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有一種常常在電影中看到的橋段，當主角一行人被未知的恐怖魔物追殺時，那種恐懼及絕望的感覺會讓主角徹底崩潰，甚至演變出另一種人格。

 

        那種感覺，我現在深深體會到了。

 

        我緊握著方向盤，整個人彷彿化身成GTA中的頭號瘋子崔佛，在馬路上加速狂飆，不管前面的路口是紅燈還是綠燈，也不管有沒有其他車子經過，我就是一路給他闖過去，因為對我來說，現在跟其他車子發生擦撞反而是最輕微的傷害，而被那不知道是什麼妖魔鬼怪的女子逮到才是真正嚴重的傷害。

 

        當我一邊踩油門一邊在心裡狂譙髒話的時候，酒鬼所說的話還不停在我耳邊迴繞：「這女的很可怕，不是我們以前遇過的類型。」

 

        會讓酒鬼用可怕這種詞來形容，就代表對方絕對不是來找我們溝通的，而是把我們當成敵人、來找我們算帳的。

 

        我現在之所以不敢輕易鬆開油門，是因為我怕只要一停下來，那名女子就會出現在路邊，並一路跟著我們回去詭誌出版社。

 

        此刻坐在後座的耀祺跟逸昶兩個人也因為害怕而根本不敢往窗外看，他們像是在坐雲霄飛車那樣，緊閉雙眼並死命握著安全帶，深怕自己下一秒就會被從車裡甩出去，或許他們現在所感到的恐懼並不是來自於那名女子，而是來自於我的開車技術也說不定。

 

        在跟酒鬼失去聯繫之後，我當機立斷，要逸昶跟我一起把耀祺從房子裡拉出來拖到車上，除了把他強行帶走之外，沒有其他辦法了。

 

        只要把耀祺帶離開這裡，他就算再怎麼顧慮那名女子，也只能選擇跟我們合作了，這是一種強迫上賊船的概念。

 

        「喂！等一下呀……我要是不報備就隨便離開的話，她會抓狂的啊！」不管耀祺怎麼喝止我們，但他一個人終究敵不過我們兩個人的力氣，只能被我們硬塞到車子後座。

 

        正因為如此，耀祺現在的模樣看上去比逸昶還要害怕的多，他不只全身發抖，嘴巴上還一直念念有詞，我只能隱約聽到「原諒……放過我……」之類的用詞。

 

        而副駕駛座上的夜貓子就沉穩多了，她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不只隨時提醒我在經過路口時要放慢車速，也幫忙注意那女子的身影有沒有出現，以防被跟蹤。

 

        除此之外，夜貓子的手也沒閒著，她不斷傳訊息及打電話，希望能重新聯絡上酒鬼，但一直到開回出版社為止，酒鬼那邊都沒有回應。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那女子的身影並沒有跟在我們後面，我們算是暫時安全了。

 

 

 

 

 

 

 

 

*********

 

 

        所有人一進到出版社裡後，夜貓子馬上把門口的鐵捲門放下、連窗簾也都拉上，不讓外面的人看到出版社內的情況。

 

        儘管我們現在暫時安全了，但每個人心頭上的恐懼仍維持在最高點，就連夜貓子也擔心那女子會找上門來。

 

        我搬了兩張椅子給逸昶跟耀祺坐，等兩個人坐定喘口氣以後，耀祺馬上往逸昶身上打了幾拳：「你到底在幹嘛？為什麼要來找我？你知道你自己牽扯到的是多恐怖的人嗎？」

 

        不過耀祺的拳頭並沒有真的出力，那只是一種對逸昶的堅持感到無奈而打出的虛弱拳頭而已。

 

        逸昶用手掌擋住耀祺的拳頭，沒好氣地說：「我是在幫你耶！你會去跟那個怪女人在一起，很明顯是被強迫的吧？你難道不想要再回到雨玟身邊，回到以前的生活嗎？」

 

