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我開車載逸昶回到詭誌出版社，剛好遇到準備下班、正在鎖門的夜貓子，而其他人看起來都已經離開了。

 

        「你們怎麼回來啦？找到耀祺了嗎？」一看到我們出現，夜貓子馬上把門鎖重新打開，看來她也知道，我們會臨時回來就代表她今天得在出版社裡多待一段時間了。

 

        發現下車的只有我跟逸昶後，夜貓子又問：「酒鬼呢？」

 

        「他要我們等他的消息……我們進去以後再說吧。」

 

        我們進入出版社內，夜貓子把一樓的燈重新打開，我跟逸昶搬了幾張椅子到我的座位旁邊，三個人坐成一圈後，我跟夜貓子報告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從發現耀祺、耀祺跟我們所說的話，以及女子的出現等等全都詳盡地描述給夜貓子聽，逸昶也適時幫忙補充一些小細節。

 

        夜貓子聽完後，下了結論：「酒鬼的決定是對的，要是你跟他一起去的話，我想也只會害他被發現而已。」

 

        沒想到夜貓子竟然是針對這點下結論，我沒好氣地說：「喂，至少也要對我有一點信心吧。」

 

        「總之我們就先留在出版社裡，一起等酒鬼的消息吧，依他做事的風格，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了。」夜貓子說，而她也注意到逸昶的情緒還沒平復下來，再次見到那神祕女子的衝擊感，仍讓逸昶看起來有點神經兮兮的，夜貓子朝他問：「你要喝點咖啡或飲料嗎？我們出版社的冰箱裡什麼飲料都有。」

 

        「謝謝……給我水就好了。」逸昶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乾燥的嘴唇，因為我們不久前才吃完麥當勞套餐，炸食跟可樂也讓我的嘴巴有點乾澀，於是我主動去倒了三杯水回來，逸昶一拿到水就馬上喝乾，看來他的情緒是真的很緊繃。

 

        「你有打算把找到耀祺的事情告訴雨玟嗎？」我向逸昶問道。

 

        逸昶皺眉想了一下，說：「還是先不要通知雨玟好了，她的情緒現在已經很低落了，要是知道耀祺竟然跟另一個女的結婚，雨玟只會受到更大的打擊而已。」

 

        「我覺得沒這麼簡單。」我在腦中回想，當耀祺聽到逸昶提到雨玟的事情時，他臉上所出現的那些細膩表情變化，其中鐵定另有文章：「不曉得是不是我多心了，但我總覺得……當你在耀祺面前提到雨玟為他所做的付出時，他的情緒起伏是很大的，他好像還掛念著雨玟跟家人，只是受限於某種原因而無法回到大家身邊，我想原因就出在那名女子身上，耀祺雖然說女子是他太太，但是他的樣子很明顯是在害怕對方……」

 

        「風海說的對，那女子手中一定有耀祺的把柄，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可是那把柄對耀祺來說一定很重要，所以他才會選擇拋下家人跟雨玟，跑去跟那名女子在一起。」夜貓子附和我的說法，並問逸昶：「你印象中，耀祺有什麼類似的把柄存在嗎？」

 

        「這個嘛……」逸昶像是怎麼想也想不透般，搖搖頭說：「我跟耀祺認識這麼久了，還真的不知道他有什麼把柄或秘密……」

 

        「有可能是耀祺的某個前任女友搞的鬼嗎？」我說，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猜測，之前酒鬼也曾經提過一次。

 

        不過就跟前一次一樣，逸昶馬上否決這種可能性：「我上次就說過了，這絕對不可能，耀祺的每任女朋友我都認識，他雖然談過很多感情，但每段感情都很專一，他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那些女生的事情，一件也沒有。」

 

        「對你而言是這樣，但對我們這些才剛認識耀祺的人來說，這種說法應該要打上問號。」我用手指在空中畫出一個問號圖形，說：「百分百完美的男人或女人是不存在的，那些看似完美的人只是有些缺陷被隱藏的很好罷了，或許耀祺就是這樣的人。」

 

        「可是……」

 

