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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知道,我們不能再繼續罩你了。」透過電話,子銘的聲音更顯得無情。彷彿阿浪已經是一個陌生人,以往的一切一筆勾銷。

「我當然知道,直接跟我說我宰掉的人是誰。」

「是本地毒販組織『鬼爪』的一個腳,負責跑貨。」

「聽起來不怎麼樣。」我哼哼。

「的確不怎麼樣,他只是一個跟本地公家機關有些關係的小咖,一個組織裡少了像他這樣的一個腳色也沒多少差別。」子銘把小楊的身分說的很低。又說:「這是面子問題,自己的人在馬路上就這樣眾目睽睽的被宰掉了,組織上面總不能放手不管吧?」

「我懂,面子。」台灣人對面子可在意的緊。

「為了面子,鬼爪放話說一定要找到兇手,所有跟凶手有關聯的幫派也一併不放過……」子銘這時提高了語調:「雖然說就算他們發現你曾經在我們這裡待過,也絕對沒膽跟我們槓上。但絕對會損失到我們的信譽,別忘了,這裡是毒品金礦。」

「暸,我全瞭,你們也有生意要顧,那就別管我了吧,我打給你不是為了談這個。」阿浪當然很清楚開槍殺掉小楊的後果。黑傑克不再罩他,他變成了在街頭單打獨鬥的流浪殺手。

子銘會意過來,說:「是那對母女?」

「嗯哼,我要帶走她們。」

「先別急,我還有些事沒跟你說。」子銘補充:「當時,俊豪的一個小弟就在樓上的公寓透過窗戶看著你見義勇為的殺人秀,最重要的是,他認得你,在謝寬被殺的時候他看過你。」

「等等,你怎麼知道這消息的?」

「我們在鬼爪那裡有臥底,沒看過無間道嗎?現在俊豪那幫人加入了鬼爪,說是要一起找到勾引他老婆的姦夫,你知道的,男人之間對這種勾引別人女人的事最看不起了……」子銘嘖嘖了幾聲,說:「你真不簡單啊,短短幾天,從沒人理的流浪漢變成全世界男人最痛恨的姦夫。」

阿浪無辜地苦笑一下,變成冤大頭也不是他所願意。子銘還說:「現在這對母女變成已經拔了插銷的手榴彈,誰留她們在身邊誰就死,我還希望快把她們送走咧。」

「明天中午把她們載到郵局門口,我會去接她們。」

「嗯,哪一家郵局?」

「你們這裡不就只有一家郵局。」阿浪碎碎唸,掛上貼滿膠帶的話筒,但卻沒有馬上離開公共電話亭。

阿浪皺緊了眉頭,五年前的那起事件,再加上之前當了那麼多年的殺手,直覺告訴他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就可以解決掉。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人,阿浪摸了摸口袋掏出零錢,又撥了一通電話。



要不是靠著郵政儲金,台灣的郵局早就倒光了。根據統計,台灣目前寫信比率不到一成,科技的發達讓郵局的功能完全變調。

死人區的郵局也不例外,而且變調的更是嚴重。這裡最常見的景象是,郵局裡坐了一堆人,但號碼牌卻只有到五六號,完全不知道那一群人是坐在那邊幹麻。其實答案大家心知肚明,等走私交易對象、找妓女、推銷槍械毒品。死人區就只有這一家郵局,沒有比這個更好的地標了。

「這真是奇觀啊。」阿浪坐在計程車上,看著一個小毛頭跟剛在郵局裏找到的援交對象手牽手甜蜜蜜地回家去玩火車過山洞。

「是很稀奇沒錯,但我覺得在這裡待太久會惹麻煩,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快點去接人,然後我們離開這鬼地方好嗎?」計程車司機啐道,他一早從市區開到這裡,彷彿瞬間從紐約開任意門到索馬利亞戰區。

「沉靜點,我還沒看到她們。」阿浪凝神觀望,就是沒看到小沅跟小晶。再看看計程車儀表上的時間,已經快一點半了。

司機忍不住發牢騷:「你還是老毛病不改啊,五年前是群外勞女孩,現在是什麼?被父母遺棄的援交妹?還是被男友虐待的可憐女孩?」

「接近第二個。」阿浪注意到一台慢慢往郵局駛進的黑色悍馬車,拍拍司機的肩膀說:「看住,可能是那台。」

黑色悍馬車在市區馬路上並不常見,更別提死人區了,悍馬車的出現馬上吸引了所有在郵局裏的人的目光,議論紛紛起來。

「幹麻?想來搶郵局?」

「少唬爛了,這家郵局聽說被搶了不下三百次,早沒錢啦。」

「瞧這車……死人區只有黑傑克的人會開這種車。」

悍馬車的後車門打開,先是全身貼滿繃帶藥布的小沅下了車,然後她再把小晶給抱了下來,她們兩人一下車後,悍馬車馬上駛離郵局。郵局的人看到下車的是一個女人跟女孩,又討論了起來。

