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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胖子已經把投影機的電源關掉了,但螢幕上的電影仍正常播放著。

 

電影到底是怎麼播放出來的?大家已經不想知道答案了,現在每個人只求自己千萬不要睡著、並且能平安離開這場影展。

 

        《臉》開始播放以後,大家都努力提起精神,盡可能地記清楚電影裡每個細節。

 

        因為要是不小心睡著,墨駒可能會問到電影裡的任何一個細節,要是答錯就完蛋了。

 

        但就跟學生時期在教室裡上課一樣,只要出現「我這次一定要認真聽課」的想法以後,大腦反而會更想睡覺,而且屢試不爽。

 

        現場就是這樣的狀況,電影開始才不過十五分鐘,就已經有人開始搖頭晃腦,快要睡著了。

 

        「喂!不要睡著了啊,大家打起精神來!」

 

在現場擔任起風紀股長的是擁有洪亮嗓門的汪飆,只見他每隔幾分鐘就會站起來看一下,要是看到有人快睡著的,他就會大聲提醒對方。

 

        除此之外,坐在隔壁的人也會彼此注意互相的狀況,要是旁邊的人開始低頭打瞌睡,便會用手肘輕輕撞一下來叫對方起來。

 

        但隨著電影的演出,每個人的意識也越來越薄弱,《臉》本身就是一部節奏緩慢、而且長時數的電影,再加上一群缺乏睡眠的觀眾,幾乎就是催眠地獄,必須擁有過人的意志才能抗拒睡魔。

 

        電影演到後半段的時候,座位上有許多人開始頻頻打盹,汪飆站起來鼓勵大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只怕他到最後也會跟著睡著。

 

        至於我呢?

 

        我根本不記得自己是在電影演到哪個橋段時睡著的。

 

        打瞌睡最可怕的地方就在這裡,你不會記得你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彷彿你只是頭一低、眼睛一閉,靈魂就被睡魔牽走了。

 

        我的感覺正是這樣。

 

        前一秒,螢幕上的女主角還在觀察可疑的嫌犯。

 

        下一秒,我只感覺眼皮一沉,然後眼前的景象跟腦袋中的思緒就像突然被一片黑布給蓋起來,斷掉了所有的資訊,陷入讓人沉淪、並且舒適的夢境黑暗中。

 

        在這種睡眠模式下,或許現實裡的時間只經過十至二十分鐘,但夢境裡的時間卻會讓你感覺好像已經過了一個月。

 

        從這種睡眠模式清醒過來後,尚未正常運轉的腦袋會自己產出好幾個問題,讓你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像是「我是誰?」「我為何要坐在這裡?」等等。

 

        發現自己思考不出這些答案後,多數人會選擇躲回夢中,繼續舒適的黑暗之旅。

 

        我腦袋的構造跟凡人並無差別,因此在我逐漸脫離睡眠之際,那些懷疑人生的問題就開始纏著我的腦袋不放。

 

        「我坐在這裡幹嘛?」「是在看電影嗎?」「為什麼要看這麼痛苦的電影?」

 

        我用盡全身力氣睜開眼睛,螢幕上的影像以慘不忍睹的解析度呈現在我眼前,在我眨了好幾次眼皮之後,才逐漸看清楚螢幕上的畫面。

 

        螢幕上有好幾個人的全身照片,有男有女,但我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孔。

 

        他們的臉部就像吸毒的人在幻覺中所繪的自畫像,填滿了各種色彩跟輪廓,用比較直接的方式來形容的話,可以稱它為七彩的嘔吐物。

 

        「這些是誰的照片?」「為什麼他們會出現在螢幕上?」諸如此類的聲音又在我的腦中窸窣窸窣地唸著,代表我的腦袋仍有一半在睡魔的掌控下,尚未完全清醒。

 

        我想辦法控制每一個腦細胞,辨認自己身在何處,眼前所見之物又是什麼?