        逸昶似乎還想幫耀祺說話，我不想讓談話變成爭論，因此馬上又說：「我並沒有懷疑耀祺的人格，只是要你先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而已。」

 

        逸昶收起嘴唇，在嘴中暗自用力咬了兩下，代表他雖然無法完全同意，但還是接受了我的說法。

 

        這時，我們一直在等的電話終於來了。

 

        看到來電者是酒鬼，我像觸電般接起手機：「酒鬼，怎麼樣了？」

 

        「我在計程車上了。」酒鬼說，從他那邊的背景確實可以聽到車子引擎正在運轉、還有計程車剛好跳錶的聲音。

 

        「你要回來了嗎？」

 

        「沒辦法，我短時間內無法回去跟你們碰頭，我這裡有狀況。」

 

        「……你等一下。」直覺到事態可能不太妙，我把手機切到擴音，讓逸昶跟夜貓子加入對話，並用眼神跟夜貓子示意，酒鬼可能遇到麻煩了。

 

        夜貓子對手機說：「酒鬼，你那邊狀況如何？」

 

        「我先說好消息吧，我已經知道耀祺現在住在哪裡了，地點我等一下會傳過去。」

 

        「那壞消息呢？」明明酒鬼是最不需要擔心的人，但我現在卻緊張到講出口的每個字都黏在一起，因為當我們從酒鬼口中聽到壞消息的時候，就是代表他真的遇到對手了。

 

        「我跟蹤耀祺還有那個女的回家的時候，在他們進門口前，那女的突然轉身過來看我，我雖然馬上把自己隱匿到其他房子後面，不過那女的還是發現我了。」

 

        「你確定嗎？她是真的看到你了？還是只是在檢查後面有沒有人跟蹤？」夜貓子跟酒鬼再次確認。

 

        「我百分百確定，她發現我了。」酒鬼接著說的下一句話，雖然我們無法馬上理解其意義，但卻讓我們全身發毛。

 

        「因為她現在就跟在我後面。」

 

        「嗄……」這下連夜貓子也當機了，「她跟在你後面……她是用跑的嗎？還是騎機車？」

 

        「我不知道她的移動方式是什麼，不過我坐的計程車每停在一個路口等紅燈，那個女的就會站在路口轉角的地方瞪我。」說到這點時，酒鬼的聲音竟然還保持著完全的冷靜：「現在就是這個樣子，我們剛在一個紅燈前停下來，那女的現在就站在離我五公尺遠的人行道上，隔著車窗在瞪我。」

 

        酒鬼的形容用詞簡單俐落，但已經足夠讓我們想像那幅畫面並感到毛骨悚然了。

 

        酒鬼跟蹤他們，而那女的現在又跟著酒鬼回來，她想知道酒鬼是從哪裡來的、是幫誰辦事的。

 

        「風海、夜貓子，這女的很可怕，不是我們以前遇過的類型。」酒鬼說道，他現在肯定是回瞪著那名女子講出這句話的。

 

        酒鬼的用詞讓我感到訝異，因為對他來說，應該沒有什麼東西是真正可怕的。

 

        「……酒鬼，你應該不是真的怕她吧？」

 

        「我不怕，但計程車司機快怕死了。」酒鬼哼一聲，說：「司機也發現這女的跟著我，他覺得我一定被厲鬼纏上了。」

 

        酒鬼說完後，手機裡馬上傳來司機大哥吐槽的聲音：「啊不然咧！不然那女的是七龍珠的孫悟空，會瞬間移動喔？怎麼我開到哪裡她就站在哪裡？你一定是被鬼跟了啦！早知道會遇到鬼就不要載你這個客人了啦，唉喔唉喔……阿彌陀佛喔……」

 

        多虧司機大哥的吐槽舒緩了對話間緊張的氣氛，我們在場三人的腦海都忍不住開始想像司機握緊方向盤，努力不去看站在路邊的女子，最後卻忍不住去瞄而被嚇到的畫面。

 

