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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墨心母親問了詳細地址後,我跟張茜在隔天一起來到了墨心的家,布朗婗則是待在舊書店裡。

 

          因為擔心《停屍車間》的停車場殺人魔會繼續追著布朗婗不放,我跟張茜出發前還特地去舊書店探視布朗婗的情況,除了在沙發上睡得不是很舒服之外,布朗婗的情況還算可以,她跟我們一樣,都希望在今天見到攤之後,就能從他口中問出所有真相。

 

          出發之前,布朗婗對我們打氣道:「加油,我在這裡等你們的好消息。」

 

          「放心,如果那個叫攤的不把一五一十都交代出來的話,我就讓他嚐嚐苦頭!」張茜雙手交互抱著拳頭,一副準備好揍人的模樣。

 

          「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不要用到暴力啦。」我轉向布朗婗,問:「恐怖小說是妳的專長吧?假如我們現在經歷的就是恐怖小說的情節,那以妳來看的話,接下來會怎麼發展呢?」

 

          「如果是我來寫的話……」布朗婗想了一下,說:「最後的舞台差不多準備好了……等你們到那裡後,不只會從攤那邊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可能還會發生意想不到的轉折,幕後黑手也會隨著現身。」

 

          「也就是最後決戰了對吧?」我看向張茜,果然張茜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出發了。

 

          「走,去找出害死霈安的兇手吧。」

 

 

******

 

          墨心家位在巷子裡,是市區裡常見的連棟透天民宅,整排的房屋格式都是一樣的,而且沒有違停車輛或住戶在門口擺放雜物,第一眼看過去相當整齊舒服,感覺得出來住在這附近的人素質都不錯。

 

          按下門鈴後,一名年約六十歲的婦女很快地將門打開,她應該就是墨心的母親了。

 

          「您好,我是昨天跟您通過電話的駱先生,這位是張小姐。」我開口自我介紹。

 

          或許是因為已經很久沒有讀者來拜訪墨心了,墨心母親一看到我們,她的臉上就露出哀傷感嘆的笑容,說:「今天一早就在等你們呢,來!快進來吧!」

 

          墨心母親熱心地招呼我跟張茜進屋子裡,還彎下腰將室內拖一一遞到我們跟前,連張茜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墨心的房間在二樓,我帶你們上去吧,他的房間啊,從他去世後我就沒有動過一絲一毫,就好像他還住在那裡一樣,偶爾有像你們這樣的讀者會來幫他上香,我想保留他的所有東西,對你們來說也是最好的吧……」

 

          墨心母親一邊說著一邊要帶我們往二樓走,雖然她的語氣聽起來稀鬆平常,但她一定也是花了很多時間才從兒子自殺的震撼中恢復過來的吧,畢竟墨心選擇的是那麼詭異的死法啊……

 

          走到樓梯口時,我問;「伯母,在上樓之前我想先問一下,您昨天提到的那位……他到了嗎?」

 

          「你是說那位叫攤的作家吧?他十分鐘前剛到,已經在房間裡了。」

 

          我跟張茜默契地互看一眼,終於,要見到那個叫攤的傢伙了。

 

          張茜的左右手又開始蠢蠢欲動,不斷地甩手、握拳,如果攤就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張茜已經準備好讓他付出代價了。

 

          上二樓後走到底就是墨心的房間,房間的門關著,看不到裡面的情況,不過房門口前的一個擺設吸引了我跟張茜的注意,那是一個擺放在小木桌上的臉盆,我直接聯想到中元普渡時擺給好兄弟洗手用的臉盆,但走近一看,臉盆裡並沒有水,只放著一支手機。

 

          墨心母親對我們微微欠身,滿懷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在進去之前,能請你們把手機放在這裡嗎?」

 

          「伯母,這是……」我跟張茜都不明白這麼做的意義。

 

