,許多被他綁架過的女孩的惡夢,在地上逐漸停止了掙扎。
在他斷氣前,那些指甲是不會輕易放開的吧,她會更深入的崁入,抓裂他的每一根血管還有氣管。
那是她發誓要親手殺死男人的意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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