        酒鬼不理會司機的抱怨，繼續說道：「所以我暫時沒辦法回去，只能請司機先載我在市區裡到處繞。現在不知道那女的是什麼妖魔鬼怪，若是帶她回出版社，我也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嗯……」夜貓子抿起嘴唇沉思，酒鬼那邊則是傳來司機踩油門的聲音，看來車子因為綠燈而開始前進了。

 

        「如果她是有話想跟我們說呢？」夜貓子突然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直接帶她回出版社來談談看也無妨，她或許有訊息想告訴我們。」

 

        「我建議不要冒這種險。」酒鬼馬上用嚴厲的語氣給予警告：「夜貓子，要是換妳來這裡跟那個女的面對面，妳絕對不會想跟她對話的，因為她瞪視的眼神中只有殺意，沒有善意，帶她回出版社可能會傷害到其他人。」

 

        現在唯一跟那名女子正面交鋒的就只有酒鬼，在出版社裡的我們最好還是聽從酒鬼的建議。

 

        「那酒鬼你有計劃嗎？」我問。

 

        酒鬼似乎已經等我這句話等很久了，他馬上回答道：「我有個想法，不過你們三個人的動作要快才有可能成功。」

 

        一聽酒鬼已經有計劃了，我、夜貓子跟逸昶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我等一下就把跟蹤耀祺所得到的地點傳過去，你們馬上趕過去，請能不能說服耀祺把他帶走。我這邊會請司機繞去遠一點的地方，盡可能離開市區，讓那女的離你們越遠越好。」

 

        這是很典型的調虎離山計，也是現在唯一可以進行的計劃。

 

        但這計劃唯一的不確定性就是那名神秘女子，夜貓子擔心地問酒鬼：「但就算我們成功把耀祺帶走了，那你最後要怎麼脫身？」

 

        「我這邊會想辦法，要是你們同意這個計劃，最好現在就出發。」酒鬼很明顯不想再跟我們廢話了。

 

        我跟夜貓子對看一眼後，各自點頭，同意酒鬼的計劃。

 

        最後，夜貓子在結束通話前跟酒鬼叮嚀：「你自己小心一點，計程車的費用回來以後再記得跟我請款喔。」

 

 

 

 

 

 

 

 

 

 

**********

 

 

        我們開著租來的車子從詭誌出版社出發，前往酒鬼傳來的地點。

 

        因為不確定酒鬼到底可以把神祕女子引開多久，所以負責開車的我可說是使盡了力氣，把以前在GTA裡所學到的開車技巧全都用上了，雖然算不上是飆車，不過我還是闖了好幾個紅燈，為的就是快點趕到耀祺現在的住處。

 

        酒鬼所傳來的地點位於偏僻的巷弄中，可以說是城市的死角，跟一旁的高級大樓相比，這裡只有老舊的矮建物，居住在此的人口每年陸續減少，這塊地帶就像百慕達三角洲般，對市區來說是種神秘的存在。

 

        把車子停在巷弄外後，我們三人下車沿著門牌開始比對酒鬼所傳來的地址。

 

        最後，我們在一棟只有一層樓的民宅前停下了腳步。

 

        這是棟很舊的建築，有點古早三合院的感覺，同時也很像電視劇中常出現的老眷村，是屬於正慢慢被都市所淘汰的那種建築物，房子的門牌也幾乎完全褪色，我很佩服酒鬼在一段距離外竟然還可以把門牌看得這麼清楚。

 

        從窗戶中可以看到微微的燈泡亮光，代表有人正在裡面。

 

        既然找到了這裡，那該由誰來敲門？

 

        我跟夜貓子一起看向逸昶，答案已經很明顯了，逸昶也知道自己的責任所在，他是我們當中唯一認識耀祺、也是最信任他的人，理應由他來敲門。

 

        逸昶深呼吸一口氣後，走到門前用力敲了兩下。

 

        屋內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門馬上被打開來，從敲門到開門只花費了幾秒的時間，好像屋內的人已經知道有人要來了。

 

        耀祺站在門邊看著我們，他身上的衣服跟我們不久前在便利商店旁邊看到他時穿的是同一套，而當他看到逸昶時，臉上並沒有表現出驚訝的樣子，或許他也知道，逸昶是不可能輕易放棄尋找他的，遲早會找上門來。

