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路邊攤有鬧鬼

 

        支援的警力陸續趕到，宛如石頭化身的隊長也來了，代表指揮中心已經轉移，從一開始的事發地點移到夜貓子被抓走的地點了。

 

        現在除了要找到一開始失蹤的年輕人之外，隊長身上又多了另一件重大的任務，那就是找到夜貓子，畢竟是他允許讓我們三個人坐上車一起行動的，夜貓子只是一般的平民，要是她出事，上頭也會追究隊長的責任吧。

 

        這次隊長學到教訓了，他把羅鎮在內的所有警員全都派出去找人，要求我跟酒鬼留在原地不准亂跑。

 

        「我的人會找到她的，你們乖乖在這裡等就好。」隊長如石縫般冰冷空洞的眼神，總算有了一點情緒：「相信我，我比你們更希望她平安無事，我已經無法再多承擔一條無辜民眾的性命了。」

 

        「是的，我們能理解。」酒鬼像個聽話的士兵般面無表情地站在隊長面前，點頭表示遵命。

 

        至於我，我的頭腦仍處於戰爭狀態，每一條思考的神經都在戰鬥，他們在跟夜貓子生死未卜的殘酷現實交戰、在跟我腦中所有的恐怖幻想交戰、以及跟人鏈之鬼的真相交戰……

 

        如果阿冥在電話裡跟酒鬼說的都是事實，那代表我們之前找到的文獻並不是完整的故事，而是還有後續，而且故事後續的效應還會影響到後代的人們，但當時的村民卻刻意把後半段的故事隱藏起來，封印在村莊裡了……

 

        「我是羅鎮！我找到人了！」

 

        羅鎮的聲音從無線電裡發出，這消息讓我腦袋裡的戰爭暫時平息下來，待在現場的警察們也全都圍了過來，每個人都豎起耳朵聆聽羅鎮的回報。

 

        「民眾他……生命跡象穩定，但身上有嚴重傷勢，四肢可能都有骨折現象，請醫護人員帶擔架過來，我的位置在……○○路旁稻田，往左兩百公尺。」

 

        隊長按下無線電按鈕，說道：「收到，馬上派出醫護人員，請回報傷者的身份。」

 

        「啊……是……」或許是知道我跟酒鬼也在旁邊聽，羅鎮回報的語氣有些愧疚：「發現的傷者是第一事發現場失蹤的年輕男性，現場並未看到另一名失蹤的女性民眾……」

 

        羅鎮找到的不是夜貓子……我的心再次揪在一起，這到底是怎樣？人鏈之鬼放棄了原本的獵物，突然跑去抓夜貓子是嗎？為什麼偏偏是她？到底為什麼？

 

        「瞭解，醫護人員已派出，請其他小隊繼續搜索，我們還有一個民眾失蹤，一定要找到。」隊長放下無線電後，用一種微妙的眼神朝我跟酒鬼瞥了一眼，他的眼神就像在跟我們道歉，因為他們還沒找到夜貓子。

 

        但他不需要道歉，因為這件事警方完全沒有錯，或許錯就錯在我們太想一起搜查了，我們太想融入成為懸案中的一部分，卻沒想到我們也可能成為受害者。

 

        半小時後，醫護人員用擔架把羅鎮找到的年輕人抬回來並送到救護車上，救護車警笛一開，一眨眼已經駛出幾百公尺了，羅鎮作為護送的人員也跟著一起回來，當他看到我跟酒鬼的時候，他的眼神就跟隊長一模一樣。

 

        這種眼神似乎是警察當久後自然養成的習慣，在面對被害者的親友時，他們總會不自覺地露出憂傷跟鬥志兼具的複雜眼神，像是在說：「請原諒我們，但也請相信我們，我們還在持續努力，沒有放棄。」

 

        目送救護車離開後，羅鎮筆直朝我跟酒鬼走來，可以感覺到他有話想對我們說。

 

        果然，羅鎮一在我們面前停下腳步，他就直接開口道：「我發現那個年輕人的時候，他雖然傷的很重，但是意識很清楚，可以跟我對話，所以我就問他，他被抓走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知道夜貓子被抓去哪了嗎？」酒鬼問。

 

        「沒有，他完全沒看到夜貓子。」羅鎮搖搖頭，說：「他說在他被拖到田裡的過程中，那條鐵鏈同時慢慢施加力道來捆住他的全身關節跟脖子，就像是一條蛇在把獵物拖回巢穴吞下前，要先把獵物殺死並把身體擠碎一樣。」