「嘩,不知道是哪一位大哥的女人,坐這麼好的車子出來?」

「不對,看那女人傷痕累累的,鐵定是被玩膩了。」

「那女孩長的可愛,若賣去人蛇集團定可賺不少。」

阿浪深怕小沅母女倆在郵局前待久了會遭到不利,連忙催道:「她們在那,陳正明,快開車啊!」

「不用你說。」不等阿浪提醒,陳正明早已發動油門,他今天得早點回家,否則又會被老婆給罵死了。

小沅抱著小晶東張西望,像是在找阿浪,但瞧她的慌張神情,又像是在找俊豪一群人。

計程車開到了郵局門口,阿浪搖下車窗揮揮手,指了指後座,要她上車。小沅看到阿浪後卻完全沒有想上車的舉動,而是張開了嘴巴,喊出兩個字。

「快逃!」

「快逃?」阿浪歪頭。

「就是他!」只一下子,郵局裏衝出了好幾個人,都是一開始就埋伏在郵局裡的。他們拿著手槍往計程車衝,嘴上大喊著:「他就是那個姦夫!別讓他溜了!」

陳正明非泛泛之輩,很快就準備要踩下油門要跑,卻被阿浪制止:「不要開車!她們還在那裡!」

但就這麼一遲,幾台原本停在後面的車開到了旁邊,擋住了計程車的後面、前面、旁邊,完完全全包圍住了,除非陳正明這台車能夠變形成坦克,否則完全動彈不得。

「這是陷阱……」阿浪目瞪口呆地看著拿著槍從車上下來的人,當中有也有俊豪跟其他當天在麵攤上看過的人,每個人的衣服上都畫了一隻詭異扭曲的爪子。

鬼爪。

陳正明不能原諒地看著阿浪,心裡懊悔。剛剛不應該遲疑的,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知道碰上陷阱還不逃,不就是等死?

十幾個人拿著大大小小各種槍械把陳正明的計程車圍的滴水不漏,其他在郵局裏的人看到這一景象只是低頭不語,旁邊的行人看到這一景象只是加快了腳步,反正子彈不要射到他就好。小沅抱著小晶別過頭去,她不想讓小孩看見接下來的景象。

那群人中一個長著馬臉的傢伙走到車窗旁,但並沒有拿槍朝阿浪的太陽穴開槍,也沒有在車裡扔下一顆手榴彈,他只是遞給阿浪一支手機,淡淡地說:「找你的電話。」

阿浪接過了電話,是子銘的聲音:「阿浪,你很驚訝嗎?套一句塞內加爾總統跟台灣斷交時說的話:『國家間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套在幫派與殺手之間,也是一樣的道理,你雖然在多年前幫過我們一個大忙,但為了利益……你暸的。」

「不,我不暸。」阿浪不敢相信,完完全全地不敢相信。「為什麼不讓我載她們母女離開這城市,問題不就解決了嗎?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出賣我?」

子銘輕嘆了一聲,坦承說出:「我們跟鬼爪有很久的交易關係了,我跟幾名幹部商討之下,決定跟鬼爪供出你,並設計一個陷阱抓你,換取雙方間更穩定的交易默契,說過了,只有永遠的利益。」

「你所謂的幹部,應該不包括紅狗吧。」阿浪咬牙切齒。

「你猜對了,我們會想個好理由跟老大交代你的去處,現在,再見了。」子銘掛上了電話,換上無情且空洞的嘟嘟聲面對阿浪的忿怒。阿浪狠狠地把手機砸向旁邊的車窗,那是陳正明特別訂的強化玻璃,所以玻璃沒破,手機倒是撞散了。

馬臉男舉起槍,「講完了?準備死了?」

阿浪抽起嘴角,皮笑肉不笑。

「你們在想什麼?他今天可以出賣我,以後也會出賣你們!」

「不是那個的問題,你殺了我們的人,我們找你報仇,天經地義,連小學生也會同意。」馬臉冷笑,眼看著就要扣上板機。

「喂,老兄。」陳正明突然伸手指著馬臉男的脖子,「你脖子上有東西。」

馬臉男突然覺得脖子上一癢,本能地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濕濕的。把手湊到眼前看,鮮血的紅。

「幹……」馬臉男突然一陣暈眩,手槍落地,屈膝倒了下去。阿浪當機立斷,把手伸出去扣住了馬臉男的脖子,拿槍抵住了馬臉男的太陽穴。

鬼爪的人被這一幕給嚇住了,一瞬間中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他怎麼會突然受傷?是那個司機做的?

