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山上回來,簡詭原本打算休息個幾天,更決定睡到自然醒。
但電話打斷了簡詭的美夢,是宇光大學的學生禹安打來的,說有人到系上找簡詭,他只好甩開棉被,出門前往宇光大學。
簡詭的身份除了畫家之外,在宇光大學的美術系中也掛著一個職員的位置,雖說那個位置是可有可無,不過宇光大學正是憑藉著簡詭的名氣,才能夠跟國外的大學做交流。
簡詭跟醫生這種作品皆是黑暗陰鬱風格的異數者,在國內並不熱門,甚至遭到排擠,但在國外卻受到部份族群的喜愛。
簡詭走入美術系的大樓,腳步格外沉重,這次是誰會來找他呢?是要來批評他作品的教授?還是什麼美術委員?可是最近不記得有得罪過他們啊。
跟許多認識的學生打過招呼後,簡詭直接走入了系上的招待所。
一個男人已經坐在裡面,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桌上系助理幫忙泡的咖啡也已經喝完,男人正百般無聊地看著宇光大學的文宣。
對方是個有點年紀的男人,戴著圓框眼鏡,下巴蓄著山羊鬍,外表讓人印象深刻,簡詭一下就想起了男人的身份。
「你是……夜朗,對吧?」
男人一見到簡詭終於來了,直接將文宣放到桌下,站起身來招呼,臉上並沒有因為等太久而顯得不高興,而是露出微笑:「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啊。」
「上次一起經歷過那件事,不可能忘記你吧。」簡詭開心地跟夜朗握著手。
之前的一起事件,簡詭曾向夜朗求援,而後兩人的經歷可以說是九死一生,不過事件也圓滿落幕了。
「來找我有什麼事情?」簡詭原本以為來找他的人是來找麻煩的教授,一見到是夜朗,整個人輕鬆了起來。
「想邀請你去參加一個活動。」夜朗剛說完,肚子便發出咕嚕的叫聲。
「唉啊,」夜朗拍了拍頭,「一大早就開車來找你,早餐都來不及吃。」
「反正也快中午了,要不要直接去學校的餐廳吃飯?順便說說那是什麼活動?」簡詭提議。
夜朗接受了,兩人一起往學校餐廳走去,路上遇到了禹安、薇蓉跟李墨三個學生,她們皆有參與上次的事件,而且知道簡詭的能力。
她們三人應該不認識夜朗吧,簡詭這麼想著,沒想到三個人口中竟一起問候:「簡詭老師,夜朗先生,早啊!」
「咦?」簡詭錯愕了一下:「你們認識?」
「上次她們來參加一個畫展,聽到她們是宇光大學的學生,我就猜她們一定認識你,所以就跟她們聊了一下。」夜朗笑著說:「她們說你前幾天有事情要處理,所以不能去那場畫展,怎麼樣?事情處理得如何?」
「嗯,很好啊,完美的解決了。」簡詭說,心裡一邊擔心著,這三個女孩該不會把自己的能力跟夜朗說了吧。
像簡詭這種異數者的能力,在國內只有三個人有,除了三個人彼此知道之間的秘密外,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異數者的能力。
禹安、薇蓉跟李墨三個學生之前跟簡詭一起在學校中遭遇過極為驚險的可怕事件,還好簡詭使用能力將真相找出來,否則不知道到最後會有多少犧牲者。
不過從禹安一行人的笑容中看來,她們似乎在說:「老師,放心吧,我們什麼都沒說喔。」
從夜朗的言行來看,並沒有異樣,這三個學生應該沒有出賣自己吧,簡詭心中鬆了一口氣。
來到學校餐廳,時間是十一點多,餐廳都已經開始營業,不過多數的學生都還沒下課。
兩人找個角落的位置坐了,簡詭問:「要點些什麼?我們學校餐廳的口味會比較重,希望你吃的慣。」
「沒關係,我的胃跟年輕人沒有兩樣,由你作主吧。」夜朗笑了笑。
於是簡詭去點了兩份雞腿飯,待餐點完成放到桌面後,夜朗開始了正題:「這次想邀請你去的活動一樣在北部,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你先看一下吧。」
夜朗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交給簡詭,那是一張門票,上面印著活動的主體跟大綱。
簡詭循著上面的字唸了出來:「來自地獄的畫家?」
簡詭記得之前曾在網路上看過一些圖片,有一個人因為意外事故而陷入死亡,被救活之後,他宣稱在死亡的那幾分鐘內他去過了地獄,並將那些景像用極為獨特的風格畫了出來,恐怖的畫面讓人懷疑他所言不假。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簡詭還在思考著,夜朗先吃起了雞腿:「那跟網路上的傳言是不一樣的,這個傢伙是國內的畫家,之前我從未聽過他的名號。」
簡詭看向那畫家的名字,迪摩,之前也從沒聽過這號人物。
但也感覺這名字有點俗氣,這不正是惡魔的英文發音嗎?
從門票上看來,現場除了迪摩的畫展之外,還有他本人的演講座談會,加上活動的時間地點,門票上就只有這些資訊了。
「為什麼會想邀請我去呢?」簡詭問。
「我感覺這傢伙不太對勁。」夜朗很直接地說:「你應該沒看過這傢伙的作品吧?」
「不只沒看過,在你給我門票之前,我連聽都沒聽過。」
「沒錯,就連網路上也找不到他的作品,他曾經在南部辦過一場畫展,現場更是完全禁止攜帶照相器材入內,連手機也一樣。」
「若是搞神秘,也不該搞成這樣吧。」
「你也覺得很詭異吧,畫家應該會希望自己的作品藉由網路跟媒體曝光,但這傢伙卻不一樣。」
「或許這是他獨特的作風吧。」簡詭問:「那你是怎麼知道迪摩這傢伙的?」
「我有一個畫家朋友去參加迪摩在南部的那場畫展,他在出發前跟我說,我才知道的。」
「那麼你那個朋友看過迪摩的作品囉?」
「應該吧……我也不確定。」
簡詭微微皺眉:「為什麼說不確定呢?」
夜朗吃飯的手暫時停了下來,緩緩地說:「我那個朋友現在失蹤了。」
「失蹤?」
「對,從畫展後就沒有他的消息。」
「其他有去參加畫展的人呢?他們怎麼說?」
「我不知道有誰啊,除了失蹤的朋友之外,我認識的圈內人沒有半個人知道迪摩這個人,更別說去參加那場畫展了。」
「那麼這張門票是?」
「他的畫展有在網路上售票,不過只有從他的網站才買的到,但他並沒有詳加宣傳,只有特定的人才知道他的網站。」夜朗說:「他的網站也很詭異,除了售票跟畫展的時間地點外,沒有其他資訊。」
為什麼整件事情聽起來不像是一場畫展,而是某種組織的秘密集會呢?簡詭這麼想著,相信夜朗的想法也是如此。
夜朗用指頭彈了一下門票,問:「如何?畫展的時間在這個週末,我可以開車載你去北部,因為我也打算參加。」
「很有引誘力呢,」簡詭將門票收入懷中:「害我也想看看這傢伙的廬山真面目了,好吧,我參加。」
「但我不保證不會出事喔。」夜朗說:「我失蹤的朋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完全沒有頭緒,或許是這個邪氣的迪摩所搞的鬼也不一定。」
「放心吧,我運勢很強的。」簡詭吃起了一直沒動過的雞腿飯。
來自地獄的畫家……而自己的右手也擁有來自地獄的能力啊,不管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自己也不遑多讓,簡詭並不覺得害怕。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還沒料想到事情的嚴重性。
夜朗說他這幾天因為參與另一所大學的研習會,所以住在本地的飯店,週末會剛好回北部去,正好順便載簡詭上去。
在畫展的這一天,簡詭刻意打扮了一下,說是刻意打扮,也不過是把比較少穿的衣服拿出來而已。夜朗倒是穿上了一副西裝,配上他的外型,一副就是專業教授的模樣。
來到北部後,夜朗在衛星導航輸入門票上的活動地點,沒想到指引的路線一路脫離市區,來到北部中少有的偏遠鄉鎮。
夜朗邊開邊說:「選這樣的地點,真的不太對勁,好像怕被別人發現似的。」
周遭的建築物越來越少,簡詭也感到些許不安,但都走到這一步了,勢必還是去那畫展看一下,他們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衛星導航所標示的終點是一幢不算小的建築物,是一棟外觀歌德式的洋式建築,從屋頂上的十字架來看,可能是拿舊教堂所改建而成的吧。
由於時間已經是晚上,教堂內部傳出的燈光加上獨特的建築風格,看起來真的很像某種祕密集會場所。
在教堂外面已經停有不少車輛,夜朗把車停好,兩人下車之後,馬上有身穿一襲黑衣,負責招待的年輕女孩湊上前說:「您好,請問能將票讓我看一下嗎?」
兩人分別拿出門票,黑衣女孩動作俐落地撕開票根,往教堂入口一個拱手:「裡面備有飲料跟餐點,在畫展正式開始前,請在裡面等待。」
「還沒正式開始嗎?」簡詭問,門票上標示的開始時間正是現在啊。
「請先在裡面稍等一下,等迪摩先生抵達後,很快就會開始的。」女孩微微一彎腰,很快的退去一旁招待其他車輛。
兩人只好走入教堂之中,裡面的裝潢仍是教堂的風格,許多木製的大型座椅橫擺在中間,最前面有一個講台,而那些畫則掛在兩旁的牆壁上。
但相當詭異的一點是,那些畫竟然都用大塊的黑布所蓋著,完全看不到內容,這種做法連夜朗都是第一次看到。
簡詭數了一下,只有六幅畫,數量少到不可思議。
其他到來的參觀者都在四處溜達,簡詭概略數了一下,大概十幾個人,他們手上拿著飲料跟精緻的餐點,邊享用著一邊聊著天,似乎都是剛剛才認識的。
餐點看起來很可口,不過簡詭卻拉了拉夜朗,說:「我總覺得怪怪的,以防萬一,飲料跟食物我們都不要碰。」
「我也這麼想。」夜朗說。
其他還有許多身穿黑衣的接待人員穿梭其中,多是在補充食物跟飲料,他們的面容都相當清秀,都是年輕人。
但不知怎麼搞的,簡詭覺得他們在接待時,臉上露出的笑容總讓他渾身不舒服。
其他人是怎麼知道這場畫展的呢?