 

        「耀祺……」逸昶像是還沒準備好台詞，舌頭突然打結了：「你……你……」

 

        「你跟你朋友不應該來這裡。」耀祺的眼神警戒地盯著我跟夜貓子，他的模樣讓我聯想到好萊塢電影裡那種專門在門後販毒的幫派份子，「要是被她發現你們來找我，不只我會遭殃，你們也會被波及的！」

 

        「她？你說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一提到那名女子，逸昶氣憤的情緒湧上心頭，想起了自己該說的話：「關於這件事，難道你不該回去對雨玟還有你的家人做一個交代嗎？為什麼要躲在這種地方？」

 

        我擔心逸昶的情緒會把場面弄垮，於是走到他旁邊拍拍他的肩膀，夜貓子也走上前，說道：「洪先生，我們正是為了這點而來幫你的，你不用擔心她會突然回來，我們有另一位同事正在牽制她。」

 

       

耀祺眉頭一皺，質疑道：「什麼同事？你們到底是誰啊？是哪家徵信社嗎？」

 

        差多了，我們其實是雜誌出版社，只是做的事情比徵信社危險複雜多了……我忍不住在心裡這樣回答。

 

        「這點之後再跟你解釋，現在請你先跟我們一起離開。」夜貓子再次發揮她的特質，用她那堅毅跟柔性並具的聲音開始說服耀祺：「我們知道你不是自願離開雨玟身邊的，是那女子逼你的，是嗎？我們也知道那女子並不真的是你太太，我敢說你跟她之間根本就沒有正式登記結婚吧？」

 

        耀祺的臉上露出微妙的表情，那表情就像是在說「你們怎麼會知道」般，參雜著心虛跟疑惑。

 

        眼看耀祺剛說的話產生了反應，夜貓子決定做出最後一擊：「洪先生，我直接說白一點，那名女子根本就不是人，對吧？她到底是什麼來歷？」

 

        夜貓子的話語總是能讓人不由自主地說出答案，只見耀祺原本夾雜著心虛跟疑惑的表情，突然轉變成看破一切、像準備贖罪的罪人般，拋下了所有包袱，因為他等這一刻的救恩已經等太久了。

 

        「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只能說她是從我腦袋裡走出來的惡夢吧……這是我最能解釋的理由了。」耀祺講了一句抽象到我完全無法解讀的話，然後他壓住額頭，好像就連他也因為這個解釋而頭痛。

 

        「現在還有機會，趁我們同事還能拖住她的時候，讓我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吧。」夜貓子的身體往前湊近，故意讓耀祺感覺到緊迫的氣氛，「等安全之後，你再把一切都詳細告訴我們，好嗎？」

 

        耀祺躲開夜貓子的視線，他低頭看向地板，猶豫不決又滿懷擔憂地說：「要是被她發現……是你們把我帶走的話，你們都會有危險的……」

 

        「沒關係，我們不怕。」夜貓子露出微笑，試著給予耀祺信心：「我們團隊之前曾遇過更恐怖的事情，我跟你保證，不管那女子是什麼來頭，對我們來說都是小菜一碟。」

 

        夜貓子說的很有一回事，但我倒是懷疑夜貓子的信心是不是真的，因為酒鬼不久前說過的話還在我的腦中迴盪。

 

        「這女的很可怕，不是我們以前遇過的類型。」會讓酒鬼說出這種話的對象，那就是真的很可怕了……

 

        才一想到酒鬼，我的手機馬上就響了。

 

        「酒鬼打來了！」我迅速接起手機，但卻只聽到酒鬼短促的一句話。

 

        「來不及了，快走。」

 

        酒鬼這六個字一說完，電話馬上被掛斷，我整個人拿著手機愣住。

 

        「酒鬼說什麼？」夜貓子用銳利到可以憑空殺死蚊子的眼神瞪著我。

 

        「來不及了，快走。」我重複酒鬼的那六個字，同時回撥電話，但酒鬼沒有接聽。

 

        對我們來說，這是最糟糕的結果。

 

        我抬頭望向夜貓子，臉上的慘澹表情就像預見了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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