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今天晚上，莊先生本來有準備一間客房給我，但為了方便觀察整間房子在晚上的動靜，我跟莊先生說我睡客廳沙發就好，這樣一來不管屋子哪裡有情況，我都可以馬上知道。

 

        晚餐的部分由莊先生下廚，當我發現莊先生有著一手好廚藝的時候，我完全不覺得意外，他就是有這種讓人覺得他什麼都很拿手的魅力。

 

        莊先生煮的晚餐是一鍋美味的麻婆豆腐燴飯，麻婆湯汁的辣香味十足，當溫暖的湯汁包覆住舌頭時，我的味蕾竟然感覺不到任何辣味的刺激，只有一陣陣讓人上癮的酥麻感，這簡直媲美小當家的魔幻麻婆豆腐呀！

 

        我跟莊先生一起吃晚餐一邊看棒球，今天的比賽打到延長賽第十二局、十一點多才結束，莊先生關掉電視說他準備要休息，便先上樓了。

 

        我打開電腦，在客廳桌上開始寫要在網路上連載的故事，一直到十二點半，莊先生都沒有再走下樓，應該是已經睡了。

 

        我在十二點半關上電腦，目前為止都很安靜，沒有任何怪事發生，。

 

        在這個「鬼片之家」的深夜裡，真的會有事情發生嗎？我無法確定。

 

        但我此刻的心情是矛盾的，我期待著會發生一些事情，卻又覺得還是不要出事比較好。

 

        那種感覺就像留守在基地裡的士兵，一方面會想：「留守好無聊，真想出去殺敵。」

 

        但一到了戰場上，心態又會變成：「戰場好血腥，還是留守比較安全。」

 

        恐怖小說家的心態也是這樣的，我們在作品裡創造混亂跟恐懼，卻又希望現實最好不要遇到相同的事。

 

        最後，我的意識就在矛盾的衝突中入睡了。

 

 

 

 

 

 

********

 

 

        「早安，風海老師！睡得好嗎？」

 

        莊先生下樓跟我打招呼的時候，我已經起床坐在沙發上，睜著毫無睡意的大眼睛盯著他看了。

 

        「睡得還不錯，比我自己家的床還要好。」我對莊先生笑了一下。

 

        「是嗎？所以這代表……風海老師昨天睡覺時沒有遇到任何怪異的事件嗎？」莊先生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失望，這也難怪，他會跟我們求助，就是希望我們來解決這些事情，但我睡了一晚卻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這就讓我特地過夜的行為變得毫無價值了。

 

        事實上，我在深夜裡並不是沒有收穫，只是我覺得，或許現在先不要跟莊先生講會比較好……

 

        「莊先生也不是搬進來第一天就遇到那些事情的吧？或許我再多住兩天，對方就會忍不住現身了。」我說著，想藉此給莊先生一點信心。

 

        「唉，說的也是，風海老師餓了吧？我馬上去準備早餐！」一講到做飯，莊先生馬上又露出笑容，幹勁十足地往廚房去了。

 

        早餐是兩盤班尼迪克蛋，莊先生把兩片煎火腿鋪在烤過的馬芬麵包上，再放上煮得剛剛好的水煮蛋，最後淋上莊先生自己做的荷蘭醬就完成了。

 

        雖然是比較簡單的做法，但還是讓我一試就愛上了這個料理，特別是咬下第一口的時候，香酥的馬芬麵包、多汁的火腿、柔順的蛋黃一起在嘴裡混合的那種感覺……唉呀，或許繼續住在這裡，每天吃莊先生做的早餐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情呢。

 

        但現實的工作終究是要來的，我正咬下第二顆班尼迪克蛋的時候，莊先生家的門鈴聲就響了，莊先生放下餐點跑去開門，只見門外站著兩個體型懸殊的身影，正是夜貓子跟汪飆。

 

        「莊先生，早安，我們來接風海了，昨天晚上有發生什麼事嗎？」夜貓子說。

 

        「啊，沒想到你們這麼早就來了，先進來吧，我們還在用餐，既然你們來了，我再多做兩份準備給各位……」

 

        莊先生請夜貓子跟汪飆進屋後，又跑進廚房裡繼續忙了，汪飆看到我在餐廳裡吃到一臉滿足的樣子，忍不住說：「風海，看來你越來越會享受工作了喔。」

 

 