簡詭試著找其他人攀談,發現大家得到門票的原因都不一樣。
有人是網友提供網址的,因為有趣所以買了門票。有人是突然收到寄來的門票,以為是什麼促銷活動,就來了。
每一樣聽起來都不是正常的管道,為什麼一個畫展不透過正式的媒體宣傳呢?
「請各位貴賓入座,迪摩先生已經抵達,畫展準備開始了。」一個黑衣女孩聲音高亢並清晰的宣佈,參觀者們手拿著飲料跟餐點紛紛坐下來,只有簡詭跟夜朗兩手空空。
兩人坐入了最後面的一排座位,本來到處穿梭的招待人員們紛紛到牆邊站定位,每個人都站在畫的兩側,好像在守護著畫不被傷害,當然畫上的黑布仍未除下。
教堂入口走入了一個人,年紀看來頗輕,身材削瘦,但走起路來的姿態不知道為什麼有股莫名的魅力,他走到最前面的講台上,對著台下的參觀者微微一笑:「大家好,歡迎大家前來,我是迪摩,來自地獄的畫家。」
俊美的臉龐讓他的笑容魅力十足。
「看起來年紀很輕吶,可能二十出頭而已吧。」夜朗低聲說。
但簡詭沒有心情管迪摩的真實年齡到底幾歲,他的心思完全被另一件事占據。
就在剛剛,迪摩一踏入會場的瞬間,原本只有輕微感覺的右手,此刻卻狂烈的顫抖著,好像有什麼東西跟著迪摩一起進入了教堂裡,造成右手有這樣的感應……不,說不定迪摩就是造成這種感應的主因。
簡詭轉頭看向兩邊,那些被招待人員所圍著的畫,是錯覺嗎?黑布下似乎有東西在蠕動。
「相信大家都很好奇,為什麼我會自稱是『來自地獄的畫家』,也許大家之前還沒有看過我的作品,不過沒關係,這次看完之後,絕對會讓各位印象深刻。」迪摩在台上繼續說著。
夜朗哼哼冷笑:「年紀輕輕,口氣不小哇。」
簡詭則已經開始靠在椅背上作畫,就是怕有這種狀況發生,所以他沒有忘記要帶白紙跟筆過來。
「相信大家都知道,網路上有流傳幾張畫,說是作者因為暫時性的死亡而昏迷,清醒之後就宣稱自己去過了地獄,所以畫出了地獄的景像,但那其實只是一種宣傳罷了,為什麼我會這麼說呢?」迪摩用手指著自己的胸前,說:「因為我真的到過地獄,而且這次準備把地獄的景像帶給大家。」
迪摩在台上特有的魅力,跟吸引人的聲調,讓其他參觀者都聽得忘我,但夜朗這時注意到了簡詭的行為,問:「簡詭,你在畫什麼?」
「等一下,快完成了。」簡詭已經是滿身冷汗,因為隨著筆觸將畫面一一描繪出來,他更覺可怕。
「在畫布掀開前呢,我想問一下各位,你們覺得什麼才是地獄呢?」迪摩這時走下講台,來到參觀者的旁邊,仿佛在佈道一般:「大家都說只有十惡不煞的人會下地獄,那些佛教的故事把地獄描繪的無比恐怖,可是真的是這樣嗎?每個人都怕死後會下地獄,可是大家都不知道地獄長什麼樣子,也不確定地獄是不是真的存在。竟然會害怕自己不確定的事情,這是人類最大的盲點啊。」
簡詭這時已經畫完了,他的眼睛盯視著畫足足幾秒鐘,又快速地把畫收起來,低聲對夜朗說:「我們快點走。」
「什麼?」夜朗還來不及看清楚簡詭畫了什麼。
「快走,」簡詭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這裡不安全。」
「喔,好。」看到簡詭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夜朗也知道他所言不假,必須盡快離開這裡。
走道上的迪摩繼續說著:「我知道大家在想什麼,既然我會稱自己為『來自地獄的畫家』,沒錯,我去過地獄,見識過地獄的場景,並且在今天把地獄的場景呈現給每一位貴賓。」
夜朗跟簡詭這時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迪摩的眼神看向他們,簡詭頓時全身發毛,但當前之務還是先離開這裡。
迪摩並沒有阻止他們,而是繼續他自己的演講:「還沒到過地獄的各位貴賓,應該會很好奇,也相當期待,地獄到底長什麼模樣吧?其實,地獄的真相相當簡單,各位要是知道了,也會大吃一驚的,那就是……」
簡詭跟夜朗這時加快腳步往門口走去,後面迪摩又說了什麼,兩人已經沒聽清楚。
站在門口處的招待人員一把攔住他們,問:「請問有什麼事情嗎?是要提早離開嗎?」
招待人員臉上的表情讓簡詭不寒而慄,那像是納粹集中營的守衛特有的冷酷笑容,如果硬要離開,對方恐怕不會答應。
掰說肚子痛這種小孩子的藉口是不成立的,因為教堂內部其實就有廁所,如果說忘記鎖車,對方可能會說:「請把鑰匙給我就好了,待我鎖上後,馬上奉還。」
必須想其他理由離開……
簡詭還在想時,夜朗就開口說:「我們忘了拿相機。」
「相機?」
「對啊,好不容易見到迪摩在演講,他的魅力讓我忍不住想拍下來,不過我們的相機忘在車上了。」
這種必須進到車內的行為,就必須自己去了吧。
招待人員往旁邊讓出了路,「請盡快回來,迪摩先生的演講快要結束了呢。」
「我們知道。」兩人一起說道,然後小跑步回到車上。
拿相機當然是鬼扯,兩人坐上車後,夜朗馬上發動引擎,簡詭則緊張地回頭,看對方有沒有跑出來。
兩個、三個、四個、五個……當夜朗開車離開教堂時,竟有五個黑衣的男女跑到門口,目視著兩人的車子離開。
簡詭擔心他們會不會一起跑上來攔住車子,還好這件事並沒有發生。
明明並沒有發生真實威脅到兩人生命安全的事件,但兩人在心理上,都有莫名逃出生天的感覺。
「那麼,你可以跟我說了嗎?」眼見著車子將回到市區,夜朗終於詢問:「雖然我也感覺那邊真的很詭異……不過你這麼急著要離開,一定有原因吧?」
簡詭將剛剛完成的畫拿出來,畫中描繪著剛剛在教堂中的環境。
不過原本站在牆邊的那些接待人員,全都被簡詭畫成了身穿黑衣、面貌醜陋的惡魔,而原本在中間的椅子已經全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堆積在地上,成群的屍體。
在那些屍體中,也有著簡詭跟夜朗的臉。
「如果我們繼續留在那邊,就會變成這樣,你懂嗎?」簡詭問。
「我還是不太懂,」夜朗問:「你的畫……是反映了現實嗎?還是?」
簡詭這時才想起夜朗並不知道他擁有的能力,當下也決定暫時不要將能力說出來,便換了個方式說:「某方面來說是表達現實,總之,我不會騙你的。」
「我知道,那邊真的太詭異了。」夜朗說:「剛剛在離開的時候,我差點覺得就要被教堂給吞了……」
差一點就要死在那邊了,兩人都有這樣的感覺。
「明天我們再過去一次。」簡詭突然說。
「咦?為什麼?」
「雖然不知道他們今天晚上到底打什麼主意,可是一定不會是好事,再說,我很擔心其他參觀者的情況……」
不管迪摩想要對參觀者做什麼,現在簡詭再回頭找人幫忙,都已經來不及了。
簡詭猜想他們應該不會在那邊連續停留兩天。
只能明天再過去,看他們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
突然,簡詭想到了一件事情:「夜朗,我記得你之前說過,迪摩的畫展不是都禁止攜帶相機的嗎?」
「啊!」想到這個,夜朗拍了一下額頭:「我怎麼會忘記了呢!」