 

        羅鎮形容的方式讓我不寒而慄，力成跟房東在死亡前所經歷的，應該就是這樣的過程吧……實在無法想像他們在死亡前有多麼絕望。

 

        羅鎮繼續說：「那個年輕人差點因為脖子被勒住而窒息，就在他差點要昏過去的時候，他聽到不遠處的路邊有一台車子開過去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鐵鏈像是被那台車所吸引，鐵鏈馬上鬆開他，追著那台車子離開了。」

 

        「那台車子就是夜貓子坐的那台吧？」酒鬼問。

 

        「我比對了一下時間跟路線，應該不會錯。」羅鎮的眉頭很快皺在一起，疑惑道：「這樣聽起來，那條鐵鏈好像是衝著夜貓子去的……真是奇怪，為什麼要放棄到手的獵物，而刻地去抓夜貓子呢？」

 

        我跟酒鬼對望一眼，我們在眼神中有了默契，決定由酒鬼來開口。

 

        「我大概知道原因。」酒鬼說。

 

        「喔？」羅鎮的眉頭突然一下舒展開來。

 

        酒鬼拿出手機，點出跟阿冥通電話的錄音檔，說：「這是我不久前跟阿冥聯絡上時，從他那裡問出的情報，他把那條鐵鏈的真相都告訴我了。」

 

        一提到「真相」兩個字，羅鎮的表情馬上嚴肅起來，旁邊的隊長聽到我們的對話，也靠過來要一起聽。

 

        阿冥的錄音檔雖然我已經聽過一遍了，但我並不介意再聽一遍，畢竟有些故事的細節，是要聽兩遍才能聽出來的。

 

        在我們四人的圍繞之下，酒鬼按下了播放鍵。

 

 

 

 

 

 

 

 

********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表示我的歉意。

 

        真的很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弄得這麼大，還有人因此而死了。

 

        但我也正在想辦法查出真相，我這次去日本就是為了調查這一點，為了釐清《人鏈之鬼》的來歷，我找到了把鐵鏈賣給我的賣家……

 

        啊，對不起，好像還沒有說我是怎麼得到那條鐵鏈的吧？

 

        我擁有那條鐵鏈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了，跟你一樣，我也是先在網路上看到那篇文獻之後，才知道《人鏈之鬼》的故事，而且那條鐵鏈有可能是存在的，這點讓我非常興奮，因為我本來就喜歡收集跟靈異傳說有關的物品，不管是真是假都可以，只要我覺得有收藏的必要，我就會買下來。

 

        在四處旅行拍片的時候，我也到處跟這個圈子的相關人士打聽鐵鏈的下落。

 

        一年多前，一位日本同好告訴我，有賣家正在偷偷賣《人鏈之鬼》中的鐵鏈，這個賣家似乎私底下一個一個聯絡有興趣收藏的人，動作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搞什麼神秘。所以多數人對這個賣家都不太信任，認為他賣的百分百是假貨，搞不好只是一條不知道從哪裡拆下來的普通鐵鏈。

 

        得知這件消息後，我馬上聯絡那位神秘賣家說我有興趣，我當時的想法是，不管那是不是《人鏈之鬼》的鐵鏈，我至少要親眼看一下或是拍張照片，把它當作下部影片中的小故事素材來使用。

 

        然後我跟那位賣家見了面，地點是在日本市區的某條巷子裡，賣家是個普通的中年男人，他自稱為安谷，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真正的姓氏。

 

        安谷把鐵鏈放在車子的後車廂展示給我看，搞得好像在進行黑幫交易一樣。

 

        先不管那條鐵鏈是不是真品，在我看到鐵鏈的第一眼，我就覺得它有入手的價值，鐵鏈上燒焦的痕跡、以及沾有類似血跡的髒污，還有鐵鏈本身隱約發出的不祥氣息，讓我深信一定有東西附在上面，搞不好是比《人鏈之鬼》更恐怖的惡鬼也不一定。

 

        安谷開出了六位數台幣的價碼，這價格對我來說不會並太貴，我在歐洲還曾經買過更貴的收藏品，據說是十八世紀驅魔儀式中使用的物品……有點說太遠了，總之，我當時直接跟安谷先生買下了那條鐵鏈。

 

        這條鐵鏈一直被我收藏在家裡，雖然能感覺到鐵鏈上有股不知名的力量，但它總是乖乖待在收藏櫃裡，這一年來都相安無事。

 