        「要是真的能那樣，我早就回去了！」耀祺對逸昶打出的最後一拳稍微加重了力道，「但是那個女的……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違抗那個女的所說的話啊……」

 

        聽他們兩人在那邊像小孩鬥嘴一樣吵來吵去，我忍不住直接問重點：「那個女的到底是什麼來歷啊？我們還在等你解釋呢。」

 

        耀祺像是這時才想起我跟夜貓子的存在，他轉頭環視了出版社一圈後，問道：「那你們又是誰啊？我本來以為你們是徵信社的，不過這辦公室根本不像啊。」

 

        我正要解釋時，就像是仔細計算過時間似的，出版社的市內電話在這時響了起來。

 

        所有人都突然安靜下來，不約而同一起看向響起的電話。

 

        經過這一夜的奔波，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了，在這麼晚的時間，還有誰會打電話到出版社來？

 

        難道那個女的其實一直跟在我們後面，現在打電話來跟我們要人了？

 

        夜貓子朝我示意了一下眼神，意思是讓我去接電話。

 

        我走到電話旁邊，看著上面的顯示面板。

 

        沒有顯示來電號碼。

 

        算了，不管了。

 

        我直接拿起話筒。

 

        「喂，詭誌出版社。」儘管在這個時刻，我還是禮貌地報出了公司行號。

 

        「是我。」

 

        聽到這聲音，我全身繃緊的神經總算放鬆下來，甚至想要高舉雙手歡呼，因為這竟是酒鬼的聲音。

 

        「酒鬼？你那邊沒事吧？」

 

        一聽到是酒鬼，夜貓子跟逸昶的反應就跟我一樣，他們全都鬆了口氣，只有耀祺沒有太大的反應，畢竟他只短暫見過酒鬼一次，只靠一面之緣是無法感受到酒鬼的特殊之處的。

 

        「我還好，你們都回到出版社了？」酒鬼問。

 

        「對，我們一起把耀祺帶回來了，現在很安全……不過你剛剛是怎麼了？為什麼話只講一半就掛掉，然後手機都不接？我跟夜貓子都被你嚇死了。」

 

        「我這邊出了車禍，手機被摔到，跟你講到一半就整個壞掉了，我現在是用公共電話打回去的。」

 

        「怎麼會出車禍？你沒受傷吧？」

 

        「沒事……你最好把講話的語氣改一下，你這麼擔心我，感覺有點怪怪的。」酒鬼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悅，因為他不習慣被人關心，我只好無奈地吐吐舌頭。

 

        「好吧，以後我不再擔心你就是了，現在可以跟我說你那邊出了什麼意外嗎？」我向酒鬼詢問他那邊所發生的事情。

 

        酒鬼說，當他所坐的計程車準備駛出市區時，那女子不再是站在路邊監視他，而是直接站在路口處擋住車輛的去路。

 

        或許女子終於發現計程車的行駛路徑不太對勁，近而猜到酒鬼是在繞圈子、拖時間，但女子不打算跟酒鬼這樣耗下去，所以決定直接擋住酒鬼的去路。

 

        因為那是個單行道路口，所以當身穿桃紅色洋裝的女子出現在正前方時，司機大哥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停車，另一個則是直接撞過去。

 

        司機看到女子擋在前方後，放慢車速看似要停車，但酒鬼卻叫司機直接撞過去。

 

        「有沒有搞錯啊？就算對方是鬼，但是她曾經也是人，人家也有父母的！不能這樣撞啊！」沒想到司機大哥在這方面竟然有自己的原則，酒鬼也搞不懂他的思考邏輯是什麼。

 

        就在計程車跟女子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時，女子卻突然直接跳起來趴到車窗上面，就像一隻原本趴在地上毫無動靜的大蜘蛛直接撲到人的臉上一樣，整個車窗都被女子的臉孔以及她一身桃紅色的洋裝所遮蓋。

 

        原本不想開車撞女子的司機大哥這下可被嚇到了，他用力踩下油門，引擎高速拉轉，雙手也像抽筋般亂轉方向盤，為的就是要把女子從車窗上甩掉。

 