「明明不能帶相機進去,卻故意放我們出來拿相機,也許他們早就猜到我們要先離開了……」
一想到他們幕後也許有更可怕的意圖,簡詭就不敢再猜測下去。
兩人決定先回到夜朗在北部的住處,明天早上再回去那棟老教堂看看情況。
當然,夜朗問起了簡詭剛剛拿出來的那幅畫,不過簡詭不打算將能力詳情清楚告知夜朗,所以總是模糊帶過。
簡詭在夜朗家中借宿一晚,隔天一早,夜朗再開車載簡詭前往那棟教堂。
這次夜朗開的格外小心,因為不知道對方還有沒有人留在那邊,所以他先在教堂附近繞了一圈,確定沒有看到其他車輛跟人影後,這才停車。
「看起來他們已經離開了。」簡詭下車,「而且什麼都沒留下。」
夜朗也跟著下車:「是啊,教堂看起來好像荒廢了好幾年一樣,看不出來昨天晚上還有許多人聚集在這裡。」
「進去看看吧。」簡詭往教堂走去,大門半敞著,連鎖頭都沒有。
簡詭推開了門,往內部走去,雖然裡面的擺設跟昨天一樣,但是所有東西都被收的乾乾淨淨,完全看不出來有舉辦過活動的痕跡。
「好像什麼東西都沒留下來呢。」夜朗到處查看著。
簡詭蹲下身子,輕輕碰觸地面。
果然,手上有非常危險的感應,如果現在作畫,應該會畫出十分可怕的畫面。
昨天晚上,在他們離開之後,一定又發生了什麼事,而此刻右手感應到的東西正是昨晚留下的痕跡。
夜朗走到簡詭身邊,問:「有什麼想法嗎?」
「我想畫一張畫,你等一下。」簡詭拿出紙筆,直接靠在地上開始作畫。
「真不簡單,」雖然簡詭沒有說清楚,但是夜朗也從其中察覺出概況了:「你的畫,都不是普通的畫,對吧?」
「可以這麼說。」簡詭低頭作畫,「但我不想提這件事,我只能說,我的畫的確反映出真實的情況。」
「好吧,既然你不想說的話,那我也不逼你了。」夜朗聳聳肩。
沒一會,簡詭的畫便完成了,此刻完成的畫跟昨天的那一張大同小異。
在教堂中間一樣堆積著屍體,不過夜朗跟簡詭的臉已經從其中消失。
那些黑衣男女一樣站在四周,唯一不同的是,掛在牆壁上的那些畫中,竟冒出許多長相更為醜陋的惡魔,正在爭食地上的屍體。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過一定不是好事。」夜朗看著畫說。
「只怕其他參觀者都凶多吉少了,你朋友應該也是這樣才失蹤的。」
「我們必須再想其他方法探清楚這個迪摩的底細。」夜朗搓揉著手臂,「一想到昨天的經歷就渾身不舒服,這群人私底下一定在做見不得人的事,要給他們一點教訓才行。」
兩人又在教堂裡繞了一下,什麼線索都沒發現,看來對方將所有證據都收的乾乾淨淨。
最後兩人決定先回去再做打算,先查清楚迪摩下次畫展的時間地點,然後再作計畫。
不過兩人都沒想到的是,對方已經先自己找上門來了。
兩人回到夜朗的家,當車子剛轉進街角時,兩人看到了驚險的一幕,如果他們再晚個一分鐘回來,可能就不會發現了。
兩個黑衣人正爬上夜朗家二樓的陽台,想必不知道用什麼道具把窗戶的鎖打開,兩人的身影俐落的鑽了進去。兩名黑衣人以為身不知鬼不覺,但剛從街角轉進來的簡詭跟夜朗正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不需要詢問就可以確定了,這兩個黑衣人一定是迪摩的同夥,他派人潛入夜朗的家要幹嘛?
更可怕的是,如果夜朗跟簡詭晚個一分鐘回到這裡,就會毫無防備的直接步入這個陷阱中。
夜朗把車子在街邊停好,臉色鐵青,但不失冷靜:「真是好險,他們是怎麼知道我住哪裡的?」
「一定是昨天記下了你的車牌,接著查到的。」
「真是王八蛋,這些人跑到我家裡要幹嘛?」
「不知道,不過我們絕不能直接走進去,最好先報警。」簡詭說。
「先等一下。」夜朗拿出手機,那是最新型的智慧型手機,他滑動手指叫出一個程式,一個影像畫面接著佔滿了手機螢幕。
簡詭對這些高科技玩意不太懂,便問:「那是什麼?」
「可以連接房子裡監視器的防盜應用程式,可以直接看到屋子裡的情況跟聽到聲音。」
「現在還有這種東西啊?」
「嘿,住大房子總得小心一點。」
原本還有雜訊的畫面現在變的清晰了,可以清楚看到夜朗住處內的情況,有兩個黑衣人在住處中走動,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喇叭中傳出了他們的聲音,竟是一男一女:「到處都沒看到,好像真的不在家。」
「會去哪邊了?」
「不知道,最好等他們回來吧。」
「離窗戶遠一點,如果他們回來的時候,從窗戶看到我們就糟糕了。」
早就看到了,監控著的簡詭跟夜朗都心想。
那兩個黑衣男女分別找地方躲起來,一下從畫面上消失了,不過還是可以聽到交談的聲音。
「等這個夜朗回來後,你要怎麼辦?」
「就照迪摩說的做啊,公事公辦。」
他們會知道夜朗的名字這點在兩人的意料之中,畢竟有了車牌,就可以查出名字跟地址,但這對黑衣男女接下來說的話讓兩人不寒而慄。
「你要動手嗎?」女性的聲音說道。
「交給我就好了,反正都做那麼多次了。」男性說,「直接殺了,屍體拖回去,程序都是這樣,不是嗎?」
「小心一點啊,如果弄太髒,清理會很麻煩,這裡不是昨晚的教堂,不是把地毯捲起來就搞定了那麼簡單。」
簡詭回想昨天的畫面,在教堂內的確鋪有地毯,但今天回到現場時已經被收走了。
接下來他們說的話,讓簡詭瞬間全身血液逆流。
「那另一個人呢?叫做簡詭吧?」
「啊,好像有人去那所什麼大學找他了,不知道有沒有找到。」
「沒找到也不打緊吧,不是有查到那幾個學生的身份嗎?跟那個簡詭很要好的那幾個……是叫什麼名字來著?」
是禹安她們!簡詭差點叫出來。
本來還認為這兩個人話可真多,不過簡詭現在卻感謝他們的多話,讓他知道了這項情報。
迪摩也派人去宇光大學了,自己可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如果他們找不到簡詭,很可能會把目標轉移到禹安這些學生的身上。
夜朗也察覺出事情的嚴重性,便說:「我先載你去車站,你直接坐高速鐵路下去,一個小時內應該就可以到了。」
「那你要怎麼辦?」
「我會直接報警,跟警察進去直接把這兩個王八蛋逮個正著,我有認識的員警,所以你放心。」夜朗重新發動車子,全速朝車站駛去:「不過真奇怪,他們查的出我的身份,我可以理解,可是他們是怎麼知道你的身份的?」
「只有一種可能。」簡詭差點咬起指甲,不過他忍耐住了:「在昨晚那一群人之中,有人見過我。」
夜朗載簡詭到車站,並一邊打電話給認識的員警,簡詭說:「等我回到大學之後,再打電話給你,萬事小心!」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夜朗說,兩人在這邊便分了手。
簡詭用最快的速度買了票,並打電話回大學一趟,他問系上:「今天有沒有人到學校找我?」
系助理回答:「沒有耶。」
「那禹安她們呢?就常常跟我在一起的那幾個學生呢?有來找我嗎?」
「剛剛有看到,不過好像沒有在找你。」