        我把第二個空盤放到桌上，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這還好，可惜你們沒有嚐到莊先生昨天晚上煮的麻婆豆腐燴飯，那個『辣、香、色、燙、麻、酥』六味一體的口感真的太讚了，可惜昨天被我吃完了。」

 

        「既然吃完了就閉嘴，我暫時放下詭誌的業務先來這裡找你，不是來聽你形容美食的。」夜貓子坐到我旁邊偷偷捏了我一把，汪飆也是一副想揍我的樣子，看來他們兩個都是沒吃早餐就過來了。

 

        還好有莊先生的魔法料理，他們吃下莊先生做的班尼迪克蛋之後，臉上也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大家吃飽之後，是時候該說正事了，夜貓子首先問：「所以風海你昨天晚上都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嗎？」

 

        「嗯，沒什麼事。」我同時在桌子底下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夜貓子，暗示著「出去之後再說」。

 

        夜貓子馬上懂了我的意思，接著換汪飆報告他調查的結果：「昨天晚上我透過影視圈的朋友查過了，《淒屋》這部電影的製作人、導演、以及演員群，他們都已經不在這個圈子活動，多數人甚至根本沒聽過這部電影，後來我改變方向，開始去查這部電影的工作人員，最後找到一位勉強算是在影視圈活動的人。」

 

        汪飆拿出手機點出一個網頁，看起來像是一間負責器材租借的公司，汪飆將這個網頁秀給我們看，繼續說：「我查到《淒屋》電影中的一個場務，當年他應該才二十歲吧，但三十年後，他現在已經是這間影視器材租借公司的老闆了，我之前也跟這間公司租過器材，所以算是有認識，我跟他早上通過電話，這位老闆說上午可以排時間跟我們見面聊聊。」

 

        「我們今天的重點就是去拜訪那位老闆，問他當年《淒屋》在這裡拍攝時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夜貓子問：「莊先生，你要一起去嗎？」

 

        「抱歉，我是很想去，但是昨天我已經跟公司請過假了，今天有些事情一定要進公司處理才行。」莊先生帶著歉意對我們說道。

 

        「別這樣說啦，你又沒做錯什麼事。」

 

        面對莊先生的歉意，我們三個人都覺得有些羞愧，畢竟才剛吃完人家做的早餐，怎麼我們現在好像變成壞人似地在逼他道歉？

 

        「這樣吧，等各位去那間公司拜訪完、晚上回來這裡集合的時候，我再準備晚餐請大家一起吃。」像是要彌補自己無法同行的遺憾，莊先生這麼提議道。

 

        當然，我們三人的心裡幾乎是在歡呼了。

 

 

 

 

 

 

********

 

 

        離開莊先生家，一坐上汪飆的車後，夜貓子馬上問我：「你昨天果然還是碰到什麼了吧？」

 

        「何止碰到，根本是直接撞到了。」我透過車窗看著莊先生的家，莊先生剛好穿著西裝走出門口跟我們揮手。

 

        我也友善地揮手回應，雖然莊先生做的料理很好吃，但是一想到昨天晚上的經歷，我的心裡對這間房子還是有點疙瘩。

 

        「那你要現在跟我們說，你撞到什麼了嗎？」夜貓子問。

 

        「我先賣個關子，因為很難解釋，我需要先找到答案……」我對夜貓子呵呵神祕一笑，說：「我們先去找那位老闆聊聊吧，或許跟他談過之後，就能找到答案了。」

 

        我拍了拍駕駛座的椅背，示意汪飆可以開車了。

 

        汪飆一邊開車，一邊跟我們介紹這位老闆的資料，業界的人都尊稱他為阿康哥，他的外型十分特殊，看起來就像好萊塢電影裡專門保護反派的保鑣，不過汪飆要我們別擔心，阿康哥在業界是出了名的大好人，有時在趕案子的時候，就算貨款還沒到位，有情有義的阿康哥總會先把器材送到位，錢之後再慢慢補就行了。

 

        阿康哥的公司位在新德市的商業大樓密集區內，在助理的引導下，我們在阿康哥的辦公室裡見到了他本人。

 

        一看到阿康哥的長相、加上他的大光頭以及一身壯碩的肌肉，我發現汪飆剛才用的那些描述根本無法準確形容阿康哥的飆悍，什麼專門保護反派的保鑣？他根本不用化妝就可以直接去演《復仇者聯盟》的薩諾斯了。

 

        儘管外表嚇人，但阿康哥說起話來相當客氣及幽默，夜貓子跟他聊不到五分鐘，兩邊已經能互開玩笑了。

 