 

        但接下來出現在我耳邊的聲音,就讓我完全清醒了。

 

        「把這些人的名字一個一個說出來。」那個聲音說道。

 

        我曾經在無數的訪談節目上聽過這個聲音,他的聲音獨特且充滿磁性,讓人聽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那是仿如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屬於墨駒的聲音。

 

        「把這些人的名字一個一個說出來。」墨駒的聲音又重複了一次。

 

        這一刻,我發現似乎有股力量隔絕了我跟外面環境的接觸,明明會場裡還有四十多個人,但我耳邊卻只能聽到墨駒的聲音,眼睛也只能看到螢幕上的畫面。

 

        意識到自己處於多麼危險的情況以後,我馬上把睡魔的誘惑踹到一旁,睜大眼睛盯著螢幕上的照片。

 

        我的腦袋在瞬間中轉換成快速存取資料的硬碟,曠世懼作影展、面部辨識能力缺乏症、靈魂拘禁等等詞句不斷從我的腦袋中被讀取出來,我的思緒在這一刻總算徹底清醒。

 

        儘管螢幕上那些人的臉孔都被七彩嘔吐物給掩蓋,但我還是從服裝上認出了這些人的身份,他們全都是《臉》這部電影中的主要配角。

 

        我剛剛雖然有不小心睡著,但因為我非常喜歡墨駒在《臉》中所使用的手法,所以反覆看過這部電影好幾次,每個配角的名字我都記得。

 

        但真正困難的是,在看不到臉部的情況下,我有辦法把每個配角的名字都說對嗎?

 

        我瞇起眼睛,像《臉》的女主角那樣,仔細觀察螢幕上每個人的身高、頭髮、每個小特徵,並同時在腦海中回憶《臉》的每一幕畫面後,我才謹慎地說出自己的答案。

 

        把每一個名字跟照片裡的人物做配對以後,墨駒的聲音說道:「不錯,你都還記得嘛。」

 

        這樣的回答讓我心裡鬆了一大口氣,因為這代表我回答正確,過關了。

 

        緊張的情緒從我全身上下慢慢褪去時,我的五感總算能感知到周遭的環境。

 

        人群的喧嘩聲、喊叫聲、腳步聲,這些聲音像多聲道般慢慢匯集到我的耳中,我也慢慢能看清楚會場內的狀況。

 

        螢幕上,休息的時間正在倒數著。

 

        有好幾組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在會場內奔跑,看來剛剛有許多人都因為睡著而過不了這關。

 

        看著最後一組醫護人員把擔架抬出去以後,小智郎突然湊到我面前,他用雙手用力拍著我的肩膀,激動地說:「喂!你剛剛也睡著了吧?你還好嗎?」

 

        我本來還沒事的,被他這樣一拍我反而嚇到了:「我沒事,我說出答案過關了。」

 

        「那就好,加油,撐著點!」小智郎用力握住我的肩膀,好像這樣做就能給我力量。

 

        我歪過頭,把視線繞過小智郎去觀察會場的其他人的狀況。

 

        多數人幾乎都留在座位上,有人利用這短暫的休息時間趴在前座的椅背上、或往後仰躺來補眠,也有人在原位發呆,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對於剛剛那些同樣有睡著,卻沒回答出正確答案而被抬出去的人,大家都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在自己隨時可能被淘汰出局的情況下,明哲保身是每個人優先的目標。

 

        「剛剛……有多少人沒過關?」我把頭擺回來,盯著小智郎的雙眼問道。

 

        小智郎剛才應該沒有睡著,所以現在才有力氣跑來關心其他人,在我被墨駒考問題的這段時間內,會場裡發生的所有事情他應該都清楚才對。

 

        小智郎的眼神閃躲了一下,但他還是說出了結果:「十個人……我剛剛在會場內算了一下,不包括晶霜跟工作人員的話,我們還剩三十一個人。」

 

        影展還進行不到一半,就已經有這麼多人因為忍不住睡著而被淘汰,而且他們以後有沒有機會清醒過來,這點也還是未知數。

 

        「趁這時間休息一下吧,下部電影就快要開始了。」留下這句話後,小智郎就離開我的座位去照顧其他人了。

 