「如果有人來系上找我,請馬上通知我,可以嗎?」
「沒有問題。」系助理用制式化的口吻說。
一個小時之後就可以回到學校了,簡詭坐上了高速鐵路,並擔心著夜朗那邊的情形。
還是等回到學校後再連絡他吧,應該不會有事的。
抵達車站後,反而是大學那邊先來了通知,系助理打來說:「有人到系上來找你了,是個男的,不過他不肯說他的身份,只說要找你。」
「他穿著黑衣嗎?」
「嗯……對。」
「請他在接待室等我,就說我再過十分鐘後就到學校了,不要讓他亂跑。」簡詭在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坐上了排班的計程車。
接著,簡詭打給了夜朗。
夜朗隔了許久才接起手機,簡詭擔心那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呼……呼……」夜朗聽起來似乎正喘著氣,果然出事了,簡詭的心頭一跳。
「怎麼了?你那邊怎樣呢?」
「……死……死了。」
「誰死了?」
「那兩個傢伙,都死了,可惡……啊……救護車來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怎麼死的?」
「你不會相信的。」
夜朗說出他帶著員警進入屋子的經過。
陪著他進屋的有兩名員警,由於防盜的應用程式上已經看不到那兩人的身影,所以並不知道他們躲在屋子的何處。
三人進入屋子時,非常的小心翼翼。
夜朗對著屋子內喊:「我已經知道你們躲在裡面了,快出來吧,警察已經來了喔。」
接著,他只聽到一句冷冷的「喔,是嗎?」
身邊似乎有身影掠過,轉頭一看,一個黑衣男子已經拿著刀子插入一個員警的胸口,看來他是想先解決有威脅的人。
另一個員警大慌,雖然馬上拔出了配槍,但另一個黑衣女子也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用某種利器插入員警的脖子中。
員警手上的配槍落地,在這瞬間,夜朗只知道要馬上把槍撿起來,不然下個死的就會換自己。
夜朗一手快速把槍抄起來,兩個黑影迅速的朝他撲去,夜朗已經沒有時間做其他的思考,他的手指自己做出了反應,往兩個方向各開了一槍。
兩個黑衣人影應聲倒地。
五人之中,短短幾秒中只剩夜朗還站著,仿如吳宇森的電影場景。
還好,那兩個員警雖然各受了傷,不過都還說的出話,看來他們下手的目的只是要讓員警喪失攻擊能力。
「對方絕對是狠角色,他們殺人不眨眼,你一定要小心。」夜朗說。
「……我會注意的。」簡詭稍微猶豫了一下,該不該打給認識的刑警一起到學校呢?
不過最後他還是決定自己回到大學。
對方再怎麼大膽,也不敢在學校裡光明正大殺人吧。
計程車已經在校門口前停妥,簡詭付了車資後,直接走向美術系的大樓。
系助理正在辦公室內穿梭,她看到簡詭後,比了一下接待室,說:「他還在裡面等你。」
「對方有說什麼嗎?」
「沒有,他看起來很有耐心,說可以等你回來。」
簡詭打開貴賓接待室的門,一個身材消瘦的年輕男人坐在裡面,他對著簡詭眨了眨眼。
簡詭一下就認出了對方的臉,心中發出驚呼,因為坐在他面前的年輕男人正是迪摩。
雙方都保持著沉默,簡詭的身體甚至僵在門邊不知該如何移動,直到系助理打開門,將兩杯咖啡端進來,簡詭才愣愣地坐到迪摩的對面。
系助理離開後,迪摩先開口說話了:「你一定覺得很疑惑吧,為什麼我們認的出你,又為什麼會來這裡找你。」
簡詭沒有作聲,他的雙眼注視著迪摩的雙手,深怕對方突然拿出武器。迪摩察覺出簡詭的警覺,便說:「放心吧,若要殺你,我早就動手了。」
迪摩說著,伸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感覺他像是坐在自家客廳那樣輕鬆,但簡詭卻是全身都緊繃著。
簡詭顫動著嘴唇,說出第一句話:「你派去找夜朗的那兩個人……」
迪摩又眨了一下眼,有「你怎麼知道」的意味。他派人去殺夜朗,如果沒有變故,他們應該早就得手了,不過夜朗跟簡詭的運氣贏了。
「你不會奇怪你的手下都沒有回報嗎?」簡詭說:「因為他們兩個都死了。」
「唉呀,是這樣嗎?」迪摩抓了抓頭,一副不怎麼在意的模樣,「算了,那個夜朗……其實也不太重要啦,重要的是你啊,簡詭先生。」
「你在昨天晚上就認出我了?」
「沒錯,雖然你在國內並不知名,但是我觀察你很久了喔,你的作品,有超越現實的虛幻感,我甚至會懷疑,你的畫才是代表真正的現實。」
簡詭無法否決迪摩的說法,因為現實的確是這樣,他的作品正是畫出了真正的事實。
迪摩說:「所以我想邀請你加入我們,這也是我親自來找你的目的。」
「加入你們?」
「對,我們需要你這種人。」
「先跟我說說看吧,你們葫蘆裡到底是賣什麼藥?」簡詭問:「你真的去過地獄嗎?」
迪摩乾笑兩聲,說:「當然,我去過,很多人都去過。」
「那跟我說吧,地獄是什麼模樣?」
迪摩將身子往前傾,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說道:「你還不明白啊?我們現在就身處於地獄中啊。」
簡詭一下沒聽清楚迪摩真正的意思。
迪摩很快從懷中拿出一張小紙片給簡詭,上面印著一個地址,就在本市中。
「今天晚上到這邊來吧,我會跟你解釋清楚的。」迪摩又重複了一次:「我們需要你的加入,簡詭先生。」
「如果我拒絕呢?」
「你無法拒絕。」迪摩又眨眨眼,好像偷偷隱藏著什麼陰謀,「我們對你調查過,你跟幾個學生的關係很好是吧?假如……哪天她們在宿舍中發生什麼意外的話……」
迪摩的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清楚了。
簡詭收起了那張紙片,說:「好吧,今天晚上我會過去的。」
無法確定迪摩是不是已經派人潛伏在禹安她們的身邊,如果當下拒絕,無法承受任何的風險。
「我會等你的,啊,請記得一個人前來,如果我們發現有可疑的人跟你一起前來,可能就會發生意外囉。」
「我知道了。」簡詭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請說。」
「請不要再派人去找夜朗了。」
「可以,只要你加入我們,我不會再派人威脅他的生命安全。」迪摩站起身來,把咖啡一口氣喝完,「那麼,今後希望可以合作愉快,晚上見囉。」
簡詭目送著迪摩走出接待室,確定迪摩真的離開大樓後,簡詭馬上聯絡了夜朗:「你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我剛作完筆錄,兩個員警都送去醫院了,似乎都沒生命危險,但那兩個黑衣男女被我開槍打中,都沒救了。」
「有查到什麼嗎?」
「兩個人身上沒有證件,除了武器之外,完全沒有帶東西,所以短時間內查不出身份,那你那邊如何呢?」
完全沒有身份的兩個人,義無反顧的願意為迪摩去殺人,這不正是極端的宗教團體所會做的事?