        不過安定的時間就只維持了一年……那條鐵鏈在最近開始出現異樣，有時我會聽到有東西叩叩敲著收藏櫃的聲音，但是跑到櫃子前面一看，鐵鏈還是乖乖待在裡面，只不過它擺著的模樣跟前一天不同了。

 

        還有更恐怖的，有一次我打算要清潔櫃子的時候，發現收藏櫃內側的玻璃竟然多出了一個黑色的手印，就在鐵鏈的位置正上方。

 

        那個時候我有一個預感，那就是不管附著在鐵鏈上的東西是怎麼被封印的，這封印感覺就快要失效了，而鐵鏈上的東西則蠢蠢欲動想要逃出來。

 

        發現這點之後，我便不敢把鐵鏈留在家裡，剛好有些從國外帶回來的收藏品要整理，便租了一間套房當倉庫，把東西都收進去，同時也把鐵鏈關在裡面，只是沒想到它竟然完全掙脫封印，跑出來作亂了……

 

        警察打電話告訴我有人因為那條鐵鏈而死亡的時候，我人剛好在日本調查鐵鏈的事情，因為我一直很在意鐵鏈背後的故事，如果它真的解脫了封印，那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我再次聯絡上安谷，希望他能告訴我那條鐵鏈到底是怎麼來的？就算它不是來自《人鏈之鬼》的鐵鏈，那一定有另一個更黑暗的起源。

 

        為了讓安谷開口，我費了不少功夫，一開始我想用金錢讓他開口，但他不願拿錢，最後我說：「以你當時找買家的方式來看，那條鐵鏈應該也不是正當方式得來的吧？要是我報警的話，日本警方應該會調查吧？」

 

        一聽到我要把日本警方也拉進來，安谷就慌了，他似乎有某些秘密是絕不能讓警方知道的。

 

        在我的威脅下，安谷終於跟我坦承了真相，原來那條鐵鏈，確實是來自於《人鏈之鬼》。

 

        安谷的老家，就是故事中的村莊，不過他在高中後就到城市發展，很少回到村莊裡。

 

        安谷在城市裡工作的並不順利，甚至還欠了一大筆錢，為了還錢，他把歪腦筋動到了「靈異物品」上面。

 

        他從小就聽說過，在老家鄰村的神社裡封印著邪惡的東西，據說那東西曾經害安谷老家的村子死了不少人……當然安谷是完全不信這套的，他只知道有人願意花大筆金錢收購這類靈異傳說中的物品，而且在山區的村莊裡犯案，風險也小很多。

 

        於是他偷偷潛到鄰村的神社裡，把封印中的東西偷了出來。

 

        據安谷所說，被封印在神社小房間裡的東西共有三個，安谷共帶走了兩個東西，就是鐵鏈以及一本古書。

 

        他唯一沒帶走的是一個圓形的大罈子，因為比較重，安谷說他一個人抱不動。

 

        我向安谷詢問古書的去處，他說古書已經賣給另一個人了，他原本是要把鐵鏈跟書一起賣掉的，結果那個買家只對書有興趣。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安谷還是保留了古書的複印本，他也拿給我看過了……原來那本書上所寫的，就是《人鏈之鬼》的完整文獻。

 

        目前在網路上流傳的《人鏈之鬼》結局，是村民們用鐵鏈將強盜綁住並用火燒死，但是強盜的屍體卻在山洞裡消失，只留下那條鐵鏈，民間開始謠傳，強盜的戾氣讓他本身跟鐵鏈融在一起，只要被鐵鏈纏上的人就會悲慘死去……但這並不是事實。

 

        事實是，強盜的屍體被村民給帶走了。

 

        村民們回到山洞收屍的時候，有人覺得強盜就這麼被燒死真是太便宜他了，便提議說：「這麼可惡的人，就該給跟他一樣可惡的人吃掉！」

 

        剛好村中關押著一個因為強姦婦女被逮捕的犯人，村民們為了懲罰他，已經三天沒有讓犯人吃東西了。

 

        村民們將強盜的屍體帶回去，把焦黑的部分剃除後，剩下的肉跟臭掉的飯菜攪合在一起，變成一鍋看起來像廚餘的噁心物體，送去給犯人吃了。

 

        餓了三天的犯人看到那鍋飯菜後，也不管這鍋東西有多噁心，直接一口氣全部吃光。

 

        唉，要是時光能倒轉的話，或許那些村民就不會選擇這麼做了……

 