          墨心母親抬起頭,她臉上的皺紋似乎比在門口初見面時要多了一些,而她接下來說的話,就是皺紋突然變多的原因::「墨心去世後,因為他的身份,網路上也有不少謾罵的聲音,有人說他是寫小說寫到瘋了,也有人罵他為什麼要在公共場所自殺,都是些很不好聽的話,但我相信墨心他還留在這個家裡,我不想讓他聽到這些聲音,所以才不讓有連接網路的科技產品進到他房間,他房間裡的網路線我也都拔掉了,希望你們能理解我的想法……」

 

          「沒關係的,既然伯母您在意的話,我們就不帶手機進去了。」

 

          我跟張茜各自把手機拿出來放在臉盆裡,據說信仰虔誠的信徒也不會把手機帶進教堂或宮廟,因為就算沒把手機拿出來用,還是有很多汙穢的網路資料在手機裡不斷傳輸著,而那些資料對宗教場所來說是一種褻瀆,所以我能理解墨心母親的想法。

 

          這麼說的話,已經在臉盆裡的那支手機,應該就是攤的手機了。

 

          我跟張茜把手機放好後,墨心母親在門上敲了兩下,然後將門推開,對裡面的人說:「攤先生,我跟你提到的那兩位讀者來了。」

 

          墨心母親將門完全打開,攤就側身站在我們面前。

 

          他將雙手合十放在臉前,似乎是在低頭默禱些什麼,看到我們進來後,他轉過頭來跟我們打了招呼:「你們好。」

 

          我跟張茜都沒有回話,只是默默點了一下頭回應。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去切一下水果,記得下樓吃完再走喔。」墨心母親補上這麼一句後,關上了門,讓房內回歸寂靜。

 

          房間內的擺設很陽春,是典型單身男性的房間,床、可拆式衣架、三層書櫃跟一張書桌,就構成了這房間的全部,書櫃上幾乎都是墨心自己寫的書,每本都不一樣,可以看出他並不是在囤貨,而是在書櫃展示自己的作品。

 

          書桌上擺著一副相框,相框內的墨心對鏡頭露出淡淡微笑,蒼白的嘴唇以及斯文的眼鏡,配上削瘦的臉龐,給人的感覺就是個很內向、擅長文學音樂方面創作的男生。

 

          墨心的相框旁放著小香爐跟水果盤,看來墨心母親是把書桌當成簡單的靈堂,供來訪的親友悼念。

 

          我跟張茜來到書桌前簡單捻香悼念後,我們一左一右站到攤的旁邊,兩雙眼睛分別打量著他。

 

          此時的攤再次將合十的雙手放到臉前,閉著眼睛繼續默禱。

 

          郁軒說的沒錯,攤看上去就是一個比我還普通的人。

 

          他大概幾歲呢?三十多歲?四十歲?無法用肉眼看出來,只知道他不年輕了,微胖的身材沒有任何特色,剃短的髮型顯然是在百元理髮店剪的,不管衣服、打扮全都沒有特點,就是個像白開水一樣淡而無味,普通到乏味的人……

 

          攤突然睜開眼睛,放下了合十的雙手。

 

          「伯母說你們是墨心的讀者,這應該不是事實吧?」攤先轉頭看我,又轉向右邊看著張茜,說:「就算我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這位小姐想揍我的怒氣,你們真的是為墨心而來的嗎?」

 

          「當然不是,」張茜咬住牙齒,終於說話了:「我們是來找你的。」

 

          「找我?」

 

          「當然!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你而死掉了嗎?」

 

          「蛤?」

 

          張茜表現出一副隨時要揍攤的氣勢,看來女王這次要發飆了,不過看攤那一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表情,他好像是真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趁著張茜的拳頭還沒舉起來,我趕緊把她拉來我這邊,說:「好啦,我們好好問清楚,不要動不動就揮拳頭嘛,真的是毛利蘭耶妳!」

 

          把張茜拉到我身邊後,我看向攤,正色問道:「攤先生,我想先問你,為什麼你要定期來幫墨心上香呢?他是自殺身亡的對吧?難道他的自殺跟你有關嗎?」

 