簡詭把跟迪摩之間的對話說了,夜朗擔心地說:「所以你晚上真的要過去?」
「至少先過去看看,必須搞清楚敵人到底想做什麼。」
「但是……」
「我不會有事的,你就先留在北部,最好換個住處先躲一躲。」簡詭說:「至少我要先找到足夠的證據,我們才能夠採取攻擊,對吧?」
簡詭心中也同時構思了另一個計畫。
迪摩紙條上的地址,是在市區邊緣的一家工廠倉庫,招牌跟設施都被拆的差不多,看來已經沒有企業在使用了,迪摩一夥人應該是暫時借用這裡的吧。
簡詭走入門口,兩個黑衣男子已經站在那邊等他了。
「請等一下。」黑衣男子擋住簡詭,先收繳了簡詭的手機後,其中一個人拿出某種儀器,掃瞄著簡詭全身上下,另一人則走出門口,向四周張望,可能是在觀察有沒有人跟著簡詭一起過來。
廠房的四周相當空曠,如果有其他人一起前來,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躲。
「好,沒問題了。」男子點點頭,收起了儀器,簡詭猜測那可能是檢查有沒有竊聽器電波的儀器。
「請往這邊來。」兩人一前一後將簡詭夾在中間,往廠房內走去。
進入工廠內的倉庫後,簡詭感覺進入了截然不同的空間,外表雖是廢棄的倉庫,但裡面燈火通明,已經被迪摩他們改造成可以居住的生活空間。
會做這樣的改造,他們應該打算在這個城市裡久留吧。
「歡迎你來。」迪摩就站在正中間,而旁邊圍了約二十多個年輕的黑衣男女,都是在昨晚的畫展上曾看過的面孔。
在周遭也掛著那六幅畫,不過一樣是用布蓋起來的,看不到內容。
迪摩招呼簡詭坐下,態度相當客氣,更叫其他夥伴準備好飲料餐點接待。
簡詭卻說:「不用這麼麻煩,快點說出正題吧。」
「唉呀,這樣也好。」迪摩也不囉嗦,便說道:「我要先說實話,我雖然自稱是『來自地獄的畫家』,其實我完全不懂繪畫,但我確實去過地獄。」
「你曾經對我說,我們現在就身處於地獄中,是什麼意思?」簡詭想起白天時的場景。
「就是這個意思啊,這是一個欺騙了人類數千萬年的大騙局。」迪摩拍拍手掌,像個將秀出絕活的魔術師:「我們一直所以為的『人間』,就是我們現在活著的這個空間,其實是完全虛假的,我們全都被騙了,許多宗教欺瞞人類說死後才會下地獄,其實我們所在的這個空間就是地獄啊。」
簡詭聽著迪摩繼續說,而迪摩已經像個入魔的演講者般,滔滔不絕地說著:「你不這麼覺得嗎?你看看我們在這個空間的處境吧,一出生後,就是為了各種虛假的理由而努力工作,現實一點的人是為了金錢、地位還有權利,認份一點的人則是為了夢想、家人、愛人……但不管哪個都一文不值,我們最後都將一死,不覺得這很殘酷嗎?不管你再怎麼努力,所得到的一切在死亡時還是會通通消逝,儘管如此,人類的天性還是會叫自己繼續努力工作,然後騙自己死亡還很遙遠,所以根本不用怕。這完全是錯的啊!死亡就在每個人的身邊,在家裡,在路上,在學校或是公司裡,都有上千萬種可以讓你因為意外死亡的方法,這個城市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死法。上帝在創造我們時,他讓我們懂得欺騙自己,又讓我們努力工作,在死亡時才讓我們察覺到,原來我們所努力的目標其實都是虛假的。這不完完全全是個地獄嗎?不要說什麼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愛什麼的,愛是最可怕的陷阱,有多人因為愛而讓自己在這個地獄中更加煎熬?因為愛而讓自己在死時知道原來愛只是一個虛假的詞,失去一切的痛苦才是真的,你說,這不是地獄?什麼才算是地獄?雖然我們自稱人類,但我們其實都是墮入這地獄中的惡鬼。」
迪摩說到這邊停頓住了,似乎想聽聽簡詭有什麼看法,但簡詭決定暫時不要發表意見。
「你可能會以為我瘋了,我當然不是平白無故相信這個論點的,包括追隨我的這些夥伴們,我們不像其他宗教一樣,只靠著經書跟歷史故事才相信這些的。」迪摩指著掛在上方的畫,說:「這六幅畫,就是我們所在的空間正是地獄的證據。」
迪摩接著開始說起這六幅畫的故事:「我說過了,我並不懂繪畫,這六幅畫當然也不是我畫的,畫出這六幅畫的人到底是誰?答案是……根本就不存在著,因為這其實不是畫,而是一種窗口,通往天堂的窗口。」
幾個黑衣人走到畫旁,將布扯下來,露出了畫的真面目。
簡詭目瞪口呆,在那一霎那,他認為自己看到的並不是畫,而是某種被施予魔法的照片。
畫中的是好幾個極為美麗的女子,她們栩栩如生,而且體態靈活,輕輕的扭動著身軀,她們的身上沒有完整的衣服,而是纏繞著白紗,的確讓人想到天使。
布只被扯下了那麼一下,黑衣人很快的把布又蓋了回去。
「抱歉,除非有必要,不然她們沒有辦法接觸地獄的空氣太久,但她們那邊的世界是天堂,她們曾經帶我去過一次,所以我很肯定。」迪摩說。
但簡詭的右手正告訴著他自己,事實不是這樣,如果現在作畫,便可以畫出這六幅畫的真面目,但簡詭決定按兵不動。
如果現在作畫會畫出什麼呢?右手強烈的抽搐讓簡詭相當好奇,這種感覺是那六幅畫帶來的嗎?還是坐在眼前的這個男人?
迪摩繼續說:「回到天堂,是我們的夢想,而這些天使們除了告訴我這裡就是地獄的真相外,還告訴了我可以永久回到天堂的方法。」
「是什麼方法?」簡詭假裝出很感興趣的模樣問道。
「就是在地獄中殺掉足夠的惡魔。」
「惡魔?」
「我們既然身處於地獄,那麼惡魔指的是什麼,你應該很清楚。」
簡詭馬上猜到了:「就是人類嗎?」
「沒錯,天使們會確認我們有確實的在地獄中殺掉魔鬼們,這樣便可以代表我們的靈魂跟他們不一樣,我們便可以回到天堂。」
「所以你們殺死了畫展的參觀者?」
「沒錯,天使們會在旁邊監督著,然後她們會走出畫框,吸走惡鬼的血液,確認我們真心的悔改贖罪……她們說,只要我們殺的數量夠了,就代表我們之前的罪孽已經償還了,到時就可以回去了。」
簡詭想起昨天晚上,他所畫出的那兩幅畫……完全符合迪摩所說的,只是,那些天使才是真正的惡鬼。
不管怎麼想,迪摩跟他的夥伴們,都是被這些美麗的天使們給騙了。
這六幅畫,其實是醜陋的魔鬼啊。
簡詭心中仍有疑問:「你是怎麼得到這六幅畫的?」
「是我從國外買來的,據說幾百年從未曝光過。」迪摩得意地笑道:「我原本只是將這些畫掛在家中,直到有一天晚上,畫中的天使們現身來找我,還把我短暫的帶去了天堂,她們說如果要永遠回到天堂,就必須證明我們已經悔改,並且準備贖罪了。」
看來迪摩之所以會有這麼多人追隨,除了魅力外,還有他的財力吧。
「那麼,為什麼希望我加入呢?」簡詭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
「那是因為只是六個窗口實在太少了。」迪摩說:「你的畫中有特殊的力量,這點你最清楚,幫我畫出通往天堂的窗口,只要照著我說的做就行了。」
「該怎麼做?」
「必須在我們進行贖罪的儀式時,你要直接用死去的惡魔血液作畫,那是證明我們悔改的最佳武器,然後,天使們會教導你作畫……」在迪摩的眼中,人類不再是人類,而是惡魔,而他們自己則是想從惡魔回歸到人類的一群。
「聽起來很有趣。」
「我們的下場畫展在後天就會展開,到時就用的到你了。」迪摩伸出手來,「如何,加入我們吧,一起脫離這個地獄,回到天堂。」
簡詭的手放在大腿上不動,他定定地盯著迪摩看。
迪摩識相地把手收了回來:「算了,你也沒有選擇的餘地,門票已經從網路跟郵局發出去了,展出的地點就在這座工廠。」