        我這時才發現有許多人都轉過頭往我這個方向看,他們的眼神中充滿恨意。

 

        但仔細觀察後,會發現這些人其實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身後的晶霜,他們都在怨恨晶霜為何要把他們拉入這場惡夢。

 

        我也跟著把頭轉過去,我想看看晶霜怎麼面對大家的怒火。

 

        晶霜在座位上用炯炯有神的目光回擊著每一個人,毫不閃避、也毫無愧疚,她對這場影展的看法就跟墨駒一樣:既然你們利用我的電影素材來賺錢,那就必須證明你們有資格這麼做,保持清醒、用尊敬的心態把影展看完,就是最好的證明方式。

 

        儘管晶霜自己也被墨駒強制參加這場影展,但她毫無怨言,因為這是她向父親證明自己的唯一方式。

 

        把頭轉回前方後,我剛好看到汪飆正往走廊上走去,我先站起來簡單活動一下筋骨,然後快步追了過去。

 

        我在咖啡機旁邊追上汪飆,他正不停倒著美式黑咖啡,像喝水那樣把咖啡猛灌進喉嚨裡。

 

        以他粗曠的外型來說,小巧的咖啡杯實在是跟他不搭,他應該要拿巨無霸啤酒杯的,只可惜現場沒有啤酒就是了。

 

        「小心一點,要是因為喝太多咖啡而一直跑廁所的話,搞不好也會被認定為『不尊重電影』喔。」我從旁邊提醒汪飆。

 

        汪飆大口把手上的咖啡灌完,因為喝得太急,許多咖啡都灑到了鬍子上。

 

「不怕,我的憋尿能力可是一流的!」汪飆用他的大手把鬍子上的咖啡抹掉,爽朗地笑道。

 

不過笑容很快從汪飆的臉上消失,他的表情突然變得憂鬱起來,看似因為某些事情而感到自責。

 

        我幫自己也倒了杯咖啡,為了不給汪飆太大壓力,我用輕快的語調問:「你還好吧?現在這種局面最需要的就是像你這樣的人來穩住場面,要是你也放棄了,那一定會影響到所有人的。」

 

        「我沒那麼偉大啦……」汪飆對我慘澹一笑,說:「其實……我剛剛也差點睡著,在電影後半段的時候,我幾乎都在半夢半醒中渡過,還好沒有真的睡著,不然我現在也會變得跟茄子一樣了……」

 

        汪飆說著,拳頭也用力握緊起來:「要是我後面沒有恍神,繼續出聲提醒大家的話,或許剛剛就不會有這麼多人倒下了……」

 

        「你本來就不可能撐完全場的,你已經盡全力了。」我說:「我在電影後半段的時候也有睡著,還好我有回答出正確答案,所以沒事,但要不是你一開始的鼓勵,我搞不好一開始就睡死了,能不能成功想到答案還不知道呢。」

 

        我想辦法給汪飆更多肯定,汪飆也心領了,我們以咖啡代酒,相互敬了一杯。

 

        「對了,我一直不知道你是誰,你名牌上寫的名字是詭誌……這是哪個團隊的名字嗎?」汪飆突然問道,看來詭誌的名聲在網紅圈裡還有待經營。

 

        就在我跟汪飆介紹詭誌的相關資訊時,一個嬌小的身影突然從我們面前晃過去,我急忙叫住她:「苦瓜,等一下!」

 

        那嬌小的人影正是苦瓜,從她走來的方向來看,她剛剛應該是去自助餐桌拿東西吃。

 

        儘管我們在這裡才被困了九個小時左右,但苦瓜的眼眶已經有很明顯的黑眼圈,臉色也很蒼白,看來茄子發生的事情真的對她造成了很大的打擊。

 

        「妳那裡有茄子的消息了嗎?」我問。

 

茄子、泰羅跟其他在影展中倒下的人在被送去醫院以後就沒有後續了,也不曉得他們到醫院後有沒有恢復意識,所以我想說問看看苦瓜這邊有沒有消息。

 