「若想救你們老大的話就把車子移走,我割的不是很深,只是讓他暈了,快點送醫院還有救。」陳正明說。他的音量不大,又是在車裡說的,但現場每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鬼爪裡面有一個人突然想起了幾天前看到的新聞,支唔著說:「這……他是獵喉鬼!」

這一聲叫醒了所有人,他們都知道獵喉鬼的消息,一個專門割人喉嚨的殺人魔。

「他只不過是一個殺人魔而已,有什麼好怕的?」俊豪大叫一聲想替大家壯膽,卻被陳正明冷冷一瞪給嚇的倒退了好幾步。

「滴答滴答,血在流喔。」陳正明提醒。馬臉男的血不斷從脖子滴出,在身子下方形成一個小血湖。

「把車子移走!快點!」一個可能是這群人中地位僅次於馬臉男的人終於發號施令,讓人把擋住計程車的車輛移走。

俊豪本來不甘心,畢竟他剛加入鬼爪不久,死幾個鬼爪的人甘他屁事?但基於怕麻煩的心態,他也把自己的車給移走了。

「小沅,過來。」看阻礙都沒了,阿浪才放心地叫小沅過來。

看到情勢逆轉後,小沅心裡正驚喜,聽到阿浪叫她過去,又有點遲疑不決。「快點啊,你在等什麼?」阿浪催促,他感覺到馬臉男的氣息越來越弱了,馬臉男若死了,他們也完了。

小沅這才牽著小晶到計程車旁,打開後座車門上了車。小沅剛關上車門,阿浪同時也把馬臉男放開,陳正明一句「身子壓低」取代了開車的訊號,計程車如脫韁野馬般往前衝去。

「幹!別讓他跑了!」

「開槍!把車轟了!」

但車子越開越遠,鬼爪的人也不知道有沒有打中就朝著越開越遠的車子掃射。



「這次你把我害慘了。」陳正明透過後照鏡看著射在後擋風玻璃上的幾個彈孔,相當不悅。「後面那兩個,沒事吧?」

一開車時還在尖叫的小沅跟小晶緩緩點了點頭,她們都快嚇哭了。

「阿浪?」陳正明不問還好,這一問卻發現事情不妙了。

阿浪痛苦地按住了右腹部,喘著氣說:「有幾顆子彈穿過了車門,打中了……」

「先別說話,我馬上送你去醫院。」陳正明瞄了一下阿浪的情況,血從阿浪的指縫中竄出,擋都擋不了,可能傷到肝臟了,更怕的是不只一發。

「別……不能去醫院。」

「那?」

「路邊停。」

陳正明雖然疑惑,卻不得不照做。他也知道不能去醫院,但還能去哪裡呢?

停車後,幾個人好奇的在車旁指指點點,卻又馬上閃到旁邊去。阿浪不斷地深呼吸想平息疼痛,但他掙扎的表情透漏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我以前學過護理,可以幫你……」小沅想幫忙,確被阿浪硬生生地拒絕了:「射到肝臟了……你會動手術嗎?」

也不需要小沅回答了,用猜的都知道她不會。

「抱歉,兄弟……你……」阿浪。

「你少說些話,你的意思我知道。」陳正明知道阿浪指的是他獵喉鬼的身分曝露的消息,如此一來麻煩可不少。獵喉鬼在台灣早已成為跟開膛手傑克並列的經典殺人魔,犯案五年多,卻連點線索都沒有。

「別……啊幹……」阿浪很想說什麼,但說到一半又神情扭曲的罵出髒話。

「你別動,我送你去市區的醫院,那裡不會有人認得你。」陳正門又要發動車子,阿浪卻擠出最後一點力氣拍拍他的肩膀,說:「不用了,把小沅母女送到市區去,你幫她們……幹,想不到中彈會怎麼痛,反正你知道怎麼做,好兄弟。」阿浪忍住痛把話一口氣說完,大口的吸了一口氣後,說:「我要下車。」

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所以阿浪不等他們回覆,已經先開了車門,弓著身子下了車。阿浪下車後陳正明才看到,有四個彈孔密集的湊在車門上。

阿浪指了指道路,說:「快走,他們會追來。」

「我知道,你保重。」陳正明點頭。

「阿浪……」小沅把頭湊出車窗,這是她第一次叫阿浪的名字。

「還要衝三小……」阿浪咬著牙。

小沅嚥了一口唾液,問:「當初你為什麼要救我們?」

阿浪在腦裡琢磨了一下,發現自己竟然想不到一個理由。陳正明這時從後照鏡看到幾台正急速逼近的車子,還隨著尖囂的引擎聲。

「他們追來了。」陳正明。

「快走。」阿浪苦笑著搖搖手。

「等一下,我……」小沅一句話剛到嘴邊,陳正門已經踩下了油門。

阿浪沒有聽到小沅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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