簡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仿佛猜到迪摩接下來要說的話。
「在你任職的大學裡,美術系應該有不少學生會有興趣吧?」迪摩呵呵一笑。
簡詭正想站起來,兩股力量卻從後面壓住了他,兩個孔武有力的年輕男子不知何時站在他的身後,正各伸出一隻手壓住他的肩膀。
完全沒有逃脫的可能,力量相差太多了。
簡詭的身子一下子癱了下來。
「可能要請你先住在這邊,直到後天的畫展開始。」迪摩說:「放心,等到那個時候,你會明白加入我們才是正確的。」
簡詭不服地說:「就只是因為畫中跑出幾個女人,說了這些奇怪的理論,你就願意幫她們殺人?」
「少來了,你自己也必須承認。」迪摩將臉湊近簡詭,緩緩地說:「在這裡活了幾十年,你從來沒有擁有過,這裡其實就是地獄的猜測嗎?」
「從來沒有,」簡詭說:「因為我知道真正的地獄長什麼模樣。」
自己的右手,正是通往地獄的門票啊。
迪摩哼了一聲,命令兩個手下將簡詭關到房間中,在後天的畫展開始前,都必須盯著簡詭。
簡詭知道目前的自己無計可施。
到了後天,禹安、李墨、薇蓉,可能還有不少學生都會去參加畫展吧。
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犧牲。
到了那天,是時候該還擊了。
在車上,簡詭果然看到許多熟悉的臉孔進入會場,不只是禹安她們,還有其他曾經見過面的學生們,一個接一個聊著天
迪摩一行人直接在工廠內改建了一棟獨棟的倉庫,讓它看起來像是時髦的展出場。
簡詭仍受到看管,迪摩跟一個手下抓著他一起待在車上,從停車場觀察著不斷前來的參觀者們。
現在簡詭也確定了一點,在這起事件中,有問題的不只是那六幅畫,眼前的這個男人,迪摩的身上也有問題。
光是現在跟他一起坐在同一台車上,右手也有著強烈的感應,只是普通人的話,不會給右手這種感覺的。
「這當中應該有很多是你的學生吧?」迪摩悠閒地修著指甲,用後照鏡檢查儀容,為上場做最後的準備。
「唔嗯。」簡詭隨便回答。
「不用擔心他們,會沒事的。」
簡詭冷冷地說:「會沒事的?多虧你說的出來啊,你不是準備要殺掉他們嗎?」
「那又如何?佛教不是常說投胎輪迴嗎?正確的解釋反而是永世不得翻身,在地獄裡的死亡,就會再一次投胎,重新來到這個地獄感受虛假又痛苦的人生,這樣你就可以接受了吧?」
「你被騙了,」簡詭說:「那些畫中的天使,才是真正的惡魔。」
「沒關係,我原諒你,很多人都認為我是瘋子,這些人都已經成為我們贖罪的祭品了。」迪摩又搓了搓指甲,眼睛往門口瞄去,意外地說:「唉呀,你看,是誰來了?」
簡詭看向門口,只見夜朗帶著另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我有遵守我的承諾,沒有再派人去找他囉,不過看來他還是忍不過好奇心,想來一探究竟吧,又或者是想來找找看失蹤兩天的你會不會在這裡出現,你覺得呢?」迪摩說。
簡詭只是緊盯著夜朗身邊的另外一個人。
「怎麼了?另外一個人是誰?」迪摩問:「也是你的畫家朋友嗎?」
簡詭又隨便答了一聲:「唔嗯。」
「算了,時間也差不多,我該上場了。」迪摩對坐在簡詭旁邊的手下說:「把他看好,直到我叫你們進來,你才把他帶進會場。」
「沒有問題。」這名孔武有力的男子回答,他的手臂跟拳頭相當粗壯,幾乎可以一拳將簡詭的腦漿打出來。
簡詭並不是對身材沒有自信,但他明白跟對方相比之下,自己完全沒有任何優勢,絕對沒有逃脫的可能。
唯一的希望,只能寄在夜朗,跟另一個男人身上了。
在前天晚上赴約前,簡詭將一支電話號碼給了夜朗,並且清楚說明如果自己就此失蹤的話,應該要怎麼做等等。
而夜朗此刻果然信守承諾,帶了援軍過來了。
走入會場後,就跟那天晚上一樣,有許多黑衣男女四處穿梭,四處招待著茶點跟飲料,夜朗對身邊的男子說:「最好什麼東西都不要吃,也不要喝,因為不知道裡面是不是有加了其他東西。」
「這點我知道。」男人用剖析空間般的眼光打量著四周。
「先坐這邊吧。」會場內用折疊椅排出許多行位置,夜朗跟男人坐到了最後面。
會場內到處都鋪設著地毯,夜朗用腳蹭了一下地毯,問身邊的男人道:「對了,志翔,在北部那邊有消息嗎?」
「啊,已經有結果了。」名叫志翔的男子說:「他們已經派人去你所說的那間教堂,雖然被清理的很乾淨,但在一些地板的地方,果然有血跡的反應。」
「這樣的話,你也相信我了吧?」
「看在簡詭的份上,我不得不相信你啊。」志翔說:「他應該就在這裡的某處,雖然還沒看到他,但也不急於那一時,我們先按兵不動吧。」
志翔並不是什麼畫家朋友,而是一位跟簡詭熟識的刑警,之前也跟簡詭經歷過幾起事件,彼此間十分信任。
在簡詭赴約前,便是將志翔的電話,以及他將過去赴約的地址交給了夜朗。
如果簡詭沒有回來,便馬上聯絡志翔,然後到這個地址探查。
剛好,志翔正結束一個搜查小組的工作,正在休假,一聽到簡詭的名字,便義不容辭的來幫忙。
他跟夜朗在這家工廠外面探查了一整天,從改建的裝潢來判斷,這裡就是下一次畫展的地點,夜朗也到迪摩的網站確認,並買了兩張門票。
志翔也動用人脈,派人到夜朗所說的那家舊教堂作搜查,果然查到了相當新的血跡反應,就發生在這一兩天內。
然而,在找到其他證據前,志翔無法得到更多的支援,只好跟夜朗一起前來會場,直搗蛇窩。
讓志翔稍微放心的是,有位一樣在休假的前輩刑警答應前來幫忙,而此刻就在外面待命,如果一有狀況,他可以馬上通報局裡,至少自己不是孤立無援。
活動似乎要正式開始了,負責接待的黑衣人們請參觀者們入座,志翔觀察了一下,來參觀的幾乎都是本市大學或高中的學生。
一個黑衣女孩站在講台邊,用獨特清晰而且高亢的聲音說道:「請各位貴賓盡快入座,並讓我們歡迎這場畫展的主人,迪摩先生。」
迪摩風度翩翩地從入口走了進來,有些來參觀女孩小聲低呼:「哇,好帥。」「他什麼時候出名的?我都不知道。」
迪摩走到講台上,說出了跟上次幾乎一模一樣的開場白:「各位好,我是迪摩,來自地獄的畫家。」
「台下一定有很多人好奇,為什麼我會取這樣的稱號,我真的去過地獄嗎?答案是肯定的,我的作品跟網路上那些自稱在死亡之間徘迴,在彌留期間見識過地獄場景的畫家不一樣,我是真的到過地獄,而且呢,各位,我要在這邊跟你們說,其實各位也去過地獄。」
迪摩俊俏的臉龐跟獨特的演講魅力讓台下的人聽傻了眼:「是的,各位不要懷疑,事實上,各種宗教從人類誕生開始,就一直在欺騙我們,說只有惡人在死後才會下地獄,但是真相是什麼呢?真的如宗教的故事所說,有十八層地獄的存在,只有無惡不赦的人才會下地獄嗎?」
「很獨特的見解呢。」志翔邊聽邊點頭:「他可以自己去創立一個宗教了。」
「喂,別被洗腦啊。」夜朗提醒他:「等一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要提高警覺。」
其實根本不用夜朗提醒,志翔的眼睛一直注意著那些站在四周的黑衣男女們,他們身上的黑衣跟斗篷大的誇張,裡面一定藏有武器。
自己就算了,但其他無辜的學生絕對不能受傷,志翔已經打定主意,只要他們一動手,自己就拔出配槍表明身分,必要的時候就鳴槍控制場面。
「好了,各位,是時候該掀開這個大騙局的時候了,真相到底是什麼呢?事實上,現在的我們就處在地獄之中。」
迪摩說完後,拍了兩下手。
站在畫前的黑衣男女一起掀開了畫布,參觀者們一陣驚呼。