          這一問問到重點了,攤露出了心臟彷彿被揪住的難過表情,但他沒有輕易讓步,而是反問:「可以先告訴我,剛剛這位小姐說的那個……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啊?什麼很多人因為我而死掉了?」

 

          看來我們之間要有一方先讓步,才能讓對方說出自己想聽的話。

 

          要取得信任,說實話往往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我一直秉持這條原則,接觸布朗婗時是這樣,而現在也不例外。

 

          我將之前發生的一切都告訴攤,每一次說明事發經過時,內容都會越講越多,這次的版本除了霈安的死、還多了布朗婗的逃亡,以及我們之所以會來這裡找他的所有經過。

 

          攤在聆聽的過程中沒有插任何話,若是正常人,應該在我講到一半的時候就會問我到底在講三小了,但攤卻一臉認真地聽完了。

 

          「事情就是這樣子。」全部講完後,口乾舌燥的我舔了舔嘴唇,剛才真應該要跟墨心母親要一杯水來喝的。

 

          攤整個人靠在牆壁上,用左手摸著臉頰兩側,低頭思考消化著剛才聽到的資訊。

 

          「喂,你說點什麼吧?」張茜有點等不下去了。

 

          攤抬起頭,他微皺眉頭,眼神像是做錯事般滿懷愧疚:「對不起,我對這些事真的不知情,我已經離開這個圈子很多年了,那些作家去世的新聞雖然我有看到,但我不知道有這些內幕……」

 

          「能請問你為何突然離開這個圈子嗎?」我慎選接下來的每一個問題,每一個都要問到重點:「原因跟墨心有關嗎?」

 

          「不,我的退出跟他沒有關係,就只是單純想休息一段時間罷了……」攤搖了一下頭,苦笑著說:「雖然瑞成出版社的郁軒說要找我談新書的計劃,但我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很糟糕,一直以來被壓在稿件下,腦袋也二十四小時被恐怖小說的題材支配著,就算我真心覺得創作是快樂的事情,但年紀大了之後,身體跟腦袋已經追不上我創作的速度,是需要時間休息了。」

 

          我又問:「如果跟墨心無關……為何你會定期來這裡幫他上香呢?」

 

          「他原本只是我的讀者……如果他能一直只當個讀者的話,那這場悲劇就不會發生了。」攤將視線轉向桌面上的相框,定住不動,他的思緒也進到了回憶當中:「在我的影響下,墨心也開始試著寫作、在網路發表作品,他很有潛力,第一部長篇就拿下文學網站的新人獎,他的寫作速度業很快,得獎後成功轉型成多產作家,出版的作品數量比我還多。」

 

          「墨心在那段時間跟我請教了不少寫作上的訣竅,我也都傾囊相授,我也一直提醒他,必要的時候可以把寫作的速度放慢一點,短時間內推出太多作品,對創意來說是種耗損,要當就要當永恆不滅的經典款,而不是曇花一現的流行款。」

 

          攤將右手在空中劃過一道軌跡,代表著瞬間就消失的流星,然後繼續說:「墨心後來也遇到了創作者一定會遇到的問題,題材枯竭、在市場的影響下開始找不到自己的風格,不管怎麼寫都無法突破,我之前也遇過,那是很難走出來的過程,就算走出來了,也會很快重新陷進去,因為創作就是在不斷在構思跟寫作之間纏鬥,特別是網路小說這個戰場,好不容易寫完這篇,馬上又要開始煩惱下個題材,每個歷程都是自己在戰鬥,是很痛苦的過程,其他人可以提供意見,但握筆的最終還是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做出決定。」

 

          攤突然間看向我跟張茜,問:「你們在看小說的時候,應該也沒想到,那短短的幾萬字,卻是作者熬了好幾個痛苦的夜晚後才寫出來的吧?」

 

          「我不看小說。」張茜直白地說。

 

          我則是咳了幾聲,說:「請繼續說吧。」

 