        苦瓜沉著一張臉說:「已經有朋友到醫院去陪他了,但是他一直沒有醒過來,生命跡象都很穩定,也沒有哪裡受傷,但就是醒不過來……」

 

        說到最後,苦瓜的五官突然開始抽搐,聲音也帶著哭腔,眼看她的情緒就要潰堤,汪飆馬上伸出他可靠的大手搭在苦瓜的肩膀上,柔聲說:「茄子是為了我們才會變那樣的,所以我們也會一起幫妳撐過這場影展,等影展結束後,茄子說不定就醒過來了……走吧,我先陪妳進去。」

 

        汪飆陪著苦瓜一起回到會場內,我喝下最後一杯咖啡,也準備要回去了。

 

        但在這個時候,我注意到了苦瓜剛剛過來的方向。

 

        那邊有一張擺滿麵包跟吐司的餐桌,旁邊還附上了許多餐具,讓來賓可以自己塗果醬、烤麵包來吃。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不太對勁。

 

        工作人員在每次的休息時間之前都會把自助餐的食物補滿,而問題就在這裡,餐桌上的東西擺得太滿了,好像沒人使用過一樣。

 

        但苦瓜剛才確實是從那邊走過來的……要是她剛剛不是去拿麵包吃,那她為何要去那裡?

 

 

 

 

 

 

 

 

 

 

**********

 

 

        坐回位置上之後,螢幕上的倒數顯示著離下部電影只剩下一分鐘的時間。

 

        我利用這一分鐘的時間閉目養神,等電燈暗下來、電影開場樂響起的時候,我才用力把眼睛打開,準備迎接下一場不能睡的惡夢。

 

        曠世懼作影展的第五部電影《棺》,是墨駒改編自印尼的習俗所拍成的電影。

 

在印尼有一個名為托拉雅族的少數民族,他們在每年八月的時候有一個特殊的慶典,村民們會把親人的遺體從棺木中挖掘出來,然後將遺體細心打扮、穿上全新的衣服,棺木也會重新修整。

 

在慶典期間內,村民們會帶著親人的遺體一起參加遊行、一起用餐、並讓兒童跟遺體一起合照,彷彿他們的家人尚未離世一般。

 

        村民們這麼做是為了緬懷離世的家人及祖先,進行的方式聽起來雖然恐怖,但進行起來倒是挺溫馨的。

 

        而墨駒電影中的舞台正是一個有類似習俗的小村莊。

 

        在這個村莊中,年輕人們因為無法認同這種習俗而陸續離開村子,村莊裡很快就只剩下老人。

 

        這些老人們堅持要舉行這項慶典,就算年輕人不在,等慶典時間一到,他們還是拚老命地把家人的遺體挖出來,打扮、穿新衣、一起慶祝亡者與生者重逢的時刻。

 

        隨著時間的飛逝,老人們陸續去世,整個村莊只剩下男主角一個人還活著。

 

        已經垂垂老矣的男主角並未放棄這個傳統,每年八月,只見他一個人在墳墓裡奮力揮著鏟子,把以前的家人、好友、鄰居全都挖出來,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進行慶典。

 

        在這樣孤獨又疲累的環境下,男主角逐漸產生幻覺,村民們的遺體在他眼前開始彼此交談,甚至活動起來,男主角開始分不清楚生死……他自己到底是還活著,還是跟其他村民一樣早就死去了呢?

 

        《棺》最恐怖的地方不在於屍體,而是在於孤獨,墨駒把獨自一人的恐懼發揮到了極致,特別是當男主角獨自一人挖著墳墓,拼命跟早已死透的村民聊天對話時,那種孤寂感真的可以穿越螢幕打中觀眾的心。

 

        恐怕男主角只能等到真正死去的那一天,才能從寂寞中得到解脫……這也印證了托拉雅族對生死的定義,那就是我們現在活著的世界其實就是地獄,死亡後的世界才是天堂。

 

        這部電影主要著重於男主角的演技以及他獨自一人相處時的氣氛營造,墨駒將每一點都發揮得無懈可擊,也靠著《棺》拿下許多獎項,不過我只曾經在戲院看過這部電影一次,要是這次再睡著……恐怕無法再安全脫身了。