        只是在狹窄的單行道內做這種危險駕駛勢必要付出代價，計程車很快就撞上旁邊的一排機車，不只這樣，車子接下來似乎還撞到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東西，酒鬼感覺到車子騰空飛起了幾秒鐘，他的意識也在那幾秒中一片空白，當他回神時，整台計程車就翻倒在路上了。

 

        酒鬼這時所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逃跑，而是試著先通知我，叫我們趕緊離開那棟屋子。

 

        雖然酒鬼的手機在剛剛的撞擊中已經被撞出一片蜘蛛網狀的裂痕，看起來已經壞了，但酒鬼還是成功地打了電話給我，最後他只來得及跟我說了「來不及了，快走」這六個字，然後整台手機就陷入黑畫面，再也無法作用。

 

        就在酒鬼試著重新啟動手機時，他耳邊聽到了一句冰冷冷的聲音：「你在叫誰快走？」

 

        酒鬼轉過頭，發現女子正趴在車子旁邊盯著他。

 

        女子的手掌及腳掌以詭異的角度支撐著地面，雙眼渾圓瞪大打量著酒鬼，其陰森的表情跟不協調的動作，就像一隻正在觀察剛捕獲到的獵物的蜘蛛。

 

        酒鬼選擇收起手機並笑而不語，這種時候用保持沉默的態度來表現出「妳中計啦」的驚喜，才是最好的回答。

 

        但就算他不講，女子也猜到答案了。

 

        知道酒鬼只是幌子後，女子的頭迅速轉向旁邊，瞪視著她過來的方向，也就是那棟舊民宅所在的位置。

 

        女子不再理會酒鬼的生死，她四肢一蹬，從地上跳起來，迅速消失在酒鬼眼前。

 

        酒鬼看著女子像變魔術一樣從車窗前方消失，他知道她現在一定是趕回那棟舊民宅了……等她發現耀祺已經被帶走以後，一定會瘋狂地翻遍附近每個街道。

 

        還好，這個時候我們已經帶著耀祺逃離那裡，要是我們的動作再慢個一分鐘，可能就會被女子抓到了。

 

        「原本我擔心你們來不及逃跑的，不過看來你們跑得夠快，都平安回到出版社了。」酒鬼最後說道。

 

        「嗯，多虧你的即時通知。」我滿懷感激，酒鬼救過我的次數，已經不曉得要算到哪根指頭了，「那你現在在哪裡？」

 

        「我人在醫院，雖然我只有輕傷，不過司機受的傷就比較嚴重了，雖然傷勢不至於致命，但這場車禍可以說是我們引起的，我必須留在這裡負責。」

 

        對喔，要是酒鬼沒提，我都完全忘記司機大哥的存在了。

 

        「我這邊把車禍的事情處理完以後，明天再回去找你們。」酒鬼說，並單方面結束了通話。

 

        我放下話筒後，把酒鬼那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其他人。

 

        夜貓子說只要跟松觀報告一下，由出版社來負擔車禍的理賠應該是沒問題的。

 

        「確定酒鬼那邊已經沒事的話，現在就……」夜貓子的眼神看向耀祺，「該輪到你來把事情解釋清楚了，對吧？洪先生。」

 

        我跟逸昶也把視線都放到耀祺身上，現在這起事件的主角已經落到我們手上，當然要請他好好跟我們說清楚囉。

 

        「你們要我說什麼啊？我根本連你們是誰都不知道啊？」耀祺看向現場唯一一個他認識的人，求助道：「逸昶，這到底是在搞什麼啊？」

 

 

        逸昶知道他現在必須充當詭誌跟耀祺之間互信的橋樑，因此開始把他向詭誌投稿、並跟我們請求幫助的事情說給耀祺聽，而且還加強補充說：「我在網路上做了很多調查，發現這間出版社的人在解決這種奇怪的事件上是最拿手的，所以你可以完全信任他們，他們一定可以幫你脫離那個瘋狂女人的！」

