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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碗還要泡在水裡多久?手斷了不會洗是不是?」

 

        「我在忙別的事情,晚點再洗是會怎樣?」

 

        「放多久?又要放到長蟑螂啊?妳現在就去給我洗起來!」

 

        「你腦袋有問題啊?怕有蟑螂你就自己去洗啊!」

 

        「誰怕蟑螂了?妳腦袋才有洞!」

 

        「對啦,我腦袋的洞就是被你這個白癡捅出來的!」

 

        「可惜喔!當年沒有把妳的腦袋一起挖掉,反正妳也用不到!」

 

        聽到這些爭吵聲,我知道樓上的江先生跟江太太又在吵架了,儘管現在已是半夜一點,他們夫妻還是扯開喉嚨彼此叫罵,彷彿他們爭吵的目的不是為了罵贏對方,而是要讓整棟大樓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另一半有多爛。

 

        我躺在床上用雙手摀住耳朵,窗戶也都關起來了,但江先生跟江太太的叫罵聲還是從窗戶的縫隙間擠進我的房間,進入我的耳膜,看來今天晚上又沒辦法睡好了。

 

        江先生跟江太太是我們這棟大樓的不定時炸彈,每天深夜,他們的爭吵聲總是會把住戶從睡夢中喚醒,強迫大家收聽他們的吵架實況,就算叫保全跟警察來處理也沒用,因為他們連保全跟警察也罵,到時只會越吵越兇,永無安寧。

 

        最後,住戶們都有了一個默契,那就是這對夫妻吵架時最好不要插手,讓他們自己吵完就好,運氣好的話,凌晨兩點他們就吵完了,運氣差一點的話,可能就要忍受到天亮了……

 

        一年365天,這對夫妻有360天都在吵架,而且吵架的理由很少重複,有時候是因為江太太沒洗碗,有時是因為江太太沒把洗衣機的衣服拿出來,有時是因為江太太忘記買醬油,主動吵架的幾乎都是江先生,一點小事他都可以拿來吵。

 

        每天出門上班時,我偶爾會在電梯前遇到隔壁鄰居,我們兩人臉上都掛著黑眼圈,因為他跟我一樣,都被江先生跟江太太吵得無法睡覺。

 

        家有惡鄰,不得不低頭,我跟鄰居只能互相說一聲「辛苦了」,然後搖頭苦笑。

 

        要解決這對夫妻的問題,最簡單的方案就是等他們搬走,不過房子是江太太買的,他們應該不可能搬走。

 

        還有一個方法能讓這對夫妻安靜,只是大家都把這個想法藏在心裡,沒人敢說出來。

 

        那就是讓這對夫妻繼續吵,直到其中一人殺死另一個人。

 

        一個就好了,只要死一個就好,這樣他們就會安靜了……

 

******

 

        這天深夜,江先生跟江太太的吵架聲再次迴盪在大樓裡,只是這次兩人的情緒更加不穩定,火藥味也特別濃厚。

 

        「媽的!跟你結婚好像被判無期徒刑一樣,早知道我會被你這種人關一輩子,我不如去死一死算了!」江太太大喊著。

 

        「妳去啊,別擔心,我不會擋妳,我就看妳有沒有這個膽。」江先生的語氣滿是嘲諷。

 

        「你說什麼?」

 

        「我有說錯嗎?妳連家裡的蟑螂都沒殺過!妳這種人會自殺喔?呵呵,真是笑死……」

 

        「你這傢伙!」江太太的憤怒似乎已經到達極限。

 

        一聲碰撞聲響起,接著是江先生急促的一聲慘叫。

 

        這聲撞擊在深夜的大樓裡像是原子彈爆炸一樣震撼,彷彿有人把所有仇恨都凝聚在這一擊當中了。

 

        撞擊聲過後,江先生和江太太的爭吵聲消失了,整棟大樓恢復了寧靜。

 

        這一瞬間,大家都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江太太殺死了江先生。

 

        明明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心裡卻覺得很開心,終於啊!終於下手了!