 

        跟《臉》剛開始播放的時候一樣,汪飆主動擔任風紀股長到處給大家加油打氣,但每個人的精神都越來越接近極限,只差一點點就會全部崩潰。

 

        電影才剛開始,座位上快要睡著的人就變多了,為了不睡著,大家開始使出激烈的手段,像是自己在臉上猛打巴掌、直接站著看電影等手段都出現了。

 

        電影開頭演完以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前方的座位區站了起來。

 

        我瞇起眼睛盯著她:「苦瓜?」

 

        她是想起來走動一下才不會想睡覺嗎?還是要去哪裡呢?

 

        我觀察著苦瓜的動作,只見她筆直地朝我這邊走過來,而且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一開始我以為苦瓜是要來找我,但她卻直接從我旁邊掠過去。

 

她的眼神直視前方,完全沒看我一眼,彷彿除了她鎖定的目標以外,其他人的存在都沒有意義。

 

        在經過我旁邊時,我看到了她手上握著的東西。

 

        那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很快的,我理解到她手上拿著那個東西的原因,以及她往後走的理由。

 

        「苦瓜!」我從座位上如觸電般跳起來,轉過身想阻止她,但事情已經發生了。

 

        一聲尖叫從會場後方傳出,這聲尖叫有如一針提神劑,直接把每個人的精神從昏昏欲睡中喚醒。

 

        「工作人員!快點把燈打開!」我一邊喊著一邊跑向後面,工作人員可能還沒搞清楚狀況,電燈在十秒後才終於被打開。

 

        燈光照射下,剛才所發生的慘劇清楚地呈現在每個人的眼前,儘管螢幕上的電影還在播放,但已經沒有人有心思再去留意電影的內容了。

 

        苦瓜背部靠著牆壁,整個人坐倒在地上,手裡握著一柄沾著鮮血的餐刀。

 

        餐刀原本是放在外面的自助餐區,讓賓客把果醬塗抹到吐司上用的,雖然沒有刀鋒,但若用力刺向人體,也會造成致命的傷害。

 

        看來苦瓜剛剛到餐桌旁邊,目的並不是吃東西,而是要把這柄餐刀藏在身上,並帶到會場裡來……

 

        苦瓜會想要攻擊的人,就只有一個。

 

        再往旁邊看去,果然看到晶霜在座位上大口喘著氣,她把右手按在左肩上,從她右手的手掌下方、以及手指的縫隙中,已經可以看到鮮血正在流出,鮮紅色正逐漸喧染到套裝的外套及襯衫上。

 

        「喂!快把醫護人員再叫進來!」我朝其他工作人員大吼,然後跑到晶霜身旁檢查她的傷勢。

 

        苦瓜剛才似乎把餐刀插的很深,晶霜的手只要稍微一鬆開,鮮血就像水龍頭那樣不停湧出。

 

        我幫忙壓住晶霜的傷口,溫熱又黏稠的鮮血觸感讓我有種脫離現實的感覺。

 

        「要快點讓醫護人員送妳去醫院才行。」我對晶霜說。

 

        晶霜直接否決我的建議:「我不用去醫院,我要在這裡把我爸的電影看完。」

 

        儘管遭受到苦瓜的攻擊,但晶霜的表情並沒有太多驚恐跟害怕,看來她在剛剛的那聲尖叫裡就把這些情緒全都發洩掉了。

 

        「妳沒看到妳流多少血嗎?」我焦急地說:「若是失血過多,妳可能撐不到一個小時就會失去意識了,那樣的情況難道會好一點嗎?」

 

        「我不會睡著,不需要你替我擔心。」晶霜咬住嘴唇,說:「況且,這場影展也不會因為我受傷就停止,不管我撐不撐得過去,都無法改變我爸的堅持……」

 

        「這太亂來了,難道對他來說,電影比妳還重要嗎?」

 

        我質問晶霜,但晶霜卻只是不斷咬牙忍痛,沒有正面回應我的問題。

 