          攤無奈笑了一下,說:「在我決定休息後不久,墨心又出了一本新書,他將那本書送來給我,還說這是他的得意之作,但我一拿到那本書就覺得很奇怪,該怎麼形容呢……那本書『有味道』。」

 

          「有味道?」

 

          「嗯,有一股臭得出奇的血腥味,當然不是真的血腥味,而是創作者直覺感受到的血腥味,就像有些會計師能從報表中直接嗅到虧損或獲利的味道,作者自然也能察覺到書本中藏有的氣味。」

 

          攤突然抽了一下鼻子,他想必是想起那股味道了。

 

          「那本書是在說一個女孩染上絕症後,突然能夠看到另一個世界的事物,但那世界的景象太過可怕,這份恐懼讓女孩有了得以跟病魔對抗的求生慾,整個故事就是描述女孩在恐懼跟求生之間的奮鬥過程,是很悲傷的故事……但當我問起這本書的創作過程時,墨心的表情就跟故事中的女孩第一次見到那世界時一樣驚恐,那個時候我更肯定了,這本書有問題。」

 

          「墨心自殺那天,他其實有先打過電話給我,他在電話中承認那個故事的題材並不是他想的,而是直接盜用了讀者的人生經歷,那位讀者跟故事裡一樣,因為絕症而去世了。墨心那時候的精神情況聽起來就很不好,他那個時候為了能持續出書,已經把精神跟身體都逼到極限了,我本來打算隔天就去找他聊聊的,結果他當天就在書局裡自殺了……而他塞進嘴裡、讓他窒息而死的書頁,就是他新出的那本書。」

 

          攤仰頭嘆出一口長氣,說:「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他,因為有一個東西我忘記教他,創作這條路要走得長久,過程是一定很痛苦的,有些創作者之所以優秀,並不是因為他們有源源不絕的靈感,而是他們都知道如何苦中作樂,就算讀者流失、想不到題材,我們還是能找到讓自己快樂的方法,不會為了作者這個頭銜去做傻事。」

 

          攤的眼神又看向墨心在桌上的相片,並陷入沉默,代表他該說的都說完了。

 

          所以攤會定期來這裡探訪墨心,是因為覺得愧疚而想來讓自己的心裡好受一點嗎?

 

          「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但我不知道墨心的死、以及你們所涉入的事件,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攤問。

 

          「一定有關聯,因為那些神秘信件的目的就是要我們找到你,但到底為了什麼?」我咬住指甲開始苦思,本來以為見到攤後就能找到真相,但現在謎題還是一樣未解。

 

          那些神秘的信件到底是誰寄的?還有死於非命的霈安跟其他作家,他們都因為用了信件裡附的題材而死……

 

          所有線索指引出的終點就是我們眼前的這個人,但是攤卻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要設計這樣一套惡意的劇本,讓我們在努力後仍無法觸碰真相呢?

 

          還是說……

 

          其實我們早就來到真相的核心,只是我們沒有察覺到?

 

          這時,張茜突然說了一句話。

 

          「喂,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張茜這麼一提醒,我抽動鼻子聞了一下,房裡果然有股怪異的味道。

 

          因為房間裡還點著香,所以這味道並不明顯,但一旦發現這味道的存在後,它就會變得強烈無比,甚至蓋過了線香味……

 

          我們當中最快反應過來的是攤,因為他早就聞過那股味道了:「是血腥味,從書櫃那裡傳來的。」

 

          我跟張茜一起轉頭看向書櫃時,房間的門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喀喳」聲,那是有人從外面將門反鎖的聲音。

 

          張茜伸出手去試著開門,但她馬上對我搖了搖頭,門把已經轉不動了。

 

          「伯母?妳在外面嗎?」我朝門外喚道,但沒有得到回應。

 

          房間內的血腥味越來越重,彷彿有一具屍體跟我們共處一室。

 

          我下意識地朝口袋裡拿手機,想打電話給布朗婗或劉叔要求幫助,但手卻摸了個空,我這才想起來手機放在外面。

 

          難道說……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無法想像自己踏入了怎樣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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