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在過年期間總是會有這種煩惱，要去哪裡吃飯？

    或許那些大餐廳、大飯館都是有在營業的，但對於沒有人可以圍爐的單身漢來說，一個人去那種地方未免也太奇怪了。

    最好的選擇，還是待在小館裡面，享受孤獨但美味的一餐，但這種時候，大部分的店家都關門放假回家過年去了。

    這對於我這種還要排班工作，最後一梯年假也得加班的拼命三郎來說，可說是一種折磨。便利商店跟速食店也都吃膩了，到底還有什麼好吃的呢……

    晚餐時段，我一個人在工廠周遭晃著，許多看起來處境跟我一樣的男人手上都握著微波過的便當或是速食套餐，不然就是鹽酥雞炸雞排等等東西，回家一個人解決。

    但這些東西，我都吃到不想再吃了，我隨性地在街道上亂逛，看看會不會運氣好遇到一家仍開張的飯館。

    最後我看到了一家鐵門拉下來的店，這家店我之前就有來過，是賣快餐便當的，味道還不錯。招牌還亮著，鐵門後也有燈光透出來，是我來晚了嗎？怎麼鐵門已經拉下來啦？

    看了下手錶，晚上七點多，正是用餐的高峰期，應該不可能這時候關門吧？還是正準備要開門？

    我走到鐵門前面，輕輕拍了下鐵門，問：「老闆，有營業嗎？」

    「啊，啊！」老闆在裡面突然發出被吵醒般的叫聲，說：「並沒有正式營業，不過沒關係，進來吧！」

    老闆的說法有點奇怪，不過他都說沒關係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鐵門並沒有全拉下來，而是拉到我的膝蓋處，於是我蹲下身子，鑽進了店內。

    進入店內，我吃了一驚。

    店裡只有老闆一個人，孤身坐在店裡的座位上，桌上擺滿了許多飯菜。

    如果有準備要營業，那麼應該會看到其他的工讀生店員，這代表老闆今天不打算開店了？那桌上的那些飯菜又是怎麼回事呢？

    老闆的年紀只比我大一點，三十多歲接近四十，還很年輕。

    「坐吧。」可能是對我有些印象，他揮手對我招呼。

    我坐在老闆的對面，但遲遲不敢伸出手拿桌上的碗筷。

    怎麼說呢？氣氛有點詭異，桌上的飯菜完全沒被動過，老闆也是沒有半點想吃飯的意思，只是兩手撐住頭對著我說：「吃吧，我今天不收你錢，算你賺到。」

    「那怎麼行？我最近都吃便利商店的東西，吃到快吐了，好不容易老闆你願意讓我進來吃飯，怎麼能不付錢？」

    「沒關係的，就當家人圍爐一樣吧，你看過家人圍爐還要給錢的嗎？哈哈。」老闆的眼神往鐵門處一瞄，問：「我問你，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有在門口看到什麼嗎？」