就連夜朗跟志翔也驚呼出聲,但志翔很快就回到警戒狀態,他已經聞到了危險的味道。
在那六幅畫中,畫著許多美麗的女子,但如果只是區區美麗,還不足以讓全場人驚訝。
那些女子像是活著般,她們對著眾人微笑,揮手,扭動完美的身軀,讓眾人如癡如醉,感覺那些女子就活在畫框的另一邊,而不只是畫像。
「我們所在的人間,其實就是地獄,而這六幅畫,是通往天堂的窗口。」迪摩說道:「各位,想去天堂嗎?」
眾人被這六幅魔法般的畫震攝住了,好一會兒才有人說:「想……想啊……」
「不過很可惜,各位是沒有辦法到達天堂的,原因很簡單。」
迪摩的臉上的表情一變,原本魅力十足的笑容消逝的無影無蹤,臉上浮現出冷血殘忍的笑容。
沒有人發現迪摩散殺出的殺意,每個參觀者的目光還放在畫上,就連夜朗也無法移開目光,志翔是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人,當他站起身來時,迪摩已經下了結論:「因為各位只是我們前往天堂路上的祭品。」
迪摩又拍了兩下手,站在四周的黑衣男女開始有了動作。
志翔看到他們的衣物下方閃出刀械的寒光,身為警察的本能讓他直接拔出配槍,口中直接大喊:「不要動!」
這聲大喊讓本來專注於欣賞畫作的人們回過神來,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間中移動到他身上,當眾人看到他手上的槍時,被畫震懾住的腦袋還花了好幾秒才理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志翔看到其中一個黑衣人已經摸到一個學生的後面,眼看著就要下手,他立馬瞄準那個黑衣人,開出了一槍。
光是這聲槍響,就足以通知在外面待命的夥伴了,現在自己必須將這裡的情況控制住。
但那些黑衣男女是訓練有素的組織,他們在槍聲發出時,馬上就共同意識到,開槍的男子是現在最大的威脅。
當中彈的夥伴應聲倒地時,他們已經朝志翔的方向蜂擁而上。
「後退!不想受傷的話就待在原地不要動!」志翔用槍口瞄準著他們,嘴巴上大喊道。
但志翔沒有想到,這群人是貨真價實不怕死的信徒。
他們相信人世就是地獄,就算自己現在死了,也只是接受輪迴,重新來到這個地獄受死罷了,這麼一想,死亡便不可怕了。
面對志翔的槍口,他們並不懼怕,而是想著該怎麼殺死眼前的敵人。
看著他們朝自己衝過來,志翔瞭解到光是用聲音是無法喝止他們的,暴力是在所難免的了,他瞄準其中一人的腿部,又開了一槍。
但那人竟然像腿部只是被打了一拳一樣,拖著腳繼續朝志翔前進。
「怎麼回事啊?你們都瘋了嗎?」志翔繼續開槍,又擊倒了幾個人,衝最前方的人已經離他只有三步遠了。
至少要趁著這群人都在攻擊他的時候,讓其他人離開這裡,志翔瞄了門口處一眼,但卻絕望了。
有好幾個黑衣人也擋在門口處,為了就是不讓任何人逃離,看來他們已經作了明確的分工。
而現場也沒有任何人有想要逃走的意圖,因為他們的腦袋已經一片混亂,先是那些魔幻的畫,然後是現在的暴力場景,他們的身體已經被這些變化嚇到無法動彈,就連夜朗也是一樣。
最前面的人已經衝到志翔的面前,刀鋒正要砍到志翔的手上。
志翔用槍把將他擊倒,但後面的人又馬上衝上前來,志翔已經沒有時間再作瞄準,只感覺手部一痛,似乎是被什麼利器給刺入,手槍也跟著落地。
「哇啊!」志翔試著揮拳擊退他們,但對方人數實在太多,而且手上又有武器,志翔一下就被撲倒在地,幾個黑衣男子壓住他,將他的脖子抬起來,犀利的刀鋒壓在上面,志翔感覺自己變成了屠宰場內等待放血的牲畜。
雖然志翔感覺自己奮戰了很久,但真實的時間只花不到一分鐘。
脖子上的刀鋒正在微微出力,自己也只能戰鬥到這個時候了吧,志翔閉起眼睛準備等死時,一個聲音響起:「等等等,等一下啊。」
是迪摩,他已經走到了志翔的前方,正彎下腰來端詳著他:「你怎麼會帶槍來呢?你是警察嗎?」
志翔哼了一聲,迪摩便把箭頭轉向夜朗:「唉呀,我早該知道你不會平白無故的又來參加我的畫展,沒想到你還帶了幫手來啊。」
夜朗這才回過神來,他吶吶地說不出話來,事實上,就算剛剛志翔有他的幫忙,兩人也是敵不過這麼多人的。
「好了,既然這樣,就把你們留到最後吧。」迪摩用腳尖輕輕的踢了一下志翔的臉,「等其他人都解決後,再讓簡詭進來,讓他親眼看看你們是怎麼死的。」
一聽到簡詭這個名字,許多參觀者一陣譁然,他們都是認識簡詭的學生們。
「好了,請各位貴賓不要隨意移動,很快就會結束了。」迪摩說。
根本沒人敢移動,那些黑衣人此刻已經將藏好的武器都拿在手上,將參觀者們團團圍住,每個人的臉上都驚慌失措,完全不知道對方想要幹什麼。
是綁架嗎?還是搶劫?每個人腦中紛自猜想,就是沒有人想到這只是單純的屠殺。
那些黑衣人眼看著就要下手將這裡變成一片血海,被壓倒在地的志翔突然說:「喂,等一下,你們沒有感覺到嗎?」
迪摩譏笑道:「警察先生,要拖延時間是沒有用的喔。」
「不是的,你們真的沒有感覺嗎?」志翔並不是在拖延時間,他接觸著地板的身體,的確感覺到了某種觸動,而且他隱約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然後,下一秒,本來看守住門口的幾個黑衣人突然飛入會場內,身體像玩具般撞到地上。
他們當然不是自己飛過來的,而是被撞進來的。
門口處同時發出巨響,一輛客車像頭怪物般直接撞破門口,將站在那附近的人全都撞飛了。
這次夜朗可沒有呆住了,他高聲一呼:「所有人快往門口逃!」然後自己拔腿就衝。
其他的參觀者們全都跟在他後面奔跑,這次換黑衣人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這次的突發事件遠遠超乎他們的預期,哪來的車啊?
志翔已經趁著這個變故翻過身來,用拳頭擊倒數個黑衣人,撿起手槍往門口移動。
客車的車頭已經破爛不堪,雖然車體還算完整,但已經不能再發動了。車上走下一個人,在撞擊時似乎撞傷了頭,他正用手壓著頭上的傷口,鮮血正從手指間流出來,他正是志翔在外面支援的夥伴。
一聽到裡面傳出數聲槍響後,既沒看到志翔走出來,也沒有任何回報,他便直覺裡面出事了,最後直接下了決定,就是駕車衝進去。
「威助前輩!」志翔上前扶住他,一起往外面移動,「我們要快點離開,敵人全是些不怕死的傢伙。」
「喔,是嗎?」威助另一手指著車子,喃喃說:「車子……車子……」
志翔鼻子上已經聞到味道了,車子正在漏油。
「快走吧!」志翔一手扶著威助,另一手拿著手槍逼退追著他們而來的黑衣人。
剛退出工廠外,車輛已經發出轟隆巨響,燒了起來。
志翔知道火勢一定會延燒到裡面,畢竟因為改建成展場的關係,到處都鋪了地毯還有旗織,還留在裡面的黑衣人們如果不逃出來,只有被燒死的份。
但奇怪的是,那些黑衣人竟沒有想要逃出來的舉動,志翔瞇起眼睛,想看清楚他們到底在裡面做什麼。
他們正在牆上爬上爬下,就算火已經延燒到腳下,他們竟在搶救那些畫。
但下一秒,大火已經將裡面完全吞噬了。
那些人一個也沒出來。
簡詭在旁也在看著這一幕。
從志翔的槍聲傳出時,他就知道一定是志翔所開的槍,但接下就沒有任何動靜後,讓他十分憂心。
志翔該不會也遇害了吧?
但接下來,一台車直接撞入會場,這件事超乎簡詭的預料,再看旁邊負責看守他的黑衣人的表情,也是滿臉驚嚇,看來他也沒料想到會有這樣的事,那開車撞進去的人到底是誰呢?