        醫護人員這時來到我們身邊,我讓出位置讓他們幫晶霜包紮,在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已經沒有人留在座位上看電影了,大家都離開座位圍在我後面旁觀著。

 

至於苦瓜,她仍緊握餐刀坐在牆邊,她用怨恨的目光瞪著晶霜,嘴裡唸唸有詞,我隱約可以聽到她唸的是:「去死、去死、怎麼還沒死?血快點流光光、快點死……」

 

        沒有人敢靠近苦瓜,因為現在的她很明顯已經變成一個危險人物,誰接近她誰就倒楣,搞不好會掃到颱風尾被捅一刀也不一定。

 

        在人群中,站在最前方跟我面對面的,正是在《臉》開始播放之前裝兇悍跑去關掉投影機的那個胖子,我現在才看清楚他脖子上所掛的來賓證,上面標示著他在創作上使用的名字叫做「壩王龍」,這名稱確實很適合他,都一樣有霸氣。

 

        壩王龍來勢洶洶,我本能反應地將身體擋在晶霜前面:「你想幹嘛?」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我們怎麼那麼笨啊?」壩王龍揉了一下鼻子,裝酷說:「我們手中早就有一個絕佳的人質了,而我們竟然都沒想到,怎麼會這樣呢?」

 

        壩王龍一邊說著一邊往我跨近了半步,一種詭異的氛圍正在人群中漫延。

 

大家的想法似乎都跟壩王龍一樣,苦瓜刺傷晶霜的行為,讓他們想到了另一種方法可以來逃離這場影展……那就是最原始暴力的方法。

 

        「喂,這不甘她的事。」我將雙手擋在胸前,試著阻止壩王龍繼續前進,「這是墨駒所計劃的影展,從頭到尾都是墨駒在操弄我們,晶霜只是顆棋子而已。」

 

        「我管他棋子還是塞子!你說這不甘她的事?執行影展的是她,邀請我們來的也是她,你現在說不甘她的事?」壩王龍指著晶霜,扯破喉嚨大吼:「既然墨駒覺得他的電影那麼偉大,那我們就來看看到底是他女兒的命重要,還是他的電影重要?」

 

        壩王龍的大吼帶動了士氣,其他人跟在壩王龍身後,不斷朝我逼近。

 

        但還是有少數幾個人從旁邊繞出來悄悄走到我身邊,代表他們的理念是跟我一樣的,那就是不應該為了逃離這場困境而刻意傷害、甚至危害到晶霜的生命。

 

        我偷偷瞄了一下,站在我這邊的只有小智郎、汪飆跟另外三個人。

 

相較之下,壩王龍那邊的人數擁有絕對優勢,若對方真的動起手來我們也無能為力,只能任由他們傷害晶霜。

 

晶霜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場騷動,幫她包紮的醫護人員則是因為害怕被波及而全身冒出冷汗。

 

        壩王龍走到我面前,只差一公分,他就可以用肚子直接把我頂開了。

 

「你到底在裝什麼聖人啊?是她跟她爸先不把我們的生命權利當作一回事的,她就算死了也是活該!」壩王龍對著我咆哮。

 

        「但是目前為止被淘汰的那些人,他們只是昏迷不醒,並沒有死啊!或許我們這些留著的人還有機會可以拯救他們。」我回擊。

 

        「你又知道了?要是墨駒連半條退路都不留給我們怎麼辦?」

 

        「那你又怎麼知道傷害晶霜以後,墨駒就會讓我們離開?要是事態變得更糟糕的話呢?」

 

        「不試又怎麼會知道啊?到時再說吧!快讓開!」

 

        「到時就來不及了,你喊口號前沒想過後果的嗎?」

 

我不是口才好的人,但在這個緊要關頭,我也必須使盡渾身解數來幫自己辯論,講到最後連小智郎跟汪飆都加入戰局,壩王龍那邊也有好幾個人對著我們開始罵起髒話,這場爭吵竟然意外地讓原本死氣沉沉的影展熱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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