    「咦？沒有東西啊？」

    「是嗎？」老闆嘆了一口氣，用沮喪的表情盯著飯菜：「果然，從外面還是看不到啊。」

    看到老闆如此失意，我也不好意思吃飯了，便問：「老闆，怎麼了？無精打采的？」

    「過年本來就是這樣，幾家歡樂幾家愁，不是嗎？」老闆臉上稍微擠出一點笑容，「你呢？怎麼沒回家過年？」

    「工作啊，過年的班還是得上，若是不上，過完年後位置可能就被別人給搶走啦！到時可能連工作都沒了。」我說，「那老闆，你呢？怎麼還留下來沒有回家？」

    「你剛來到這裡工作，大概還不知道我的事吧？」老闆的頭往外面撇了一下，「我的家人，就在外面。」

    我轉頭看向鐵門。

    鐵門的下方，露出了兩雙腳，其中一雙修長的腳穿著女用鞋，另一雙小腳則穿著粉紅色的毛靴。

    「那是我老婆，還有我女兒。」老闆看著那兩雙腳，意味深長地又嘆了一口氣。

    「唉？」我現在才知道老闆也有老婆小孩，之前來都只看到老闆跟店員在忙碌著，「那怎麼不請她們進來？今天晚上有點冷耶！」

    我正要讓出座位，老闆只是擺擺手：「唉，不用了，她們不會進來的，我也只有坐在這裡才看的到她們，一出去外面，就看不到她們了……」

    我才想起了，老闆剛剛對我說的那句話：「果然，從外面還是看不到啊。」

    「我的老婆跟女兒，早在去年就過世了。」老闆取出香菸，對著我一遞，我抽了一根。

    老闆拿出打火機幫我們兩人點上火，說：「我老婆跟女兒在去年過年時出車禍走了。」

    去年過年時的車禍，雖然我還沒來到這裡，但當時我記得……

    「你應該也有印象吧？那起車禍死了三個人，我老婆跟女兒，還有另一個男人。」老闆呼出一口菸，「本來鄰居們都一直在講那個男人的事，但我一直不想去相信，我真傻啊。聽鄰居說，我女兒還跟他們講：『那個叔叔比爸爸好呢。』我都當街坊們鬼話連篇，一直到出事那天，我才接受事實。」

    我沉默不語抽著菸，聽著老闆把話說完，但我也一邊注意著鐵門外的那兩雙腳，女人的腳竟然開始發抖。

    「那一天，他們三個好像約好出去玩吧，結果就出事了，那個男人好像也是有老婆的，說穿了，他也只是把我老婆當小三玩玩而已。」老闆說：「我老婆似乎在死後才察覺了這一點吧，她常常會帶著女兒回來。」

    「回來？」

    「對，有時我關店後，拉下鐵門自己一個人抽菸的時候，我就會看到她們的腳出現在外面，像現在這樣……」老闆對著現在鐵門外面的兩雙腳呼菸，感覺老闆這個舉動只是想掩飾他的情緒。「但不管我怎麼喊，怎麼叫，她就是不肯帶著女兒進來，我一出去或靠近鐵門，她們就會消失，鐵門也必須要拉到現在這個高度她們才會出現，就是不肯讓我見到她們的臉……」

    「為什麼？」

    「為什麼？當然是沒臉回來見我啊，唉。」老闆把菸直接熄在桌面上，嘆了好長一口氣，「僅管我已經不在意了，但她們就是不願意進來……」

    「這麼說，這些飯菜是……」

    「嗯，今天是除夕嘛，我特地準備的，想說她們今天會不會進來吃頓晚餐。」

    我在心裡慶幸，好險剛剛沒有把飯菜吃掉，「既然這樣，我還是先走好了。」

    「沒關係，反正我看她們今天也不會進來了，就一起吃吧。」

    「不，不行，這是你跟家人的除夕圍爐飯啊，我不能吃。」我急忙說：「我還是到附近隨便找東西吃就好了，不要緊的。」

    聽我這麼說，老闆搖搖頭說道：「雖然我自己也是賣外食的，沒資格講這句話，可是啊……在家裡跟家人一起吃的飯，那才是世界最好吃的食物。」

    「啊……」老闆的這句話打動了我的心。

    瞬間中我有個衝動想留下來跟老闆一起吃飯。

    老闆說：「好啦，我不留你了，如果你真的有要出去的話，可不可以幫我買瓶啤酒回來？」

    「沒問題，不過飯菜可以幫我留著嗎？」

    「嗯？」

    「等我把啤酒買回來後再一起吃吧。」我對著老闆露出笑容，老闆也笑了。

    的確，當我靠近鐵門時，那兩雙腳就消失了。

    老闆的老婆知道他已經原諒她們了嗎？如果知道了，為什麼不肯進去呢？

    鑽出鐵門後，我對著鐵門外的那團空氣說：「已經沒關係了，進去吧。」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跟什麼東西說話，但是，如果她們有聽到的話……





    當我從便利商店買啤酒回來時，聽到了店內傳來老闆的聲音。

    老闆似乎一邊笑一邊哭，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在鐵門外蹲下身子，看到老闆坐的那個位置多出了兩雙腳。

    老闆的腳，還有他老婆的腳，還有吊在椅子上、踏不到地板的女兒的小腳……

    現在如果我闖進去，反而成了陌生的怪叔叔了吧。

    我拎著啤酒，又回到了一開始的煩惱。

    到底要上哪裡吃飯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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