        隔天早上，那名犯人就出現了異樣，他在地上不斷打滾，身上的每個關節都喀喀作響，最後甚至直接被扭轉、折斷，就像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把犯人的身體當成木偶般虐待、折來折去的。

 

        最後在村民們的目擊下，那名犯人的四肢在牢房裡被這隻看不見的大手硬生生拆下來，串成了鏈條狀的屍體。

 

        不只如此，在這一天之內，當時把強盜燒死的村民們也以相同的死法在自家慘死，村裡的每戶人家都慌了，沒人知道該怎麼辦，於是派人到鄰村的神社求助。

 

        鄰村的神社很快就派一位巫女來了，這個巫女可不是現代常見的那種穿著白色上衣及紅色緋袴、專門輔助神職人員及販售護身符給觀光客的巫女，而是家族血脈相傳，擁有正式神職的巫女。

 

        這位巫女一到村裡就知道大事不妙，她說：「這是惡靈作祟，你們讓惡人吃下惡人的死肉，也難怪他的力量更強大了。」

 

        巫女請村民們把強盜剩下的遺骨找來，再加上他被燒死時綁著的鐵鏈，一起作法封印。

 

        文獻上提到封印分為兩個部分，人鏈之鬼的主體是封印在鐵鏈之中，力量則是封印在遺骨之中，巫女之後將鐵鏈跟遺骨都帶回自己的神社，因為只有那裡才有力量能永遠封印人鏈之鬼。

 

        人鏈之鬼被封印在神社裡，一、兩百多年的時間過去了都沒有再作亂，直到安谷把鐵鏈偷出來……

 

        好的，請等一下，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為什麼安谷把鐵鏈賣給我之後，有一年多的時間都沒有出事，我想那是因為人鏈之鬼的力量還封印在遺骨裡，也就是安谷抱不動的那個大罈子裡，所以被封印在鐵鏈裡的人鏈之鬼根本無法作亂。

 

        但是最近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才讓人鏈之鬼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力量。

 

        我針對這點問過安谷，他才恍然大悟地想起來，日本前陣子發生的豪雨災情，他老家以及鄰村也在受災區域中，村民們都被安頓到鄰近的市區避難所或親人家裡，村中一個人也沒有留下來。

 

        或許，災情也影響到了神社，導致封印力量的罈子發生破損，才讓人鏈之鬼又開始狩獵了吧……關於這點，因為安谷的老家還處於封鎖狀態，根本無法回去檢查神社的狀況，

 

        不、不過，在得知人鏈之鬼已經在國內殺死兩個人之後，我也把這件事告訴安谷了，這件事我跟安谷要負很大的責任，可以說……我跟安谷的手上已經沾上這兩個人的血了。

 

        在我回國前，安谷答應我，他會試著突破封鎖回去神社看看，看能不能把封印補起來。

 

        等我趕到你們那邊之後，我也會全力協助調查的，我大概知道人鏈之鬼為什麼要抓走夜貓子……我很久之前就聽過詭誌的名字，也知道夜貓子在恐怖小說迷心中的地位，要是我真的害她出了什麼事，我也不會放過我自己的。

 

 

 

 

 

 

 

 

********

 

 

        錄音播放完畢後，酒鬼收起手機，羅鎮跟隊長都是第一次聽到這段錄音，聽完錄音後，兩人的眉頭都緊緊擰在一起。

 

        阿冥的這段錄音內容確實解答不少問題，但是眼前最關鍵的問題依然存在，那就是人鏈之鬼為什麼要放棄已經到手的獵物，特地抓走夜貓子？

 

        難不成夜貓子對他來說有特別的意義？但是他被封印起來已經是一、兩百年前的事情，夜貓子根本還沒出生，為什麼會扯上關係……

 

        到底有什麼可能性，會讓夜貓子成為目標？

 

        難道說……

 

        突然，夜貓子的臉孔，以及阿冥在錄音中所提到的某個名詞，兩者在我腦中連結在一起。

 

        「是因為巫女嗎？」我小聲地喃喃說出。

 

        聲音雖小，但一旁的酒鬼還是聽到了。

 

        他嘆了一口氣，露出「你這傢伙現在才想到呀」的無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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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阿攤。

 

因為八月十號我就要被國軍抓回去教召了，所以原本預計是在下禮拜把《鏈》的故事寫完的……不過最近一直在忙劇本、還有新書跟簽書會的事情，所以能不能在教召前寫完還是個未知數。

 

如果下禮拜寫不完的話，就只好先休刊一週，教召結束後再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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