參觀者們陸續逃了出來,簡詭看到了夜朗跟禹安她們,還有其他許多學生都沒有受傷,便放心了,但志翔仍生死未卜。
後來志翔扶著另一個人走了出來,然後車輛發出爆炸,將會場內變成一片火海。
在簡詭身邊的黑衣人發出慘呼:「啊!怎麼會這樣!裡面……」
說完他便打開車門,眼看要往會場內衝進去。
「喂!別這樣!你進去也會沒命的!」簡詭大叫。
「畫!還在裡面啊!那些畫!」那個人已經一頭衝入會場內,浴身於火海中了。
簡詭雖然從車上重獲自由,但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跑下車去找志翔他們,才知道開車撞進去的人原來是志翔的刑警前輩。
志翔呼叫了消防車跟支援,並表明自己的身份,讓其他的參觀者們冷靜下來,並在旁邊等救護車前來,畢竟他們都是重要的證人。
禹安、李墨跟薇蓉三人看到簡詭,仿佛看到救命恩人一樣,跑過去圍著他:「簡詭老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學校後再說吧。」簡詭要她們幫忙照顧其他受到驚嚇的人,還好參觀者們都沒有傷亡。
火勢沒有延燒到其他的廠房,消防車來到後,很快就消滅了火勢,並進行搜救。
裡面發現了二十多具屍體,還有燒成灰燼的畫框,那些夢幻般的畫畢竟沒有被救出來。
參觀者們都被送往醫院後,簡詭跟志翔仍留在現場。
雖然簡詭從未跟志翔明說過,不過志翔已經多少知道簡詭擁有的能力了,他問:「你的手,現在沒有任何感應嗎?」
「死了那麼多人,當然有,不過並沒有不尋常的感應。」簡詭說。
簡詭已經將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告訴志翔了,志翔嘖嘖稱奇:「那六幅畫,真的可以通往天堂嗎?」
「當然不可能,那只是惡魔的假像。」簡詭說:「可能是以前的人,用某種巫術把畫給創作出來了吧,也可能是擁有跟我同樣能力的人,所以他們才需要我去作畫。」
本來想畫出那六幅詭異的畫,看看那六幅畫的真面目的,只可惜現在無法如願了。
目前只知道有某種惡魔寄宿在上面,用地獄的理論欺騙了迪摩一行人。
「原來是這樣,」志翔看著不斷湧入的救護車:「唉……屍體都燒得一蹋糊塗,只能用齒模辨識了。」
「你覺得迪摩也在裡面嗎?」
「我沒有看到他逃出來啊……你怎麼會這樣問?」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
沒錯,是沒有這麼簡單就結束。
由於跟警方那邊耗了很久,雖然有志翔的幫忙,但當簡詭回到住處時,也是接近午夜了。
他回家前先各自打了電話,確認學生們也都平安回到家後,這才完全的安心。
而夜朗則說他要返回北部,本來簡詭邀他在家裡過夜,不過夜朗還是決定回家,畢竟迪摩一夥人已經被一網打盡,不用再擔心家裡會被人入侵。
當簡詭回到住處,伸手正要打開門時,右手微微的抽搐了一下,那是不尋常的感應。
這是一種警告,有某種東西正在他的家裡。
這種感覺,就像上次回到夜朗的家中,卻發現有兩個殺手埋伏在裡面一樣。
「裡面有東西是嗎?」簡詭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決定將門把打開,走入屋內。
進入屋子裡後,右手上那不尋常的感應也隨之增強。
關上門,打開電燈,不速之客就坐在客廳裡。
看見對方,簡詭並沒有感到意外,因為他早猜到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
對方站起來,站立著狠盯著簡詭,那是迪摩,他全身上下都被燒的焦爛,只剩五官輪廓可以勉強辨識,也是因為他的五官特徵太過獨特,才讓簡詭可以認出他來。
眼前的迪摩不是真的,簡詭知道這一點。
正常人如果被燒成這樣,早就死了,不可能還出現在客廳裡。
現在的迪摩,是鬼魂嗎?或是倔強的意志?
「我的畫……」迪摩將臉湊近簡詭,哀嚎道:「全毀了……全被你們給毀了……」
簡詭的鼻子可以嗅到對方燒焦的臭味,但他沒有閃躲到一旁。
「好可惡,可惡啊,」迪摩抓住簡詭的衣領,像在逼問他:「畫都毀了……你要再幫我畫出來……幫我畫出天堂的窗口,幫我畫出那些天使們……」
「那是不可能的。」簡詭說:「你還沒覺醒嗎?藏在那六幅畫裡的其實就是惡魔,他們偽裝成天使來騙你啊,你難道不覺得奇怪,明明你已經死了,卻出現在這裡嗎?」
簡詭的這句話像打醒了迪摩般,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說:「對啊,我已經幫天使殺了這麼多魔鬼……為什麼我沒上天堂呢?」
「你所做的事情不是在幫助你上天堂,只會幫助你下地獄。」簡詭說:「你還不懂嗎?人間並不是地獄,此刻的你將前往的地方才是地獄。」
「你說謊,」迪摩抓住簡詭衣領的手更加用力了,但這也導致他的手加速崩潰,一塊塊成為黑炭掉落在地,「我等一下要去的地方才不是地獄,你活著的世界才是地獄,這個葬送了無數人的夢想、希望、愛情、人性的世界,這才是貨真價實的地獄,不管我之後到了哪裡,都不會比這個世界更可怕。」
「放手吧,」簡詭淡淡地說:「一切都結束了,準備去真正的地獄觀光吧。」
迪摩在簡詭的耳邊發出哀嚎,像是不甘心自己這麼長久以來相信的都是錯的。
他的身體、手臂,像是急速風化的石像般,散成黑灰,消逝在屋子的角落中。
剛剛出現的,只是迪摩在去地獄前,最後的執念吧。
簡詭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來,三天沒回到家的他,整個身體終於獲得完全的放鬆。
但有一個想法讓簡詭無法忘懷。
迪摩一行人,他們全心相信我們所生存的這個世界就是地獄,甚至連死都不怕。
因為他們認為沒有比這個世界更可怕的了。
某方面來說,簡詭心裡也或多或少承認這個論點。
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我們,終其一生努力奮鬥,卻可能在一個意外之後失去一切。
這個世界在我們小時候給了我們許多夢想,但在長大後才告訴我們現實有多可怕,還有什麼是比這個更殘酷的呢?
身為人類,這個會以自相殘殺為樂的種族,甚至比地獄的惡鬼還要可怕吧。
而人類生存的這個世界,也許比真正的地獄還要可怕。
至於天堂?簡詭不敢再多想了。
「那麼,你們認為呢?」
終於說完整段經過後,簡詭下了結尾,並詢問學生們的意見。
學生們面面相覷,似乎正在考慮該怎麼表達意見。今天前來的,除了禹安、李墨跟薇蓉三個人之外,還有不少當天有去那場畫展的學生們。
他們實在很想知道那場畫展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下又是開槍又是車子撞進來什麼的,於是簡詭決定把實情都告訴他們。
當然隱瞞了自己的異數者能力這件事,這件事可不能讓太多人知道。
「地獄到底是什麼樣子,應該依每個人的想法而決定吧。」一個學生說:「有時候我覺得生活再怎麼困苦,我都會對自己說,至少這裡不是真正的地獄,這樣一來就好多了。」
「假設這裡真的是地獄,那就努力拼上去不就好了嗎?」另一個人說:「想辦法成為有錢人,在這個地獄之中混好一點就好了。」
簡詭露出微笑:「很高興你們會這麼想。」
如果這裡真的是地獄,那就太好了。
至少還有可以競爭的機會,死後也不會再去更可怕的地方。
聚會結束後,簡詭走出美術系的大樓,另一個人正在廣場上等他。
「嘿,醫生。」簡詭打了招呼:「腿已經好了?」
醫生拍了一下腿部,表示沒有大礙:「好很多了,但還不能劇烈運動。」
「什麼時候回城裡的?」
「今天早上剛回來,一回來想說先找你吃個飯。」醫生比了一下右手,「你這幾天又發生什麼事了吧?我可以感覺到有不尋常的味道。」
「說來話長,等一下再慢慢說給你聽。」簡詭搭住醫生的肩膀,「走吧,我們去學校餐廳吃飯,不過味道會比較重一點。」
「沒有問題,之前在山上吃的都是輕淡的食物,來一些重口味的也不錯。」
簡詭的手機鈴聲這時響了,是志翔打來的,「我先接個電話。」
簡詭接起手機很快說完幾句話,又掛斷了。
醫生問:「怎麼了?」
「不急,等一下一起說給你聽。」
志翔剛剛在電話中所說的內容,是關於那場畫展大火的後續。
在二十多具屍體之中,只有一具無法辨識出身份,每個地區都沒有登記他的資料。
簡詭認為,那可能就是迪摩。
他的真實身分跟那些畫的真面目,只有已經到地獄去的迪摩自己才知道了。
簡詭決定換個話題:「過幾天要不要我約白璞出來?」
「不需要,她不會想見我的。」
「不一定,我們約在女僕咖啡廳的話,她應該會很開心。」
醫生瞪大了眼睛:「你是在開玩笑嗎?」
「看來你在山上待太久,不知道白璞已經變了吧。」簡詭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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