 

        我看了一下大樓的LINE群組,裡面一片安靜,沒人發言,也沒人報警,我敢說其他住戶都跟我一樣在心裡竊喜,因為大家一直在等這件事情發生,只要他們其中一個人死掉,我們就可以脫離這對夫妻的惡夢,好好睡覺了。

 

        今晚,是我搬進來之後睡的最安穩的一夜。

 

******

 

        隔天早上,我在電梯前又遇到了隔壁鄰居,不過跟之前不一樣,這次我們兩人臉上都掛著笑容。

 

        我們都知道江太太殺死了江先生,但那又如何?管他是誰殺死誰,只要他們不再發出噪音就好了。

 

        電梯門打開了,在裡面的正好就是江太太。

 

        江太太看到我們後一臉緊張,她額頭上冒著冷汗跟我們點頭打招呼。

 

        「江太太,早安。」我一派輕鬆地跟江太太道早安。

 

        「早安啊!」鄰居也說。

 

        我跟鄰居一前一後走進電梯,我注意到江太太手上提著一個黑色的小垃圾袋,垃圾袋封口處還沾著幾滴血跡,不過我跟鄰居都抬頭看著樓層,假裝沒發現那些屬於江先生的血。

 

        垃圾袋的大小差不多可以裝下一顆人頭,看來江太太已經把江先生分屍,準備分批拿出去丟掉了……

 

******

 

        當天晚上,我抱著可以睡好覺的心情躺到床上,沒想到剛到午夜十二點,一陣淒厲的嚎哭聲突然在大樓裡響起,哭聲像環繞音響一樣從一樓哭到頂樓,又從頂樓哭到一樓。

 

        那是江先生的哭聲,這聲音比他們之前吵架的聲音更惱人,而且無孔不入,不管是用棉被把頭蓋住、還是把耳機耳塞全都戴上,都無法阻止哭聲入侵我們的耳膜。

 

        我忍無可忍地從床上跳起來、穿上外套衝出家門,準備上樓去找江太太理論,江先生不是已經被她分屍了嗎?現在陰魂不散到底是在哭什麼啦?

 

        到樓上一看,已經有不少住戶站在江太太家門口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憤怒跟怨氣,大家都被江先生的哭聲吵到睡不著。

 

        有人用力敲著江太太的門,叫她出來面對。

 

        江太太一臉害怕地開了門,看來她也被江先生的哭聲嚇到了。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江太太的表情幾乎要哭出來了,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廢話少說!」我推開人群進到江太太家裡,開門見山地說:「其他部位在哪裡?」

 

        「什……什麼?」江太太一時間沒聽懂我的意思。

 

        「別裝了!大家都知道江先生死了,妳早上只把頭顱丟出去而已吧?屍體的其他部位呢?」

 

        江太太顫抖著指向冰箱,說:「在……在裡面……」

 

        我邁開大步走向冰箱,打開冷凍庫後,果然看到了包在垃圾袋裡的其他屍塊。

 

        我轉過頭朝其他住戶點了點頭,大家會過意來,紛紛圍到我旁邊,用接力的方式把江先生的屍塊一袋袋拿出來。

 

        「……你們要幹什麼?」江太太在旁邊完全看傻了眼。

 

        「還能幹什麼?我們要幫妳……不對,我們要幫這棟大樓永遠擺脫這個惡夢!」我大聲說著,其他住戶也跟著響應道:「受不了啦,讓我們好好睡個覺有這麼難嗎?」「好不容易等到你們其中一個死了,現在又跑出來吵!」

 

        把裝有江先生屍塊的垃圾袋全都從冷凍庫拿出來後,我跟其他住戶提著垃圾袋來到地下室停車場,我們要各自把這些屍塊全都丟到不同的地方,讓江先生永遠離開這棟大樓。

 

        我先把垃圾袋丟到車子後座,然後再坐到駕駛座上。

 

        當我插入鑰匙準備發動車子時,一個模糊的人影突然出現在後視鏡裡,是江先生。

 

        江先生坐在後座,一眼哀怨地看著我,說:「為什麼……為什麼……」

 

        是在問我為什麼要幫江太太,而不是幫他嗎?

 

        「要是你好好說的話,我還會考慮幫你,可是你今天晚上在那邊哭!到底是在哭三小啦!」我氣憤地瞪著江先生的怨魂。

 

        如果昨天被殺死的是江太太,我可能第一時間就會報警,但這次死的是江先生,每次他們夫妻的爭吵,九成都是江先生挑起事端的,死了還回來哭,根本沒必要同情這種人。

 

        我一路把車開到偏遠的山區,用力把垃圾袋甩到深不見底的山谷之下。

 

        等我回到車上時,江先生的怨魂已經不見了,想必是隨著屍塊一起深埋在山谷裡了吧。

 

        回到大樓時,其他住戶的車子也都回來了,

 

        停車場內,每位住戶互道晚安,各自回家。

 

        儘管大家剛成為棄屍的幫兇,但每個人臉上都是輕鬆的笑容,沒有絲毫愧疚。

 

        為什麼要感到愧疚呢?我們只是把大樓裡一坨爛了好幾年的垃圾拿去丟掉而已。

 

        這下終於能洗個熱水澡,睡個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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