 

        我跟夜貓子聽到這段話時，頭上各自冒出了一個問號，因為我們都不知道詭誌在網路上竟然有這種傳言，畢竟詭誌主要還是一間出版恐怖文學雜誌為主的公司，而不是專門接棘手事件的靈異偵探社啊。

 

        嗯……不過仔細回想一下，我加入詭誌後被牽扯進這麼多事件，還寫出那麼多篇歷經出生入死才完成的專欄，或許網路上的傳言正是因為我而開始的吧。

 

        聽完逸昶的解釋後，耀祺算是對我們的身份有了基本的認識，原本充滿戒備的眼神也和善許多，不過他仍帶著顧慮說道：「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多厲害，但只要被她找到這裡來……恐怕你們也拿她沒辦法。」

 

        「還沒試過又怎麼會知道呢？」夜貓子開始發揮她母性溫柔的一面，不管再緊張害怕的人，在聽到她的這種聲音後也絕對能安心下來。

 

        「你要現在就跟我們說出所有經過嗎？還是先喝杯水再說？」夜貓子給了耀祺二選一的抉擇，聽起來很貼心，但她其實是在逼迫耀祺開口，因為不管哪個選項，最後還是要說出一切。

 

        「我先喝一杯水吧，謝謝妳。」耀祺選了第二個選項，夜貓子親自到飲水機去倒了一杯水後再慎重地交給耀祺，讓耀祺有被重視的感覺。

 

        耀祺喝完半杯水後，他把杯子繼續握在手上，眼神緊盯著杯中水面上的波動，他似乎想先從水的流動中得到一些靈感，然後再來開口講這件事情。

 

        不過看他遲遲找不到靈感，我乾脆直接幫他開場：「她是從你腦袋裡走出來的惡夢……我們到你家門口的時候，你曾經這樣形容過吧？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提到這句話後，耀祺的眼神終於離開杯子，看向我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這個女的在現實中是不存在的，她是直接從我腦袋裡走出來、擾亂我所有生活的恐怖惡夢……」

 

        這樣的解釋根本有跟沒有一樣，看來必須用另外的方法來問才行。

 

        「先說一下關於那女子的事情吧？像是她的名字、年齡、工作，或是你在哪裡認識她的等等……這些資訊你總知道吧？」

 

        夜貓子從比較具體的方向開始下手，這些都是很好回答的問題，但耀祺卻搖著頭說：「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幾歲，可能跟我一樣大吧？我也不確定，至於我跟她是在哪裡認識的……這點我倒是知道，而且永遠忘不了。」

 

        當一個男生談到是在哪裡認識到女孩子的時候，他的眼神應該是既明亮清晰又開心的，但耀祺卻彷彿不想再去回憶那個時刻般，眼神中壟罩著一層黯淡的黑霧。

 

        「我跟她認識的地方，就是你們剛剛把我帶走的那棟舊房子……」耀祺開始說道，我跟夜貓子這時各自拉來椅子，坐下來準備聽耀祺講個仔細。

 

        我原本以為，耀祺在女子現身後之所以會嚇到取消婚禮，並拋棄曾經擁有的愛人、家人及朋友，到另一個地方隱姓埋名生活著，是因為耀祺曾經跟那名女子有過另一段感情，而這段感情是不能曝光的，或許她就是耀祺的小三也不一定。

 

        而耀祺在這段不能曝光的感情中做了對不起女方的事情，最後決定拋棄女子，跟雨玟結婚。

 

        女子可能因此被耀祺逼上絕路，但她手上仍握有耀祺的把柄，所以她選擇回來找耀祺復仇，逼耀祺回到她身邊……這便是我一開始的猜測。

 

        但在聽完耀祺所說的一切後，我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女子會糾纏耀祺、以及耀祺被迫離開家人的真正原因，竟然遠比我所猜測的還要離奇虛幻，更讓人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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