        當然，夜貓子最後還是要提到正題的：「阿康哥，三十年前有部鬼片《淒屋》，你有聽過嗎？」

 

        「這個汪飆已經先問過我了，我不知道你們雜誌怎麼突然對那部電影感興趣，但是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會回答！」阿康哥拍了一下自己的大光頭，說：「不過三十年前拍《淒屋》的時候，我只是個場務……唉，說是場務也太抬舉我了，我當時剛從學校出來，什麼都不會，頂多就是幫忙訂便當跟出力搬東西而已。」

 

        「怎麼會呢？一部電影的完成，是許多人一起努力過的證明，像你們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後英雄。」夜貓子說：「據我們所知，電影場景主要是在一間房子裡拍攝的，我們想問的是……在那間房子拍攝的時候，劇組有遇過什麼靈異事件嗎？」

 

        「哈哈，我早就知道妳會問這個問題，不過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阿康哥雙手一攤，說：「拍攝的時候，拜拜、請示的流程我們都有進行，拍攝過程也很順利，根本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這麼說的話，那間房子是很乾淨的囉？之前都沒有出過事嗎？」

 

        「當然啦，我記得那間房子在開拍的時候才剛蓋好沒多久，導演就是為了怕出事，才去找新屋來拍攝的。」

 

        「我明白了，那請問，導演或編劇有透漏過這部電影的題材來源嗎？有沒有可能是改編自真實案件之類的？」

 

        「喔喔，這個我知道一些內幕，劇本故事是編劇想出來的，他還自誇說是他寫過最精彩的劇本，結果確定拍成電影的時候，導演卻自己改了不少劇情，那個編劇氣到跑來片場找導演吵架，說什麼『誰叫你亂改我劇本』之類的，那時吵的可兇了，後來好像是有多一些編劇費給那個編劇，他才妥協了這樣。」

 

        夜貓子接下來又問了幾個問題，但阿康哥的回答都很正常，最後換我問道：「可以請你說一下女主角的事情嗎？你對她有什麼印象呢？」

 

        「女主角？」阿康哥皺起眉頭。

 

        「沒錯，就是飾演妻子，後來變成女鬼留在房子裡的那位。」我提醒他。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她的名字……沒記錯的話，她好像叫做靜逸吧。」

 

        祖靜逸，這確實是女主角在錄影帶封面上的名字。

 

        「對，靜逸，我記得這是她第一次拍電影，是個很年輕、很安靜、也很有禮貌的女生。」阿康哥臉上露出微笑，回憶著說：「我想起來了，因為她是新人，涉世未深，片場有很多人都想約她出去，結果一直到電影殺青都沒有人成功約到她……還有還有，雖然她是女主角，但她對我們這些工作人員總是好聲好氣的，每次都會一起來幫忙搬東西，然後就被導演罵……真的是個很棒的女生，不過她扮起女鬼也是真的很恐怖啦！」

 

        我繼續問：「那阿康哥後來還有靜逸的消息嗎？」

 

        「沒有了耶，當時台灣的鬼片不受歡迎，大家都很怕，只有少數幾間戲院願意上映《淒屋》，結果這部電影慘賠，之後我就沒有再看她演出任何作品，圈子裡也沒人看過她了。」

 

        「如果靜逸在片場很受歡迎的話，應該有人成功要到她的電話過吧？阿康哥可以幫忙問一下嗎？」

 

        「傻孩子，你想的太簡單了啦。」阿康哥像薩諾斯一樣彈了個手指，說：「靜逸這個女孩子喔，可是連電話都不給人的喔，她看起來雖然很傻很天真，但人家可是把潔身自愛這個原則做的很好呢。」

 

        說到最後，阿康哥嘆了一口深長的氣，說：「真不該想起她的，她現在應該跟我一樣，都是五十歲的歐巴桑歐吉桑了吧，但要是可以再見到她的話，我還是很開心的……」

 

        我看著阿康哥感嘆的模樣，看來對於女主角靜逸，阿康哥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接下來由夜貓子繼續發問，但都沒有從阿康哥那邊問出更多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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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離開阿康哥的公司，回到車上之後，夜貓子劈頭就問我：「你昨天晚上遇到的事情，是跟女主角有關吧？」

 

        「是啊，所以我才一直問女主角的事情。」

 

        汪飆也從駕駛座轉過頭來問道：「那跟阿康哥談過之後，你找到那件事的答案了嗎？」

 

        「不只沒找到，反而讓事情更模糊了。」我看著夜貓子跟汪飆亟欲想知道真相的眼神，只好說：「好啦，我說就是了，昨天晚上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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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其實，我睡到一半就被電視的聲音吵醒了。

 

        睜開眼睛一看，電視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淒屋》正在上面播放著。

 

        奇怪的是，電視雖然被打開了，但是下面的錄放影機明顯沒有在運作，所以《淒屋》是不可能播放的。

 

        雖然眼前所見無法解釋，但這種事怎麼可能嚇倒身經百戰的我？

 

        由於房子裡的燈都關了，電視的閃光讓我的眼睛相當不舒服，於是我直接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掉，準備繼續睡覺。

 

        但我剛按下遙控器的下一秒，電視又再次打開，螢幕上仍然放著《淒屋》。

 

        我愣了一愣，又按一下遙控器再關一次，這次電視又打開了。

 

        但我這次看清楚了，電視不是自己打開的，而是有一隻手在我關掉電視後，馬上從電視旁邊快速伸出來，按下了電視上的開關。

 

        而那隻手的主人就趴在電視上面，歪著頭盯著我。

 

        那一瞬間，我聯想到有人會買來擺在車上的那種搖頭娃娃，但這隻搖頭娃娃卻是真人比例，而且恐怖極了。

 

        趴在電視上的那張臉，就跟電視螢幕裡一模一樣，是女主角靜逸的臉。

 

        看來不管我把電視關掉多少次，她都會再把它打開，我索性放下遙控器，放棄抵抗。

 

        這時，靜逸開始把身體從電視後面抽出來，她的身體像經過折疊才塞進去一樣，出來之後，她全身發出「喀喀喀」的聲響，在我眼前把關節組回原位，然後走了一個半圓，從電視前面繞到我的背後。

 

        我呢？我當然嚇到全身都不敢動，我甚至不敢把眼神瞄向她，只是看著前面的電視，因為比起面對她，我不如還是看鬼片比較輕鬆。

 

        靜逸站在我身後把兩隻手伸出來，分別把手掌壓到我的左右臉頰上，她固定住我頭部的方向，然後還在我耳邊不斷說話。

 

        「你要好好看仔細。」

 

        「把每個片段都看清楚。」

 

        「這是我演的，知道嗎？」

 

        「我等你這樣的人已經等好久了。」

 

        我只能聽從她的話，一直看著電視上播放的《淒屋》，但我的腦袋正在強迫自己去想其他事情，以及想辦法從她所說的話中思考出答案。

 

        最後當陽光照進我的眼睛時，我才發現她已經消失，而電視上什麼都沒有，彷彿昨天晚上根本沒開啟過。

 

        然後，莊先生就從樓上走下來了。

 

        「早安，風海老師！睡得好嗎？」

 

        「睡得還不錯，比我自己家的床還要好。」我在臉上擠出笑容，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接下來的事情你們差不多就知道了，還好有莊先生的早餐，讓我的心情好一點了。

 

        我選擇不跟莊先生說這件事，是因為女主角當時在我耳邊說的那幾句話。

 

        她說：「我等你這樣的人已經等好久了。」

 

        從這句話可以肯定，她並不是針對莊先生一家人才做出這些事的。

 

        她是在等「我這樣的人」，指的是一個群體、擁有同樣特質的一群人，但我現在還想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

 

        還有一點讓我在意，就是她說了「這是我演的」這句話。

 

        你們聽懂這句話背後的涵義嗎？

 

        她並不是以片中的女鬼角色在跟我說話，而是以一個演員的身份在跟我說話。

 

        呃，汪飆你聽不懂嗎？

 

        我是說，我們之前一直以為是鬼片裡的女鬼在作祟，但是當女主角在我耳邊說話的時候，她很清楚知道她是一個演員，電影裡的女鬼並不是真的。

 

        這樣汪飆你聽懂了嗎？

 

        ……啊隨便啦，不管你了。

 

        所以我剛剛才一直問阿康哥關於女主角靜逸的事情，要是能知道靜逸最後的下落，或許就能知道答案了。

 

        嗯？汪飆你說有你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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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候要找到跟作品相關的人，就要先讓作品本身成為一個熱門話題。」

 

        汪飆打開車子的音樂播放器，突然放起一首轟隆隆隆的快歌。

 

        「你們知道《超跑情人夢》是怎麼在最近紅起來的嗎？或許我們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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